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尖锐的话语。
“这可真令我悲伤。”
息见子记得自己刚才还看到了与谢野晶子。
“是来出委托的吗?我听说侦探社的生意很不错。”
“那也没有您组织生意好啊,你说是不是,芥川。”
芥川无话可说。他的肚子里面有一块石头,石头压住了他用以呼吸的肺。
被太宰治阴阳怪气地用“您”这个词来称呼的息见子,又想起几个月前她还是绫辻行人的时候,对方那咄咄逼人的模样。
果然大家(好友)眼里的太宰治都是假的,这家伙真的会温柔吗?没亲眼见过黑之时代的息见子暂且对这个想法表示“否定”。
“没有否认的话我可是要当作是了,太宰君。”
息见子一副听不懂对方讽刺的言语,“是去调查什么的呢?我也想要看看年轻人们的生活方式啊。”
“一个小小的任务罢了,倒也不能您亲自出马。”
瞧瞧,这个人究竟是多么的傲慢,且充满了“偏见”。
息见子耸了耸肩膀,“那么我便不耽误你的工作时间了。”
“芥川,”息见子的手按到了对方的肩膀之上,这让被忽视着正在心口燃火的芥川龙之介差点怒从心头起。但是,那如同毒蛇一般冰冷的男人的声音(嘶嘶叫唤道),“别在这里耽误太宰君的时间了。”
芥川龙之介悚然转头,和对方那双冷酷的紫色眼睛撞上了。
恐惧。
他品到了正在四处蔓延到的冰冷的杀意。
生命受到威胁。
罗生门即将要发出警报。
……
即便是来到了委托人的家中,太宰治依然在想那回事情。
那个森鸥外给他的感觉和以前有些不一样,这是为什么?
他并不觉得是因为他们两个已经许久未见造成的原因。和他认识的那个森鸥外相比较,他刚才在大街上遇见的那个男人身上多了一种隐隐作动的疯狂。
疯子的属性似乎藏匿在对方的黑影之中。
等到与谢野晶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宰治才能那种奇妙的想法里苏醒过来。
赤岛雀打开门,在玄关处让他们换上了鞋子。
赤岛家是坐落在菲林纳斯小区的一栋独立小屋。这座小区主打的风格就是精巧的小别墅。
“本来一家人住在这里的时候,还不觉得空旷来着……”经过玄关而看见了鞋柜上的小玩具的时候,赤岛雀不禁哑着嗓子说道。
“请节哀。”身为医生的与谢野感同身受。她见过太多家庭分离粉碎。
世界实在是过于悲伤了。
总是有人会突然离开他们的身旁。
二楼楼梯上站着一个长着雀斑的小女孩。
赤岛雀用训斥般的语气低声喊了一句。
“香鱼!”
看来她就是这起事件之中的主人公之一了。
赤岛香鱼紧紧地抿着嘴巴,她的双眼看向另外一个方向。
****
芥川龙之介本来就憋着一股火,突然停下行动的男子差点让他一头撞了上去。
“嗯……嗯……真不错。”
他听见男人口中发出了感叹的言语来。
息见子从电线杆上看到了一张小孩子用画笔和水笔涂出来的“求助书”。
【请让我弟弟回来】
【赤岛香鱼,十二岁】
息见子自以为帅气地掀下了那张求助书。
“这份委托,就由我们接受了。”
芥川:……胡闹。
第三十五章
芥川觉得这是近乎跟踪般的变态行径, 他根本无法忍受这一点。他简直就想要和眼前这个男人大吵一架,但是堕落在他心底的那副沉重感却让他一句话也无法说出来。
他决定与这个男人分道扬镳。
“不用担心我们哦~”息见子用轻飘飘的语气朝对方说再见,黑衣的男子很快就离开了。而芥川这样做的底气在于他知晓眼前这两个人不会逃跑。他们脸上没有逃跑的想法。
就算是想要逃跑,芥川龙之介也敢保证自己能将逃跑中的二人杀死于黑暗之中。
虽说之前他与中岛敦打了个两败俱伤, 但是他相信, 拼尽全力、压榨尽自己的生命的话, 他一定能够做到令人称赞的“奇迹”。
“奇迹”是突破极限的行为。
息见子望着对方远去, 身影飘渺在夏风之中。
她的心情变得愉悦了一点。
“敦,我们接下去去——”
息见子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敦并不在她的身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那个一向以胆怯卑微这个形象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孩子突然之间消失不见了。
明明遇到太宰治之前还在的。
息见子捏着手上的那张涂鸦纸, 心中感叹万分。
有得必有失难道讲的就是这种事情吗?
她可不太相信哦。
这样子一来,不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吗?
息见子有点感受到了孤苦男人的心情了。
哎呀, 如果爱丽丝在她身边什么的就好了。
可惜这是无法实现的。
除非雪华绮晶愿意担任这个指责。
只是……那也还是个别扭的孩子。
大家都是别扭的孩子。
真是让人苦恼的事件啊。
老父亲一样的息见子先是啧啧了两声, 随后便将那张涂鸦纸一样的求助书卷了起来,朝着上面所述的歪歪扭扭的地址走去了。
赤岛家……
这注定是侦探与“侦探”的场合。
虽说森鸥外的本质是医生, 但息见子觉得, 对方就算是做个“侦探”也是可以实现的。
****
赤岛香鱼, 十二岁。这个国中生看着妈妈请过来调查那些事情的男人和女人, 脸上露出了极为不悦的表情来。小孩子的情绪十分外露,所以只要远远地瞧上一眼,太宰治就发现了这个孩子脸上久积未散的阴郁气质。
明明还是个初中生。
太宰治弯着眼睛,朝对方挥动那软绵绵的手臂。
“下午好呀,香鱼妹妹——”
赤岛香鱼眉头皱得紧紧的,她一点都不欢迎这对陌生的男女。她小女孩一样地生气了一会儿,哒哒哒跑到自己房间里,房门一锁, 什么也不管了。
与谢野口中发出了无奈的栖息来,“太宰,也不是所有人都吃你这一套的啊。”
太宰治摆了摆自己的手。
“嘛。”
赤岛雀邀请他们两位在客厅里面坐下。
“请问要茶还是咖啡?茶只有红茶。”
太宰治要了红茶,与谢野晶子则是咖啡。
等到红茶与咖啡端上来的时候,太宰治已经将客厅里的摆件都扫视了一遍了。
十分普通的家庭摆设。
书架上面还摆着一张家庭合照。
“我能看看这个吗?”与谢野晶子本以为太宰会直接拿来看的——他平时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但此时却在征求赤岛女士的同意。
赤岛雀怔了一息,“请便。”
于是那副相册到了太宰治手里,相片上是赤岛夫妇以及他们的一对儿女。但是将相片翻了一面,背后却出现着五个名字。
“真治”
“雀”
“香鱼”
“月岛”
“莲”
毫无疑问真治指的家里的男主人赤岛真治,只有男主人的名字才会放在最上面。
女儿是香鱼,儿子是月岛。
“这个莲,是?”
赤岛雀的眼里涌现出一股哀伤。
“那本来是我们家里的第二个孩子,因为意外没能生下来……”
“节哀。”太宰治收回了自己那副轻佻的面孔。
但无论是哪张脸,都不是他真正的脸。
与谢野晶子从皮夹里拿出一本用于记录的小本子,以及一支价格高昂的钢笔。
“请跟我们讲讲月岛的事情吧。”
母亲对死去孩子的记忆,无非就是“很调皮”“是个好孩子”。
对于死去的孩子,(与谢野坚信)母亲都对其过去的经历进行了美化。
赤岛香鱼躺在床上,她用被子蒙住脸。只要这样,她就不会看见外面的世界。
她房间外面传来了敲打玻璃的声音。
香鱼一开始还以为是麻雀啊什么的在跳,但是那阵敲打声持续了好一会儿。她疑惑着从被子里探出头,却看见一个男人正爬在她房间的窗户上。
香鱼惊到想要叫人,但是阻止她尖叫的,是一张被男人按在玻璃上的纸。
那是由她亲自写就然后贴出去的“委托书”。
等到香鱼把那个男人放进来,对方跳脚似地开始往自己手上吹气。
“痛死了痛死了,我还以为刚才会从窗子上掉下去呢。”男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但是表情却无比懒散,根本就不像刚刚差点遭遇死亡危机。
香鱼有些不安地看向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大上不少的男人,“那、那个!”她鼓起勇气要问对方是不是来帮自己找回【弟弟】的,但是男子却率先说了话。
“你是叫香鱼,对吧?”息见子确认道。
香鱼点了点头,“我是赤岛香鱼。”大概是很想要得到帮助吧,她很努力地大声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息见子觉得对方很可爱。
“那么,来跟我讲讲你弟弟的事情吧。”
……
太宰治有些无聊。
眼前的妇女已经讲述了很久自己与丈夫有多么多么恩爱,他们曾经是多么多么美满的一家四口。假使童磨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用哀伤的语气说:大家的幸福都是独自拼凑出来的自以为是的假象的。只是童磨不在这里,太宰治也不认识童磨,所以无法了解这样精妙的话语。t
他灵敏的内心很快地就从赤岛雀的言语里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他用虚伪的面目迎接着对方投来的一切话语。
“嗯嗯……”在听完赤岛雀的话语后,太宰治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按照赤岛女士所说,您的女儿香鱼说自己一直有看见弟弟月岛,然后你们家里又怪事频发。您觉得这是您过世的小儿子做的,是么?”
这和之前的说辞基本上一致。
可赤岛雀却嗫嚅道:“……我,我。”
她说不出话来。
“我呢,以我个人的角度来考虑的话,还是请驱魔师比较划算吧?”与谢野晶子手中的本子翻过一页,做事大开大合的女人抬起眼睛,礼貌地询问道。
赤岛雀没有接受。
“请帮我调查一下吧!”
她朝着二人深深地鞠了鞠躬。
……
息见子十分荣幸地从香鱼这里获得了一张小小的椅子。她甚至相信,如果是真正的森鸥外得到了这份待遇的话,一定会当场高兴到恨不得把小女孩揉进眼睛里的程度吧。
这当然是个夸张的形容词来。
毕竟把这么大的女孩揉进眼睛里……巨人的眼睛才能做到这种程度吧。
想到这个比喻,息见子有些放肆地嘎嘎笑了两声。
香鱼歪着脑袋看着这个接受了她委托的男人,她问:“您能帮助我吗?”
在之前,她已经向息见子讲述了自己的弟弟。
“也就是说,这些怪事不是月岛弟弟干的喽?”
香鱼肯定以及坚决地说:“绝对不是!月岛虽然很爱干恶作剧,但是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月岛就再也不敢恶作剧了。”香鱼似乎是忍耐不住自己的悲伤,她的哭声从无到有,然后逐渐开始用袖子擦拭自己的眼睛。
息见子将桌子上的餐巾纸递给她。
“衣服会湿掉的噢,香鱼妹妹。”
香鱼改用纸巾擦眼睛鼻子。
在对方的情绪平静下来以后,息见子便问:“那件事情,是什么事情呢?”
在她看来,这种以“那件事情”来替代的事件,往往都是关键点。
香鱼紧紧地抿着嘴巴。
“那是,三年之前……”
……
“这样子真的有用吗?”赤岛雀担忧地看着这两位调查员正在她家客厅里装备摄像机。这台摄像机还是她丈夫当年逛二手市场的时候买来的,已经有些使用年头了。
太宰治摆弄着那个摄像头,“当然——我是说,也许。”他暧昧不明的态度总是让人感到很心焦,赤岛雀便是被这种心焦感所折磨的一人。但是太宰却对赤岛雀说:“请继续讲月岛弟弟的事情。不要停。”他这命令似的口气让这个女人稍显不悦,但是被“恶灵”所骚扰到身心疲惫的女人,只希望调查员真的能够帮助她们母女解决事件。
“月岛是我早产生下来的孩子,我生他生的很苦,在分娩室躺了足足十个小时……”在女人用忧郁的口吻讲述月岛这个孩子的出生以及过去的时候,太宰治和与谢野交换了眼神。他们本来想使用红外线设备,可是目前的条件却不允许。
“他以前很调皮,但是后来就变得不爱和别人说话,也不愿意出门玩了。月岛他生了很多病,不是大病,都是零零碎碎的小病。”
“身体素质很差劲吧。”与谢野接了一句。虽然是女性,但是力气反而比太宰治要大的它,承担起了将录像机从仓库扛到客厅的重任。谁看了不说一句厉害呢?
赤岛雀却固执地说:“不,月岛是个健康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