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安假意推辞了一番,最终在金氏的坚持下,应了下来。
等走出正院,许念安脸上的笑意更真切了几分,问道:“红兰,城里的糕点铺子有几家?”
红兰想了想:“回少夫人,大一点儿的铺子有三四家,小铺子那就多了。您可是想吃糕点了?”
她看向许念安,自以为猜对了,遂又接着说道:“离陈记绸缎庄不远处,有个秦家糕点铺,他家的糕点是安城的抢手货,虽是贵了些,但确是不错。”
待红兰笑着介绍完,许念安才温柔说道:“倒不是我想吃。只是听说府里的赵师傅告假了,所以想着带些糕点回来给母亲。”
“赵师傅告假了吗?”
红兰平日里几乎不吃点心,所以对这件事知道得不多。
倒是同路的管家,听到许念安的话,赞叹道:“少夫人真是孝顺。府里的赵师傅确实请了假。这几日,老爷夫人因着少爷的事,也没心思采买糕点,没成想少夫人竟也记得。”
红兰亦是惊讶的看向许念安。
都不必出声,光是从她的表情,就能知道,此时她正在想溢美之词。
许念安这样做,倒也不是为了收买人心。
虽然李老爷和金氏对她好,纯粹是因为李执,但她确确实实受到了照拂。所以只要还在李府,她也不介意做一个孝顺的儿媳。
况且李家也不缺这点儿银子,与其被李执拿去浪费,倒不如用来借花献佛,尽份孝心。
“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许念安也不想再听管家的彩虹屁,及时出声制止了他,说道:“管家,夫君的事,还是要劳你多费心。”
管家忙回道:“少夫人请放心,小的必定尽快找回少爷。”
倒也不用那么着急,让他吃些苦头也好,权当长长记性,许念安心道,脸上则继续保持着温柔贤淑的模样。
不一会儿,许念安上了外出的马车,车里只有她和红兰两人。
她掀起车帘一角,向外看去,“红兰,你觉得安城和京城比,如何?”
马车行驶在安城的主路上,两旁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除了商铺门面,还有一些摆地摊的百姓。
行人大多穿着浆洗得发白的补丁衣裳,可脸上却带着满足,仿佛这样的布衣草鞋,就已经是极好的日子了。
相比之下,李皖已经算是为官清廉了,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士农工商,阶级分明。
身处这样的时代,许念安有时也会感到怅然。
身旁的红兰却笑道:“少夫人,安城如何能与京城比呢?虽然安城富庶,但京城可是都城,在天子脚下。那里的繁华,这儿的人怕是想象不到的。”
“是吗?”许念安又问:“那除了京城和安城,你还去过哪里吗?能与我说说吗?”
红兰知道,许念安是一路颠沛流离才到了安城的,家中也没落了,想必是对外面的世界感到好奇。
她盘算着,回头托人去寻些游记给许念安看,嘴上则回道:“奴婢也只跟着老爷夫人在京城待了几年,后来回了安城。”
许念安知道,问红兰这丫头,怕是问不出什么了,便草草结束了话题。
她对沿路的景色没什么兴致,直到外面传来仆妇的声音,才知道到了白记首饰铺。
被红兰扶下马车,许念安整理了下衣裙。
年近五旬的老掌柜,听说来人是李府的少夫人,更是挤出无比真诚的笑容,弯着腰,将许念安等人迎了进去。
片刻间,他取出图册,供许念安翻看,又拿出一盘首饰,说道:“夫人,请看,这些全都是新样式。”
许念安看着精美别致的饰品,某些想法蠢蠢欲动。
第11章 看来进赌坊的事,我娘没瞒住……
犹豫再三,许念安只选了一对小巧的银碎花耳坠。
红兰跟上马车后,小声问道:“少夫人,那些花样您不喜欢吗?”
许念安慢条斯理的将东西放好,没有回答喜欢还是不喜欢,只问道:“红兰,你觉得安城的首饰花样,与京城相比,如何?”
“那自然是差距甚大。”红兰老实回答:“京城的贵女多,巧匠也多。所以无论是衣裙搭配,还是首饰花样,都是大楚最好的,常常引领着穿搭潮流。”
就连红兰都觉得安城的首饰一般,更何况是许念安?
在穿来前,许念安早已通过各种购物软件,见惯了造型别致的饰品。所以刚才首饰铺里的新花样,在她眼里,自然显得平平无奇。
为了给金氏一个交代,不至于两手空空的回去,许念安最终才选择了较为便宜的耳坠。
可心里却盘算着,等考察完安城的首饰铺情况,倒是可以跟金氏商量一下,合开一家店面。
女眷开店铺,多以首饰、脂粉为主,许念安记忆力不错,但奈何之前不是理科生,对物理化学也是学过就忘。
她想凭着记忆,拼凑出香皂方子。可转念一想,又自动放弃了。
一是她实在想不起来配方,二是大楚本就盛产皂角,此时才入局,甚为不佳。
至于香料,更是有了数百年的风尚。
平日里,李家也会在屋里燃香。许念安用过后,睡眠安稳了不少。
而且大多数的名贵香料,药用价值甚高。配方上稍微改动一点儿,就可能害人于无形,所以许念安也不敢靠自己的奇思妙想,随意发挥。
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像其他穿越者一样,拥有出众的才能,许念安心里郁闷了一下。
本着积攒小钱,为日后和离做准备的许念安,随后又带着目的,逛了安城有名的绸缎庄、糕点铺。最后在心里,为首饰铺和糕点铺画了个圈。
——
带着糕点回家的许念安,让金氏很是感动。
金氏本就对许念安心怀愧疚。经此一事,更是二话没说,答应了许念安合开店铺的请求。
“念安,就依你所说,无论盈亏,都不必放在心上。”
拍拍许念安的手,金氏不以为意地说道,反正家里也不差这点儿小钱。
只是李皖回来后,金氏忍不住感慨道:“念安这孩子,怕是被执儿伤了心,有些忧心忡忡的。今日我让她去买些首饰,她也只买了对银耳坠,甚是客气。”
李皖听后,嘱咐道:“念安客气,但你可别亏待了她。”
“那是自然。今日她说想合开一家店铺,我想着挑个位置好的,给她练手,可她说什么都不要,非要合开。赚了钱,还只拿三成……”金氏看着李皖,有些迟疑。
闻言,李皖微微蹙眉,随即又松开,道:“这事儿不好强人所难,暂且依她吧。倒是那孽子,今日可还老实?”
金氏瞳孔微张,没敢提及李执去了赌坊的事:“......也算不上老实......”
见李皖阴沉着脸,金氏又柔声劝道:“他那性子是属顺毛驴的,越说越轴,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皖嗯了声:“我知道。”
溺爱儿子这种事,李皖嘴上不承认,但心里却是清楚。现在李执长成这样子,他和妻子都有错。
当初李执来得艰难,自己又被陷害至苦寒之地,独留妻儿守在京城。
等他重回京城时,才得知李执被人诱导学坏,纵使他用尽方法,却也扭不过来了。
想到这儿,李皖压抑已久的自责,又重新涌上了心头。
“算了,只要我还在,他纵然不成器,想必也饿不死他。”李皖说道。
略微小憩后,李皖受邀,前往米南县陈县令家,参加陈家宴会。路上无话,他的右眼皮却开始狂跳。
在他走下马车后,某种莫名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似乎周围人都在窃窃私语。
“李兄,你可算是到了。快请,快请!”陈县令亲自迎了出来。
论年纪,陈县令其实比李皖小几岁,但看起来却更为年迈。
二人曾是同期,不过李皖升迁顺利,而陈县令则是十几年如一日,一直当着个七品县令。
“陈贤弟,恭喜你喜得麟儿。”
老来得子的心情,李皖最能理解。他拱手道贺,随从也立即将礼单呈上。
两人说笑着进了门。其余在场宾客,见到李皖后,也纷纷赶来搭话。
虽然李皖曾经是京官,但到底离了官场,所以对这些大小官吏都很客气。
饮酒时,被一个毛手毛脚的丫鬟碰倒了杯子,衣衫湿了,李皖也只是笑笑,嘴上说着无事,起身跟随小厮,前去客房替换干净衣服。
“听说了吗?李家那个李执,这次又干了件荒唐事儿。”
从屋里出来,正往回走的李皖,忽然听到角落里有人窃窃私语,本来没有当回事,却听到了“李执”二字,脚步便慢了下来。
就听另一人说道:“这事儿还有谁不知道的?街头巷尾早传遍了。堂堂一个官宦子弟,把里衣都输掉了,最后还被光着身子赶出来,实在是太丢人了!我要是他爹,我得打死他,省得给祖宗蒙羞。”
“可不是嘛,也不知这李公子怎么的,竟没学到一点儿好,不是都说虎父无犬子吗?”
“只能说李家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不肖子孙。今日输掉了里衣,来日怕不是要将房子田产,甚至连媳妇儿也一起输了?”
几人说着,大笑起来。
“老、老爷……”
随从听到几人的谈论,惊得血液凝固,一时间竟不敢去看李皖的表情。
李皖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尽数敛去,整个人僵硬着,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直到一股怒火窜上了天灵盖,低吼道:“孽子——!”
——
“阿嚏!”李执捂着鼻子,自言自语:“谁在念叨我?”
爹?娘?还是那个蛇蝎女人?
想到自己在赌坊里输得一穷二白,着实没了面子,心里叹气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过输了一次,来日我再赢回来。要不是许念安故意吓我,我也不会连夜出去,更不会进了赌坊……
都怪她。
将自己的错处,一股脑推到许念安身上,李执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侧耳听了听,外面小路上几乎没有声响,他猫着腰就要出来。
可他刚从小巷里钻出来,打算去城外的庄子避避风头,就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叫喊声。
墨砚:“少爷!”
糟糕!被发现了!
李执头也不回的就要跑,下一刻就被好几个李府的仆从包围了。
“少爷。”为首的中年仆从恭敬道:“老爷让小的带您回去。”
李执的小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老爷?看来进赌坊的事,我娘没瞒着爹爹啊!
第12章 还好我会苦肉计
拦住李执的随从,是李老爷身边的何根。他自打京城时就跟着李皖,如今也回了安城。
连何叔都派来了,看来是逃不掉了。
李执只好可怜巴巴地叫道:“何叔。”
何根轻轻叹气,一面请李执踏上马车,一面跟上去,亲自驾车。
“何叔,爹爹如何了?”李执小心翼翼问道。
正在驾车的何根,回道:“老爷生大气了,连最喜爱的白玉笔洗都给摔了。”
闻言,李执倒吸一口冷气。
他知道,那笔洗是父亲千辛万苦,花重金淘来的,如今轻易就给碎了,看来自己回去后,怕是凶多吉少......
随着马车左摇右晃,李执心里也开始七上八下起来。
他知道去赌坊不好,但碍于人情交际,少不得给朋友面子,毕竟小赌怡情。
而且在李执看来,家里也并不缺银子。莫说是他自己快活一辈子,就是将来有了儿子,那也是吃穿不愁的。他无非是想趁着年轻多玩玩,等年纪大了,自然会收心的。
这样一想,李执还觉得有些委屈,自己明明想得很清楚,却被当成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真是比窦娥还冤......
于是,在委屈和忐忑的双重情绪下,李执惨兮兮的冲何根说道:“何叔,咱能慢点吗?我想多看看这美丽的世界。”
何根一向只听李皖的话,哪里会顾及李执的感受,只回道:“少爷说笑了。”
说完,啪的一声,打在了马背上。
李执:“......”
*
马蹄踏踏,车子很快就到了李府的正院门口。
李执的脚刚沾着地面,立马就被几个大汉拖进了柴房。
“上回还是祠堂,这回直接柴房,那下回岂不是躺在灵堂?”
李执环顾四周,嘴里嘀咕着,撩起下摆,找地方盘腿坐下。
何根向李皖复命后,就看到李皖提着竹棍,朝柴房大步走去。
他忙跟在后面,一路劝说:“老爷,您消消气,少爷的身子骨不好……”
本就火冒三丈的李皖,此时更是被念叨得心烦意乱,直接喝道:“你闭嘴,这儿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可在离柴房还有几步路时,李皖的速度却又突然慢了下来,咬着牙,在门外来回踱步。
他本想打李执一顿,让李执长长教训,但联想到之前的事,仍然心有余悸。
李执少时曾去过京城的赌坊,被李皖得知后,动了家法。也就那一次,李执疼痛连着高烧,险些夭折。
李家举家上下,求医问药,求神拜佛,这才留住了李执。但到底给李皖和金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从那以后,李皖二人几乎不再动粗,哪怕李执把天捅塌了,他们也只是说教劝导。
犹豫再三,李皖沉声命令道:“将门打开。”
李执听到门外动静,立刻摆好姿势,靠墙坐在原地,一副虚弱模样,以微乎其微的声音,认错道:“父亲,孩儿知错了,咳咳咳......”
李皖手里提着竹棍,看到这一幕,怒容僵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