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为他折腰——容烟
时间:2021-03-14 10:17:44

  【弟弟寒山:
  见字如面。
  这一生没有别的愿景, 在我死后请将我与沈立合葬。】
  她没有写任何多余的话, 甚至提都没提沈岁和。
  沈岁和从来医院后便一言不发,看到了信便也撕碎扔到了垃圾桶,没递给曾寒山看。
  他回医院时,曾嘉煦正坐在病房的椅子上,晃晃悠悠戳手机。
  病床上的人闭着眼,看似熟睡。
  却在他们推开门的瞬间, 她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很红,瞪得又大,猛地一看还有些吓人。
  沈岁和只瞟了一眼就拎着东西转过了身, 曾寒山却在一瞬间红了眼,颤着声音喊:“姐,这是何苦呢?”
  曾雪仪嘴唇一翁一合,“我没事。”
  “你……”曾寒山坐在她病床前,“我该说你什么好?”
  曾雪仪沉默。
  她的目光盯着沈岁和的背影。
  他就算是放下了东西,也没有转过身来,仍旧那样站着。
  身形颀长,初晨的阳光洒落在他背上,看上去异常清冷。
  曾寒山见状,拉着曾嘉煦出了病房。
  病房里就剩下了他们母子两人,熟悉的沉默再次席卷而来。
  良久之后,沈岁和深呼吸了口气坐到她床边。
  曾雪仪的目光仍旧盯着他,不说话,就那样盯着他看。
  他的左脸昨天被她打得青紫痕迹还未消散,他低敛着眉眼,沉默不言。
  他们的每一次呼吸都听得清楚。
  病房内的表秒针声音很大,每过一秒都听得真切。
  过了很久,曾雪仪的手微微颤抖,尝试着抚向沈岁和的脸,却被沈岁和避开。
  他看向曾雪仪,一夜未眠的眼睛又干又涩,眼尾还泛着红。
  “疼么?” 曾雪仪温声问。
  沈岁和抿了抿唇,没说话。
  曾雪仪轻吐了口气,“昨晚吓到你了吧。”
  “还好。”沈岁和平静地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确实不是第一次。
  但这是她带着沈岁和搬离那个地方后的第一次。
  还是因为要让他离婚。
  他不知道曾雪仪是怎么想的。
  她的世界好像跟所有人都有壁垒,她永远站在悬崖边上,她的世界永远非黑及白,非对即错。
  而她永远是对的。
  曾雪仪闭上眼,自嘲地笑了笑,“我命还真大。”
  “是挺大。”沈岁和低头削苹果,“一次又一次,次次死不了。”
  “所以呢?”曾雪仪笑:“你还是不离婚么?”
  沈岁和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苹果皮断开掉在地上,他舔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唇,“就是为了逼我离婚么?”
  “不是。”曾雪仪笑着,但那笑有些瘆人,“就是不想看到你过这样的生活。”
  “这样活着,不如死了。”
  沈岁和一时无言。
  因为他的不顺从让曾雪仪感到了痛苦,所以她选择用自杀的方式来结束痛苦。
  从来不去考虑活着的人是何感受。
  曾雪仪处理事情的方式永远这么极端。
  沈岁和将苹果削完放在桌上,水果刀在他手里漂亮地打了个转,刀把对准了曾雪仪,刀剑正对着他。
  “什么意思?”曾雪仪说。
  沈岁和抿了下唇,声线一如既往清冷,“杀了你,要么杀了我。”
  曾雪仪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这是做什么?”
  “这不就是你的意思么?”沈岁和说:“痛苦了就去死,那要么你死,要么我死。”
  这把决定生死的刀交给她,她想如何便如何。
  曾雪仪却错愕了许久,她皱着眉笑,笑得瘆人,“那个跛子就这么重要么?”
  “为了她,你不惜让我去死?!”
  “不是她。”沈岁和猛地站起来,椅子跟地面摩擦发出刺啦的响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曾雪仪,“以前你用自残逼着我结婚,现在用自杀逼着我离婚。”
  “结婚是你,离婚是你。我要永远这样过下去么?”
  “我是你手中的傀儡还是木偶?只要我不顺你的意,你就用这样的方式逼着我妥协,一次又一次,这个世界上是只有你痛苦吗?!”
  沈岁和面无表情,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悲伤或是绝望。
  他只是很平静地叙述这个事实,但事实就是这么残忍。
  让他难过,更让他无力。
  “你难道觉得我过得很幸福快乐吗?”沈岁和说:“我到底是为了谁在活?”
  “你如果用这样的方式逼我,不如我们死一个好了。”他说得很平静,语调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目光也望向远方,虽然说得是生死大事,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说晚上吃什么一样。
  他不怕死。
  甚至,他也想过用各种各样极端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只是从未实践过。
  他跟曾雪仪,互相折磨。
  他便一次次妥协,起码也能好一个。
  可没想到一次次妥协,换来的是一次次得寸进尺。
  那就这样吧。
  用她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
  沈岁和在曾雪仪面前向来不是个话多的人。
  上一次他这么多话还是在结婚以前,婚后他很少跟曾雪仪见面。
  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沈岁尽量能忍便忍,不想跟她发生正面冲突。
  他这一次是真的气极。
  曾雪仪的行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从未见过有谁的母亲用自杀来逼儿子离婚的。
  她的掌控欲已经强到令人发指。
  沈岁和也不能被动地接受。
  病房里安静地掉根针都能听见。
  沈岁和深呼吸了一口气,“今天刀递在你手里,想怎么做都随你。”
  “出了这道门,你再用自杀的方式来威胁我,我不会理的。”沈岁和说到自己哽咽,“真的……不会理。”
  “等你死后,我把你跟爸葬在一起,给你办一场风光的葬礼。”
  曾雪仪盯着沈岁和,良久之后吐出两个字,“混账。”
  “有什么样的母亲,便有什么样的儿子。”沈岁和平静地说:“今天的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曾雪仪闭上了眼,没再说话。
  沈岁和往病房外走。
  -
  江攸宁醒来的时候,沈岁和已经不在家。
  她发微信问沈岁和去了哪里,他只是说在忙。
  没说忙什么,也没回答去了哪里。
  江攸宁起床做饭吃饭,一切都按平常的步调走。
  只是心底隐隐有几分不安。
  她吃过饭后看了会电视,节目也没什么新意。
  干脆关掉去了书房。
  她看了一整天书,沈岁和也没回来。
  她给沈岁和发微信:晚上回来么?
  那边很迟才回:我妈住院,今晚不回了。
  江攸宁想了很久,就回了个哦。
  然后关掉了手机。
  她懒得关心曾雪仪,连表面敷衍都懒得做。
  曾雪仪并不会因为她的关心就好起来,她也不想问曾雪仪为什么进医院,答案一定不会是让她愉快的。
  所以何必去自寻烦恼。
  她搬了把椅子坐在阳台上,这座城市无论什么时候都很热闹。
  过年的时候,北城温度一向很好。
  就连晚上的风都比平常温柔。
  江攸宁窝在椅子里看夜景,隔了会儿,手机响起。
  是沈岁和发来的消息。
  【明天我把妈接回咱们家。】
  江攸宁皱眉:哦。
  ——她病得很严重么?
  沈岁和:还好。情况有点特殊。
  ——你如果不想见她,就回爸妈家,等她情况稳定之后,我再去接你。
  江攸宁盯着屏幕。
  大过年的,让她一个人回娘家,也不知道沈岁和是怎么想的。
  但是,她实在不想面对曾雪仪。
  平常健全的曾雪仪都阴晴不定,病了之后的一定更难伺候。
  回家以后还是更舒服些,况且,她也想回家取些东西。
  想了很久,她才给沈岁和发消息:我回家。
  沈岁和:嗯。
  晚上十点多,江攸宁正坐在书房里看书。
  沈岁和突然给她弹了个视频电话过来,铃声在寂静的书房里响起,把江攸宁吓了一跳。
  但也只是一瞬,她戳了接听。
  沈岁和的脸突兀地出现在屏幕里,他还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不过一天,胡子都密密麻麻地长了出来,嘴边围了一圈黑,看上去有些憔悴。
  他应当是在医院外面的长椅上坐着。
  红色的椅背,昏黄的路灯在他身边打下一圈光晕。
  “还不睡?”沈岁和问。
  江攸宁晃了晃头,舒展了一下筋骨,“马上睡了。”
  “你呢?”江攸宁问。
  “还不知道。”沈岁和说:“睡不着。”
  “你昨晚什么时候出去的?”
  “一点多。”沈岁和说:“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
  “哦。”
  “今天看了一天书?”沈岁和问。
  江攸宁点头,“嗯,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做。”
  “路童和辛语呢?”沈岁和问。
  往年江攸宁在家里待的时间也不多。
  应该是,他们两个在家里待的时间都不算多。
  各自有各自的圈子,也没有谁刻意提起来要融在一起。
  今年是因为辛语的事情才认识了裴旭天,大家聚在一起也不算太尴尬。
  融圈其实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就像路童和辛语,她们跟沈岁和的交际不多,辛语还对沈岁和有意见。
  很难聊到一块去。
  但今年好似大家都刻意给对方留出了时间,沈岁和没去找裴旭天,江攸宁也没去找路童和辛语,也算是种不一样的默契。
  只是今年又有了别的事。
  大年初一,曾雪仪就进了医院。
  “她俩各自应付催婚。”江攸宁说:“今天已经在群里直播一天了。路童她爸妈合力催婚,辛语她妈是花式催婚,今天竟然给她做了一盘花生。”
  “嗯?”沈岁和不解,“花生怎么是催婚?”
  “因为花生是多子多孙多生,然后她妈剥到了一个三粒的花生,说是羡慕,可惜辛语连个预备条件都没有。”江攸宁笑着说:“辛语妈妈也很有意思的。”
  “是挺有意思。”沈岁和附和道。
  “你晚上在哪里睡?”江攸宁问。
  “病房外有房间。”
  “她……”江攸宁顿了下,还是问道:“得了什么病?”
  沈岁和想都没想,“心病。”
  江攸宁:“……”
  沈岁和深呼吸了口气,喊她的名字,“江攸宁。”
  “嗯?”
  “我看见外面有很多卖玫瑰的。”沈岁和说:“马上快要情人节了吧。”
  “嗯。”江攸宁说:“快了。”
  “我有礼物么?”沈岁和说:“我给你准备礼物了。”
  江攸宁错愕看他,笑了下,“有礼物。”
  沈岁和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一个人待着无聊、压抑。
  所以漫无目的地找江攸宁聊会天。
  这大抵是他们打过最长的视讯电话,近一个小时,聊得都是些很无聊的话题,甚至是平常从来不会提起的话题。
  沈岁和还说,等有时间,要一起去华政看看。
  最后他叮嘱江攸宁,明天回去的时候去储物间拿上给慕老师买的礼物。
  挂断电话后,江攸宁打开手机日历看了眼。
  情节人,2月14,农历初五。
  还有三天。
  她伸了个懒腰,给慕老师发了条微信:妈!
  ——我明天回家。
  ——我要吃酱猪蹄!
  慕老师还没睡,问她:几点回来?
  江攸宁:大概九点多吧。
  慕曦:岁和回来么?
  江攸宁:不回。
  ——说来话长,我明天再跟你说。
  ——我要回家避难。
  曾雪仪对她来说,确实也很像灾难。
  -
  江攸宁上午九点半离开,离开前还给家里留了饭。
  临近中午,沈岁和把曾雪仪接回了家里。
  <芜盛>这里有四个房间,但曾雪仪没来住过。
  自从他们搬到<芜盛>之后,曾雪仪也就来过一次。
  这次是舅舅提议,让曾雪仪回曾家住,或是去沈岁和那里。
  曾嘉煦悄悄跟沈岁和说了那个房间的事,沈岁和说自己早就知道。
  他有很多次被关进里面罚跪。
  那个房间被布置的像个灵堂,阴气逼人。
  曾寒山怕曾雪仪再想不开,所以想让人看着她,最后曾雪仪提出想来这边。
  等过完年就离开。
  沈岁和也没办法,只好让江攸宁避开。
  他也不想看江攸宁被为难。
  曾雪仪进门之后便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等了很久都是沈岁和一个人在忙。
  江攸宁临走前把客房整理了出来,沈岁和把曾雪仪的东西都放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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