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岁倒是已经释然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云辞却一阵心疼:“岁岁…”
一眼瞥过去,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想说什么嘴张了半天最终又合上了。
他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来劝她任何事。
痛苦不是他的,他淡淡的三言两语根本无法与那些伤害相抵,一点帮助和用处都没有。
千岁岁也抬起头睫羽轻颤先红了耳尖:“师尊,别担心,我,已经没事了。”
他终于忍不住将人一揽入怀:“都过去了。”
千岁岁只抗拒了一下,便自然地将头埋了进去:“嗯。”
“田满是宗主,还有另外后去的几组人,估计也都是各宗的宗主大能,修真界岂是任由几只小妖拿捏的。”他抚着小徒弟,轻声安抚:“没事,我再也不会让你出事了。”
千岁岁撇撇嘴,没出声。
这时候记忆幻境又变了模样,是千岁岁成为千岁兰时的情景。
终于,一切痛苦的回忆都结束了。
不幸也即将结束。
“你现在还要再认个小师姐吗?”云辞看着那小小的甩着根须偷偷来回溜达的千岁兰,满眼温情欣喜,“岁岁如此模样,甚是可爱。”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变回去,“你那些小衣裙我还留着。”
千岁岁就抠起了手指,咬着唇更不知道该回什么话了。
他笑了笑,突然幻境消失,这些记忆化为一道白光一分为二,一半直冲着千岁岁眉心过来,一道停留在半空中,渐渐渗入绿色的莹光之中和木灵根合二为一。
“咦?”云辞这才觉得有些不对来:“这灵根为何不回归你的身体之中?”
一招手,却是径直飞到了他的掌心。
千岁岁退后半步,头一歪说道:“不知道,好像我不太需要它。”
虽然经历了很多,她也确实是那个被挖了灵根的千岁岁,但这灵根现在已经跟她没什么关系了,她感觉自己并不需要它,也没办法重新容纳它。
“我现在修炼很简单啊,挖个坑晒太阳就够了。”还是植物的那一套。
云辞这才想起来小徒弟不一样了,他是神魂暂时借居白玉仙凤身上,而小徒弟的神魂怕是早已经与千岁兰完全融合在一起,分不开了。
族长说过,植物修炼用不着灵根。
那这…
他看着手掌心的木灵根,不知该如何处置。
千岁岁歪头看着那闪着莹光的绿团,突然就伸出手搭了上去。
然后在两人的注视下,那木灵根缓缓软成一团春水在他的手心流淌,然后咻的一下飞流直上,化为水柱直撞入云辞的眉心。
木灵根竟是化为他用,源源不断的天然之力逐渐渗入他的身体,化为灵力冲击着他的经脉,却一点痛楚也没有,一如小徒弟这个人一样,温柔细润,滋养着他。
木生水,他是水灵根。
“这!不行,这是你的…”他不能让小徒弟经受了这么多的痛楚之后再失去灵根,即便此刻这灵根已经于她无用了。
千岁岁却很喜悦,并没有半分的不舍和不愿。
“太好了。”她按下云辞的手:“现在我比以前更强大了,师尊有了我灵根的助益没准就能恢复以往的修为境界呢。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去讨回该讨的债了。”
云辞:…能讨债自然是好的,只是这种恢复修为的方式…
千岁岁见他还纠结,脸红了红,垂头低声道:“我…还挺高兴的,我的一部分陪着师尊。”
这话说得云辞不由得也有些动心,只是这一部分太贵重了。
虽然掌心木灵本身也不容他拒绝,不过眨眼之间,已经被吸引了近半。
“好。”他苦笑摇头,在千岁岁发顶轻轻落下一吻:“那我就承了岁岁此情。”
千岁岁立时又向后退了一步,暗暗嘀咕:什么情不情的,我才没…
撅着嘴脚尖轻踢。
云辞却是渐渐感觉到体内有温流流淌,就像是逐渐失去生命的死水突然探得了生机,轻盈的、欢喜的你追我赶向着那生命之力奔赴而去。
它们的喜悦感染着云辞,整个人也平静下来,缓缓闭目静静地等着这股力量由内而外温柔地洗刷着他的每一丝每一缕。
这是绝佳的疗伤圣物。
渐渐的,云辞似乎也有了其他感悟,水生木,冯卢他们一开始为何将主意打到他身上,他渐渐清晰了。
他们需要有一个能激发驱动木灵的契机、引子,他身为仙尊修为境界摆在那里,水灵之力早已运用到极致,用来作引再合适不过,他的傻徒弟,不是冯卢他们有了她的木灵根就满足了,而是他们没想到自己舍了一身修为用来救她。
境界骤降,修为尽失,他这样的水灵之力早已经没了用处,要来何用。
否则,即便千岁岁再舍身相救,冯卢和燕星尘也仍是会把主意打到他身上的。
如此说来,他倒是又欠了小徒弟一层。
之前小徒弟知阴谋替他入局,后他再舍一身修为,两两相抵。而正因为他舍了修为,才避开了一场祸事,到头来反而受了小徒弟的馈赠,以彼之灵滋养己身。
兜兜转转,因果循环,恩恩怨怨…终于全都理清,他长臂一伸,气势瞬间猛涨,猎猎青衣无风自扬,双眸眨动间自有一股无尚灵力蜿蜒流转,长眉若柳,红唇水艳,微微一笑间自有一副高洁之云的仙姿。
千岁岁下意识就看呆了,她不知道和云辞已经被困在此处多久了,却也知道他的状态不能轻易打断,只得耐心的等着,等他苏醒后一起找到出去这里的方法。
如今,他醒了。
千岁岁惊喜叫道:“师尊,你终于醒了。”
“嗯。”他招招手:“过来。”
千岁岁就小跑着凑到了他身侧。
“我们该怎么出去?”她问。
“这要问你自己。”他以手拢起她的一缕碎发拢到耳后。
“我自己?”
“这个先放一边,有一事,在出去之前,我想问清楚。”云辞突然别过脸去,将手拢在唇前。
“什么事,师尊尽管问。”千岁岁目光灼灼,盯着他。
云辞轻咳一声:“之前,你…”
他在唇上轻扫了一下,面颊升起两团可疑的红云,轻而柔地问:“那个,是什么意思?”
“那个?”千岁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傻呼呼地问:“是哪个?”
“就…”他突然俯身往她身前一凑,一触即离,“这个。”
千岁岁震惊地捂住了嘴。当时情急之下她,她头脑一热就…
“我,我是觉得那样能让你冷静下来。”她忙狡辩,不,是解释。
而且事实证明,确实有用,让他冷静了下来。
结果事后,现在的他不冷静了。
“从前种种,你应当已经知晓我对你…的感情。”他脸微烧:“你,那样做…”
“啊。”千岁岁也不说懂了或者没懂,扭捏着只发出了一声短音。
“行吧。”云辞忽然也不想问了:“既唐突了为师,那…便负责吧。”
“啊?”这次,是真的惊讶出声。
云辞忽的笑了起来,不再多说,只伸手往前一探,紧紧将她的手握住:“闭目。”
千岁岁就想起不久前,自己也这样让他闭过眼,心怦怦一通跳,下意识就将唇紧紧抿住,然后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云辞将她的种种反应全看在眼里,不由得发出一声喟叹,心间填着的是满满的甜蜜。
好傻的徒弟,让他割舍不下。
“这里是你的记忆之境,只有你能让它消失,你试一试。”
“…嗯嗯。”她不由得舔了舔唇角,手指略不自在地绞在一起,全身用力去想消失两个字。
“消失,消失。”结果,毫无变化。
云辞忍不住笑出声来,在她想睁开双眼的瞬间矮下了身子,这一次,他长久地停留在那软润的唇上,直到千岁岁紧张地呼吸都要停时,才离开。
轻笑出声:“一直不想离开,是在等这个吗?”
“不是,才不是。”她突然一扬手,也不知道脑子里想到了什么,再睁眼时陆婉放大的脸就出现在了眼前。
“啊!”
“啊!”
两个人同时受到惊吓。
陆婉:“李大哥,齐师兄,千师妹醒了。”
“师妹!”齐萧顾不上过来,只匆匆看了她一眼。
李斗同样也是一脑门的汗,更没空看她们了。
千岁岁转了转脖子,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头顶是透明的房顶,一下子清醒了。
“师尊!”她连滚带爬跑到云辞身边,手刚触到他的肩膀,那双紧闭的眸子就颤巍巍的打开了,一双清澈清亮的眼中全是她焦急的影子。
云辞抬手轻抚她的脸:“岁岁。”
“师尊醒了?”齐萧后退一步。
李斗腾出空来擦了擦脸上的汗:“太好了,仙尊醒了。”
“醒了又如何,连几位宗主都拿着这万血阵没有办法,仙尊又能如何?”冯卢惬意地坐在虎皮王座之上,冷眼看着他们:“大阵即成,到时候谁也阻止不了我的。”
“未必。”云辞起身的那一刻,已显颓态的各宗修者顿时换了一副神态,不仅精神大振气势和灵力也暴涨许多。
冯卢再也不能惬意地坐着了,他站了起来,并从虎皮王座上走了下来。
“不对,你们…”突然一甩头看向云辞:“你做了什么?”
“你说呢?”振臂一挥,一束灵力穿过了透明墙壁分成两股朝着左右蔓延开去,只消一瞬,灵力便将几间房屋串连起来,当最后达成一个闭圈之时,发出巨大的轰鸣之声,天地都仿佛在这一刻动摇起来。
“以为这样就能与我对抗?”冯卢往虚空中一抓,瞬间出现了铺天盖地的野兽,一如三年前在平原之上突然出现的那一幕。
原来那次也与他相关。
他到底想做什么?千岁岁怎么想都想不通,目前已知冯卢是某种妖,但到底是什么妖呢?或者是妖王?兽王?看他能统领这么多的野兽,应该是王吧。
那他和青灵境那些偶尔入侵的食草兽有关系吗?
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之前她和云辞身陷记忆之境,如今出来才发现也不过才过了一两个时辰,冯卢口中说的万血阵也不过才刚要成型。云辞在前面施法与冯卢对抗,她连忙四处张望想要找到阵眼。
云辞猜测冯卢要摆一个九宫阵,此时她放眼望去,感觉大致是对的,九宫八十一格分为九个小区域,每个区域中有阵眼,九宫之中又另有一个致关重要的阵眼,她虽不懂,但自诩感觉敏锐,希望能感应到特殊的存在。
只是这一圈看下来,她现在了一个问题,之前被困着在透明房间里的人少了不少。
比如最显眼的燕星尘就没了,只有希容睁着空洞绝望的双目瘫坐在地上。
她偷瞟了云辞一眼,小心翼翼蹭到陆婉身边,低声问:“燕星尘呢?”
“燕…唔?”陆婉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千岁岁捂住了嘴。
她害怕得颤了颤,这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不应该回答?
就听千岁岁像做贼一样对她说:“小点声。”
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恳求,好像她在做一件很谨慎又凶险的事情,哪怕针落地的声音都有可能将危险招来似的。
陆婉下意识就点起了头,在她情绪的感染下,声音也压得极低:“刚才外面那个人突然一抓…”
她手往前一探诉说着刚才的凶险:“就把十多个人给抓出去了,那个燕什么的原来跟外面的人也是一伙的,还有其他被抓出去的人,一出去就变了样,什么事都听他的,把我们都气死了。”
千岁岁越听眉头越皱:“十多个人?全听冯卢的?”
“对,好多都是大宗门的得意弟子呢。”陆婉说得直咂舌,没想到大宗门里这么多叛徒和是非,好吓人,她还是和李大哥在小门派里好好待着吧。
“其中还有八荒仙宗的宗主呢,要不是突然出现了一个宗主叛徒,这阵没准早破了。”当她得知这些人中很多都是一宗之主和大尊大能时,立时就充满了希望,谁知道宗主这么牛的人物都是叛徒。
“八荒仙宗是怎么回事啊?”她纳闷极了:“从上到下,怎么都跟妖物同流合污啊。”
千岁岁也想问,八荒仙宗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都被冯卢控制了?冯卢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然后他们就被派去了什么地方,哎!”陆婉叹道。
千岁岁听完后,忽然上下将她一阵打量。
陆婉抱着胸颤声道:“怎,怎么了?”
“你好像不害怕?”千岁岁问。
“嗨,这个啊。”陆婉放松下来:“大不了就跟李大哥死在一处,有什么好怕的。还能跟这么多以前见都见不到的大能们一起赴死,我觉得很荣幸。”
“你倒想得开。”千岁岁挺羡慕她的,小事糊涂,大事虽不精明但是通透,拿得起放得下,不纠结不娇情,她或许也可以学一学?
尤其是记忆恢复后,总感觉心里多了很多沉甸甸又甜滋滋的东西,觉得压得慌又不想甩开这份压迫感。
明明是紧张时刻她思绪却渐渐偏了,直到耳中听到了阵阵惨叫声,她才回神,慌得叫了声:“师尊!”
“嗯。”云辞正努力维持这份地动山摇,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骆宗主等人已经做好了基础准备,只待他加入其中,添一份力。
之前还觉得把握不大,现在他竟然吸收了小徒弟的木灵根,境界和修为不仅恢复到了全盛时期,还隐隐有往上窜的架势,破除这些奇怪的房间感觉绝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