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为他折腰——容烟
时间:2021-03-14 10:17:44

  彼时他们应当儿孙满堂。
  可能也会偶尔拌嘴,也会有令人欣喜的瞬间。
  她会带他回华政的公交站牌看一眼,在几十年后,重温那场令人悸动的遇见。
  她的感情不再羞于启齿,不再是单向暗恋。
  他应当会在生活中慢慢变化,做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变得温情。
  她从前坚信,融化一块冰只需要足够温暖就可以。
  后来发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有些人来自南北极,她站在赤道也没用。
  隔得太远了,太阳过不去。
  万丈高楼平地而起的不过是海市蜃楼。
  但她信了,没忍住诱惑进了。
  她忘记暗恋最恰到好处的就是点到为止。
  在房间里闭上眼的那瞬间,她第一次觉得:她当年好像做错了。
  她不该站在欲望之门前,想都不想就迈入欲望深渊。
  沈岁和出差两天,人也憔悴了不少。
  他胡子没刮,头发也有些乱,衬衫上甚至有咖啡渍。
  换做以前,他一定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的白衬衫永远一尘不染。
  他的脸一定清爽干净,身上还有淡淡的果木香味。
  病房里安静了很久。
  江攸宁低敛眉眼,脑海中有千万种想法闪过。
  但她沉默不言,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就是她面对沈岁和的常态,想说些话,但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想质问,却又觉得矫情。
  最后就只能沉默,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
  她平躺下来,眉眼素淡平静。
  沈岁和在沉默之中开口,“抱歉。”
  “我不知道你病得这么严重。”沈岁和说:“昨晚没接到你的电话,是我的疏忽。”
  “哦。”江攸宁声音平淡,“忙完了吗?”
  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沈岁和似乎已经回答过了。
  她又抿了抿唇,干脆闭上眼。
  沈岁和说:“老裴过去了,后续他会处理。”
  “哦。”
  “还发烧么?”沈岁和的手探向她的额头,冰凉的手心将她冷得打了个激灵,她诧异地看向沈岁和,但他好似没察觉自己的手凉,反而皱起眉,“你怎么这么烫?”
  江攸宁坐起来,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又摸向他的。
  她深呼吸了口气,无奈道:“是你发烧了。”
  -
  沈岁和这两天熬得太狠,再加上酒精作用,体温比江攸宁送进医院时还高一些。
  但他似乎仍旧保持着眼神清明,纵使他眼尾已经红得滴血。
  江攸宁所在的病房本来是单人的,但沈岁和也病了之后,她转去了双人病房。
  一边是她,一边是沈岁和。
  医生怕烧出个好歹,给他打了退烧针,然后才扎上点滴。
  等到体温降下去一些后,才叮嘱他好好休息。
  路童和辛语看着两人,一时无言。
  本来想骂沈岁和,可没想到他比江攸宁病得更严重。
  一时之间说不上来谁更惨。
  纵使如此,辛语还是啐了句,“活该!”
  还是路童拽着她,才将她拽离了病房。
  两人本来是打算陪床江攸宁的,但这会儿陪床也没位置。
  更何况沈岁和也在。
  她们两个干脆开车回家,明天早上再过来关爱病人。
  她们离开之后,病房里又恢复了寂静。
  江攸宁白天睡了一天,这会一点儿都不困。
  尤其是病房里还有了熟悉的呼吸声。
  沈岁和平躺着,但侧过脸看向她。
  “江攸宁。”沈岁和喊。
  “嗯?”
  “生日快乐。”沈岁和的声音嘲哳难听,看得出来他说话也不太舒服,但他仍旧道:“我记得的,只是昨天事情太多……”
  “没事。”江攸宁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已经过去了。”
  已经是昨天的事了。
  已经过去了。
  “你睡觉吧。”江攸宁温声道。
  寂静的病房里,她的声音显得愈发温和。
  即便是沈岁和忘了她的生日,忘了平安夜、忘了圣诞节,没接她的电话。
  她的朋友们一个比一个义愤填膺,但她仍旧是这副平静的状态。
  没有声嘶力竭,没有委屈埋怨,甚至平静地和往常一样。
  这样的江攸宁是沈岁和熟悉的。
  但沈岁和又说不上来她哪里变了。
  “你呢?”沈岁和问。
  江攸宁闭着眼,声音愈发平静,“我也睡觉。”
  话音刚落,她的呼吸声温和又匀长。
  隔了很久,沈岁和闭上眼沉沉睡去,甚至响起了轻微鼾声,江攸宁忽然睁开了眼。
  外面天阴沉沉的,风仍旧在哀号。
  病房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光影绰绰。
  她翻过身,看向沈岁和。
  他很憔悴。
  但江攸宁却心疼不起来。
  她的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来,一滴一滴,湿了枕头。
  无声地抽噎。
  隔着一米距离,她看了他很久很久。
  在泪眼朦胧中,她想,有些错误好像该停止了。
  云出雾散,阳光洒落。
  海市蜃楼终化成虚无。
  -
  沈岁和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江攸宁一天就退了烧,两天身体便恢复如常,但他的病反反复复,烧退了又复发,往复了三四次。
  整整三天,吃了就吐,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
  江攸宁病刚好也没能去上班,在医院里照顾他。
  裴旭天从临城回来后看过他一次,但那会儿沈岁和还睡着,他将买来的东西放下,然后跟江攸宁道了声歉。
  他是真的不知道江攸宁会生病,如果知道,那案子宁可不做也不会让沈岁和去加班。
  解释过后,江攸宁只是淡淡说了声没关系。
  没说原谅不原谅。
  她觉得原谅这种事也不轮她做。
  更何况,生病这种事谁都预判不了。
  时间过得很快。
  31号那天,满屏的热搜都是跨年晚会节目单,某明星节目彩排。
  明星工作室买的,粉丝们自己刷的,反正连个社会新闻都没有,都被娱乐圈霸占了。
  而医院也变得热闹起来,沈岁和便是在这一天出院的。
  他非常不喜欢医院的氛围,如果不是因为身体不允许,他28号就想出院,但医生又让他在医院观察了两天,在31号才给他办了出院手续。
  回家路上,江攸宁开车。
  沈岁和第一次坐了女司机的副驾驶。
  江攸宁的车技也还算不错,但旁边坐着沈岁和,她总觉着有点忐忑。
  莫名其妙地。
  比当初考驾照的时候,驾校教练坐在她身侧还可怕。
  车子驶过春禾路,拐入晨熙路,路过这座城市唯一的玻璃栈道。
  两侧的风景不断倒退,江攸宁的车速在这条路上算作清流。
  车速很慢,不断被后边的车子超越。
  “紧张?”沈岁和问。
  江攸宁摇头,“没有。”
  “那你腿为什么在抖?”
  江攸宁:“……”
  “没人坐过你副驾?”沈岁和问。
  “有。”江攸宁说:“路童辛语,还有我哥都坐过。”
  “那你紧张什么?”沈岁和说:“照常开,这条路限速80,不是40。”
  江攸宁:“……”
  她挂了档,径直往前冲。
  就像跟沈岁和较劲儿似的,在超速与不超速的边缘徘徊。
  在这条路上,她也变得风驰电掣,连着超了三辆车。
  沈岁和噙着笑,调侃道:“看不出来,你开车挺野啊。”
  “还行。”江攸宁一脸淡定,又超了一辆,“也就一般。”
  -
  <芜盛>的物业文化建设做得比<君莱>要好。
  他们上楼以后发现家门口摆着两盆花,一盆绿萝,一盆多肉,都是物业送过来的。
  江攸宁开门,沈岁和搬着东西进屋。
  家里四五天没住人,一打开门,尘灰伴着霉味扑鼻而来。
  江攸宁干脆没关门,顺带去把窗户全都打开,想要走走家里的味道。
  她去了厨房,料理台上有放了好几天的羊肉。
  那天晚上,她把冰箱里冻的羊肉拿出来解冻,打算第二天包羊肉饺子。
  但第二天去了医院,之后再也没想起来这一茬。
  羊肉在外边放着,臭不可闻。
  她把东西扔到垃圾桶里,然后把料理台擦干净。
  打开冰箱,又是一股霉味。
  有些菜放的时间太久,已经坏在了冰箱里。
  她拿出来全都扔掉,基本上也就相当于拿了大半出来,最后看着没剩多少东西的冰箱,她干脆把所有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这里的冰箱是四开门的,空间大,放得东西也多。
  在这一点上,江攸宁随了慕曦。
  只要有空间,她一定会把所有的空间填满,不然总觉得吃亏了似的。
  所以,她家的冰箱常年满满当当。
  冷冻柜里还有去年路童从四川带回来的腊肠,还有辛语从国外带回来的冷冻食物,各种各样的东西很多,她们一直都没吃。
  有一些甚至已经过了保质期。
  上次搬家直接是连冰箱一起搬过来的,需要收拾的东西太多了,冰箱就没被列入收拾范畴。
  现在江攸宁看着冰箱里的东西,干脆一个个拿起来研究,该扔的扔,该吃的吃,她换了个整理方法,重新分门别类。
  沈岁和把两盆花搬进了客厅,但不知道该往哪放。
  看了会儿,也没找到个合适的地方。
  而江攸宁自进了厨房就没出来,他喊了声:“花要放哪儿?”
  “阳台。”江攸宁说。
  沈岁和搬着两盆花在阳台上环顾了一圈,打开门又问,“放在阳台哪儿?”
  江攸宁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往外走,结果在客厅的露天阳台上看到了他,“你在那儿干嘛?”
  “放花啊。”沈岁和拉开了门,寒风吹进了室内,本来窗户齐开的家里就很冷,如今更是冻得江攸宁打了个哆嗦,她过去接过沈岁和手里的多肉,径直往右边走,“多肉好养,但也不能把它放到零下的室外啊。”
  “但你说是阳台。”沈岁和还捧着那盆绿萝,跟在她身后走,“我没找到能放这东西的地方。”
  “我说的是室内阳台。”江攸宁把那盆多肉跟她养的植物放在一起,回头接过他手里的绿萝,站起来从工具箱里找到剪子,把绿萝多余的枝叶全都剪掉,看上去顿时喜人了许多。
  沈岁和第一次发现室内阳台上有这么多植物。
  “你什么时候养的?”沈岁和问。
  江攸宁声音淡淡,“在旧家就一直养着了,搬过来以后它们就一直在。”
  “都没见你浇过水。”沈岁和也蹲下来,挨得她极紧,他伸手碰了碰绿植的叶子,“以前一直没注意过。”
  “嗯。”江攸宁说:“这些绿植都不太费水。”
  放好绿植后,她起身开了房间里的窗。
  冷风顿时灌了进来,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新鲜空气。
  江攸宁放好工具往外走,沈岁和就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厨房里仍旧乱糟糟的。
  江攸宁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那儿整理。
  东西散了一地,沈岁和站在厨房门口,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他只能站在那儿,看着。
  江攸宁收拾东西的速度不慢,但是找生产日期很费劲。
  每个包装袋的生产日期印的地方都不一样,大小各异,有的厂家生怕别人看到生产日期,印得要多隐蔽有多隐蔽。
  冰箱里的冷冻食物大多也都是新鲜的。
  有时候是江攸宁突然想吃就买来,但买了之后就懒得做,干脆放进了冰箱,一放就是很久。
  收拾完之后,她猛地抬起头才看到沈岁和,“你在这做什么?”
  “打算帮忙。”沈岁和往外走,“但发现帮不上。”
  江攸宁把厨房简单打扫了下,“那你点餐吧。”
  “吃什么?”沈岁和问。
  “都可以。”
  江攸宁忙着打扫家,话很少。
  应该说她自从那天生病之后,话一直都少。
  虽然她以前就不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但也没这么——木讷。
  或者说是漫不经心。
  沈岁和觉得她这样很陌生,找裴旭天旁敲侧击问了下,得出的结论是:江攸宁在生气。
  生闷气。
  那天的事在沈岁和看来是过去了,但在江攸宁这里其实并没过去。
  她只是把一切都藏在了心里。
  但沈岁和已经失去了最佳和解机会。
  那会儿在医院的时候,他还能趁着自己生病狠狠卖一波惨,顺势缓和关系。
  只是那时候他还没意识到江攸宁的不对劲。
  回家以后,站在那儿无所事事才回味过来。
  正想着,他收到了一条微信。
  【沈律,您定制的四件套已经到货了,您看是我们送过去还是您到店来取?】
  是“挚爱”品牌亚太地区的总经理发来的。
  沈岁和看了眼兀自忙碌的江攸宁,她一个人好像竖起了高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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