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还。”褚晏道。
没想到褚晏还是知恩必报的主儿……
“真的不必了。”
褚晏盯着她,语气十分坚决地说道:“我不喜欠人情。”
宋茹甄暗自叹了口气,褚晏这性子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固执许多,她无奈地耸了下肩,挑眉问他:“那好,那你说,你要怎么还?”
褚晏低头想了想,过了会儿,他道:“我为你做三件事。”
宋茹甄等了一会儿,见褚晏没有打算继续说下去,只好追问:“然后呢?”
褚晏抿了下唇,定定地看着她:“做完了,我就走。”
宋茹甄立即说:“既然如此,那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马上和离,然后立刻离开华京。”
褚晏蹙眉:“不妥。”
“有何不妥?”
褚晏深深看了她一眼,摇头坚持:“总之不妥。”
“……”
还说要为她做三件事呢,这第一件事都做不到,敢情是耍着她玩的啊。
忽然,宋茹甄眼珠子一转,微微凑近他,似笑非笑道:“那好,换一件,你把褚家军给我。”
褚晏眸光一暗,眼帘低垂道:“褚家军不归我管。”
宋茹甄摊手:“你看,我要你做的事情别说三件,连一件你都办不到,还说什么报恩?”
褚晏抬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宋茹甄,薄唇抿地紧紧的,也不说话,似乎打算用沉默抗议到底似的。
又来了……
他这样沉默,简直比据理力争还要厉害。
看来不说清楚,褚晏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宋茹甄只好无奈地坦白道:“褚晏,你听好了,你入我公主府从一开始就是阿时的计划,阿时忌惮你们褚家,一心想夺过褚家军权,所以才会拿你开刀。让你入公主府的目的只是为了借机折辱你,好逼你们褚家造反,阿时才有借口除掉你们整褚家。”
“现如今阿时又发现你深藏不露,肯定会以为你别有用心,所以才派人对你下毒,下的还是南疆那边的毒,你可知他是何用意?”
“知道。”褚晏说。
“知道?”宋茹甄倒吸了一口冷气,提着心追问,“你知道什么?”
“你说的。”褚晏看着她,“我都知道。”
宋茹甄瞪大了眼睛盯着褚晏。
阿时之所以找人用婆罗针给褚晏下毒,其实暗藏着一招借刀杀人的居心。
褚晏的兄长褚穆勋率领褚家军镇守的正是南疆,多年以来,可谓得罪了不少南疆那边的势力。
若是这里面有人心怀怨恨,不远千里的潜伏到华京里来刺杀了褚晏是绝对可能的,到头来世人也只会以为是南疆那边的人故意报复褚家,而褚家想要算账也只能找南疆。
可褚晏说的是“你说的,我都知道”,一时宋茹甄也不确定,褚晏说的都知道是知道所有的一切,包括以前的种种?
可如果他都知道,那为何……
“那你为什么还留在我身边?”
褚晏深深地看着她,道:“我欠你的,还没还。”
没想到褚晏又回到了那句话上,看来褚晏应该是只知道阿时给找人给他下婆罗针一事。
“欠我的什么时候都可以还,但你现在必须走。”
“不能走。”褚晏低头,固执道。
见褚晏如此油盐不进,宋茹甄终于忍不住火了:“褚晏,你这人怎地这么固执,你知不知道继续留下来,我可能护不住你,而你,说不定会死!”
“死就死,”褚晏偏过头去,话里带有几分赌气道,“死了,也许正好。”
褚晏是一情绪很少外露的人,可就在方才,宋茹甄清楚的从褚晏的脸上看到一种近乎自厌的戾气。
所以,他明知道中毒后,去追下毒之人有可能活命,可他却选择放弃。
因为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死吧!
“你?”
褚晏忽然回过头来,目光坚定地注视着她道:“这次是我的疏忽,以后不会了。”
转瞬间,褚晏再次恢复了那幅高岭之花的淡漠神色,仿佛方才的只是宋茹甄的错觉而已。
宋茹甄静静地审视着褚晏半晌,最终叹了口气道:“你确定要留下来?”
“恩。”
宋茹甄提起执壶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在褚晏跟前,一杯举起,看着褚晏,唇角提了提:“既然如此,那我们结盟吧。”
既然都已经说开了,不能成为敌人,那就成为盟友,还是坚不可摧的那种。
褚晏垂睫看了一眼杯中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抬手端起杯子,对着宋茹甄虚虚一敬:“好。”
二人以水为酒,各自饮下,算是初步达成结盟。
“那……”宋茹甄道,“你方才说答应我的三件事之约还算数吗?”
褚晏点头:“算。”
“既然是结盟,那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宋茹甄难以启齿地咬了下手指,“就是,从此以后你必须和我睡在一起。”
“……”褚晏睁大了眼睛。
宋茹甄连忙解释道:“你放心,只是在同一张床上就寝,我是绝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也绝不会碰你的,只有这样才能让外人觉得我们已经是真夫妻了,阿时才会因为顾忌我,暂时不会轻易再对你下手。”
上次她在阿时面前编了“喜欢褚晏”的借口,却忘了府里的人都是阿时安排的,所以她和褚晏的一举一动阿时自是清楚的。
她就不信,如今她和褚晏同处一室,阿时的眼线还能伸进来不成。
“……好。”
宋茹甄松了一口气,起身道:“至于结盟后的其他的事情我们以后再商议,你刚醒来,身子还很虚,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褚晏起身欲送,宋茹甄抬手阻拦道:“既然你我都已经说开了,以后就不必这些虚礼了,好生歇着吧,身体养好要紧,不然你拿什么来同我结盟?”
褚晏抿唇不语,但也没再动作了。
宋茹甄本想着过两晚等褚晏的身子好一些,就命人把褚晏的东西搬进瑶光殿。
谁知,当晚,褚晏沐浴过后,竟孑然一身地进了她的瑶光殿。
她当时正歪在沉香榻上边看书,边吃着樱桃,忽见褚晏穿着一身月白如水的素袍进来,就宛如天宫上的某风流神仙趁着夜深人静时,偷偷溜下了凡一般出现在她面前,吓地她手里的樱桃都掉在了榻上。
“你,你怎么来了?”宋茹甄忙坐起身子。
褚晏来到榻边,垂睫看着她,言简意赅道:“睡觉。”
宋茹甄杏眼圆睁地眼前的看着褚晏,脑海里不知为何,竟然浮现出那次褚晏被下了寻欢散困在床上的一幕,坦身在床,呼吸急促,活色生香……
喉咙莫名发干,她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心里忽然有点后悔提出“同床”这计策。
“其实不用那么急,过两日再来也是可以的。”
褚晏蹙了蹙眉,用他那张雪莲花般圣洁的脸一本正经道:“可我已经准备好了。”
宋茹甄:“……”睡觉而已,需要你准备什么啊。
“噗嗤!”正在屋里整理衣柜的蕙兰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茹甄立即横了她一眼。
蕙兰憋着笑冲二人福了福:“天色不早了,驸马爷和公主还是早些就寝吧,奴婢就先退下了。”说完,真的退了下去,出门后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宋茹甄:“……”
一灯如豆,静静地立在床头的连枝灯架上。
宋茹甄的睡姿自小就是按照公主的仪态培养的,沾床一般就不会再乱动了。
而眼下,她已经辗转反侧了不知多少回了。
十七年来,她独自一人睡习惯了,冷不丁身旁多了一人,多的还是褚晏,尽管早已经有了各种心理准备,但她还是不可预料地失寝了。
宋茹甄保持着侧卧向里的姿势很久了,久到腰也酸背也痛,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便悄悄地放平身子,目视着帐芯,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忍不住用余光觑了身旁的褚晏一眼。
其实她的床很大很宽,褚晏睡在外侧,她睡在里侧,他们之间的距离完全可以再加两她了,就是腿横过去也够不着褚晏。
褚晏自躺下以后,便一直保持着双手交叠握于腹上,板板正正,一动不动的睡姿,丝毫没有任何逾越,更别说什么非分之想了。
也是,面对褚晏这样的姿色,一般有非分之想的只会是别人。
但褚晏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似的,看他呼吸平稳,显然还睡的正熟。
宋茹甄就来气了。
凭什么她要被褚晏搞地失了寝,而褚晏反倒心安理得地睡得正香?
作者有话要说: 宋茹甄:你知不知道,你中了剧毒,差点死掉?
褚晏:知道。
宋茹甄:那你怎么不去追解药,反而跑回来?
褚晏:……我只想在死前见你最后一眼。
作者:我保证,这是褚晏最后一次的放逐,以后绝对珍惜生命,远离轻生。
第28章 结盟(二)
这么一想,她的理直气壮又回来了,干脆侧过头光明正大地盯着褚晏打量起来。
啧啧,褚晏这额头,这鼻子,这嘴唇,是出娘胎的前跟造物主打好招呼了吧,侧看时就如远山横卧,似刚还绵,尽得鬼斧天工之巧。
这么慢慢品下来,宋茹甄才发现褚晏的睡颜,不仅赏心悦目,还催眠,不知不觉地,她竟然就睡着了。
而原本一直闭目而睡的褚晏,却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先是静静地看着帐顶。
片刻后,他偏过头去凝视着身旁酣睡中的娇颜,凤目里跳动着明灭不定的光。
窗外隐有鸟语声传来,宋茹甄睁开了双眼,灵台清明的瞬间,全身的酸痛也跟着清晰了起来,明明晚上什么也没做,她却像是跟谁打了一夜的架似的,骨头的每一寸都是筋疲力尽的酸软。
宋茹甄坐起身,揉了揉僵硬的脖颈,一偏头,就见身侧空空如也,被褥齐齐整整的铺着,比蕙兰她们铺的还要好看。
“公主醒了,奴婢料到公主也该醒了。”
这时,银翘端着铜盆走了进来,笑着将铜盆放在架子上,过来蹲在床边伺候她穿鞋。
“驸马呢?”宋茹甄往屋内四下看了一眼,并未发现褚晏的身影。
银翘道:“好像出去了。”
“出去了?”宋茹甄蹙了蹙眉,“去哪儿了?”
银翘撇嘴道:“驸马爷一向不爱搭理我们这些下人,奴婢也不知道驸马爷去哪儿了。”
“应该是去上值了。”蕙兰端着一叠衣裳恰好走了进来,听见他们提起驸马,便随口提了句,“早时,奴婢瞧着驸马是穿着官服出去的。”
“上值?”宋茹甄猛地站了起来,“他的身子还没养好,上什么值去啊?”
蕙兰笑着上来伺候她更衣,一边意有所指地说道:“可奴婢早时瞧着驸马脸色红润,可不像大病初愈的样子。”
宋茹甄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蕙兰是在暗指什么,立即扭身揪了一爪蕙兰的腰道:“好啊,小蹄子,竟敢打趣你主子来了。”
蕙兰躲着求饶:“好公主,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银翘递上来湿帕子给宋茹甄擦手,一边笑着说:“谁叫蕙兰姐姐同公主亲厚呢,这公主府里也就只有蕙兰姐姐敢这么打趣公主呢。”
宋茹甄敛了色没说话。
蕙兰也收了嬉笑之色,伺候宋茹甄梳妆。
银翘见状,目光微微一闪,自去门口吩咐人可以送早膳进来了。
早膳用到一半时,宋茹甄忽然对银翘道:“你先下去,这里有蕙兰伺候就行了。”
银翘飞快地觑了一眼蕙兰,然后对宋茹甄欠身告退。
银翘走后,蕙兰道:“公主最近似乎对银翘有些戒备……“宋茹甄淡淡道:“如今这府里除了你,其他人我都不信。”
蕙兰一听,脸现动容之色。
宋茹甄放下筷子,看着蕙兰道:“你去准备一下,我要亲自见下音姑姑。”
阿时虽年少,但毕竟是一国之君,当懂得平衡帝王之术,是以,之前阿时即使想折辱褚晏,也从不会公然折辱。可上次在校场,阿时的人却公然挑衅褚晏,紧接着又借刀杀人下毒害褚晏,这实在不像阿时能做的事。
她想,阿时背后必定有人怂恿,从前几次留心看来,那个人应该就是童恩。
这个童恩她只知道是宫里的老人儿,比阿时好像大十来岁,阿时做太子之前,从未与童恩接触过,好像是从阿时做了太子之后,童恩才开始出现在阿时身边。
起初只因为他年纪大,资历老,便在东宫里照应阿时的起居,那时的童恩其貌不扬,行事低调,是以,她从未将童恩放在眼里过。
不成想,才两年,他竟然成了阿时身边的心腹大患。
如今,她深居在公主府里,消息闭塞,也不知童恩为何要千方百计地对付褚晏,难不成是童恩与褚家有仇?
看来只能找去音姑姑问问了。
蕙兰神色一肃,“奴婢这就去备车。”
关月楼,地处闹市繁华地。
是华京最近新开的酒楼,因店里的迎来送往的都是美貌的小娘子,瞬间在华京里声名鹊起。
贵宾间,音姑姑描金撒花广袖一合,屈膝跪在地上郑重叩拜:“奴婢拜见小公主。”
宋茹甄亲自扶起,“音姑姑快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