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因A的车性能较好,A轻伤,而B连人带车滚了数十米远,在路上自燃,尽管警察及时赶到,B还未来得及送往医院便死亡。
最终,B的家属要求A负刑事责任,而A坚决声称自己刚买的新车,并不知道刹车会意外失灵,属于无罪过事件,况且B的超速行驶违反了交通规则,A不负任何法律责任,但为了表示对B的沉痛哀悼,可以赔偿一笔费用给B的家属。但B的家属表示只想讨回公道,不需要这笔费用。
A和B都有可以辩论和操作的地方,两方打起来也都是唇枪舌战,互不相让。
到了质证环节,双方也都出示了一些证据,但对于学生时期的他们来说,最主要看得还是逻辑思维能力和语言表达。
是否“法言法语”,是否能较快找到对方的逻辑漏洞,是否能把对方说到哑口无言。
放在真正的法庭上来说,两方的表现都不算太好。
但放在这种场合,两方作为学生,他们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
最重要的是,江攸宁坐在台下,拳头也不自觉握紧。
她甚至都有很想上去参与的冲动。
法庭,还是她向往的地方。
模拟法庭结束时已经十点。
众人皆散场,江攸宁还坐在原位。
刚才的场景历历在目,勾起了她很多回忆。
第一次站上代理席的紧张,第一次打赢官司的喜悦,第一次拿到辩论赛奖杯的骄傲……许许多多的第一次,都是由华政给的。
对很多同学来说,华政是她们的起点。
但对江攸宁来说,华政是起点,也是终点。
离开华政后,她好像一事无成。
“江攸宁?”杨景谦轻声唤她。
“嗯?”江攸宁从刚才的情绪中慢慢抽离出来,扫了眼周围,教室里只剩下几个学生整理会场,她笑了下,“不好意思。”
“没事。”杨景谦说:“走吧,我送你出去。”
秋风渐起,江攸宁一出教学楼就打了个寒颤。
杨景谦见状,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给她,江攸宁摇摇头,“不用了,一会儿就到。”
“我不冷。”杨景谦说着递过去。
江攸宁笑,“我也不太冷,刚刚只是没适应天气。”
她没有披陌生男人衣服的习惯。
尽管和杨景谦见过几次面,在她的世界里,杨景谦仍旧是被排除之外的。
可以算老同学,但不是好友。
甚至,还带着几分陌生。
“你在这里住?”江攸宁怕他再递,转移了话题。
“嗯。”杨景谦说:“周一到周五有课,就住在职工宿舍,周末回家住。”
“职工宿舍还在北门那块吗?”
“是。”杨景谦答:“没变。”
华政的宵禁是十一点。
这个点儿在路上晃荡的人已经很少,和江攸宁刚来时的喧嚣不同,这会儿宿舍楼里的灯全都亮起,楼下安静寂寥,时不时有背着书包从教室往宿舍走的晚归学生路过。
江攸宁倒是没太注意过往人群,她的心思都在晚上的那场模拟法庭上。
“那个案例最后怎么判的?”江攸宁问。
面对她突然的问题,杨景谦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怔了两秒后才回道:“A 赔了B家属三万块,拘禁十五天。”
江攸宁错愕,“被暗操了吧?”
杨景谦笑,“你还是这么机敏。”
暗操,就是暗箱操作。
很多有权有势的人会通过各种途径将自己从案件里洗出来,所以即便是人命,也可以重拿轻放。
“这个案子是真实的?”江攸宁问。
杨景谦点头,“二十二年前的一场大案,轰动一时来着。”
“不至于吧。”江攸宁说:“不过是一起车祸,难道涉及到了什么大人物?”
“也不是。”杨景谦在接到学生们邀请的时候,就专门去查了一下这个案例,了解得要比江攸宁详细,“当时的A就是当地县城里的一个企业家的儿子,B 是驾龄十三年的司机,跑长途运输的,没有太多稀奇的地方。当初主要是A咬死了刹车意外失灵,而B 超速驾驶,但通过调B的行车记录仪,B 的时速是118迈/时,那条路的限速是120迈/时,不算违规驾驶。但因为种种原因,最终A 胜诉,B方家属多次不服审判结果,一次次提起上诉,每次都有新的证据出现,这件案子拖了四年才结束。”
“那也正常吧。”江攸宁说:“刑事案件拖个三五年都是常态。”
“对。”杨景谦说:“案件本身不算特殊,关键是B方被媒体报导了很多次。当事人去世以后,家庭内部产生了严重分歧,当事人的母亲愿意拿钱结束这事,但妻子不愿意,多次上述未果之后,妻子一把火烧了婆婆的家。”
“啊?”江攸宁震惊。
“之后,这位妻子将自己和年仅十岁的儿子关在家里,打开了家里的煤气。”杨景谦说着略感沉重,深呼吸了一口气,“幸好当初发现及时,两人才幸免于难。但是孩子昏迷十天后清醒,因为喊了老太太一声奶奶,被母亲当着媒体的面从二楼推了下去。当时媒体竞相报道这件事,所以轰动一时。”
估计没人会想到一场车祸能引起这么大的连锁反应。
江攸宁听着都脊背生寒,“那最后呢?”
“最后他们都搬家了。”杨景谦说:“没人知道后续。”
“这样啊。”江攸宁意犹未尽,“网上能查到他们的资料吗?”
“没有。”杨景谦说:“关于受害人的家属信息都打了码,但因为A的行事比较张扬,网上有他和受害人的信息。A 是一家罐头厂的继承人,叫王富远,七年前他家的罐头厂被发现食品安全问题,还被群众举报违纪违规,已经破产。受害人沈立的父母好像一直待在农村,那位行事偏激的妻子带着儿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好吧。”江攸宁深呼吸了口气,听完了这个故事,心情颇为沉重,“不过……”
她话就那么卡在了嗓子眼里,忽然皱起眉,错愕问道:“你刚刚说受害人叫什么名字?”
“沈立。”杨景谦说:“和你先生同姓,立是为生民立命的立。”
江攸宁:“……”
她记得,有一年清明节去曾雪仪家里的时候,她看到的牌位上刻着的字就是:亡夫沈立。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直到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江攸宁。”语调慵懒至极,江攸宁顺着声音望过去,沈岁和一身西装革履,站在不远处,眉眼中带着疲惫,“我来接你回家。”
第22章 Chapter 22 他说带我治脚……
夜晚的北城, 车流如梭,光怪陆离。
沈岁和开车平稳地行驶在春和路上,和一辆辆车擦肩。
他眉眼始终清冷。
江攸宁叫了代驾开她的车, 她坐在沈岁和的副驾上。
脑海里仍旧不断反复着杨景谦的话。
——因和婆婆产生分歧, 一把火烧了婆婆的家。
——将自己和年仅十岁的儿子关在家里, 打开了煤气。
——当着媒体的面将儿子从二楼推下。
——受害人沈立。
江攸宁越想越觉得窒息,她害怕自己认错了人,但从潜意识里觉得,这桩桩件件, 都是曾雪仪能做出来的事情。
她记得沈岁和有一次喝醉之后跟她说, 不要和我妈起正面冲突, 有事儿和我说。
她以为是沈岁和心疼曾雪仪,怕她惹曾雪仪不高兴,但那会儿沈岁和说, 你不了解她,疯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时候的她不懂。
江攸宁靠在车窗上, 打开手机搜索了“沈立”两个字。
二十多年前的新闻, 现在能找到的资料已经很少了, 只有一些年久的地方报上能看到只言片语,但从这些只言片语中粘合起来,还是依稀能恢复出原本事件的简单面貌。
杨景谦有着极高的敏锐度,也能接触到一些相关资料,知道得比江攸宁从网上查出来的还要多。
所以他说得,八九不离十。
江攸宁从地方报的报道中看到了一张模糊的图。
那张图的背后是火灾现场, 在大火的角落里,站着一个小男孩,他穿着T恤、短裤、凉鞋, 站得离人群极远。
在照片里的他很小很小,但江攸宁第一眼就觉得,那是年幼的沈岁和。
“怎么突然想起来去华政?”沈岁和忽然开口,打破了车里的寂静。
江攸宁恍神了片刻,保存了那张图后关掉手机,“下班后闲得无聊,就去了。”
“和他约好的?”沈岁和佯装平静地问。
“嗯?”江攸宁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杨景谦,“没有,在食堂吃饭刚好碰到了。”
“华政的食堂开到十点?”
江攸宁:“……”
“不是。”江攸宁解释道:“吃完饭后,我去系里看了场模拟法庭。”
“和他一起?”
“算是吧。”江攸宁侧过脸,正好看到他的侧脸,依旧面无表情,清冷淡漠,她喊他的名字,“沈岁和。”
“嗯?”
“你爸爸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啊?”江攸宁问的时候,手心都浸出了汗。
她看到沈岁和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些,唇抿得愈发紧,半晌没说话。
车内的寂静持续了很久。
江攸宁觉得尴尬,打开了他的车载音乐。
他最喜欢听粤语歌,尤其喜欢陈奕迅。他的车载音乐里很多都是老歌。
熟悉的音乐从车里飘散出来,缓解了一些尴尬。
但在低缓的音乐声中,沈岁和忽然开了口,“怎么突然问这个?”
“随便问问。”江攸宁佯装无所谓,脑袋靠在车窗上,闭着眼睛假寐,其实竖起了耳朵,仔细从音乐声中分辨着沈岁和的动静,语调也学着他慵懒起来,“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车子刚好停在地下车库,音乐声也随之关闭。
“我七岁那年。”沈岁和下了车,声音淡漠。
他在车外等江攸宁,顺带等江攸宁的车回来。
江攸宁下车之后,隔着一车之遥看沈岁和的背影。
他仍旧挺拔。
-
江攸宁决定辞职,并且做好了去律所应聘的简历。
只是赶上国庆长假,律所都没有回复。
今年的长假和往常一样,她回家住了几天,又跟辛语路童玩了几天,时间在不经意间就溜走了。
她跟沈岁和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但比之前要更亲近一些。
两人时常会在书房一起看书,互不打扰。
睡前会看电影,只是还没看多久,沈岁和就会睡着。
吃饭时,江攸宁终于会做自己喜欢的辣菜,不是一味迁就沈岁和。
沈岁和也再没提起要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但有一天,江攸宁无意间瞟到沈岁和的手机屏幕,正好是微信界面,一个备注是“心理医生”的人和他聊天的最后一句是——她在自救,请不要忽略她的信号,多陪伴她。
江攸宁没有点进去看,但也明白了个大概。
生活一如既往,没有起伏波澜。
国庆长假结束之后,江攸宁的简历犹如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复。
这种境况和她当初从国外回来应聘时,简直是云泥之别。
那会儿,她只投了三家律所,但都得到了面试通知,面试结束之后,她选择了最好的君诚律所。
但现在她没有得到一家律所的面试短信和电话。
上班也心不在焉。
她想着辞职,但部门里的工作任务忽然重了起来。
回家之后把这个情况跟沈岁和说,沈岁和给出的建议是等年后再辞职。
一在这段时间可以多看书充实自己,恢复之前的状态;二来现在提出辞职,等到工作交接完离职就已经到了十一月,面试顺利入职也得一个月,进去后就已经年底,正是所有部门都忙碌的时候,进去不容易适应新环境;三则现在正是各个律所工作人员饱和的时候,刚吸纳了一批应届毕业生,完全不需要像江攸宁这样的“跨行业”人员,等到年后人员流动结束,各个律所相对来说会有空缺,彼时江攸宁的简历才会更具有竞争性。
当然了,如果江攸宁愿意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他也支持她现在就辞职。
沈岁和给江攸宁分析了一阵之后,江攸宁决定还是等年后再辞,在此之前的时间里,她还是不会放弃寻找新的工作机会。
不过,晚上临睡前,江攸宁忽然逗他,“沈岁和,难道你没想过给我介绍个工作吗?”
沈岁和:“介绍到别的律所?”
“你们律所也可以。”江攸宁说。
沈岁和想了想说:“你要来的话,也可以。不过,我不会亲自带你,毕竟咱俩的领域不相通,如果把你交给其他的高年级律师,我觉得……”
他顿了下,没再说话。
江攸宁追问,“你觉得什么?”
“我以后可能都没有好日子过。”沈岁和看着她,“你会被那帮人训得很惨。”
江攸宁:“……”
“一点后门都不给开啊?”江攸宁扁了扁嘴,“那我还不如去找我小舅。”
沈岁和抿唇,“你都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我给你开后门是对你的不尊重。”
江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