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为他折腰——容烟
时间:2021-03-14 10:17:44

  她声音夹杂着凛冽的寒风,笑着说:“沈岁和,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哎。”
  “当年让我追着你跑,现在竟然连我们谈过恋爱都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沈岁和嗤道:“我第一次听说,谈恋爱是一个人谈的。”
  徐昭笑得撩人,沈岁和却不为所动。
  他转身离开,徐昭在他身后喊他的名字,“沈岁和。”
  “当年你就是这样。”徐昭说:“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所以你知道大家都说什么吗?”
  “你被我狠狠甩了。”
  徐昭的声音散在风里,在这个夜里将他们拉回到十几年前。
  “我追着你跑了一年半,自认对你体贴入微,但你就像一块捂不热的冰,你永远是高高在上的,是高岭之花,是天上星月,是不落俗套的凡人。所以我们这些凡人想什么,你根本就不关心,也不在意,我是大家眼里的女神,但没能追到你。但我要面子啊,所以我跟大家说,你是我男朋友。”
  “你?”沈岁和转过身看她,眉心微蹙。
  他身形颀长,单是站在那儿就气场强大。
  可徐昭当初见惯了他所有冷漠的样子,怎么会被这架势吓到。
  她仍旧笑,“很诧异?但所有人都信了,只有你不知道而已。因为你漠不关心,所以你连自己的事情都不知道。可笑吗?最后我毕业,听说你在下着大雨的夜里狂奔,大家都说你是被我狠狠甩了,我又飒又酷,而你,不过是个可怜虫罢了。”
  “哦。”沈岁和没有多余的反应。
  徐昭说:“我就想让你给我打离婚官司,这世上没有谁比你更合适。”
  “不打。”沈岁和说:“另找他人吧。”
  酒店的房间里太安静了。
  一不小心,沈岁和就走了神。
  徐昭的话又出现在他脑海里,一时思绪有些乱。
  案件事实也疏离不下去,他干脆关上了电脑,往后倚在椅子上发呆。
  -因为你漠不关心。
  -所以你连自己的事情都不知道。
  -可笑吗?
  如今听起来着实有些可笑。
  但对当时的他来说,不过是残酷事实罢了。
  漠不关心是因为分不出精力去关心,从来也不会有人跑到他面前来问这些事情。
  他的世界永远被另一些事填满。
  过去是不能碰的东西。
  一碰,刺痛。
  沈岁和揉了揉眉心,给裴旭天发了条微信。
  【速来。】
  他想早点回去。
  -
  沈岁和的飞机晚点。
  在北城落地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到达医院时正好十一点半。
  此时的医院万籁俱寂,走廊里的灯都暗了下来,掉根针都听得见。
  今晚的医院好似格外安静,没有突发的事件,大堂值班的护士都显得悠闲。
  沈岁和在楼下问江攸宁的病房,护士却不告诉他,这些都属于病人隐私,需要保护。
  他站在那儿给裴旭天打电话。
  “江攸宁的病房在哪儿?”沈岁和的语气不善。
  裴旭天:“嗯?我哪知道?”
  “你没看到她?”
  “没有。”裴旭天说:“我在一楼看到的她朋友。”
  隔了两秒,裴旭天才后知后觉,“你现在才到?”
  “嗯。”沈岁和说:“因为下雨,误了两个小时。”
  “呃。”裴旭天顿了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
  裴旭天几乎和他同时开口,“辛语说你要是在十点前没到医院,她就把江攸宁接走,让你这辈子都看不到。”
  沈岁和沉默了两秒。
  “送去外太空么?”他问。
  裴旭天:“……”
  “你不如给江攸宁打电话。”裴旭天说:“或者给辛语,谁都比我知道得多啊。”
  沈岁和挂了他的电话。
  他没有存辛语和路童的号。
  也不想这么晚吵醒江攸宁。
  白日里江攸宁没回过他的微信。
  大抵是病得很严重吧。
  他站在医院大堂,一时有些踯躅。
  翻开江攸宁的电话,几次想摁下又退缩。
  这行为甚至有点不太像他。
  “沈岁和?”身后有人喊他,他看了眼,是路童。
  她拎着一大袋零食,穿得很宽松,状态也很松散。
  “江攸宁在哪?”沈岁和走过去问。
  路童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跟我来吧。”
  她在前边带路,在等电梯的时候,她忽然变了主意。
  她转过身,仰起头看向沈岁和,非常认真且严肃地喊他,“沈学长。”
  “嗯?”
  “我们谈谈吧。”路童说。
  她好歹也做了六年的律师,形形色色的人都见了不少,说话时沉着气,不像是和熟人聊天,倒像要跟沈岁和做争议解决。
  沈岁和愣怔,“江攸宁没事?”
  “已经退烧了。”路童径直往外面走,也没管沈岁和是否跟上。
  许是多年乡间诉讼练出来的本事,她走路要比一般女生快。
  便连沈岁和,也得疾走两步才能追上她的步伐。
  北城的冬天很冷,路童随意找了条长椅,也没管脏不脏,径直坐了上去。
  长椅的正上方便是昏黄的路灯,她低敛着眉眼,浑身都透露着一个字:丧。
  沈岁和没有坐,路童反而拍了拍不远处的位置,“坐。”
  “什么事?”沈岁和问。
  路童没有看他,只是从零食袋里拿了一罐啤酒。
  啪。
  她轻而易举打开,冷风灌酒一起流入她的喉咙,“沈学长,我知道作为一个外人,应该没有立场去管你们之间的事,但我不想让江攸宁把自己折磨死。”
  “她现在精神衰弱,应该还有抑郁症。”路童的语气佯装很平静,但她颤抖的尾音和溢出来的酒都泄露了她的不安,“你知道吗?”
  沈岁和深呼吸了一口气,“知道一些。”
  “到什么程度呢?”路童问。
  “她前段时间病得很严重,我在家陪了她一周。”沈岁和说:“我约了心理医生,但她很抗拒,我只能慢慢帮她恢复。”
  “所以呢?”
  “没有所以。”沈岁和看向她,“她发生什么事了?”
  “感冒而已。”路童的目光和他对峙,“身体上的病对她来说现在无关痛痒,但是心理上的病,我们都帮不了她。”
  身体上的疾病,可以去医院。
  做CT,验血,吃药、打点滴。
  总归有好的一天。
  但心理上的病,说不准哪天,她就熬不下去了。
  “沈学长。”路童郑重严肃地喊他,“既然和她结婚,就请好好珍惜她。不然,您不如做个好人,放她自由吧。”
  得到了之后患得患失比得不到更痛苦。
  “什么意思?”沈岁和挑眉。
  路童声音平静,“如果不能给她幸福,就离婚吧,江攸宁值得让自己快乐。”
  “她跟我结婚,不幸福么?”
  路童缓缓摇头。
  “是她来让你说的么?”沈岁和问。
  路童摇头。
  不知怎地,沈岁和忽然松了口气,他声音也跟着变得慵懒,“那就让她来说。”
  “沈学长。”路童说:“昨晚我们班群发了你跟徐昭的照片。”
  “你去临城出差,晚上却出现在北城的同学聚会,还和前女友一起,我们同学都说你渣得很有天赋。同学群里近几百条,都是和你有关的讨论,江攸宁一条条看过,你让她幸福?让她快乐?你凭什么觉得你能让她快乐和幸福?她是真的快乐还是你臆想的快乐,你去想过吗?”
  “我承认,你在事业上很成功,但你在家庭这里,做得真的糟糕透顶。”
  凛冽的寒风刮过脸颊,和冷刀子一样刮进人心里。
  路童一字一顿道:“你把江攸宁,毁了。”
  空气寂静得可怕。
  良久之后,沈岁和才开口道:“我跟徐昭没有关系。”
  “你不用解释给我听。”路童说:“想和你一起生活的人不是我,你所有的愧疚、歉意都应当告诉江攸宁。”
  “我只有一个请求,如果你不能给她幸福,请你放她自由。”
  路童站起来,朝着他鞠了一躬,标准九十度,她的声音被寒风搅得支离破碎,“拜托了!”
  沈岁和也站起来,帮她拎起了那袋零食,另一只手在插入了大衣口袋里。
  风吹起他的头发,他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不已。
  如果仔细瞧,能瞧得见他眼尾泛着红。
  他声音淡淡地,“我会好好照顾她。”
  -
  病房里原本欢声笑语,辛语正给江攸宁削苹果皮,顺带吐槽路童买个零食也能买迷路,一定是国家一级路痴选手。
  但沈岁和推门进来的刹那,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辛语的刀随意扔进水果盘里,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大半夜的果然不太平,诈尸这种事都能看见。”
  沈岁和将零食放在桌子上,看向江攸宁。
  两人四目相对,但只是一瞬间,江攸宁便别过脸去。
  “沈律。”辛语喊他,“忙完了?”
  “没有。”沈岁和说:“朋友接手了案子,我就回来了。”
  “看来没了你,世界也会继续转啊。”辛语嗤道:“你朋友能陪女朋友来医院,你就不能?你这么忙,不如当初别结婚啊。结婚这种事,多影响你工作。”
  说着话锋一转,“江攸宁你可真是不懂事,专挑沈律忙的时候生病,还差点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反正也死不了,你忍一忍也没什么大事,还惊动了沈律,这多不好意思。”
  辛语刺人,专挑弱处下手。
  江攸宁拽了拽她的袖子,“好了。”
  辛语瞪她,朝她做口型:都-听-我-的。
  路童直接拉她,“外面月亮好像挺好看的,我带你去看看。”
  辛语不动,椅子都被拉出了“刺啦”的声响,刺耳得很。
  她回头瞪路童,结果正好被路童逮了个正着,几乎是连拖带拽的,把她给拉了出去。
  “你拽我干嘛?沈岁和那么狗,你还让江攸宁跟他过?怕她死不了吗?”
  “你还让他见江攸宁?他配?”
  辛语的话从病房外传进来,越来越远。
  沈岁和搬过椅子,坐在病床前看江攸宁。
  她状态确实很不好。
  不过一天没见,她看着瘦骨嶙峋。
  “我跟徐昭没关系。”沈岁和说:“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你不要胡思乱想,别人说的那些都是假的。”他喊她的名字,“以后想知道什么都来问我行吗?我不想让你从别人的口中认识我。”
  江攸宁扭过头,缓缓道:“可我好像从未认识过你。”
 
 
第27章 Chapter  27   江攸宁,我挺……
  病房里寂静无声。
  寒风呼啸拍打着窗棂, 把病房内的安静衬托地愈加寂寥。
  寂寥是双向的。
  江攸宁看向沈岁和。
  他的眉眼轮廓一如既往,岁月好像对他格外优待,没有留下过痕迹。
  跟她不一样。
  昨天早上出门前, 她照镜子发现自己多了一根白头发。
  她小心翼翼地拔掉, 拍了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要对生活有信心, 但她在笑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那个人,眼角多了几道皱纹。
  她的化妆品不多,但护肤品很多, 而且很贵。
  有很多都是江闻给她买的, 到了该涂什么的年纪, 江闻便都会给她买来。
  早上,她发现镜子里的人太陌生了。
  就跟眼前的人一样。
  熟悉,但透着陌生。
  她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他们同床共枕, 却同床异梦。
  他们结婚三年,接吻做-爱, 但样样透着疏离。
  他们比陌生人熟悉, 却又比爱人陌生。
  他们喊着同一个人爸妈, 他们的名字在同一个户口本上,他们每天在同一张床上醒来。
  拍婚纱照的时候,她也曾偎在他肩膀。
  饭后散步的时候,他也曾牵过她的手。
  她幻想过很多次,他们老了以后走在那条长街,她会笑着跟他说:沈岁和, 我爱你六十年了。
  真挚热烈,近乎虔诚地爱了你六十年。
  从我十六年那年开始,从未有一刻停止。
  那会儿沈岁和大抵会好奇, 为什么是从十六岁时开始?
  彼时阳光正好,他们并肩坐在长椅上,她仍旧拉着他的手,哪怕皮肤褶皱,她也觉得那是一双最有安全感的手。
  她会在那时候,细细给他讲在她心底藏了许多年的那场掀起万顷波澜的遇见。
  在那把伞递过来的瞬间,万丈高楼从她心底平地起。
  在咖啡馆风铃轻响的刹那,荒芜之地顿时野草丛生。
  她比他以为的遇见,还要更早认识他。
  她可能会偎在他肩膀笑着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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