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芒沙砾——肆十
时间:2021-03-15 09:04:05

  当时江见疏已经来到临城一个月, 她是宋酒的伴娘, 他理所应当地成为了江临舟的伴郎。
  和江临舟的白色西装相反, 江见疏一身黑西装, 兄弟俩的气质倒是微妙地对调了一点。只是冷酷的黑色仍然盖不住他身上懒懒淡淡的儒雅, 就像白色也难以融化江临舟的克己冷傲。
  她和江见疏许久未见, 褪去了年少时的熟稔,那天他们就像最普通不过的朋友, 交流来往平淡如水。
  乔柚酒量不错,宋酒就不行了, 明明名字里有个酒, 实际却是个一沾就倒。所以她给宋酒当伴娘的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替她挡酒。
  一杯接一杯,酒精滑入咽喉,辛辣又苦涩。
  一只手忽然挡在她身前,与宾客碰杯。
  她抬头,看见江见疏紧绷利落的颈部下颌线条。
  他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乔柚感觉心脏也随之猛烈跳动了一下。
  他替她挡下了大部分的迎宾酒。
  但他们没有交流,她向宾客说着感谢的话,他喝下敬与宾客的酒。
  喜宴上灯影流转, 笑语未歇。
  到最后,乔柚都快分不清自己有没有喝醉。
  她想,应该是没有的。
  ……
  乔柚用力按了按太阳穴,之后呢?
  之后——对了,喜宴结束后,她好像去找了江见疏。
  她还是叫他:“学长。”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她,眼眸低垂。
  男人身姿颀长,一身西装衬得肩背更挺拔。他站在酒店走廊里,眉目间耷着懒意,勾起的眼尾被酒气熏染,唇下的痣点缀一抹欲色。
  乔柚像是被蛊惑,走近他:“谢谢你替我挡酒。”
  她闻到他身上的咖啡香味,化去了不少酒精的难闻气息。
  他回:“不客气。”
  淡淡的疏离,平静的客套,悉数卷入懒倦的嗓音里。
  叫人生气。
  乔柚抬头定定地看他,心想,她其实应该醉的。
  ……
  头疼渐渐褪去。
  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酒店房间。
  偌大的客房,凌乱的床,日光透过紧闭的窗帘渗进来。
  还有她眼前赤.裸着上身的江见疏。他逆着光,神情看不分明。
  乔柚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而坚决:“江见疏,你要对我负责。”
  ……
  乔柚闭眼深深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思绪渐渐清明。
  江临舟和宋酒都说,她和江见疏在他们婚礼半个月后紧接着领证结婚了。原因只有她和江见疏两个当事人清楚。
  促成如此迅速而果断的婚姻,原来是这个原因么?
  她和江见疏酒后乱性,所以江见疏要对她负责。
  一夜情。
  多么荒谬而可笑。
  “负责”还是她提出来的。
  乔柚知道自己不是拿贞操当圣物的人,她只是把它当筹码,用以绑架江见疏。
  她气他的疏离冷淡,也气他们之间的隔阂。
  ——归根结底,放不下。
  放不下,还喜欢,所以要赖在他身边,要将他与自己用不可分割的方式缠在一起。
  哪怕这个方式,并不光明。
  乔柚先是如释重负,下一秒便被涌上来的酸涩苦楚填满整个胸腔。胸腔装不下了,便翻涌着溢出鼻腔与眼眶。
  涨得人头晕眼花。
  宋酒原本靠在门边防止意外,和陈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突然注意到乔柚似乎在哭,顿时也顾不上什么防不防备了:“柚子,你哭了?”
  听见身后的脚步身,乔柚“砰”一下合上抽屉。
  这动静把宋酒吓了一跳。
  “怎么了?”
  “没什么,”乔柚飞快抹掉眼泪,迟疑一下,拿着那个长方形礼盒起身,“我看完了,没什么特别的,我们走吧。”
  宋酒狐疑地盯着她泛红的双眼看:“真的没什么?那你怎么哭了。”
  “抽屉里灰好大,我被呛到了。”
  蹩脚的借口。
  但乔柚满脸不希望她再问的表情,宋酒只好把疑惑吞回肚子里。
  陈姐问还续不续租,乔柚呼吸着室内沉闷的空气,片刻点了点头。
  宋酒二丈摸不着头脑:“为什么啊?”
  乔柚的回答也显得没头没脑:“留条退路。”
  宋酒听不懂,踌躇片刻,把话题移到她手里的东西上:“这是什么?”
  这提醒了乔柚。
  她打开礼盒,里面赫然躺着一支钢笔,纹路如原木,质感却是光滑的。
  宋酒惊叹:“这钢笔好看啊,是不是给江见疏买的?”
  乔柚合上盖子,涩意在喉中打了几转,低声应:“嗯。”
  大概,是她去年打算送他的生日礼物。
  -
  既然决定要续租,租房合同便需要重新打,没有中介,租房合同就需要自己拟。今天时间来不及,乔柚便和陈姐另外约了时间。
  江临舟给宋酒打了个电话,说来接她们。
  天色渐暗,气温开始下降,宋酒是个典型的要风度不要温度派,等待的过程中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江临舟像是习惯了,宋酒刚上车他就将手边的围巾往她脖子上一挂。
  “琳琳真好,”宋酒边围好围巾边用着哄小孩儿的语气,然后朝驾驶座上的男人抛了个飞吻,“先送柚子回家吧。”
  乔柚坐在后座,路上时不时按按太阳穴。
  那段记忆的冲击略大,直到现在她的脑袋还在隐隐作痛。
  虽然很多东西还是没有想起来,单单记起了她和江见疏的结婚的原因,但是也够了。
  幸好,她喜欢的不是别人,不是江临舟,确确切切的,是江见疏。
  可她又是如此卑劣,用着下作不堪的手段强迫他留在自己身边。
  乔柚苦笑一声,听见前排的宋酒问:“对了,明天到底怎么安排?”
  江临舟:“我跟阿疏联系过了,明天他和柚子过来我们这。”
  宋酒顿时来劲了,开始规划明天怎么过。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生日。”江临舟说。
  宋酒满不在乎:“谁生日都一样,高兴就行。”
  三人顺路吃了个晚餐,目送乔柚进小区后,宋酒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江临舟问:“怎么?”
  “琳琳,我觉得不太对劲,”宋酒皱着眉,“我觉得柚子和江见疏之间……有问题。”
  江临舟不置可否地应了声,发动车子,毫不客气:“你才发现么。”
  宋酒:“?”
  -
  乔柚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扎进浴室好好泡了个澡,洗去一身尘埃的同时顺便让大脑彻底清醒清醒。
  然后,规划今后的生活。
  和江见疏已经离婚这件事的冲击过去之后,她现在只觉得平静。
  自她以那样难看的方式纠缠他结婚开始,这个结果似乎就是必然的,而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但乔柚很贪心,她还不想结束。
  至少在记忆恢复之前。
  她又再度想起江见疏去兆溪接她时那“不称职的丈夫”的表现。
  他说那是因为她没想好怎么面对她——是啊,要面对一个因为一夜情拿贞操.逼迫他负责的前妻,情绪当然很复杂。
  可他又骗她,说他们是夫妻。
  显然,出租屋的事,江见疏比谁都清楚,但他选择了欺骗她,瞒下“离婚”这件事。
  乔柚拨弄着水面上的泡沫,细数之下,江见疏从那时就一直在骗她。
  她七月底和江见疏离婚,八月中旬租到了心仪的房子并搬过去,也许是她对这个家有所不舍,也许是工作太忙,所以还没有完全搬出去,以至于这个家里仍留下许多她的东西。衣服、电脑……包括她的那个房间。
  江见疏说她提出的分房睡,原因是他们时间错开,她嫌他经常打扰到自己的睡眠——恐怕也不是如此。
  他们本就因为那样生硬的缘由结婚,对于被迫的江见疏来说,跟她同睡一屋一定非常煎熬吧。
  分房而睡,或许他答应和她结婚的一个条件。
  他可以和她结婚,但不会再碰她。
  乔柚疲惫地枕在浴缸边缘,望着天花板发呆。
  失忆以来,江见疏对她很好,他像个真正的丈夫,让她放下一切防备相信这段婚姻。
  是因为喜欢吗?还是因为责任?
  大概,是因为责任吧。
  前妻受伤失忆,放眼周围,能负责照顾她的只有自己,所以尽管他们曾有一段不堪的婚姻,他也还是将她接回家照顾。
  而江见疏对她的亲昵……她是不是可以自恋地认为,没有了记忆的她和以前那个卑劣的女人大有不同,所以他喜欢现在的自己?
  不然的话,乔柚实在找不到理由来解释他的温情。
  ——既然他喜欢,那就维持不变吧。
  洗完澡出来,手机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江见疏打来的。
  乔柚调整了一下情绪,回拨过去。
  那边很快接起,她率先道:“我刚刚在洗澡,没带手机进去。”
  江见疏缓道:“我本来算过五分钟再给你打一次,你如果还没接,我就要报警了。”
  “你居然还等得了五分钟。”
  他笑了声:“吃饭了吗?”
  “吃过了,和宋酒还有江临舟一起,”她说,“江临舟来接我们,顺路吃的。”
  “嗯。”
  他今天似乎并不在意江临舟如何,而是问:“出租屋那边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居然还有一些衣服在那边,我说平时怎么总是觉着衣柜里空了一块,”她顿了顿,轻声,“不过,我续租了。”
  那头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江见疏说:“洗完澡注意加衣服,别着凉。”
  乔柚应声:“知道啦。”
  谁也没再提出租屋的事。
  -
  江见疏第二天还要上半天班,乔柚本以为他能按时下班,但手术这种事情是料不到的。他进了手术室就联系不上了,一直等到下午,宋酒那边催得厉害,她没办法,只能先过去。
  宋酒给她发了地址和定位:“抱歉啊柚子,我这里忙着,琳琳临时有个会议,你一个人能过来吗?”
  一个两个,怎么都把人当易走失小孩。
  乔柚也不想麻烦他们,表示自己能行。
  宋酒便又发来一个地址,说:“对了,你过来正好顺路,能去取一下蛋糕吗?这家店的蛋糕特别难买,我提前一个星期预订的,就在你们家附近。”
  乔柚对比了一下路线,确实顺路。
  她应下来。
  天气越来越冷,白天也越来越短,她出门的时间不算晚,但天边已经泛起靛青色,宣告夜幕将至。
  蛋糕店人满为患,门前排了一溜长队,乔柚从旁边挤进去,向店员报上宋酒的手机尾号。
  店员让她稍等,转身进去取蛋糕了。
  旁边队伍实在拥挤,乔柚悄悄往边上又挪了点。
  “嫂子?”
  右肩忽然被人拍了拍,乔柚转头看过去,张听月笑着同她打招呼:“真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乔柚笑了笑:“好巧。”
  “是啊,你来取蛋糕?”张听月打趣,“是不是给江师兄的生日蛋糕?”
  “嗯。”
  这时店员返回,乔柚取了蛋糕,顺口问:“你呢?不去排队吗?”
  “我已经买好啦,”张听月指了指后边的座位,桌上放着两个装着糕点的袋子,“等我哥呢,我让他去给我买奶茶了。”
  “就是你之前去接的那位?”
  “是啊,他难得来临城,我这不是正好今天轮休一天,带他出来逛逛。”
  乔柚点头,示意了下手里的蛋糕:“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玩。”
  “去吧去吧。”
  店门口长龙不减,乔柚差点儿碰到一个迎面进门的男人,她赶紧护住蛋糕,侧着身小心地挤出去。
  那人止步,直直注视女人远去的背影。
  张听月拎着糕点走过来:“哥,我奶茶呢?”
  男人收回目光,将手里的奶茶递给妹妹,忽然问:“你刚刚在跟谁聊天?”
  “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江师兄他老婆。”
  “名字呢?”
  张听月吸了口奶茶,有些纳闷她哥的问题,想了想这应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乔柚。”
  -
  乔柚从蛋糕店出来,打了辆出租车直奔目的地。
  快到的时候总算接到江见疏的电话,他刚出手术室,正准备下班赶过来。
  听着他略带疲惫的声音,乔柚有点心疼:“你从昨天到现在是不是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别硬撑。”
  他意味深长地叹:“你这有点为难我啊。”
  乔柚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就听他又说:“好了,你先去吧,我马上就到。”
  她对着结束通话的手机屏幕,忍不住弯起嘴角,可那弧度很快便渐渐压平。
  这样轻松的对话,还能有几次呢?
  宋酒来开门的时候乔柚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麻香味,进门一看又是火锅。
  “冬天就是要吃火锅才舒服!”这家的女主人如是说。
  江见疏还没来,宋酒拉着她去客厅聊天。
  那边江临舟在厨房问:“喝什么果汁?”
  “我要芒果汁!”宋酒喊完对乔柚道,“柚子你呢?鲜榨的,我们家什么水果都有,随你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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