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相信前几天那个哭哭啼啼的柔弱小可爱会变成现在这般耍赖蛮横的模样。
第十七章
“林太郎!快看!”爱丽丝把手里的书举起来,“莉香发表新的文章了,这次是连载。”
森鸥外往前倾着身子,看清了文章的名字:诡异的住宅。
“莉香是打算走恐怖路线了吗?明明上一篇《决心成为冷酷杀手的我与狗》不是这种风格的。”森鸥外说着无比自然地拿走爱丽丝手里的书。
瞟到文章的开头时,愣了愣神。
【敏感是天生的诅咒,我是受诅咒之人。】
“我只是让你看小说名字,没让你把书也拿走,我还没看呢!林太郎!快把书还给我!”被抢了书的爱丽丝捏紧小拳头拳拳有力地捶在森鸥外的手臂上。
“一起看嘛,爱丽丝酱。”森鸥外在接连挨了好几拳后才勉强把爱丽丝抱在怀里。
【我总是能敏感地察觉到周围人的情绪变化,过于神经质地揣摩别人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
若我是个聪明人,那这是项很好的才能,说不定能变成很会迎合别人,很受欢迎的那种类型。
或者是那种虽然能轻易看透别人,但因为内心足够强大自身又很有才能,根本不在意外界看法的强者。
但我只是个软弱又普通的可怜虫罢了。
普通人能很轻易地忘掉自己的尴尬瞬间甚至自然地和朋友调侃,而我在发生了某件让自己难堪的小事后,过了十年的某晚在床上突然想起这件事。
我的内心:我想死。
有一次在和男朋友口口时他突然打了个呵欠,我顿时陷入恐慌,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我的技术很烂?我的身体不够有吸引力?
还是说他有外遇了?
旁人看来我这种状态简直是有病,我也曾暗暗劝说自己不要太敏感。可是敏感这种事情又怎么能控制,更要命的是,我每一次不好的预想都会成真。
隔天做垃圾分类的时候我在袋子里发现一张沾着口红的餐巾纸,口红色是橘色,我没有买过这样颜色的口红,暂且排除男朋友异装癖的可能性,结果显而易见。】
“你和莉香做的时候也会打呵欠吗?”爱丽丝问这句话的时候自然得仿佛这是个不带颜色的问题。
森鸥外的眉毛一动,作状思考了会儿,似乎是想起什么愉快的回忆,脸上带着笑,“怎么可能。”
“林太郎大变态。”
“明明是你问我的。”
短暂地斗嘴后两人继续往下看:
【这样濒临崩溃却却被我努力压下去的次数一多,我终于决定放弃融入社会,选择和自己和解。
我曾经打电话向母亲抱怨过,但那头总是男人的调笑声,她也总是随便应付两句就匆匆挂了。
也是,每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怎么能奢求别人浪费宝贵的时间来听我不值一提的怨言。
我辞掉了城里的工作,这几年还算努力工作的我攒了笔钱,打算去乡下买个房子,种地养活自己,要是哪天生病了或是碰上旱灾洪水什么的,那默默饿死也好。
我买到的房子是两层楼高的独栋木屋,本来以我这点钱根本买不到这么大的屋子。但是屋主告诉我原本住在这个房子里的一家人不幸遇上强盗全被杀死了,这里便成了凶宅,空置了好长时间,再加上地段偏僻,方圆几百米都没有别的人家,不得已才贱卖给我。
“小姑娘,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之前在这里短租过的人都说碰到过闹鬼的情况,要是害怕的话还是看看我名下别的房子吧?”房东劝解我。
我自然是拒绝了这番好意,不是说我胆子有多大,根本不惧闹鬼这事,而是兜里实在没有那么多钱买下好的房子。
比起房东说的闹鬼,我更在意那个杀人的强盗有没有被抓住。
我自小在城市长大,侍弄植物什么的只能从头学习,但不管怎样总比和人打交道简单,至少不用和它们说话,不用猜忌它们的表情,这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房东说的没错,这里确实是很久没人住过。地上还有家具上积了层厚厚的灰,刚搬进来的第一天行李都没地方放,只顾得上打扫。
忙了一天后累得随便在地铺上褥子倒头便睡。
我的睡眠和我的性格一样敏感,外面闹出一丁点动静也能感受得到。半夜时听见有有人在房间里跑来跑去的声音。
我睡眼惺忪地从被窝中爬出来,把灯打开,在房屋里转了一圈后什么也没发现。
大概是房东说的闹鬼事件吧,还好不是强盗,还真是虚惊一场。我心有余悸地躺回被窝。
刚躺下就觉得有人在我的耳边吹气,不同于人的是这气息冰冷异常。
当机立断,我把被子拉过头顶裹住自己开始睡觉。鬼一般不会打扰睡在被窝的人,纵观鬼界,除了伽椰子,大家都还严格地遵守这个规定。
显然这鬼很可能是伽椰子的徒弟,我已经从头到脚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了,还是能感受到冰冷的气息喷在我的耳朵上,而且还伴着若有若无的笑声。
脆生生的声音,听起来是个孩子。
看来今晚房间里的鬼是打定主意不让我睡个好觉了,不会被强盗杀死但是要被鬼杀死吗?
我心一横,把被子掀开打算做个饱死鬼再死。
之前睡意太浓所以没有注意自己快要饿扁的肚子,现在被闹得清醒了,未进食的胃咕咕叫得大声。
然而我翻遍自己的行李发现居然没带吃的,只带了几包要种的菜种,还有两盆绿意盎然的香葱。我急得直抓脑袋,再怎么饿总不能把种子和香葱给吃掉吧。
我一向懂得克制情绪,因为知道不能麻烦别人,可如今,在这偏远的小山村里,我终于不用顾忌别人的眼光,放肆地大哭起来。
“好饿啊!我好饿!我快要饿死了!”哭到后面,我都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是因为肚子饿才哭,还是只是以饥饿为借口,放肆宣泄自己糟糕的情绪。
不知道是在哪里看过的,眼泪能够排解身体里的重金属元素,所以适当哭能够缓解悲伤的情绪,我以前还以为这是假科普,现在自己亲身体验了又觉得应该具有几分真实性。
哭完的我身心都轻松很多。
看来只能明天起早点去远处的便利店买便当来吃了,至于现在就喝点水先对付着吧。
我拿着杯子去二楼的厨房里接水,正对着水槽的窗户开着,有烤红薯的味道飘进来。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在烤红薯?
烤——红——薯——的——人。
人!
不要啊,我好不容易搬到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如果有人住在附近的话不是免不了不必要的日常交流了吗?明明白日都没看到附近有什么人的……
我打了个冷颤,小心翼翼地靠近窗户往下看了看。
两只狐狸正推着个小车在楼下卖红薯。
我重重松了口气,不是人啊,那没事了。】
“好奇怪,明明主人公很惨,但我却觉得好笑又可爱。”读完故事的爱丽丝忍不住笑着说。
看名字以为是恐怖走向,看开头以为是悲剧现实主义走向,看到中间又变成了奇幻小说。不知道后续剧情会如何发展,但据森鸥外对清枝莉香的理解,这篇小说最恐怖的地方大概率也只有名字了。
毕竟莉香的胆子很小,有次被他骗着看了午夜凶铃,连洗脸都是半边半边地洗。
被他坏心眼吓了也只是面上故作镇定,身体诚实地去亲近他,那个时候莉香的身体温热。
后来躺在停尸间时却冰凉彻骨。
她赤身裸体地躺在停尸床上,长发铺开,雪白的胴体在冰冷的灯光下白得扎眼,面容恬静。若不是嘴唇乌紫,心脏不跳,森鸥外觉得此刻的她只是陷入了睡梦中。
为了弄清她的死因,森鸥外亲自解剖了她的尸体,手术刀划拉开她柔嫩的皮肤,凝固的血液颜色暗沉。森鸥外没有戴手套,零距离触摸到她的心脏,胃,肾,胆,骨骼,肌肉。
曾经手心温热的人现在连内脏都是冷的。
森鸥外看向她的脸,觉得一阵恍惚,视线难以聚焦,最后落到她乌紫的唇上。
莉香被打断手脚装进行李箱的时候,说了什么呢?
“我……我很抱歉……咳咳咳。”莉香痛苦喘息着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说抱歉呢?”森鸥外低下头,鼻尖蹭到莉香的,亲昵得像她还活着,他半长的头发从两侧垂下来扫到莉香的脸颊。
“你就这么喜欢我吗?”他如此聪明,当然知道莉香说抱歉的原因,“还真是笨蛋。”
头再往下低了点,红润和乌紫轻轻触碰。
爱丽丝在他的怀里闹,“林太郎!林太郎!林太郎!”
“爱丽丝酱,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呢?”爱丽丝转过身子跪趴在他的腿上,伸手去掐他的脸。
森鸥外偏头望向窗户外的夜景,叹了口气,“好想吃烤红薯。”
第十八章
自从我和富江说了那番话后,他就没有再来缠着我。反之,他身边的小跟班如同雨后春笋般嘟嘟地冒出头来,去哪里都是成群结队的。
每次看到他们,我的脑海里都自动浮现出一只小领头鸭带领着一群小鸭子嘎嘎路过的情景。
一开始我还担心前田香织的事会给他造成阴影,加上他小时候的家庭环境复杂,性格会向背阴的方向生长。现在看来我的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富江算是我见过的最自信的人了。
我承认自己松了口气,周六晚上还特意去听了个音乐会当做放松。
当我拿着门口发放的小册子,找到自己的座位时却发现这场音乐会必然不会如我所料的愉快,因为我的座位旁是个老熟人。
森鸥外。
买票的时候我图便宜买的座位离舞台很远,想着反正是用耳朵听,只要会场保持安静,就算坐最后一排也能享受到。可他作为Mafia的首领,又不是没钱,选这么偏的座位是要干嘛?
之前那个不妙的猜想再次浮上心头:他看上了我的脸,想要包|养我。
有骨气一点的人这时候就撂票走人了,但我不是有骨气的人,我想到我买票的钱,于是别扭地坐了下来。
“清枝小姐,我们又见面了。”他今晚穿的高定西装,腕上戴着我好几年的工资都买不起的腕表,全身上下低调地散发着金钱的气息。
穿这么贵的衣服,听个音乐会却坐最后一排是要干嘛啊?
“森先生,晚上好,你也来听音乐会吗?”我在他的右手边坐下。
“是的,爱丽丝非要闹着出来玩,所以我临时订了票,不过这场音乐会还真是出乎预料地受欢迎啊,只剩下最后一排的座位了。”
他刚说完,坐在他左手边的爱丽丝便探头过来,越过他,兴奋地说:“莉香莉香,我在这里!随便听个音乐会也能遇到你,这是传说中的缘分哦。”
来了来了,精分表演又开始了。
“嗯。”我只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点头。
灯光暗下来,表演要开始了。我觉得靠着森鸥外的左半边身子怎么都不对劲,僵硬得跟糊了半干的水泥似的。偏偏他还一派轻松的作态,稍微小幅度动作的时候他身上的香水味会若有若无地飘过来。
是淡淡的雪松味。非常常见的味道。
平时他是不用香水的,直到我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是雪松味的香水后他才开始用,而且只用这个味道。
就这样持续到我送他另一个味道的香水,他才换掉雪松的味道。我很喜欢这个心照不宣的游戏,他也由着我。我几乎没有得到过别人无条件的爱,他对我一点好就让我受宠若惊,那一点点的好越来越多,我放开胆子,被糊弄得晕了头,甚至荒谬到误以为他是坚定爱着我的。
“我是个白痴吗?”这样想着,我无声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倒是敏锐地倾过身子来,小声问:“怎么了?”
带点磁性的声音压低后变成小股的电流钻进我的耳朵,糊了半干水泥的半边身子抖了抖。
我转头撞进他酒红色的眸子里。
他的眼睛有的时候是酒红色,有的时候是紫红色,我有点分不清。
虹膜的颜色会因为周边光线的变化而变化吗?
现在偌大的音乐会场里,唯一的光源来自舞台的灯光,此刻他的眸子又是酒红色的,像是葡萄酒,“身体不舒服吗?”
我今晚滴酒未沾却有了醉意,吗的,这狗男人在gou引我。
是的,gou引。
这个词并非只适用于女生对男生,反过来也可以。
我太熟悉他这套路了,以前他就会这样,在我忙其他事情不小心冷落他的时候,他想做我却没有接收到信号的时候。每次他这样,我们最终都会变得黏黏糊糊。
“没有不舒服,我只是想喝酒了。”想喝葡萄酒。
浑浑噩噩地看完音乐会,我拄着拐棍往外走,这场音乐会还真是听了场寂寞,入脑的曲子就没几首。
森鸥外走在我的旁边,迁就我过慢的行进速度,“我开车来的,让我送你回家好吗?”
这话听着不太对味,我停住脚步看他,“森先生,你是不是……”
话还没问出口,我就看见了富江,这大晚上的他不在家里好好学习而是和一个浑身都是奢侈品的女人拉拉扯扯。
女人亲热地揽着他的腰眼看要进车里了,我忍不住高喊了声:“富江!”
他扭过头看到我,脸上露出揶揄的笑:“好巧啊老师,你也来听音乐会?”
我快步走到他面前,看了眼旁边的女人,“这是你——亲戚?”我尽可能不用恶意的口吻去猜测。
他却仰头大声笑起来,“老师,你可真够单纯的,你看她像我的亲戚吗?爱田夫人,我们快走吧,别和她废话。”
这家伙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也不给自己留。若不是我对他从小生活的家庭环境有同病相怜的感觉,我是脑子坏了才会想管他的事。
富江钻进车里,车门关上时发出很大的嘭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