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得燕帝意志坚定,死活不肯公开,君臣围追堵截了好些日子,还不消停。
封晋上榻,索性将人揽在怀里,搂着她轻笑:“我怎么觉得先生在幸灾乐祸?这些事情难道不是你起的头?”若不是她拿出这么多新奇的玩意儿,哪有朝中官员的围追一事?
“这么说还怪我咯?”
“不敢。”皇帝陛下从善如流,立时改口:“谁敢说这事儿是杜先生惹出来的,朕第一个找他算帐!”
杜欢在他怀里大乐:“陛下,难道不是你说的吗?”
封晋:“……”
皇帝陛下已经习惯了在杜先生面前折戟,早把尊严放在了一边,为讨美人欢心无所不用其计:“朕说什么了?早不记得了。”反过来哄她:“前次送来的宝石还够吗?若是不够,不如咱们去翻翻皇帝私库,多搜罗些宝石出来?”
“暂时够了。”张氏一党覆灭,从各家朝臣里搜出不少宝石,全都进了杜欢的私库。随着系统出品的火雷弹越来越多,它吞宝石的能力也与时俱进,最开始一匣子能用好一阵子,到了如今十日便要一匣子宝石,不然杜欢便感觉疲惫,身体困倦。
假如她是一台机器,困倦起来便是电量快要清零的时候,说不得什么时候便要自动关机。
她身体的变化不敢告诉封晋,只每次都试着去感受一匣子宝石支持的最长时间,今日本来在楼上看书,结果读着读着便感困倦,这才卧在榻上闭目休息。
此刻她依在封晋怀中,懒洋洋不想动,只靠在他怀中闲话:“陛下顶着日头跑过来,恐怕不是找我闲聊吧?”
封晋饶有兴致将桑镜诚的奏折递给她:“有件事情朕委实难以决断,需要杜先生给拿个主意。”
杜欢接过奏折一目十行的看完,打了个哈欠扔在榻上,故作无理取闹:“难道桑大人家中有女未嫁?”
封晋:“……啊?”
杜欢:“哦,依桑大人的年纪,估计女儿要比陛下年纪大多了,估计多半都已成亲,那便是孙女儿尚未定亲?”她还设身处地替皇帝陛下着想了一回:“听说皇帝的后宫从来都是前朝势力的缩影,陛下新近登基,恐怕朝中不少大臣都盼着陛下立后纳妃。传闻后宫都是三千佳丽,陛下英明神武,为着身体着想,不如三千打个折扣,养个一千五佳丽,如何?”
封晋教她这张嘴给气的,瞪着她恨不得咬人:“多谢杜先生替朕着想,真是谢谢您哪!不过桑大人只有俩儿子,听说家中全是清一色的男丁,至今盼着孙女而不得……”
杜欢一双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他越解释的起劲,她面上表情越促狭,封晋后知后觉自己被调侃了,索性低头狠狠吻住了她那不饶人的小嘴……
良久之后,楼上的闲聊声又响起。
封晋叹息:“真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难道嫁给朕于你便是进了囚笼?朕数次三番与你商讨婚事,你都是再三推脱,能告诉朕到底是什么原因吗?”
杜欢不想与他解释,反身揽住了他的脖子,主动堵住了他的嘴。
在封晋的猛烈攻势之下,她几乎要弃械投降,但近来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封晋予她的深情厚谊,到底是基于她这个人,还是她身上这些不可对外言说的秘密,这些犹如天助的能力?
假如没了系统这个作弊器的存在,封晋还会待她如珠如宝吗?
她知道自己不该怀疑封晋,在将自己大部分秘密和盘托出以后,他的第一选择不是拿她当妖孽,而是时时处处更紧密的保护她,便知道他待自己之心。
可是她还是要忍不住去想,假如她是前世那个普通的杜欢,那个一无所有的杜欢,封晋还会不会想要娶她?
她不想知道答案。
怕忍不住令自己失望,或者……伤心。
两人相识数年,从未曾分开过,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许是当她以试探为名告诉他自己的秘密,也许是在初次交给他系统所出的粮种之后,她不知道自己几时动了心。
有时候盯着他的侧颜便忍不住出神。
封晋如何察觉不出她的欲言又止?不知道她心中还有何顾虑,暗自反省哪里做的还不够好,不能令她放下顾虑,左思右想竟不能觉,总算想起了一桩。
“你是不是担心将来,等朕举兵魏国城池之下,不好对师门交待?”
杜欢:“……”陛下你这思维可真容易发散。
“你放心,但凡你师门中人,朕决不伤害。”
杜欢:“……”
“或者,你想获得凌子越的同意?你放心,朕决非你那混帐父亲,不会做出格的事情,置你的颜面于不顾。你既暂时不想成亲,朕便先不成亲,待得来年灭了魏蜀,征求了凌子越的意见,咱们再成亲也不迟。”封晋思及她的身世,虽然是借了云梦泽弟子的壳子,可是在云梦泽生活的那些年想来也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说不得岛上的风言风语伤到了她,让她对婚姻之事有了阴影。
杜欢也不想解释,反正封晋想要一统天下也没那么快,能拖得一时便拖得一时。
封晋还当自己多半猜对了,索性也不再逼她,两人偎在一处你侬我侬,待得傍晚夕阳的余晖洒遍皇城,他便拖她起来:“陪我用膳。”
杜欢全身乏力,假作耍赖:“不想走,要陛下背。”
封晋穿好靴子,在榻前扎个马步:“上来吧。”
当日病弱的少年经过数年锻炼,早练就了过人体魄,背着她下楼如同背着三岁小儿般轻省,步履矫健连呼吸都不带喘的。一路背下楼,小内宦眼睛子都快瞪出眶了,对上皇帝陛下的目光吓的赶紧跪了下来,额头贴着地板,假装视而不见。
杜欢倒是不想他背着自己在宫中招摇,反正集贤楼少有人至,正好省了她爬楼梯,但宫中巡逻的禁卫军可都是舒州军里挑出来的儿郎,哪个不认识她啊?
恐怕前脚皇帝陛下背着她在宫里招摇过去,后脚他们中间就能传出两人好事近了的流言。
“陛下放我下来。”
“不放。”封晋揽着背上的人耍赖:“既然上了朕的背,几时下来可就由不得你了。”
杜欢:“又不是上了陛下的贼船,快快放我下来。”
小内宦红着脸蛋额头紧贴地板,恨不得连耳朵都塞起来,假装自己没听到封晋与杜欢的对话。
封晋原本想着自己登临大宝之后便好成婚,没想到她不同意,又不想让朝中官员轻视于她,拐了个弯道:“你若答应朕一件事情,朕便放你下来。否则别怪朕背着你在宫里跑三圈。”
以皇帝陛下如今的体力,背着她在皇宫里跑十圈都不成问题。
杜欢哭笑不得:“你说。”
封晋慢慢道:“既然你暂时不想成婚,不如朕便暂且封你为国师吧?以你对燕国的贡献,国师一职也当得起。”他笑道:“再说军中都说你神机妙算,巴不得都跑来找你测算天气命数,想来这个职位也无人反对。”他复又道:“反对也无用。”总之若是杜欢不答应,恐怕他还有百八十个理由等着说服她。
“我答应还不行吗?”杜欢眼见得两人跨出了集贤楼,再走过去万一遇上巡逻的禁军,连连催促:“快放我下来,赶紧放我下来!”
皇帝陛下这才慢慢悠悠放了她下来,似乎还有些遗憾:“其实你还可以晚两刻钟再答应,也不再考虑考虑?”
“晚两刻钟谣言就从宫里传出去了,说不定礼部的官员已经准备陛下大婚之物了。”杜欢瞪他一眼:“你当我是傻子啊?”
龙朔元年,大燕王朝第一位国师诞生,她便是出身魏国云梦泽的杜欢,有着通鬼神测天气之能,特别是舒州军对她推崇备至,各种关于杜国师的传说传的神乎其乎,也不知道真假。
第七十七章 一更
龙朔元年三月, 燕国国师杜欢走马上任,她也没有挪窝,依旧住在宫中的集贤楼。
杜国师上任初期, 便拿出了魏国与蜀国的地图, 在大朝会敬献于新帝。
满朝哗然。
原本国师之能皆是舒州军中盛传,京中官员半信半疑, 还有官员怀疑这是皇帝陛下沉迷于美色而做出的决定,及止魏蜀两国地图在朝臣手中转了个圈, 亲眼目睹此地图之详细的官员们对杜国师之能有了新的认识, 再无异议。
燕国之变, 传回魏蜀两国, 引起极大的争议。
蜀国皇帝何荤年已二十却尚未亲政,朝政被陈太后牢牢把持, 他便整日混迹于后宫香粉阵中寻欢取乐。
陈太后恋权不放,辅政的姜丞相带着朝臣们逼她送走了长宁公主和亲,却没办法集体逼太后罢朝, 只能每日将燕魏两国的动静呈于太后案前。
燕国新帝封晋以火雷弹开道打进京中即位,足够丞相姜穆震惊, 他一边暗中派人前往燕国打探消息, 一边与太后商议此事。
“从去岁开始, 微臣派往燕国的探子就没断过, 但却只知火雷弹之名, 打探不到火雷弹的配方。无论是军械司还是兵部, 以及燕帝的心腹近臣身边, 都没有火雷弹制造的场地。这火雷弹倒好似凭空冒出来的一般,实在令人忧心。”
陈太后也希望蜀国天下稳定,对姜丞相呈上来的事关火雷弹之事极为重视:“既然如此, 不如丞相亲自走一趟?”
姜穆:“……太后的意思?”
陈太后:“燕帝即位,我们蜀国也应派使者前去道贺。陛下贪图玩乐,再说也不适合亲自去道贺,此事重大,朝中旁人去哀家不放心,只有劳动丞相走这一趟了。”
姜穆沉默片刻,终于道:“微臣领旨。”
其实自从三年前逼着太后将长宁公主送出去和亲,姜穆便感觉到了与太后之间嫌隙已生,且无法弥补。
他受先帝知遇之恩,秉承先帝遗志,故而对幼帝寄予重望,从小便教导幼帝读书,大讲帝王之道,结果遇上强势的陈太后恋权不肯放手,幼帝与太后之间几番较量,终究母强子弱,渐渐失了斗志,缩进后宫玩乐,身帝帝师,姜穆内心不是不失望的。
而站在陈太后的立场上,姜穆其人就有点忘恩负义了。
先帝于他有知遇之恩,但他不但不感恩图报,都做了些什么呢?
先是逼着她将先帝最爱的女儿送出去和亲,紧跟着挑唆她们母子关系,导致儿子对她怨念横生。
她作为一个母亲,代不太懂事的儿子掌家怎么了?
民间百姓难道老父亲过世之后,儿子便要忤逆不孝,不肯听从母亲?
皇帝年纪小于政事上又不熟,她在先帝晚年参政至今,谁人不夸太后之能?怎的到了姜穆这里便不行了?倒好像她成了窃国之贼似的防着,恨不得将她关进后宫。
陈太后对姜穆一肚子怨言,加之新近收到女儿一封家书,事关燕国国师的身世,她心中便有了计较。
“丞相半生为蜀国国事所累,至今孑然一身,哀家每每想起便夜不能寐,还好近来收到长宁一封家书,说是她无意之中得知了一桩秘密,说是燕国那位杜先生出自云梦泽,而她的生母正是国师凌子越的师妹杜容。”
她只消抛出铒来,不怕姜穆不上钩。
“杜……容?”姜穆两鬓苍苍,咀嚼这个名字,心尖犹疼。
陈太后态度和蔼,但话中之意却让他难以拒绝:“据说杜容年轻时候与人珠胎暗结,生下女儿之后便服毒自尽了。这个孩子便由凌子越抚养长大,没想到长大之后却做了燕国的国师,也算是有本事。”她仔细观察姜穆的神情,男人从来波澜不惊的面具终于被她揭了下来,似喜还悲,便提出了要求:“既然丞相与燕国国师是骨肉血亲,那么探得火雷弹的秘密想来也没什么难度吧?”
“……”姜穆心神被击溃,一颗心还沉浸在乍喜还悲的情绪之中,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个女儿活在这世上,恍恍惚惚之下根本没听清楚陈太后的话。
“太后说什么?”
陈太后要的便是这种效果,向身边侍候的内宦高启使了个眼色:“哀家累了,你送姜丞相出去。”
高启是她的心腹,最会察言观色,当即拱手道:“姜相这边走——”待出了太后的章华宫,先是向他道贺:“恭喜姜相!贺喜姜相!若非公主殿下和亲,姜相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吧?”
姜穆满脑子都是“容儿当年竟然为我生了一个女儿”,听着高启在耳边聒噪,只能勉强分神应酬:“以后有机会,老夫定当亲自谢过公主。”
高启兴高采烈,似乎全然看不出姜穆脸上挂着“赶紧滚蛋”四个大字,开口就没完没了:“自从燕国传来火雷弹的消息,娘娘就不得安枕,生怕哪一日燕国挟火雷弹之势越过边界。这下子好了,此次丞相出使燕国,一则父女相认,二则还能替蜀国打探到火雷弹的秘密,简直一举两得!”
姜穆被外面的暖风一吹,脑子总算彻底清醒了过来:“太后的意思是?”
高启给他戴高帽子:“先帝在时便夸赞姜相对蜀国鞠躬尽瘁从无私心,这次可是天助蜀国,竟教姜相的女儿做了燕国的国师,那还有什么机密是探听不到的?”
姜穆半生辛劳,一心扑在国事上,严于律己,从来也没想过陈太后会给他提出这样的难题:“这……恐怕不妥。”
女儿还未认,先揣了打探燕国机密的心思,他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
高启见他犹豫,便换了嘴脸:“往日姜相总说一心为国一心为国,真到了蜀国需要姜相的时候,姜相便犹豫了?枉太后还总说姜相与她之间再有分歧也是为了蜀国,出自公心,让小的们千万不可慢待了姜相,没想到姜相才听说有了女儿便置国家大事于不顾……”
姜穆被个老内宦挤兑,也知这是陈太后的意思,只觉心中发凉,暗叹一声告辞出宫。
高启遥遥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嗤”的冷笑一声,折返回去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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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国出使的人选已定,魏国这里却仍有争议。
火雷弹一出,天下震荡,不独蜀国瞩目,魏国同样引起了极大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