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还是少碰了,你本来身体就不好。”
我知道他打什么算盘了,用摸头扰乱我的心智,趁机对我进行说教。
没出息的我稀里糊涂地说了好。
“等会儿有别的安排吗?”问这个问题时,他总算收回了手。
“在家里看书睡觉算不算?”
“这算哪门子安排?!你倒是多活动一下自己瘦弱的小身板。”运动员角色上身,开机,滴——
“是,是。”先口头应付着,反正他走了也没人能监督我等会儿做什么。
结果他身体力行地拖着我出去溜达了差不多一天,全程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累了就找地方坐下休息,饿了就找地方吃饭。
忽略掉我走得很累这个事实,这段行程更像约会。
临近四点,翔阳打电话来催他回酒店去准备行李,该准备去机场了。
“你现在还是和莉香在一起吗?”翔阳的声音好有辨识度,也有穿透力,就算没开免提我也能听见内容。
宫侑看了我一眼:“是,她现在和我在一起。”
“哇,侑前辈真是狡猾,简直是霸占了莉香一整天欸!好不容易来次横滨,我想来找她你都不让。”
“啊啊啊啊,那就这样,我先挂了。”
本来翔阳的前半句话我还能听得清楚,到了后面和宫侑吱哇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根本听不真切。
“翔阳他刚才说了什么?你反应好大。”我咬着苹果汁的吸管,问。
他把手机随意揣兜里,“没什么,就是催我快点回去。”
“那快点过去吧,不然让队友都等你不太好。”特别是那个叫佐久早的选手,看起来是会介意别人迟到的类型。
他捻起吸管在杯子里上下戳了戳,了无生趣地:“哦。”
我又吸了两口果汁,犹豫着问:“不然我送你过去?”
“哦。”宫侑开心地喝果汁。
第七十一章
本来是想把宫侑送到酒店就回去的, 但最后硬是被他可怜兮兮的模样磨得送到机场。
我在一群个子拔高的运动选手中宛如在巨人国迷失的小矮人,隔着宫侑的木兔光太郎用猫头鹰样的眼睛偷偷看我,等我转过去和他对视又机警地移开视线, 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样的戏码重复了三四次后,我终于忍不住问:“木兔先生, 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像是课上被老师提问的小男生,他咔咔转头:“你是翔阳的姐姐吗?”
“是妹妹哦, ”翔阳骄傲地抬头,“莉香比我要小。”
木兔托着下巴沉思:“居然是比翔阳小吗?明明氛围上要更成熟一些。”
氛围?应该是想说气质吧。
“莉莉!你等会儿是要和我们一起去东京吗?”木兔的状态转变得好惊人, 明明刚才还有点不好意思,立马就切换成熟稔的语气。
“不是, 我是来送宫侑登机的。”
坐在我们两人中间的宫侑插进话来:“等等,我刚到的时候不就说了莉香是来送我的吗?你这家伙当时完全没在听吧!还有,为什么这么熟练地叫莉香莉莉啊!”
“哦,侑侑,今天状态很不错嘛, 嘿嘿嘿。”
用叠词来称呼别人似乎是木兔的习惯, 叫佐久早圣臣为臣臣,叫宫侑为侑侑,可是叫翔阳的时候就没有用叠词了。叫“翔翔”或者“阳阳”果然很奇怪啊。
宫侑捂脸靠在座位上,“不行,我和你的交流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在后排座位看杂志的佐久早不耐烦地来了句:“好吵。”
“莉莉你昨天看比赛的时候有看到我的强力扣杀吗?”木兔热情地问我。
“有的,很厉害,很帅哦。”他们每个人都表现得很好, 昨天的比赛里, 赤苇编辑在我的旁边一边解说, 我一边发出感叹。
宫侑支起脑袋:“我呢我呢?”
“……你也很厉害。”我昨天不是已经夸过了吗?是不是要夸具体一点才有比较好, 正当我回想比赛的精彩瞬间时翔阳从侧面戳了戳我的脊背,“莉香莉香,还有我!”
“翔阳跳得好高,像会飞一样!简直不可思议,我从来没见过有人可以跳这么高,简直太厉害了!这种弹跳力是真实的吗?还有接对方王牌一传的那一下,那个球的力道那么重,都弹到二楼的看台了!天哪太厉害了!”光是看到都觉得手疼。
其实整场比赛,我的视线主要是被翔阳给吸走了。头发颜色醒目加上个头也不算特别高,可是球技却完全不输其他的大高个,那个弹跳力实在是绝了,厉害到我丧失夸奖的词语。运动这种东西和天赋还是分不开啊。
“嘿嘿。”听到我的赞美,翔阳挠着头发低下头来。
“这不公平!为什么夸翔阳夸得这么多,夸我只用了一句话!再具体一点啦。”宫侑不服气地扯扯我的衣服。
这是什么小学生?为什么连夸奖都要攀比?
我无奈道:“好好,等我回忆一下再开始夸。”
等待登机之前的时间,我就在轮番地夸奖这群讨要奖励的运动选手,绞尽脑汁地搬出自己那本来就稀薄的排球专业术语,力求夸得实在些。
导致广播里开始播报登机信息的时候我只有两个感想:终于要走了。佐久早先生相比其他队友成熟好多。
正当我以为这戏剧化的一天要画上句点,我终于要回家休息的时候,不想遇到了更荒谬的事情。
回家途中路过一家新开的冰淇淋店,门面装修得很粉嫩,本来不打算买的我都被它的装修风格所吸引。店门口站着一个灰色头发的少年,旁边还挨着穿浅蓝色洋裙的小女孩。
少年身后那根长得像尾巴样的带子看起来莫名眼熟,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背对我的少年并没有察觉我的视线,倒是旁边的小女孩转过身来。
是个长着酒红色眼睛的小女孩,因为脸上没什么表情加上长得漂亮所以很像洋娃娃。
眼睛的形状有点像猫。
看到我的那一刻猫咪睁大眼睛,恍若看见了彩色飞舞的逗猫棒般朝我的方向飞扑过来。
我:???
直接抱住我的腿,抬头欣喜地喊:“妈妈!”
不不不,不要开这种可怕的玩笑。
小女孩的脸被巧克力色的长发修饰,脸小加上皮肤白所以衬出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明明这么小便能窥出几分美人的影子。
“小朋友,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思维空白片刻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灰发少年握着两支冰淇淋朝我的方向跑来,“芽衣不要随便——清枝小姐?”
“中岛先生?”看到正脸,我算是想起来了,这名少年是武装侦探社里的工作人员。
因为太多值得细究的地方一时间涌入脑海,大脑也不知该把重点放在何处,最后居然在意起中岛敦握着的两支冰淇淋的颜色。一支是红色,大概是草莓味,一支是绿色,大概是抹茶口味。
“妈妈——”芽衣像是某种幼鸟,脸贴着我的腹部,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是湿润的。
“芽衣你认错人了,这位是清枝莉香小姐,不是你的妈妈。”中岛敦弯下腰把红色那支冰淇淋送到她面前,“来,这是你刚才要的草莓味,我们吃着冰淇淋回去好不好?”
原来红色的冰淇淋真的是草莓口味。
芽衣置若罔闻,“莉香就是妈妈,妈妈的名字就是莉香。不要冰淇淋,要妈妈。”
中岛敦接着又说了好些话哄她,都没有什么成效,最后直起腰来尴尬地朝我一笑,“真是不好意思,芽衣的母亲离世了,父亲现在也下落不明,所以……可能是清枝小姐和她的母亲比较像所以搞错了。”
“原来是这样。”我低头,能看见芽衣头顶小小的发旋,手不自觉地放到她的发顶,摸了摸。
好柔弱的生命。
芽衣自觉地用头顶蹭我的手心,痒痒的。长得像猫,动作却像小狗。
“不要抛下芽衣一个人,不要像以前一样抛下芽衣一个人。”她泫然欲泣地看着我。
我不喜欢小孩,也没有照顾小孩的兴趣,但被她用这种眼神看着还是忍不住心软。
我蹲下来,平视她:“我只是和你的妈妈长得像而已,真的不是你的妈妈。”
芽衣的声音哩哩啰啰地:“就是妈妈。”
说完直接抱住我的脖子,在我的肩膀上蹭来蹭去。
看来刚才的解释算是白费,小孩子轴起来也是很可怕的。
正想继续辩解,心脏却骤然一缩带起痛感,快速跳动,蝴蝶咒灵起了反应,虽然我看不见,但也能猜到它此刻正在高频率地扇动翅膀,为什么?因为眼前这个叫做芽衣的小女孩吗?
我捂着心脏直接跪下来,开始大口喘气。
场面开始混乱。
中岛敦也跟着蹲下身来,凑到我身边,慌里慌张地问:“清……清枝小姐,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药……”我连翻皮包的力气都没有,“在……在包里……”
“哦哦好……”中岛敦应着去翻我的手提包,结果还是芽衣先一步找到那个白色的药瓶,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妈妈,这个药需要吃几片?”
“妈妈”这个称谓真是让我的胸口更疼了。
我虚弱地比了个三,滑稽得像在说自己ok。
痛感平息下来,随即涌上的却是深深的无力感和疲惫感,这种药的催眠效果真是强得离谱。
被莫名其妙地叫了妈妈,胸口还疼了好一阵。我的好脾气被磨得有见底的风险。
沉下声音来:“芽衣小朋友,我真的不是你的妈妈。你如果再乱喊,我要生气了。”
她怯生生地咬住嘴唇不说话,猫眼里无声地流出眼泪。
不行不行,不能心软,绷住。
借着中岛敦的力站起来,“中岛先生,那么我先告辞了。”
“您一个人回去没关系吗?”中岛敦有些担心地问。
“没关系的,我家离这里也不远了。”站起来的时候还是有点晕,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芽衣还想跟在我的后面,但往前走了一两步要挨到我时被我横了一眼又退回去。
这件事情也太离谱了,如果芽衣真的是我女儿,那么我在十六七岁就得生下她,这根本不可能!我当时还在上学。真是疯了,居然还考虑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女儿的真实性。
摇了摇头,往前能看见自家的房子,门口还杵着个瘦高的男人。
是相叶江里老师。
我挤出虚弱的微笑,“相叶老师,你有事吗?”
“有东西不小心落在你家了,所以来找找。”
“什么东西?”糟糕,想睡到眼前的人有重影了。
“是一枚戒指。”
“戒指啊,等等我开门进里面找找。”他那光秃秃的指骨戴戒指能戴得稳吗?会不会是我给他脱下手套的时候不小心把戒指也连带着脱下来了?“估计是滚到沙发下面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麻烦莉香老师。”
我按下密码,滴的一声后门打开,人也跟着打开的门一同往前栽去。
相叶江里在后面勾住我的腰,“小心一点。”
莉香已经陷入了昏睡的状态。
“这种药的副作用也太大了。”森鸥外关上门,就着这个姿势吻她露出的后颈。
莉香的卧室单调得像她家里的阳台。
只有必需的几件家具:床,桌子,衣柜。
颜色鲜艳的小玩偶一个也没有,桌面上倒是摆了厚厚的书,最上面的一本书是绿色封皮,连名字也叫《绿》。
森鸥外把她抱到床上,托着她的背帮她放下头发,免得睡觉的时候梗着脑袋不舒服。长发放下,水蜜桃的香味也扑面而来。他想,莉香的枕头上也该沾了水蜜桃的香味。
如果没有旁观者,他现在好想吃她嘴唇上亮晶晶的唇膏。
“你要在门口鬼鬼祟祟地偷看多久?”森鸥外面无表情地问。
露了一道缝的卧室门吱扭着打开,芽衣走了进来。
“妈妈……”她看向床上熟睡的莉香。
“她可不是你的妈妈,她是我的莉香,我的妻子,”森鸥外冷着声音,“你是从另一个世界……不对,该说另一个平行时空过来的?”
芽衣看着他,除了妈妈外,第一次主动说起别的话:“为什么要变成别人的样子?你是这个时空的森鸥外吧?”
森鸥外笑:“能看得出来?”
“看不出来,但能猜得到,别把我和其他笨蛋相提并论。”不是柔弱的幼鸟,不是可爱的小猫。
芽衣露出自己尖尖的乳牙,虽然还不足以攻击眼前的男人,但现有的智力玩弄其他的普通人已经是绰绰有余。
“你和那个我相处得好像不是特别好嘛。”森鸥外托腮,“父女不和?”
这个词说出口森鸥外都忍不住发笑。
和莉香在一起后,他从来没想过让莉香有小孩。一来,他好歹也是医生,自然知道生育对母亲的伤害有多大,莉香本来身体就不好,森鸥外不会允许她介入这种可以说是冒着生命危险的赌博。再来,人的一生到头就几十年,他都嫌和恋人在一起的时间短了,怎么可能容忍人类的幼崽从莉香那里分去一部分的爱。
那个他好像也没有多爱那个时空的莉香。
“那不是我的父亲,只是合作对象罢了。我只有妈妈,没有爸爸。”
“嗯,看来真的是父女不和。”森鸥外站起来,“所以你和那个我的合作任务是什么?因为那个时空的清枝莉香死了,所以要把属于我的莉香带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