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是小的,扶桑。”
扶桑抬脚迈进了门内,远远地冲宋茹甄施了一礼。
宋茹甄皱眉道:“大半夜的,你鬼鬼祟祟在外面做什么?”
“小的听说驸马爷出事了,特来看看。”说着,他悄悄觑了一眼床上的褚晏,又赶紧撤回目光。
“你来看看?”宋茹甄正在气头上,听了扶桑的话,还以为他是专门来幸灾乐祸的,脸色顿时难看之极,“看什么?是来看驸马死了没有?”
扶桑一听,连忙屈膝下跪,否认道:“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小的是来送解毒丹的。”
解毒丹?
宋茹甄心神一振,几步上前,“什么解毒丹?”
扶桑解释道:“小的祖上乃江湖游医出生,由于常年在外面行走,祖上就研制出一种可解百毒的丹药用来防身。小的听说驸马中了毒,心想这解毒丹或许对驸马有用。”说着,扶桑从身上掏出一个红色的细颈小瓶子出来,捧在手心里奉上。
宋茹甄半信半疑地拿过小瓶子打开闻了一下,她不通药理,自然闻不出个所以然来。
“蕙兰,去叫徐太医来。”
蕙兰领命去了。
宋茹甄睨了眼扶桑:“你起来吧。”
扶桑面上明显松了一口气,缓缓起身而立,忍不住又看了褚晏一眼,那一眼看起来复杂至极,似妒恨有之,羡慕有之,期待有之。
宋茹甄回身坐到榻上,手搁在几案上把玩着小瓶子,一边观察着扶桑,一边问:“你为何要救驸马?”
扶桑颇为苦恼地叹道:“实不相瞒,小的打内心里不想救驸马来着。”
“哦?”
扶桑本身长得其实偏英俊魁梧类型,却偏偏要学女子般做作,捏着兰花指,妖娆地把玩着发丝,做出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道:“公主宠爱驸马,人尽皆知,小的心里对驸马只有嫉妒。但是小的不糊涂,公主眼里只有驸马,驸马若是出事了,公主就不开心了,公主不开心了,小的们也会跟着一起遭殃。而且,小的不想看公主难受,小的还想……”说着说着,突然拉着调子不说了。
宋茹甄:“??”
还想什么你倒是说啊。
就在宋茹甄的耐心即将耗尽,扶桑忽然抬起头,大胆地直视着宋茹甄,眼里弥漫着欲说还休的期待,“还想让公主对小的能另眼相看,让小的以后能多多近身‘伺候’,小的保证不会让公主失望的。”
“……”
宋茹甄嘴角微微一抽,鸡皮疙瘩差点掉一地。
在搞明白了扶桑救褚晏的目的原来是为了自荐枕席后,她这才放下戒心,假装干咳了一声,然后一本正经地许诺道:“你若真能救得了驸马,本宫必有重赏。”
扶桑立即双眼放光地“嗯!”了一声。
“公主,徐太医来了。”蕙兰领着徐太医再度进入屋内。
“微臣……”徐太医刚要行礼,宋茹甄快速起身走过去一把拦住他,递上小药瓶道:“不必多礼,你且先看看这药驸马能吃吗?”
徐太医听闻有解药,神色大振,忙打开瓶塞仔细嗅了起来,半晌后,他沉吟道:“这好像是……极少见的解毒之药。”
“本宫只问你,驸马能吃吗?”
“……能。”
宋茹甄立即拿过小药瓶快步来到床边坐下,倒出那颗药丸在手心里,扶起褚晏将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
等了一会儿,她见褚晏没有吞咽的动作,这才反应过来驸马已经失去了意识,自行吞咽不了,便冲蕙兰喊:“快拿水。”
蕙兰很快端来一杯水递上,宋茹甄灌了一口,水一滴未进,全从嘴角漫出来了。
宋茹甄又灌了两口,同样一滴未进,水反而哗啦啦地顺着褚晏的脖颈,全部流进了他的衣领内。
“公主!”蕙兰在一旁的看得焦急。
宋茹甄把杯子递给蕙兰,道:“再去倒一杯来。”说着,她把褚晏的头平放回去。
蕙兰很快重新倒了一杯水过来,宋茹甄接过杯子仰头喝了一口,刚要俯身,忽地顿住。她看着昏迷不醒的褚晏,星眸里闪过一丝纠结。
“褚晏,我知你不喜我碰你,可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救你的命。”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褚晏的嘴唇,覆下。
一旁的徐太医连忙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蕙兰微微别开了脸。
扶桑远远地站着,敛色静静地看着二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褚晏的牙关咬的很紧,一口水露了一大半,宋茹甄只好用舌头硬撬褚晏的牙关。
也不知是不是褚晏感觉到了什么,她的舌头刚一用力,褚晏的牙关竟微微地张开一丝缝隙,宋茹甄赶紧将剩余的水渡了进去。
如此反复,宋茹甄好歹将一杯水灌进去了一大半,只是累了一身的汗出来。
蕙兰见状,从身上掏出帕子递给宋茹甄,宋茹甄随手擦了几下,便一眨不眨地观察着褚晏的变化。
一盏茶后,褚晏的唇色似乎在慢慢变淡。
见状,宋茹甄一喜,忙喊:“徐太医,你快来看看驸马怎么样了?”
徐太医上前,跪在床边替褚晏把脉。
片刻后,他冲宋茹甄拱手笑道:“恭喜公主,驸马已无大碍了。”
“太好了。”这解毒丹还真是个好东西,竟然连南疆奇毒婆罗针也能解。宋茹甄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地双肩也随着那口气塌了下来。
过了会儿,她蹙了蹙眉,不解道:“那他怎么还没醒?”
徐太医解释道:“婆罗针的毒虽已解,但此毒霸道,极其伤身,驸马恐怕还会昏迷个一两日,微臣这就下去煎一味补药来给驸马固本培元。”
“蕙兰,你陪徐太医去拿药,煎好了立即送来。”
“是。”
宋茹甄见褚晏的脖子的都是水,衣领也打湿了一部分,便拿着帨巾一点点地沿着褚晏的脖子擦干净,擦到喉结处,手微微一顿。
褚晏的喉结很尖挺,像平底突起的高山,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于是她用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两下,触感……还不错。
摸完之后,又将领子上的水用帨巾吸干。
等她忙完一扭头,见扶桑站在不远处正伸着脖子往这边看,讶然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扶桑却扭捏着身体,媚眼如丝地望着她,也不说话。
“……”
这是在等她兑现承诺呢。
宋茹甄尴尬地揉了揉额头,明知故问道:“你救了驸马,本宫说要重赏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扶桑甩了一个妖娆的兰花指,倒也不含蓄地说:“既然驸马已得救,公主看……小的何时能来伺候您呢?”
“咳!”宋茹甄干咳了一声,心虚地瞄了一眼床上的褚晏,目光闪烁道,“我这里不确认伺候,除了这个,其他的要求本宫都可以答应你。”
“可是……”
宋茹甄知道自己有些过河拆桥,但她只说要重赏扶桑,并没有答应准他伺候,又怕他此时当着褚晏的面,再提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要求,便直接打断道:“这样,你先回去好好想想,想到了再来告诉本宫。”说完,她侧身而立,摆出一副‘好走不送’的模样。
扶桑见状,只好跺了一下脚,哀怨地说道:“那小的先行告退。”
褚晏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地上,视野一片清明。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下意识摸了一下脖子,那里的针已然拔走了。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这才发现宋茹甄独自躺在不远处的罗汉榻上。
宋茹甄身段如起伏的绵山一般侧卧在榻上,头下无枕,身上只披着一件狐裘,狐裘的一半已经滑落到了身下。
褚晏轻轻地走了过去。
见榻上的少女睡颜娇憨,完全看不出半点身为长公主的凌厉,又密又长的睫毛扇子似的合着,只是黛眉微微蹙着,看得人想伸手抚平。
褚晏站在榻边静静地看了宋茹甄一会儿,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地蜷缩了起来。
片刻后,他弯腰俯身,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放在宋茹甄的双眉之间,慢慢地将宋茹甄双眉之间的褶皱抚平。
看着少女的眉尖渐渐舒展,他的心似乎也跟着舒展开了。本欲松手,可不知为何,指尖一转,竟忍不住沿着宋茹甄的眉骨摩挲了起来。
忽然,宋茹甄的手抓住了褚晏的手腕,褚晏全身骤然绷紧。
作者有话要说: 宋茹甄悄悄地问:渡水算不算初吻?
昏迷中的褚晏:……发生了什么?
作者:只要碰了嘴唇就算。
第27章 结盟(一)
“褚晏……”宋茹甄低低地喊了他一声。
褚晏呼吸一滞,浑身僵硬如木雕,有种做了羞耻的事被人当场撞破的心虚。
提着心等了半晌,谁知没等到宋茹甄的任何反应。
低头一看,只见宋茹甄的手虽然抓着他,但她双目微阖,唇瓣微张,呼吸平稳,显然还未醒,原来方才的那身‘褚晏’只是她的呓语。
褚晏微微松了一口气,转手将宋茹甄的手轻轻地放下,拉起落了一半的狐裘慢慢地往上挪。
挪到一半,忽然从狐裘里面钻出一毛茸茸的小脑袋,瞪着一对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褚晏。
下一瞬,阿雪“嗖”地一下直接扑到了褚晏的怀里。
褚晏只好放下狐裘,下意识接住了阿雪。
宋茹甄被这点动静彻底惊醒了,迷迷糊糊地揉了下眼睛,看见面前站着的褚晏后,陡然一激灵坐了起来。
“你醒了?!”她掀开狐裘下榻起身,对着褚晏的脸仔细地看了看。褚晏虽然醒了,但脸上却带着明显的病态之色。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褚晏摇头,目光不自然地挪开,扯了扯唇道:“我没事。”
他的嗓音听起来像是极度脱水,很是沙哑,脸上一如既往地没什么情绪,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不是他一般。
宋茹甄也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一股无名之火来,用一种秋后算账的口吻质问道:“你知不知道你中了剧毒,还险些丧命?”
褚晏颔首,淡淡道:“知道,婆罗针下无冤魂。”
“……”宋茹甄震惊地睁大眼睛,大脑有些断链,隔了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所以,你中毒了后跑回来,是知道我能救你?”
“不是。”褚晏目光微微一闪,垂眸道,“我只是……不想死在外面。”
不想死在外面?
这是什么鬼念头?
中了毒难道不是应该第一时间去抓下毒之人,讨要解药先保命?
宋茹甄气息一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想着以褚晏的身手,当时若是想去追那下毒之人,多半还能追上。可他却选择直接放弃,然后回来竟然还打算死在她面前。
心里的那股气没下去,反而横冲直撞的起来,堵得她难受,便忍不住气急反笑地嘲讽道:“你倒是将生死看的很开啊。”
“……”
褚晏不置可否,抿唇定定地望着她。
宋茹甄吐了一口浊气,整理了一下面部快要失控的表情,然后转身坐了下来,抬手指着对面的位置,冲褚晏无奈道:“坐下来吧,恐怕我们得好好谈谈了。”
褚晏抱着阿雪,依言走到对面,上榻后,正襟危坐,等待着宋茹甄开口。
宋茹甄注视着褚晏,一本正经道:“褚晏,我们和离吧。”
褚晏却皱了一下眉头没接话。
宋茹甄解释道:“我放你自由,以后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要不留在华京,怎样?”
过了好一会儿,褚晏才开口:“为何要和离?”
宋茹甄挑眉:“难道你不想和离?”
“……不想。”褚晏垂下眼帘道。
闻言,宋茹甄愣住了。
一直以来,她以为褚晏巴不得离她和她的公主府远远的,不成想如今给他机会和离他竟然不愿和离了,实在叫人匪夷所思了很。
宋茹甄认真地观察了下褚晏的神情,发现他确实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也是,褚晏这人,要么不开口,开了口的必是说话算话的。
她虽不知褚晏为何不想和离,但阿时上回能在校场陷害褚晏,这次又能找人给褚晏下毒,下次下手只会更狠。
她能救得了褚晏一时,却护不住他一世,而且上次在校场时,她隐约从褚晏眼里看见了杀气,她怕阿时再这么下去,真的会逼得褚晏真的动了杀心。
为今之计,只能让褚晏先离开华京,阿时找不到褚晏自然会放弃杀褚晏的念头,这也是她思虑了一夜的结果。
她知一般的理由估计吓不走褚晏,只好吐露一部分真言道:“褚晏,我就跟你明说了,你中的婆罗针是阿时命人做的,你上次得罪了阿时,阿时不想让你活命,留在华京你还会有危险。你同我和离后,只要悄悄地离开华京回云梦,那时就连阿时也拿你没办法……”
褚晏却忽然打断道:“我不走。”
宋茹甄一愣:“为何不走?”
她都说这么明白了。
“我,”褚晏忽然定定地看着她,黑潭似的凤目里似有暗潮涌动,“我欠你的,还没还。”
宋茹甄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欠我什么呀?”
褚晏道:“恩情。”
宋茹甄还以为褚晏说的是这回的救命之恩:“我只是救了你一命,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是为我过去那样对你……付出的一些代价,你实在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