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去不死既残。
现在整片区域仿佛都被扭曲了。
“那是什么!”
黑色裂纹深入大地深处,然而在不停的晃动下,居然出现了一条条银白色的沟壑。
那沟壑越来越大,银色也越来越刺眼。
不,不是沟壑,是银白色的鳞片!
从神殿下方的大陆一直延伸到眼睛看不到的位置,密密麻麻地遍布着银白色鳞片。
大地在翻滚肆虐。
伴随着巨大的呻.吟声,一只沧桑浑浊的巨大眼珠露出地面。
它占据了巫夏的全部视野,从土中越升越高。
浑浊的眼珠翻动,像是一片翻腾的海洋。
直到全部升出地面,巫夏才认出那是什么。
蟒。
巨大的蟒头。
众弟子都呆呆地后退了一步。
旋即巫夏发现一件更惊奇的事。脚下的大地一左一右拧成两股,勉强看到巨大而黏腻的蟒蛇在交合。
两个巨大的白色蟒头高高扬起,互相舔舐对方后,竟逐渐融为一体。
从遥远的天边开始,二者庞大的身躯也逐渐相融。
厚厚的雷云盖住整片天空,朝两条合二为一的蟒蛇降下第一道雷。
轰隆!
平滑的头部融合,长出高高的龙角。
轰隆!紫色闪电与雷柱刺得人眼睛通红。
双蟒银色的鳞片脱落,替换为更为坚硬更为锋利的白磷片。
第二道。
第三道。
第四道……
蟒大化蛟,蛟龙经历雷劫脱胎换骨化为龙。
这两条蟒居然可以越过蛟龙这一步直接化龙?
雷劫越来越厉害,且随着二蛇的相融位置逐渐后移,快要劈到联盟的弟子。
贺清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制止了想要逃回去的子弟们。
果不其然,雷劫在他们面前堪堪停下,而身躯已经化为一大半龙的飞蟒居然停止了融合。
狂躁的龙吟声呼啸而出,龙头蛇尾的飞蟒痛苦地还在土里翻滚。
巫夏在脑中过了一遍,发现它的尾部就被钉在目前几人所处的神殿。
是封印吗?
一开始这两条蟒蛇被封印,化作两个大山。苏练和明会道君各自选了一条蟒蛇作为通道。
这些神殿,其实是封印它用的?
就像几根钉子,把蟒蛇分段钉在大地上。
然而现在神殿晃动,钉子被拔松,所以蟒蛇挣脱了前方的桎梏,开始化龙?
所以那个无方的目的,其实是毁掉神殿,让双蟒化龙?
无方、日月伞、可能再现的龙族……这一趟的“收获”简直超乎她的想象。
可是这个神殿放着日月伞,那可是上古第一仙器,是那么容易被摧毁的吗?
不对……区区一个神殿,怎么能和日月伞相比。
最后一根钉子应该是日月伞!
怎样才可以移动日月伞?
轰隆!
一道白色光芒从宫殿内打出,打碎了外面仅存着的几根玉柱。
整个神殿“轰”地爆炸,碎成了粉末。几十名弟子全被扬起的强气流掀下高空。
耳边是风的哀嚎,巫夏直直下坠。
恰好飞蟒高高扬起身子,她眯着眼将秋雨剑扎进它的鳞片。滋啦滋啦的割肉声响起,秋雨剑越陷越深,她拉着秋雨剑坐在蛇身,总算是没有掉到天坑里。
而其他弟子幸运的摔到蛇身上完好无整,不幸运的摔成肉泥,掉到坑里,活着的能动的仅有一半。
空中日月伞悬浮着,似乎丝毫没受到神殿毁灭的影响。在它的下方,的确连着两条交缠在一起的蛇尾。
巫夏惊呼一声:“明会道君!”
几个联盟的长老掌门此刻跟死狗一样没甚区别,被无方扔向日月伞。
就连明会道君,也满脸鲜血,动弹不得。
一个、两个、三个……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干,日月伞晃动了起来。
无方高高在上地俯视挣扎的蟒蛇,眼里神色不明。
他捏起明会的后颈衣服,在抛出的那一刻,一股微弱的气流吹动他的发丝。
他真身立刻化为一团黑雾,被一柄白色的骨刀劈散。
桀骜的少年手里拎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他似乎是从时空裂隙中走出,冷冷地注视着无方。
黑雾重新汇聚,无方的脸庞在其中若隐若现。
“辛夷!”娃娃脸郁念在见到陶子赫手里女子的那一刹,一个傀儡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
陶子赫回头,一刀劈中傀儡人,手上力道不减,灵气顺着骨刀涌入傀儡人身中,顿时傀儡人“啪”地四分五裂。
他没有回头,顺势将手中的刀捅入辛夷的腹部。又将她高高举起,示威般朝着郁念晃了晃她。
一身嫁衣的郁念脸上难得有了表情,是愤怒和焦急。
“我要辛夷!”她飘到无方身边,不像是请求倒像是命令。
无方置若恍闻。
“我、要、辛、夷!”郁念固执地重复了一遍。
无方轻飘飘地侧头,与她凝视。
郁念丝毫不惧,直接上手夺过他手里的明会等人,扔向陶子赫。
陶子赫挑了挑眉,把辛夷也扔了回去。
就在二人交易完成的一瞬间,虚幻的日月伞因为吸够人的灵力和鲜血,突然收拢起来,伞身晃动,摇摇欲坠。
被钉住的蛇尾立即解封,最后一道天雷劈下,蛇尾转化为龙尾,飞蟒彻底化龙。
龙吟声响遍整个山谷,龙爪狰狞,龙须飘逸,硕大的龙眼猩红无比。
白龙!
这是一条白龙,继龙族覆灭四千年以来,龙族首次完成“复活”!
灰金色的光芒照在无方脸上,为他披上一层神光。他从空中一跃而起,来到狂暴的白龙面前。
呼!
呼!
白龙仰头,狰狞地一甩尾巴,无数人从它后背摔下,被丢向无方。
无方的身影变得虚幻起来,像是一滴水融入大海中。数不清的弟子从他身边经过,丝毫没有伤害到他,还在不停地往下下坠。
“啊!”巫夏在空中挥舞着双手,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一根东西,立即顺着杆子双手双腿都缠上这个人。
陶子赫脸色一僵,被她砸得也往天坑里掉,坠落许久落到地上才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放手!”
“呜呜呜,我不放。”巫夏因为激动与害怕眼眶含泪,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陶子赫闷哼一声,想从脖颈后使劲扯开她抱住自己的手。不料触手一片冰凉,就连她的身子也是凉的。
见她是真的害怕,他原本果断的手犹豫片刻,掰开的动作变为生涩的抚摸,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与此同时,无方手中出现一柄黑白二色的长剑。
白龙呲着牙,口中吐出大量冰箭与寒水,尾巴一甩震荡空气,似乎是想逃走。然而无方他飞向白龙,黑色靴子踩着白龙的獠牙与鼻子登上它的头部,一举将长剑插入它的两眼正中心。
白龙口中发出痛苦的哀嚎,巨大的身子在空中不停翻滚,刚刚蜕变出的龙角都因此撞裂了一根。
无方冷眼看着一切。
片刻后,白龙安安静静地悬浮在空中,似乎已经选择了屈服。
无方站在龙首,一挥手手下全部朝他飞去。他草草地扫了眼跌落天坑的众人,目光在巫夏和陶子赫的身上逗留了一会。
陶子赫眯着眼。
无方挑了挑眉,突然伸手握住日月伞。
日月伞的伞骨微微收起,稍微晃动了下,就落入他的手中。
陶子赫在他有动作的那一刹也发动了。
然而不等他有所动作,他突然听到一阵扑簌簌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破裂了。
身后流光溢彩,燃着烈烈扬扬的金光。
巫夏的呻.吟声似有似无。
陶子赫凝视着落入他人怀中的日月伞,那时他这次来的目的。
他一定要带走日月伞的。
可巫夏痛苦的哀嚎声就在他背后响起。
他在原地默然几息,认命地转头,藏蓝色衣角在空中画出一个弧度。
无方见状,有些意外,不再犹豫指挥着白龙飞走了。
深不见底的天坑里,巫夏捂着寸寸崩裂的肌肤,满脸是泪。
她要化蝶了。
第36章 化蝶是蝶族最脆弱的一刻……
化蝶是蝶族最脆弱的一刻, 稍有差池便会魂飞魄散。每个蝶族在进入化蝶期后,都会待在宗门等待化蝶,以防不测。
巫夏躺在地上泪流满面, 要死, 怎么会这么疼?
不仅是皮肤的溃烂, 她还能感觉到身体里的骨头、内脏也好像被打碎了,再一次次重组,再被打碎, 一直在循环这个过程。
钻心的疼痛让她抓住陶子赫的手使劲咬了一口。
“道……君……”她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卷曲的手,想指人却又没发现道君。
化蝶是一定要在师长们的庇佑下进行的,否则大部分就会跟巫衡那样,化蝶失败, 从此修为停滞。
陶子赫抓着她的手,看她痛得满地打滚,不顾她的挣扎一把抱起她腾空而起。
巨大的天坑里黑漆漆的, 联盟、弟子与道君摔下来时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他停在空中一时有些迷茫,识海里刺痛,那是灵气魔气对撞的结果。
巫夏本来中气十足的叫唤突然低了下去,没有一点力气窝在他怀里, 身子还是滚烫的, 可生机却好像在一点点流逝。
他知道蝶族要经历化蝶才能成为一个纯蝶,但他却不知道化蝶竟然这般凶险。
他此刻没有任何想法,不顾刺痛的识海,放出汹涌如潮的神识。神识贴着地面长驱直入、风驰电掣,像密密麻麻的蛛网,网住了整个填坑,所有的人都在蛛网的蛛丝脉络上。
他细细分辨着每一个人, 终于一条神识停下,盯着面前红衣白发的女人。
旋即陶子赫抱着巫夏几个跳跃就来到数十里开外,冷着一张脸停在苏练面前。
还不待他开口,苏练率先拒绝了他:“我出门在外许久,早已不负责为蝶族化蝶,你去找你师父吧。他就在那儿。”
顺着她的指路,陶子赫没犹豫,带着巫夏再次闪身离开。
“姑姑?”苏破天这时从坑里爬出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依旧风度翩翩。
“我不明白。”他压低声音说。
苏练收起知行图,整个人呈现出淡然如菊的气质,“什么?”
“一切。”苏破天望着黑黝黝的天,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自从喜别离建立后,仙道魔道总体上互不干扰,这次无方硬闯喜别离,促使飞蟒化龙,夺取日月伞,是要打破这个局面吗?”
“还有龙族。龙族已经覆灭四千余年,这次飞蟒化龙,这条龙又不知会给修真界带来怎样的冲击。”
苏练没有立即答话,她的目光追随着陶子赫和巫夏,巫夏的额头已经出现了一对黑色的触角,撕裂的衣袍下,两对莹莹的翅膀也悄悄地探出脑袋。明会已经醒了,他没有把陶子赫赶开,当着他的面给巫夏服下一颗药。
药丸一入嘴,巫夏挣扎的动作明显小了许多。她周身流转着若有似无的光芒,两条腿逐渐并拢化为一条圆滚滚的腹部,后背的肌肤上,前翅后翅摇曳着张开翅膀。接着是前胸、中胸、前足、后足、触角、复颜……最后是那条俗称喙的口器。
一只小小的黑蝶出现了。
刚刚化蝶的她飞得不是很稳定,也只敢在陶子赫周围挥着翅膀扑棱着翅膀瞎飞几下。
陶子赫原本冰冷的面孔变得柔和,他伸出一根手指,黑蝶降临到他的指头上竖着翅膀,不动了。
“姑姑,你在看什么?”
“化蝶。”
苏破天抬头,视线很快收回来嗓音透露着些许的无奈 ,“我在跟你说化龙。”
化龙事关整个修真界,化蝶却只是蝶族必经的历程。姑姑还是这么随心所欲。
苏练突然哼了声,问道:“近年来剑宗有多少蝶族化蝶成功了?”
苏破天稍一思忖,摇了摇头,“我只记得越来越少,具体有几只我也不知。”
蝶族在剑宗的存在感既强又弱,每次分资源时,大家都会想到她们。可是平日里大大小小的活动,蝶族是很少出席的。要不是这次陶子赫的道侣是一只蝶族,苏破天可能都不会注意到巫夏。
“为什么会越来越少?”苏练有意考他。
苏破天不知道姑姑这是怎么了,只能摇头,“侄儿不知。”
“化蝶成功的蝶族越来越少,即便她们化蝶成功,可是修为却也依旧比不过寻常精英弟子。那宗门为什么还前仆后继地去巫山招蝶族呢?”
这也是全剑宗人的疑惑,不止是问心剑宗,几乎是稍有实力的宗派以及大家族,包括苏破天出生的苏家,都会去巫山“进弟子”。
苏练的眼神变得古朴幽深,她轻轻拂过知行图,藏在白发下的一根黑丝寸寸变白。
这是她使用知行图的代价。
从满头青丝变为满头雪发、从大乘降为金丹、从一个懵懵懂懂守不住秘密的小姑娘变成如今一副朽木枯株,知道万千秘密却只能当个哑巴的峰主。
苏破天很久没有感受过姑姑外露的情绪了。
很多时候她就像一棵大树,一块石头,不冷不热,静静地站在那儿。她从不主动接近人,也不会回应别人的情绪,小时候他不懂,长大了他执意拜入她的名下,发现那只是一种“躲避”。
因为知行图的原因,她总是能察觉一个人的方方面面,这让她对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好了,我们把所有弟子都找到,修整一番准备出去吧。”苏练打断他的神游天外,指挥道。
*
原来化蝶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已经变身为一只黑蝶的巫夏趴在陶子赫后颈上,扇了扇翅膀。原本她是想爬他脑袋上的,但是他不肯,她只能退而求其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