杜欢只能说,朱大公子能赚大钱,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既有推销员的好舌头,又有营销推手的好点子,恐怕稻草到他手里都能卖出黄金的价格,何况曾在历史上某个时期拥有十分广泛的群众基础与消费市场的五石散。
“……总之,五石散是个好东西,但大燕未曾流传开来,而端王殿下病体孱弱,若是他因服用了五石散而康健起来,不怕在燕国打不开销路。”他满脸兴奋道:“外间都传端王殿下甚是爱重妹妹,你若是劝说端王殿下日服此药,并且打开燕国的销路,哥哥我分你一成利。”谈起合作,朱大公子连称呼都变了,让何嫣大长见识。
“若是杜妹妹助你的五石散在燕国打开销路大赚,是不是让你叫声爹爹都肯?”
朱大公子充分暴露商人本色,笑的毫无芥蒂:“反正我亲爹早就不知道埋在哪抷黄土之下了,只要能赚大钱,叫声爹爹又何妨?”
杜欢竖起三根拇指:“三成利!”
朱笙歌一张风流带笑的脸孔都快垮了:“妹妹你可真是个狠人!你想想啊,我要雇人开采矿石,还要雇人研磨药粉配药,还得押送货物……都是要花银子的,成本啊成本。”他好像忍痛割肉,五官都要扭曲了:“这么着吧,也别三成利了,两成!就两成!可不能再多了!这已经是友情价了,都是瞧在咱俩的交情上才让的,两成利已经很高了……”
“成交!”杜欢伸手过去轻击他悬在半空中的手掌,欢呼一声:“不如由何姐姐做证,咱们连契书也一并签了,虽知大公子向来信出必行,总归还是落到契书上更牢靠些。”
朱笙歌感受冰凉柔软的掌心一触即离,愣了一下才道:“你这是不相信我啊?”
何嫣目睹了一场讨价还价,好像也感染了杜欢赚钱的快乐,唤外面的金铃拿纸笔过来,由朱笙歌亲手写契书,三人按手印。
三个醉鬼一番折腾,总算把契书签定,约定了送货时间与方式,何嫣送杜欢回去。
马车之上,杜欢醉的有点厉害,滚到了何嫣怀中,傻呼呼问她:“何姐姐,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金铃瞪她一眼,只觉得这个醉鬼讨厌之极,可惜自家主子待她很是温柔,撩过她脸上的碎发,轻拍她脸颊:“因为你傻啊!”
杜欢咯咯的笑:“我才不傻呢。”也不知道她哪里学来的小调,哼哼唧唧唱个不停,直等马车停在端王府门口,侍卫下去拍门,守门的仆童听说是杜欢回来了,没过多久大门轰然打开,从里面冲出来个人。
王府门口挂着灯笼,门口出来的少年郎长身玉立,俊美逼人,眉目之间藏着星辉之耀,袍袖宽大,行走间如同仙人下凡,到得近前,与撩起帘子观望的何嫣打了个照面。
何嫣呼吸一窒,终于理解了张氏为何再三强调端王的病弱之躯,如果不是她重活一世,恐怕在面对玉人般的端王与稚气未褪的封尧两兄弟之下,也只会将端王的病弱抛之脑后,而选择与他联姻。
杜欢没有骗她,端王他——实是秀色可餐啊!
少年郎开口,语声清冷,眸中的牵挂之意藏不住:“阿欢呢?”
何嫣将死沉死沉的人扶起来,塞进他怀里,眼睁睁看着少年郎将醉的迷迷糊糊的杜欢轻松抱进怀中,低声道:“多谢,公主慢走!”然后转身回府,步履从容,意态悠然,说他长年卧病的人恐怕不是眼瞎就是心肠歹毒,巴不得他病死。
端王府大门关起来之后,金铃才回过神,眼中还带着惊艳之色,如在梦中般恍惚问道:“公主,这位便是端王殿下?”这丫头忽然之间好像对联姻充满了热情,完全不是来时路上的满腹怨气,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公主,您挑端王殿下吧!就端王殿下!那什么二皇子……”早被端王比到了泥地里。
何嫣在她额头戳了一指头:“方便你天天见到端王?”
时下人们对美男的追求达到了巅峰,未嫁的小姑子更是大胆:“奴婢没别的想头,以后只要能够天天见到端王,哪怕奴婢给端王倒洗脚水也愿意!”
何嫣笑不能止:“那你去端王府做丫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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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府里,杜欢被封晋抱回去之后,已经拆封的星星围了过来要摸她通红的脸颊:“欢欢生病了?”
封晋拨开他的爪子,吩咐符炎:“把他带出去。”
星星双脚拖地死活不肯离开,被符炎跟拖死狗似的拖了出去,一路大喊:“星星要留下,欢欢救命——”这货无师自通,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最近说话已经颇为利索,舌头也不打卷了,表达能力也更清晰了。
“好吵。”封晋皱眉,符炎随手在门口提了个抹布塞住了他的嘴巴,才把这只吵闹的毛人给弄走,还室内一方清净。
杜欢被这番吵闹惊扰,总算睁开了眼睛,正对上端王一张含霜带雪的冷脸,神神秘秘在怀里摸了好一会儿,醉的发软的手才摸出来一个小纸包递给他:“我给你带了好东西,神药!”
封晋接过来,心下稍慰,总算她出去吃酒还记挂着自己。
“这是哪里来的药?”
“朱笙歌给的,好药。”杜欢脑子醉的已经有点转不动了:“朱大公子说……他说吃了祛病延年、济、济那个济欲壮阳。”
封晋一张俊脸顿时乌云密布,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四个字:“济欲壮阳?!”
——本王连个房里人都没有,需要壮阳的药?
杜欢笑的开心:“对!”
醉鬼无视了端王殿下的黑脸,试图凑近了跟他说悄悄话,见对方坐的太高,还伸手试图去揽他的脖子:“你下来一点啊,下来……下来我告诉你。”
封晋弯腰俯身,她总算揽住了他的脖子,压低了声音说:“这药其实……其实是剧毒之药,吃了只有早死的,各种……各种症状都有,说什么百病皆治,都是……都是胡扯。”
端王殿下心下生寒:“那你还带回来给我吃?”
杜欢笑的狡诈,醉后还有点娇憨可爱:“朱笙歌说……说送给殿下吃,咱们不吃!不吃!”她拍着端王殿下的肩膀安慰他:“咱们假装吃了……哄着张大将军吃。”
第五十九章 三生蛊
封月疼了一夜, 张皇后守在女儿床边一夜未合眼。
张圣手被连夜召进宫中为月公主治病,他诊来诊去,得出了一个结论:“娘娘, 月公主的病症……约莫跟端王殿下的脉象相似, 只是不知病因,且待微臣先为月公主止痛。”
张皇后好像被人迎头打了一闷棍, 一时之间表情都有些呆滞了:“你是说……月儿跟端王的病症类似?”
张贤是正宗医家弟子,习的也是救人之道, 更不曾接触过云梦泽的蛊毒之术, 也只能根据封月的症状斟酌用药。他心中近来有疑惑, 只是不曾向张皇后明言, 此刻也顾不得了:“依臣愚见,颇有类似之处。只是娘娘, 端王殿下多年缠绵病榻,此次舒州之行回来之后,微臣曾经替端王把过脉, 发现端王多年羸弱的病症竟然有好转之势,也不知道端王殿下用了何药, 不如娘娘派人去问问端王, 月公主的病症也好借鉴一二。”
张皇后嘴里发苦, 让张圣手为月公主扎针止痛, 另辟一室审问秦茹:“本宫命你给杜欢下毒, 这毒为何进了公主的肚子?”
秦茹原本估摸着封月肚里的蛊虫没那么快醒来, 却不曾想杜欢随身的香包唤醒了蛊虫, 这虫子初醒甚为饥饿,大啖月公主五脏,于是封月全身剧痛, 蛊毒提前发作。
云梦泽养蛊占着地利之便,湖泊之中数座岛屿围着中心岛,气候潮湿,草木葱笼,盛产各种珍稀药材与毒虫,故而才有医蛊之名。
秦茹离开云梦泽多年,囿于宫中,手头蛊虫与药材也早已消耗殆尽,给杜欢的这一只乃是她最后的存货,没想到却被封月误食。
她深知张皇后性情,对外宽仁贤良,但对内驭下极为严苛,若是知道封月公主误食了自己下的蛊毒,恐怕她的好日子便到头了,当下她装作震惊模样,反问道:“娘娘是不是弄错了?奴婢给杜欢下的蛊毒她早已经吞下肚去了,只是那蛊毒约莫要几个月至半年才能苏醒,一时半会也瞧不出症状。难道月公主也中了蛊毒?”
张皇后半信半疑:“宫里除了你,还有谁会使蛊毒?”
“娘娘是否忘了,杜欢也来自云梦泽,而且她还是凌子越的弟子。”
张皇后震怒:“你是说……她对本宫怀恨在心,所以才给月儿下了蛊毒?”想想似乎也说得通,又道:“月儿今日见过她了?”
秦茹少不得要为自己遮掩,巧把今日之事裁剪缝补,圆出个高妙的谎言:“娘娘有所不知,奴婢在偏殿里刚给杜欢下了蛊毒,月公主便冲了进来,两人之间有过一番争执,也不知道杜欢几时动的手。”自责不已:“奴婢竟然毫无防备,让月公主中了招,都是奴婢的错!”
张皇后视她为心腹,又是她手底下的特殊人才,多年在宫婢之间也给她多留几分体面,若非今晚女儿呼痛不已,也不至于审问她,当下起身亲自去扶她:“都怪本宫关心则乱冤了你,快快起来吧。”
秦茹后背已被冷汗打湿,就怕张皇后严审,还好她一招祸水东引使的不错,竟然教张皇后未曾起疑,只将仇恨转到了杜欢身上,气的咬牙切齿:“小贱人,她这是为端王复仇来了,竟然敢在我月儿身上下蛊,别怪本宫对她不客气!”
“就是!这丫头心肠太狠毒了,月公主才多大,竟然下此毒手!”她垂睫附和,暗中庆幸张贤并不识得蛊毒,眼下能拖得一刻算一刻,总要给她逃跑的时间。
张皇后恨杜欢入骨,却浑然忘了封晋很小的时候就中了招,多年缠绵病榻,被蛊毒折磨的死去活来。
张贤扎针之后,封月的疼痛总算被止住了,又被张皇后叮嘱几句,暂且不能将封月与封晋往日病症相似之处说出去,便是燕帝问起也只说中毒便好,才放他出宫。
张皇后想到女儿受的折磨,心头恨意不绝,便想着要在燕帝面前告杜欢一状,次日便去面圣,垂泪倾诉:“臣妾不过是在不知道杜姑娘出身的情况之下,觉得她与晋儿门不当户不对,想让她离开晋儿,杜姑娘便在心里恨上了臣妾,竟然向着月儿下手。昨儿臣妾召杜姑娘进宫询问晋儿身体,她在偏殿对月儿动了手脚,昨晚月儿疼的死去活来,臣妾的心都要碎了。无论臣妾做错了什么,杜姑娘都不该向月儿下手!”
燕帝还有几分不太相信:“那丫头瞧着也不大像记仇的样子啊,怎会向月儿下手?是不是月儿吃错了什么东西?”
张皇后哭的更厉害了:“陛下当臣妾没这样想过?为着月儿的病,臣妾连夜审问了月儿的贴身宫婢,那些人被刑讯之后都说不出什么,只提到月儿曾与杜欢在偏殿有过争执。陛下您想啊,杜姑娘可是出自云梦泽,那地方出来的是什么好人,您细想。”
“可怜我的月儿,小小年纪便吃了大苦头,她哪里见识过人心险恶,以为最生气的便是姐妹们拌几句嘴,下毒之事何曾经过?”
燕帝被她哭的头疼,皱着眉道:“既然如此,朕先召凌子越进宫问问。”
刚刚下了谈判桌的凌子越进宫,听到张皇后哭诉之语,根本不信。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外间皆传云梦泽蛊毒医术皆有所涉列,却不知云梦泽乃是数座小岛围绕着一座中心岛屿,门中嫡支弟子久居中心岛,外岛弟子各有专擅,有的岛屿专习药理,有的岛屿专习蛊毒之术,也有的岛屿专习武功,至于门中嫡支弟子虽对医术有所涉列,但却是不养蛊的,更侧重君臣之道,成年之后便要前往宫是辅佐帝王,故而不能习旁门左道,只怕心性有差。”
“而且杜欢就算是失去了记忆,但从小本门技能稀松平常,连练功都能糊弄就糊弄,更别说医术了,中心岛上产的药材能认全都不错了,更何况是从未习过的毒药。”
燕帝也觉得他身为国师,不至于护短而撒谎,可张皇后哭哭啼啼,咬死了封月就是中了杜欢的招,凌子越道:“既然娘娘说是杜欢下毒,不如让老夫去替封月公主把把脉,看看她到底是中了什么毒?”
此言正中张皇后下怀,她巴不得凌子越自打嘴巴,当即一行人前往封月宫中,待凌子越按着封月的脉象之后,眉头不知不觉间越拧越紧:“怎么月公主倒好像是……中了蛊?”
张皇后心道:果然你不打自招了吧?
不说你的小徒弟不会蛊毒吗?
凌子越再三确认:“敢问娘娘,月公主是几时中的毒?”
张皇后这下更是底气十足:“便是昨日,本宫传召了国师的小徒弟,两人在偏殿争执之后,月儿晚上便剧痛不止,想来就是中了杜欢的招。”
凌子越却更为坚决的否认:“封月公主中的是三生蛊,此蛊极为霸道,乃是我门中传承,但多年前此蛊被门中一名弟子偷走之后再未曾现世,就连我的小徒弟幼时误食了一点三生蛊的毒液,体内余毒多年未曾祛除干净。没想到三生蛊却在贵国宫中现世了。”他顿时大为高兴:“只要月公主身上的三生蛊成年破体而出,用它的蛊体研磨成粉,辅以几味珍稀药材,我那小徒弟身上的余毒也可清干净了,往后再不必受蛊毒之苦。”
这些年,他为着杜欢身上的余毒可没少费神,可惜三生蛊寻不到,便只能拖延了。
燕帝与张皇后听到这段话,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感情我家闺女变成了你家小徒弟的药引子?
燕帝尚算冷静,先不忙追捕嫌犯,且顾着月公主的身体:“敢问国师,蛊毒破体而出之后,月儿是否就痊愈了?”
凌子越抬头瞧了他一眼,对燕帝的无知深感同情:“陛下有所不知,蛊虫寄身人体之后,未曾成年也只是有各种症状,比如疼痛啊眩晕啊失明啊等等症状,但等得蛊虫成年之后,必要吸干净了宿主的血肉脑浆,才会破体而出。等它破体而出的时候,宿主也早成了人干。”别人家的闺女,他倒并无同情之意,只是大略心中有点数,这蛊毒是从何而来。
全赖杜欢那幅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