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枝老师,一个人在外面喝酒这种事可是相当危险的,更别提你酒量很差,喝一点就醉。”国木田自动切入严师模式。
我从来不会在外面喝酒,今天只是在参加完夏穗的葬礼后心里不太舒服才破了例,可是烧酒也没喝多少,不然不可能把乱步平安送回来,难道是这酒的后劲比较大吗?或者单纯是我喝酒上脸。
心里想了很多但舌头好笨,还没说出话就被国木田带进接待室,“在沙发上靠着休息会儿吧,等酒意过了再回去。”
我捋直舌头:“不会打扰到你们吗?”
“你就只是靠在沙发上休息而已,我们在办公室里各自做自己的事情,怎么会打扰到。”国木田执意让我留下。
从旁边抓了个靠枕抱着,我点头:“明白了。”
接待室里原本只有我一个人,我坐着坐着竟真有了几分困意,但很快这丁点的困意因乱步的到来跑得没了影。他把零食盘到了我面前的矮桌,开始挖果冻吃。
面前的零食小山堆已经比最开始的时候少了一半,真是吃零食的一把好手。
“侦探先生为什么知道我曾经死过一次这种事,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好奇,福尔摩斯很厉害,但都是通过人身上的各种常人很少注意的小细节进行推理,也就是说都是有推理的凭据,但重生这种事本就违背常理,说违背常理都是轻的,可以说直接违背了时间规律。这种东西到底能从哪里看出来?
“你的左腿啊,不是之前出了很严重的车祸差点死掉吗?”他的答案和我预想中的根本不同。
原来是指那次车祸而不是在海里死掉的那次。
不甘心地继续问:“那你说的那句‘回来的原因看不清楚’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表现得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只是那瞬间没看出来而已,后来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来了?”
“你能在那次车祸里活下来是因为有人帮了你吧,是你的家人?或者是朋友?”乱步开始吃看起来糯叽叽的团子了,绿色的是抹茶味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是家人。”
车撞了护栏飞出去的那一刻,在妈妈说完我们全家人都该下地狱的那一刻她又保护了我。她一直是这般矛盾又复杂的人,心绪总是阴晴不定,可以前一秒说爱我后一秒说要掐死我,这种情况在日常生活里表现出来就算了,没想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了还是这样。
对于父亲,很早的时候在我眼里他就已经失去了做爸爸的资格,所以他做过分的事,我只会感到害怕,情感上早就麻木并不会感到多么受伤。
可是妈妈,谋杀我,又救我,我活下来后该用怎样的心态面对她的死亡。
失落是有的,我本想从乱步这里找到复活的原因,找活下去的理由,但希望还是落空。不过仅是从残缺的左腿推理出这么多的信息也早已够得上“大师”的称号,所以只是失落还谈不上失望。
“要吃团子吗?”乱步指着包装盒里最后的一个红色团子问我。
“吃。”红色的是红豆味,那刚刚他吃掉的绿色应该是绿豆味。
不,应该还是抹茶味。
团子糯香却不算黏牙,就是味道有些甜了想喝点茶中和一下。零食旁是中岛敦中途端来的茶,我端起杯子要喝,又想起前久发生的事,于是又放下。
乱步才吃完零食就被一个电话叫去破案,一开始还闹着不去不去,在沙发上撒泼打滚。
这阵仗让我想起在我家沙发上滚来滚去的富江。
国木田像个操心的妈妈跟在后面劝说:“这次让敦和你一起去,不必担心迷路的问题,案发地距离这里也挺近的,不会花太长时间。”
“我不要!刚刚才从外面回来,冷死了,不去。”说罢开始咔吧咔吧嚼薯片。
国木田不肯死心地继续诱哄,不过效果甚微。
他真的是我认识的国木田吗?原本刻板认真的老师居然变得如此……刻板认真……
似乎也没什么变化。再想想乱步那个神乎其神的【超推理】异能,估计侦探社接到的高难度委托都需要他的帮忙吧。既然如此,像现在这样任性和耍脾气也是有资本的。
不知为什么竟生出了一丝羡慕之情?
就这样闹了大致半小时,乱步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乖乖去查案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
真是有魔力的电话,打电话来的人应该是比乱步更有权威的人吧。
这么说来,附和这个条件的人应该是——
社长?
乱步离开后,接待室里又剩我一个人,大家都好忙啊。
我拿出手机刷了几分钟后愈发坐立不安,先前束缚着脑子的那股飘乎乎的醉意也差不多散去,该走了。
首先得去和国木田作别。手放在门把手上欲转时,门锁比我的手快一步先转了。
织田作之助的脸映入我的眼帘,我发现这段时间遇到他的频率很高,而且要么是要去一个地方时遇见,要么是要离开时遇见。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说:“清枝小姐怎么在这里?是有什么需要委托的事吗?”
我把对国木田解释过的话对他复述一遍,突地想起:“织田先生收养了几个小孩?”
“目前是十个。”没想到我话题跳得这么快,他的神情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不过还是好好回答了问题。
我:“好多!”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之前织田先生不是送了我海豚玩偶吗?我想买点玩具或者零食给你的小孩,不过不清楚你收养的孩子共有多少人所以迟迟没有付诸行动。”
脾气温和的织田作之助难得皱起眉:“不用。”
我有些尴尬:“不喜欢玩偶和零食吗?”
“那个海豚玩偶是我送给你的,是为了让你开心,不是为了让你回礼。”
我半天没说出话。
“清枝小姐其实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给你的礼物,想对你好并不需要用等价或者是价值更高的东西来替换。”
忘记了是如何结束与织田作之助的对话,从侦探社出来后脑子一直嗡嗡地响。织田作之助无意间戳到了我的痛处,说是痛处也太矫情,应该说是我对待爱情一直以来的观念。
我一直觉得恋爱就是双方的互相索取。会有一个人心甘情愿不求回报地对另一个人好吗?
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反正在我看来这种事情是不合常理到荒谬的。
恋爱和婚姻不过是披上甜蜜外衣的交换游戏。
我给了森鸥外自己异能的使用权,他给我体贴的爱和技术流顶端的愉悦。
当这个双方都认同的交换关系出现裂痕,也就是其中一方无法再提供给另一方原本的筹码时,婚姻就破裂了。
我和森鸥外就是这样。异能的滥用在不知觉中播下坏种,萌芽的过程被忽略,当坦迪森家族带着孤注一掷的誓盟向afia发出挑战书时,才惊觉这坏种结出来的坏果已经变成了一颗口弹,埋在横滨,不只是afia,要拉着整个城市共沉沦。
那个原本连名字都很少听到的新兴异能组织使用了卑劣残忍的实验改造了所有组织成员身体,被改造得像是中也的仿制品。森鸥外说中也的异能暴走状态可以通过异能无效化的异能控制,但那些人一旦进入暴走状态就必须战斗到死,只有起点和终点,没有中转站一说。
“越是简单粗暴的东西,越能成为好用的武器。”这是森鸥外曾经说过的话,我那个时候还想这话到底是在夸中也还是在损中也,现在想来更多是一种感慨。
坦迪森家族的人带着不要命的决心,要为他们死去的莱妮尔首领报仇。
莱妮尔是森鸥外借用我的异能杀死的头目。虽然我没有亲自参与,但从实质上来说就是我杀死的人。
他们下的挑战书里有休战条件:杀了我。
折断我的四肢,将我放在黑色的行李箱里顺水漂流,直到死亡。坦迪森家族里有个传说,像这样死去的人在通往地狱的暗河处会被当做魔鬼的祭品,被魔鬼分而食之,灵魂永世备受折磨。
还真是残忍。
我看到那则挑战书时脑子里已经在模拟森鸥外的想法:
第一,直面迎战,让整个横滨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最终死伤无数,两败俱伤。
第二,使用我的异能把坦迪森家族那些实验半成品全部杀掉,这是永绝后患最合理的一项,可惜不在选择之内。之前有一次因为异能使用过度我昏睡了三个月之久,醒来之后那个近乎作弊的异能已经无法再被使用,像一口枯井,彻底干涸。我甚至怀疑坦迪森家族正是获得了这个情报才会挑在这样一个时间点下挑战书。
第三,杀了我,达成休战条件。
afia的首领只要不是傻子都该知道要怎么选,更何况是一直奉行最优解的森鸥外。
我知道有这么一天,在我无法使用异能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支撑我们婚姻最重要的交换关系坍塌了,婚姻也会跟着坍塌的,只是时间问题。
恋人和恋人之间本质是利用,利用顺手了才生出爱。他利用我,我利用他。
所以那个时候我说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提早用光了筹码,也让你跟着输得狼狈。
我和优子编辑的交流基本上都是通过邮箱或者le,尤其是在《奇谈百景》出新刊的月中和月末最为频繁。
“莉莉老师,这次的文章主题有想好要写什么吗?”
“还没呢,暂且没有什么好的主意。”近两周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要不是优子提醒我都要忘记交稿的日期将近。
“老师之前尝试过的题材也很多了,有没有想过这次写一个比较普通常见的题材?”
“普通常见的题材?优子有推荐吗?”
“就以恋爱为主题怎么样?”
“诶?之前的那篇《水母》不就是以恋爱为主题的吗?”我纳闷地回复。
“啊……虽说主题是爱情但恋爱对象的其中一方不是人类呢。”
“所以是希望我写一篇人和人谈恋爱的文章吗?”
“大概是这个意思,但老师说出来总觉得怪怪的。”
“我了解了。”
优子不太相信地回:“了解了吗?”
“嗯,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定为《初恋》,怎么样?是非常传统的主题吧。”
优子这次放下心来,“没错,就是这种普通但读起来很温馨治愈的主题!”
“温馨治愈吗?我不能保证成文是这种风格的。”稍微有些歉意地回复。
“没关系,就算不是温馨治愈,稍微有点苦涩或者遗憾的暗恋也很好啊。”
“我明白了,一定会尽力写出这样的作品。”
就这样,新文的主题和名字都订好了,初恋。
之前的几篇文章都是从女性的角度切入,就算主人公不是女性,视角也是偏女性化的,这篇就从男性化的角度来切入试试。不过男性化的角度是什么样的角度啊?粗犷吗?不对,我也看过男作家用很细腻的笔触写出的作品。
总之先尝试一下再说,从男生视角写男孩子暗恋女孩子的文章。
第一次写这样的题材不觉得卡,居然意外顺畅地写完了。不过发给不满意吧,总之:“真是出乎我预料的特别呢。”
“有吗?只是篇很普通的初恋小说吧,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吗?”
优子:“沉思 jg”
“这篇小说应该算老师正式从男性的角度来写吧?虽说《决心成为冷酷杀手的我与狗》那篇深究起来主人公应该也是男性,可是文字的处理上却特意模糊了性别。”
“是这样。”我不安地打字,“所以这篇的问题是我写得太虚假了吗?从男性的角度来看不像一篇真实的恋爱小说。”
这也没有办法,毕竟我没有做过真正的男生,是不是该多看点男性向的小说和影视作品找感觉。
“不是,与其说是虚假,不如说是太现实了吧!”
“……居然是这样吗?”
“我本以为以初恋为主题不管怎样都能写出一点dokidoki的感觉,但老师写的完全又是往暗黑方向勇往直前了。感觉还没有《水母》那篇的人外恋dokidoki。”
“暗黑吗?”
刚完笔的《初恋》内容大致如下:小说的男主暗恋女主想要跟她告白,在路上悄悄跟着她回家的时候发现了女主是一个人住。于是他不放心女主的安全,每天下午都会悄悄跟在女主后面送她回家,久而久之男主摸清了女主的居住环境,周围的邻里关系。
在某个普通的夜里他送了女主回家,站在楼下看着女主的房间里亮着灯,那一瞬间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真是太伟大了,一直默默地守护着女主不求回报。这种自豪感鼓励他做了第一次大胆的举动,他冲上楼发现女主的门半掩着没有锁,本想是来告白的,但脚踏入房间后却改变了主意,他吃掉了女主,还拍下了照片。
在学校里相貌平平无奇,个子比较矮,不受关注的男主吃掉了漂亮的女主,而且过程超乎寻常的简单。这给了男主勇气,用那些照片再三强迫她。这之后他没有再送女主回家,他本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女主的温柔和美丽,喜欢的是那无法触摸的灵魂,等到最后他却发现自己不过是想要别人的身体,之前一直生活在自己给自己编造的谎言之中。
男主把拍下来的照片烧毁,他的初恋也算告终。
“暗黑也说不上,应该算是普通写实吧。”我觉得比起一些暗黑残忍的人性探讨题材,我写的这篇已经很小清新了,“稿子不能用的话我想办法再推翻重写另一个题材的,可以吗?”
优子:“不不不,情节和文笔上没有问题,想要传达的致郁思想也很好地传达到了,所以用是能用的。流泪 jg”
我:“哇那真是太好了。”要推翻写的话不知道又要死多少脑细胞。
“但是……恕我冒昧地问一下,莉莉老师之前谈过几次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