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生病了?”辛语挑衅道:“你要这样的话,我不介意帮你挂个眼科。”
“泼妇。”阮言愤愤道:“草包花瓶。”
“好歹我还能做个花瓶。”辛语嗤她,“就怕你脑子里都是水 ,走起路都叮当响。”
“你!”阮言瞪着她,“无知!”
“够了。”裴旭天严肃道:“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在这里吵架?大家也都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不是占了口头便宜就能解决问题。”
“辛小姐,我也算帮过你,能不能卖我个面子?”
“不卖。”辛语一甩头发,“你帮我也是看在沈岁和面子上,沈岁和是看在江攸宁面子上,我只记江攸宁的好。”
裴旭天:“……”
这个逻辑自洽做得真好。
路童拽辛语的袖子,低声道:“行了,大庭广众的,不好看。”
“好看不好看不分是不是大庭广众。”辛语声音特别冷静,“不好看的事儿,放到哪都不好看。”
她步步紧逼的态度让裴旭天也有些恼火。
本来阮言生病他跟着担心了两天,失眠加焦虑,心情极度颓丧,现在好不容易病好了,结果还没出院来这么一出。
而且,莫名其妙的。
如果不是看在沈岁和的面子上,他早走人了。
怎么可能站在这儿听她说这么多?
“辛小姐。”裴旭天的语气也强硬起来,“做人不要太过分。”
“我这样就过分?”辛语嗤道:“你怕是没见过我更过分的时候。”
路童:“……”
辛语以前确实更过分。
如果是同样情境,20岁以前的辛语一定是能动手不哔哔。
裴旭天拉着阮言走。
但临走时被辛语拽住,她也没再夹-枪带-棒的攻击人,反而平静了下来,“你跟沈岁和是好兄弟对吧?”
裴旭天错愕,点头,“是。”
“麻烦你给他捎个话。”辛语的眼神极为认真盯着他,“他要是觉得工作重要,那他这辈子就跟工作过去吧。江攸宁,我带走了。”
“离婚协议书也不用他来拟,我们有律师,最后期限是今晚十点。我见不到人,他这辈子也别想见到江攸宁。”
“我,说到,做到。”
她语气认真到近乎虔诚。
声音不高,却极为蛊惑人心。
在这一刻,没有人会怀疑她话里的真实度。
“江攸宁?”裴旭天皱眉,“她生病了?”
“快死了。”辛语随口应了句就带着路童离开。
没乘电梯,走了安全通道。
在空荡无人的楼梯里,两个人慢慢往上爬。
走了五格后,辛语忽然停下脚步。
路童疑惑回头看,发现辛语的眼泪正挂在脸上。
“怎么了?”路童从兜里抽了张纸巾出来,还没来得及给她擦,辛语就已经扁着嘴哭了出来。
路童急忙拍她的背。
“我刚刚真的有一瞬间,觉得江攸宁会死。”辛语抽噎着说:“早上在医院看见她的时候,我觉得她真的撑不住了。”
“你劝劝她吧。”
路童比她站得高,正好将她的脑袋抱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叹了口气。
她望向满墙空白,眼里也不聚焦。
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我们再心疼,有些路,她终究得一个人走。”
这话令人绝望。
但生活让人愈加绝望。
-
沈岁和接到裴旭天电话的时候是上午十一点。
不是他的,而是助理的。
彼时他正坐在房间里发呆,接手来的案子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容易。
商海浮沉,资本家的手段玩得一个比一个脏。
他目前所窥到的,也不过冰山一角。
临城比北城温度要高很多,纵使已是冬日,太阳的光照进来仍旧是温暖的。
他逆光而坐,陷入沉思后岿然不动。
吴峰温声喊了他两声才将失神的他喊回来,他摁了摁皱紧的眉心,轻呼了口气,“有事?”
“裴律找您。”吴峰将手机递过去,“说有急事。”
沈岁和接过了手机,声音嘶哑,“什么事?”
熬了一整夜,也熬过了困的点。
凌晨五点半躺在床上,六点多才睡着,但心里压着事,不到九点就醒了。
之后便又开始查资料。
一晚上睡了不到三个小时,昨晚还喝了酒,此刻并不好受,对将他害到这幅田地的罪魁祸首说话,语气自然算不上好。
裴旭天倒也没注意,只是低咳了一声,“你老婆住院了。”
沈岁和捏着电话的手下意识紧了下,但他脑子却用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谁?”
“江攸宁。”裴旭天把今天在医院碰到辛语和路童的事避重就轻说了一番,最后帮他总结道:“你现在坐最早的飞机回来吧。”
沈岁和深呼吸了口气,“她严重么?”
“似乎挺严重。”裴旭天说:“主要是她那俩朋友,看起来不太……”
后边的话没说,全都留给沈岁和想象。
沈岁和跟辛语路童接触不算多,但也大致了解两人的脾气。
尤其是辛语。
“那这边的事儿怎么办?”沈岁和反问,“你接?”
“我来。”裴旭天说:“阮言今天出院了。”
沈岁和问了裴旭天几句,但裴旭天没见到江攸宁本人,对她的事情也是一问三不知。
最后被问得多了,无奈道:“你有问我的功夫不如打个电话给江攸宁。”
“关心的话留给本人不好么?”
沈岁和:“……”
啪叽。
沈岁和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递给了吴峰,顺带吩咐道:“订张今天最早回北城的机票。”
“好。”
吴峰刚才没走,两位领导的对话几乎一字不落的进了他耳朵。
他脑子里就一句话: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没给过生日?
嗯,不在乎。
平安夜出差?
嗯,不过问。
但最后结果是直接进医院了!
进医院!
这比吵架还可怕啊!
吴峰心里千回百转,根本不敢想这事要发生在他身上该怎么办?
很大可能他会见不到第二天早上的太阳。
但沈律在跟他说完话后,注意力再次集中,在电脑上梳理案件事实。
吴峰盯着他看了会儿,沈岁和才抬起头,“还有事?”
吴峰:“……”
他抿了下唇,略显为难,“沈律,那我要留下来协助裴律么?”
“嗯。”沈岁和点头,却在瞬间想起来,“今天还是圣诞节,你……”
他顿了下,“订两张票回北城,这次出差结束了。”
“好。”吴峰问:“那裴律那边?”
“我去说。”
五分钟后,吴峰将机票信息发到了沈岁和的手机上。
沈岁和这才后知后觉去拿手机。
手机上空空如也。
没有江攸宁的短信、也没有她的电话。
不知为何,沈岁和的心还空了一下。
吴峰拿着手机往外走,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忽然顿住。
“沈律。”吴峰温声喊,“您回去,好好哄哄嫂子吧。”
沈律挑了下眉,“怎么哄?”
“说好话、买东西。”吴峰叹了口气,“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但……您这次真还是有点过分了。我换位思考了一下,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会很难过。”
“换位思考?”沈岁和顿了下。
吴峰反问:“如果嫂子忘了您的生日,还在您生日的时候出差、不闻不问,您不会觉得难过么?”
“她好像……”沈岁和回忆了一下这三年的日子,“从来没忘记过我的生日。”
吴峰:“……”
江攸宁向来是将什么都能做好的人。
她能记得家里每个人的生日,能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能让家里变得生机勃勃。
她喜欢看书,时常沉默,但将什么都记在了心里。
无疑,她是一位好妻子。
吴峰站在门口,良久说不出话。
沈岁和低下头,阳光洒落在他的背上,声音淡淡,“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哦。”吴峰木讷地应了声。
他被这事儿有点惊到,一时回不过神来。
直到他关上门离开,沈岁和才打开手机。
他翻了一遍跟江攸宁的聊天记录。
他们的聊天记录似乎都很平淡。
淡得犹如一口古井,和江攸宁这个人一样。
凌晨发过去的消息,江攸宁没回。
他给江攸宁打电话,没有人接。
连着三遍,嘟嘟的声音响了很久。
仍旧没人接。
今天最早的一班飞机在晚上七点。
回到北城最早也要九点,到医院得九点半以后。
他掐了一下时间,然后给裴旭天发消息,让他早点过来,两个人好做交接。
隔了会儿,一个陌生号码打过来。
归属地是北城。
他接起来,语气疏离,“你好。”
“沈岁和,你好啊。”徐昭那轻佻的语气传来。
沈岁和眉头微蹙,“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朋友给的喽。”徐昭笑,“你这开门做生意的,还有把钱往外推的道理?”
“我不打离婚案。”沈岁和说:“无论你问我多少遍,我都不会打,不论是谁。”
“好歹咱俩也是热门的校园情侣……”
徐昭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岁和打断,他轻嗤道:“情侣?”
“当年的事是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
徐昭那边微顿,笑道:“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放不下啊?难道在分开这么多年后,你发现自己又喜欢上我了?”
沈岁和:“……”
“徐昭。”沈岁和郑重其事喊她的名字,“我结婚了。”
“那又如何?”徐昭嗤笑,“我又没插足你的婚姻。只不过是想让你帮我打个官司,有那么难么?”
“我不想让当年的事再来一次。”
他说得认真,徐昭恍神了几秒,尔后又恢复了惯熟的轻佻,“当年的事啊?什么事?不妨帮我回一下?”
“我有没有和你在一起过。”沈岁和说:“你我都清楚。”
“但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别用当年的方式来逼我妥协,不然,我们法庭见。”
说完以后沈岁和就挂了电话。
顺带把这个号拉入了黑名单。
其实他很烦人际交往。
更烦男女间的交往。
昨晚来临城前刚好碰到了一个大学同学,几乎是连拉带拽的将他带去了“同学会”。
事实上,他能认出的人很少。
他的大学太忙了,忙着上课考试辩论实习修学分,尤其是大一那会儿,曾雪仪还没回到曾家,他每个学期的生活费都是自己打工来赚。
他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好几个人用,哪有时间来社交。
所以他跟同学都不算熟,只有一个宿舍的关系还算可以,但大三那年他提前保送,被同宿舍的一个学霸认为是抢了名额,跟宿舍关系也闹崩了。
毕业这么多年,他都没参加过同学会。
当然也就无从了解他当年在学校的风评。
但昨晚去了之后,发现很多事都和他想得有出入。
直到——徐昭出现在包厢里。
众人好奇的眼神直往两人身上瞟,更有好事者将他身侧的位置空了出来,在徐昭坐过去的时候刻意拥挤了一番。
他从所有人的眼神里都读出来两个字——八卦。
徐昭和他说,找了很久才找到了他。
而找到他的原因也很简单,想请他打一场离婚官司。
他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以徐昭的条件来说,找一位有实力的离婚律师并不是难事。
甚至在场的人里,都有符合她要求的。
但她专程来法学院的同学会,并且指名找他,摆明了醉翁之意不在酒。
当年被徐昭缠着的噩梦再度来袭,沈岁和对此极为抗拒。
只是徐昭笑着问他:“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们吗?”
他疑惑。
“因为,你是我前男友啊。”徐昭仍旧笑着,“我们可是大家眼中最热门的校园情侣,所以我能轻而易举来你的同学会,还能坐在你身侧。”
“前男友?”沈岁和问。
徐昭点头。
后来沈岁和离开,徐昭追出来送他。
在昏黄的路灯下,她撩了撩耳侧的碎发,唇角一勾,亦如当年的漫不经心,一颦一笑却愈发风情万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