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为他折腰——容烟
时间:2021-03-14 10:17:44

  等到收拾完出来,曾雪仪幽幽问:“江攸宁呢?怎么什么事都是你来做?”
  沈岁和说:“我让她回家了。”
  “回家?”曾雪仪嗤道,“是怕我欺负她么?”
  “欺没欺负,你不知道么?”
  自从经历了昨天那出,沈岁和说话也没客气过。
  他把曾雪仪的话全噎了回去。
  两人一起吃了中饭。
  沈岁和起身去洗碗,曾雪仪皱眉道:“你平常在家就是这样?”
  “不然呢?”沈岁和反问,“难道都要等江攸宁做么?”
  “沈岁和。”曾雪仪大声喊他的名字,“我辛辛苦苦培养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每天在家里洗碗的么?!”
  沈岁和站在洗碗池前,修长的手指抹在碗边,他已经熟练掌握了洗碗的技巧,做起来又快又好,“我吃了饭,难道不用洗么?”
  “呵。”曾雪仪嗤道:“江攸宁可真是好手段啊。”
  “跟她有什么关系。”沈岁和说:“家务不就是人来做么?”
  “但我可没让你做过一次啊。”曾雪仪气道。
  沈岁和把洗好的碗放在一边,语气淡漠,“今天的饭是咱们两人吃的。”
  言外之意,这也是在帮你做。
  曾雪仪顿时语塞。
  她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
  自小到大,她可从来没用沈岁和做过家务。
  但这才过了多久,江攸宁就把沈岁和使唤得团团转,而且,沈岁和越来越不听自己的话了。
  她感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失控。
  但又说不上来。
  曾雪仪坐在那儿待了会,等到沈岁和也坐在沙发上时,她不疾不徐开口道:“你去把江攸宁接回来吧。”
  “嗯?”沈岁和诧异。
  “大过年的,你让她一个人回去。”曾雪仪的语气并不好,但说得话还算妥帖,“让别人怎么看她?怎么看我们?”
  “没事。”沈岁和说:“我过几天去接。”
  曾雪仪瞪着他,“你怕我吃了她?哪有大过年让媳妇一个人回娘家的规矩?”
  她站起来,“要么你把她接回来,要么你就跟他一起回你岳丈家过年去。”
  说完以后就往房间里走。
  声音不高,却正好传到沈岁和的耳朵里,“没离婚的人整得跟离婚了似的,看着心烦。”
  沈岁和站起来喊她,“妈,我把她接回来,你别给她甩脸色。”
  难得的,他又喊了一声妈。
  曾雪仪的脚步顿在原地,“我就这个脾气,她要是怕就不嫁给你了。”
  “别在她面前提乔夏。”沈岁和说:“也不要喊她——跛子。”
  房间寂静了几秒,曾雪仪说:“沈岁和,我在你心里是恶毒的老巫婆么?”
  沈岁和没说话,他只是盯着她看。
  曾雪仪忽地叹了口气,“你去接吧。”
  “我试试,接受她。”
  沈岁和这才松了口气。
  -
  放了寒暑假的学校很空,江攸宁家就在学校周围,这会儿正是人少的时候。
  附近的商铺全都关掉,路上车辆稀少。
  沈岁和两点多就出发去江攸宁家,四十多分钟就到了。
  来之前,曾雪仪还叮嘱他记得去商场买些东西过去,不然太难看。
  所以他拎着大包小包敲响了江家的门。
  江攸宁在屋里喊:“来了。”
  尔后是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江攸宁拉开门,看到是他颇感惊讶,“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家。”沈岁和一边说着一边进门。
  江攸宁接了他手上的东西,关上了门。
  慕曦在看书,江洋出门跟老友下象棋去了。
  看到沈岁和来,慕曦放下书,给他摆出了水果和糖,热络地招呼他。
  沈岁和也笑了笑,问了慕曦新年好。
  “你妈怎么样了?”慕曦问:“病得严重么?”
  “还好。”沈岁和含糊着说:“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慕曦瞟了江攸宁一眼,“我上午还在教育宁宁呢,我们把她惯坏了,长辈生病她也不去照料,在家里待得无聊竟然就直接回来了,哪有这么做儿媳妇的?”
  江攸宁朝她吐了吐舌头,“妈,你就偏心吧。”
  “我偏谁?”慕曦嗔怪道:“都这么大的人了,一点儿事都不懂,不孝顺。”
  “你就是偏沈岁和。”江攸宁说:“你看他过来,你给他端瓜子糖果,我上午回来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还遭了一顿数落。”
  慕曦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还不是你自己做了没理的事。”
  江攸宁没再说话。
  她怕慕曦担心,从来没跟慕曦说过曾雪仪的事。
  但慕曦这么大年纪,形形色色的人都见了不少,虽然跟曾雪仪不常见面,但基本上一眼也就能看出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好相处。
  沈岁和在江家待到六点多离开。
  江洋留他们在家里吃饭,慕曦却斥了他一顿,江洋只能叮嘱道,改天过来喝酒。
  沈岁和跟江攸宁一起下楼。
  但到了楼下,江攸宁忽然拍了下脑袋,“我回去一趟,落下东西了。”
  沈岁和说陪她上楼取,她已经蹬蹬蹬跑着上楼。
  沈岁和望着她消失的背影,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回家了的江攸宁,很活泼。
  她会偎在慕曦胳膊上撒娇,也会嘟嘴嗔怪。
  她的马尾辫甩起来,在空中留下个完美的弧度。
  她的背影也很好看,脚步轻快。
  没有在家的沉稳劲儿,但是很鲜活。
  也很治愈。
  沈岁和站在原地没动。
  他在等江攸宁下楼,想和她一起走。
  今天风不大。
  在江攸宁家楼下就能看到寂寥的华师,灯虽然都亮着,但没有人走。
  宛若一座空荡鬼城。
  江攸宁动作很快,不肖五分钟就已经下了楼。
  看见沈岁和还错愕了两秒,“你怎么没去开车?”
  “等你一起。”沈岁和说。
  江攸宁:“……哦。”
  这突如其来的好,让她莫名慌张。
  沈岁和看她,身上比刚才多了个书包。
  还是个蓝色的双肩包,看上去跟现在的她有些违和。
  江攸宁见他看,晃了下肩膀,“这我大学时候买的,背了四年。”
  “看着就有些年头了。”沈岁和说,“不过,你背它做什么?”
  “装了点儿东西。”江攸宁说:“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包,就用它了。”
  沈岁和没再问,自然地拉过了她的手。
  十指相扣的姿势。
  他的手冰凉,江攸宁的手要比他暖和得多。
  以往,江攸宁的手也很凉,但今年一直服用吴大夫的药,感觉体寒的症状比往年减轻了很多,她的手在外面也是温热。
  江攸宁捏他的手指,“你妈看见我会气死吧。”
  沈岁和笑了下,“不会,是她让我来接你的。”
  “啊?”江攸宁很诧异,“她……”
  话到嘴边又全收回去。
  江攸宁想说,她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临终之前突然变好吧。
  但又觉得像在诅咒人家,所以就收回了所有的话。
  “她好像……”沈岁和说:“在变好。”
  他说话的声音上挑,在风中显得格外悦耳。
  能听得出来,沈岁和对于这件事情很愉悦。
  “怎么变好?”江攸宁问。
  沈岁和:“应该是想通了吧。”
  所以才会让他来接江攸宁。
  还会叮嘱他上门的时候,给江家买礼物。
  也会给他发消息,让带着江攸宁回家来吃饭。
  沈岁和忽然觉得,是不是在生死之间,人会明白一些事?
  或者是,当他不愿意去忍让的时候,曾雪仪就会退一些。
  “那我……”江攸宁说:“回家以后她不会再朝我发脾气吧?”
  “不会。”沈岁和说:“我跟她说好了。”
  说完之后他忽然看向江攸宁,很认真地说:“抱歉。”
  “嗯?”
  沈岁和说:“我这两天在医院想了很多。”
  “什么?”
  “我自己都忍受不了的事情,让你受了两年。”沈岁和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下,“好像是挺过分的。”
  “习惯了。”江攸宁低敛下眉眼,也跟着笑了下,“反正回去的时候也少。”
  一夜之间,沈岁和好像变了很多。
  最大的变化就是对着江攸宁,话变多了起来。
  在回去的路上,江攸宁看到一个卖冰糖葫芦的,便惊讶了声。
  “怎么了?”沈岁和问。
  “还有卖糖葫芦的。”江攸宁说:“很久没见过了。”
  沈岁和一踩刹车,从倒车镜里看了眼,尔后往前行驶,等到路口拐了个弯,一直驶到那个卖糖葫芦的人前。
  江攸宁看着他,满眼错愕。
  只见他下了车,站在风里跟卖糖葫芦的人交涉,之后买了两串糖葫芦。
  上车之后,他递给江攸宁,“喏。”
  “啊?”江攸宁愣了两秒才接过,“哦。”
  他开车,江攸宁也没拆开糖葫芦吃。
  做糖葫芦的人很良心,一个个大山楂裹着糖衣,个个鲜艳欲滴。
  “怎么不吃?”沈岁和问。
  “等你。”江攸宁的心情很好,语调微微上扬,“一会儿下车一起吃。”
  “都是给你买的。”沈岁和说:“我不吃甜食。”
  “但偶尔也能吃。”江攸宁笑,“可以慢慢学着吃。”
  沈岁和瞟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车子停在车库,江攸宁把糖葫芦拆开递给沈岁和,然后自己轻舔糖衣,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沈岁和也拿过来,咔嚓一口就咬下了第一个。
  圆溜溜、特别大的一个山楂把他的嘴给堵得严严实实。
  他咬了一口,先是甜,而后酸,最后化在嘴里是绵延不断的甜。
  江攸宁笑他,“糖葫芦不是这么吃的,我们小时候都要先舔糖衣。”
  沈岁和便也学着她的样子吃。
  两个人一路到家,山楂也只各自吃了三个。
  一开门,曾雪仪便在餐桌前坐着。
  江攸宁下一秒就收敛了笑,下意识把糖葫芦往身后藏。
  还是沈岁和拉着她的手往前走,捏了下她的手指,低声道:“没事。”
  曾雪仪只是淡淡瞟了她一眼,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声音淡漠,但说的话很客气,“回来了就吃饭吧。”
  江攸宁看沈岁和,沈岁和耸了下肩,带着几分轻松。
  似乎在说:她真的变好了。
  晚饭是曾雪仪做的。
  她做饭的手艺不算好,但对江攸宁来说,能吃到曾雪仪的饭怕是“三生有幸”,吃这一顿饭都胆战心惊。
  只要不是毒药,江攸宁吃完就得夸一句很好。
  正如沈岁和所说,曾雪仪好像想通了。
  她吃过饭后,自己去洗了碗。
  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甚至给江攸宁跟沈岁和一人倒了一杯水,之后就回了客房去睡觉。
  不知怎地,江攸宁心底隐隐闪过不安。
  她总有种错觉,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
  曾雪仪在他们家待了两天,非常平静。
  她不喜欢江攸宁,所以不跟江攸宁说话,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指使江攸宁去做事。
  很多事情,她默默就做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江攸宁基本不会留家务给她做。
  一到时间,江攸宁就去做饭,吃过饭后,她就主动把碗洗掉。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能跟曾雪仪和平共处的错觉。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沈岁和在家里的缘故。
  初四这天晚上,沈岁和跟江攸宁在房间里看了会儿电影。
  沈岁和有些渴了,便打算去厨房倒杯水。
  江攸宁喊他,“顺便将我的牛奶也拿过来。”
  尔后甜甜冲着他笑,“谢谢。”
  沈岁和应:“好。”
  沈岁和往厨房走,路过曾雪仪房间的时候还刻意瞟了眼,房间灯已经灭了。
  大抵已经睡了。
  他没多想,径直往厨房走。
  刚走到门口,长臂一伸开了厨房的灯,里边的景象把他给吓了一跳。
  ——曾雪仪穿着睡衣,头发凌乱,她拿着一个纸包,白色粉末纷纷落进牛奶里。
  灯亮的那一瞬间,她把纸包往身后藏。
  转身看向沈岁和。
  沈岁和却看到了她睡衣兜里的药瓶——氯硝/西泮片。
  曾雪仪以前常吃的一款安眠药。
  本来是大半杯的牛奶,这会儿已经快要溢出杯口。
  沈岁和站在门口,一时之间忘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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