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俗店,说白了就是情/色交易的场所。
混混的羞辱彻底激怒了早已火冒三丈的骑士们。
在他们冲上去把葛里菲兹大卸八块之前,声线中刻意带上了威严和告诫,我赶忙阻止。
“不准动!”
把人给宰了我还怎么立人设!
我的话定住了冲动的家族骑士们。
他们愤而回首,仿佛在责备我的忍气吞声。但没有理会他们,我挺直了腰杆,双手交叠在腹前,上前一步、站了出来,以从容的、身为女主人应有的气度站在了曼雅的身前、骑士们的更前端。
所有人的视线聚焦于我身上。
“劳莱伯爵的债务会由我来还。”
重重地拍掉了葛里菲兹向我的守护天使伸出的手,以一家之主该有的气势,定定说道:“三百万也好,一千万也罢。全部由我来偿还。所以,不要对孩子们动手。”
葛里菲兹先是一怔,后讽刺地笑了起来。
“真是母子情深。但伯爵夫人这又是何必呢?不过都是些和你不相干的孩子。再说了,你不是为了劳莱伯爵的财产才嫁给他的吗?现在赶快逃出这个大火炉方才是明智之选。”
我勃然大怒,气得几乎发抖。
我的声音里尽是刚正不阿的正气。
“我爱着我的孩子们正如我爱着伯爵大人!像你这样的冷血生物,又怎么会懂得亲情的可贵?!”
话落,我直奔主题。
“一个月。”微顿,我展现出与骑士宣誓时相当的郑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我会偿清伯爵大人对你们欠下的债务。”
我的直截了当让葛里菲兹满意。
“好。”他拳掌一拍,非常爽快,“那就一个月。假如一个月之后,我们没有得到我们应该得到的。就劳烦伯爵夫人亲自来我们的小剧场表演脱衣舞了。生意一定会很好。能工作满一年的话,我们也当您已还清债务了。”
……脱衣舞?
可真敢说,就算我愿意,但你们敢让我上台吗?
我的颌骨动了动,似在忍下因对方不知尊重的戏谑而起的恼怒,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我问:“既然得到了结果,你们是不是该离开这里了?”
“当然。”
葛里菲兹眉毛一挑,答应得利落,没有再耍无赖。最末,他还笑着向我祝福道:“希望您举办的葬礼能顺利进行,也祝您今天开心愉快。”
甩下如此一句相当嚣张的话后,一边朗声大笑着,追债的流氓混混们浩浩荡荡地走了。
而我们所有人,只能目送他们地离开。
实际上我很想吼一句让他们把铁门的维修费留下,但我忍住了。
天知道我忍得有多么艰难,仅仅是忍着不冲上去把他们揍一顿就几乎花光了我全身的力气。
讨债就讨债,为什么要对无辜的铁门动手?!
也许是实在忍耐得太过艰辛了,我玫瑰色的眼眸泛起了丝丝泪光。
没有放过这个绝佳的天然表情,我当即以疲惫却不软弱的姿态环顾众人,强撑着浅笑道:“请不要被不相干的人破坏了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劳莱伯爵的葬礼将会继续进行,请诸位回到仪式大厅吧。”
我觉得,不少人看待我的目光多了几许敬意。
当然,这些人并非大多数,也更不包括我的三位小姑。
她们对劳莱伯爵的亲生儿子和女儿都不冷不热,更遑论我这个平民出身的异姓人了。
短暂的休整过后,所有人重聚于黑色主调的大厅内,静候即将开启的葬礼仪式。
而明明是非常悲伤的时刻,宾客们却满是看饱了热闹后的餍足感,一副‘这个早床起得真是值’的样子。
我真的很想劝他们收收表情。
但想归这么想,劝是不可能劝的。
在我开着不太正经的小差之际,从教堂请来的神父已站到了黑色大厅的最前方,圣书在他手心敞开,一袭黑袍将他的慈容衬托得愈发庄严而肃穆。立于劳莱伯爵的棺木之侧,沉稳的声音在宽阔的空间内四散开去。
“今日,是尊贵的伯爵,密巴托·劳莱阁下的葬礼。死亡,绝非一切的终结;而是新生的起点。此情此景之下,敬请让我们祝福他回到了至高无上之神的怀抱,祝愿他的来生,幸福安康。”
所有人随神父双手合十,殷殷祝愿。
“愿他的来生,幸福安康。”
“他是妻子的好丈夫,孩子们的好爸爸。此时此刻,不妨共同企盼着将思念与所有未出口的话语化作缕缕清风,请神,为我们送到他的耳畔。”
“请诸位起身,行默哀礼。”
……
……
劳莱伯爵的葬礼在不紧不慢地进行。
除了用死亡视线逼退了莎拉时不时一副因神父口中‘孩子们的好爸爸’‘深爱着孩子们’之类的话而快要吐出来的表情之外,葬礼姑且算得上是一帆风顺,但是,我心头的不安没有丝毫地减退,就如外头燥热的天气,满怀着风雨欲来的惴惴不安。
一定有什么就要发生了。
一定有。
我知道肯定有祸端存在着,却根本不知它存在于哪里,该如何逼退它。
在我心中的惶恐犹如涟漪一般渐渐扩散之时,黑色棺材旁的神父慈祥地望向了我和孩子们,宽厚的嗓音朝我示意道:“接下来,请劳莱伯爵最亲的亲人们上前,为他,送上最后一程。”
我的心脏蓦然一紧。
恰逢此刻,突有异响传来。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开始下雨了。
酝酿了大半夜的雨终于降下。
许是积聚了太久、太多,雨点此刻坠下得又快、又急。它们像是顽皮孩子手中的弹珠一样疯狂地敲打在屋顶和玻璃窗上,再被宁静的空间所衬,它们显得特别的响,加之外头乌云蔽日的黑天,更如正有一抹抹幽魂捡起了刀子不间断地砸向此地。
霎时间,我不安的预感登上了最顶点。
但我已无退路。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充分体会了如芒在背的我只能硬着头皮牵起了莎拉,和另外四个孩子与两名家仆提步走向黑沉沉的棺木旁。
劳莱伯爵的遗容撞入我的眼中。
尽管有入殓师为他梳化,也依旧掩盖不去尸身上沉沉的死气。
他的面容寡白,五官的阴柔使更添上了几分诡异。纵他一动不动,也根本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可我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猛地睁开双眼,如同嗜血夺命的恶鬼一样扑向我。
我悄悄地舒出了一口浊气,努力平复下心头的恐惧。
抿了抿唇,我终于张嘴,哀道:“我最亲爱的密巴托,你……”
‘轰隆——!’
一道乍然响起的惊雷吞掉了我的声音!
随之,强烈至让人心悸的白色电光在窗外亮起。
而这一瞬,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也都无比清晰地看清楚了。
——棺材之中,劳莱伯爵尸首的手缓缓抬了起来。
不偏不倚地,他的指尖,指向了我。
第19章 十九 亲爱的女孩 嫁给我吧,露薇尔。……
电光惊雷暂去,黑色大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嗓子有如被鬼魂的指尖捏紧了,发不出一丝咿嘤。
而外面交加的风雨,更为惊变乍生的葬礼仪式渲染上一层骇人的氛围。
死死盯着从棺木中抬起的手,无人不惊恐万分,而胆小的,已经抱住了同行者的手臂,寻求依靠。
时间停滞了足足三秒后,方才有人不可思议地捂住了嘴,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叹。
“天呐……”
“这、这简直——”
没有人能道出一句完整的话。
而正正被亡者指尖指着的我,更是感受到了无法言语的极端恐惧。
我的全身都在打颤,脸庞失了血色,瞳孔紧缩到了极点,形如被定住了一般,视线根本无法从灰白色的手挪开半分。我的四肢如麻痹了似的无法动弹,身体像坠入冰窟一样的冰凉。
我经历过许多危急的关头或场面。
但唯有这一刻,我的大脑彻底停止了思考,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白,连转身逃跑的本能也丧失了。
因为,我怕鬼。
我是真的、真的、真的非常怕鬼。
但就在这个时候,窗外又是一阵电闪雷鸣,受此惊吓,被伊莲恩抱在臂弯之中的雪莉哇哇大哭了起来。
声声形如催命符的哭喊惊醒了我。
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天!我究竟在干什么?!
现在该是傻乎乎发愣的时候吗?!
足以让我百口莫辩的事故正笔直地朝我袭来,眼下不去想如何突破逆境,而是直眉瞪眼地坐以待毙?!
不要怕!
哪怕劳莱伯爵真的回魂了,他该找的人也绝非是我!
回过神后,我的身体也随之回暖,重新归于我的掌控之中。
我必须要所有行动!
否则,按眼前的局面,不多时便会传出奇怪的谣言,又把我和劳莱伯爵的死牵扯在一起!
趁着大部分人还未反应过来以前,三步并做二步,我忙不迭地冲到了棺材的旁边。
因为我的动作又急又快,遮掩了我半张脸的黑色纱帽随之落地,从而露出了我满是欣喜的脸庞。
强压下了战栗与惊恐,我无比惊喜地抱住了劳莱伯爵抬起的手,朝同样对眼前状况摸不着头脑的神父喊道:“神父大人,伯爵他活过来了呀!请您一定要救救他!!这是神迹啊,是伯爵对我们的牵挂和爱才能引发的神迹!”
尽管不清楚为何劳莱伯爵的尸体局部诈尸,可在因此而起的舆论被带偏之前,我必须把方向往对我有利的方向引导。
一如‘劳莱伯爵死不瞑目于葬礼上指认凶手’的言论万万不能出现。
我不能展现出一星半点的心虚,必须要忠实地扮演着深爱他的妻子一角。
听到我口中的‘神迹’二字,神父的脸上闪现过迟疑。
他同样来到了棺木旁,一声‘冒犯了’出口后,试探性地在劳莱伯爵抬起的手臂摸索,直到从袖口处抽出一根似上了机械机关的木头,他长叹一声,以悲悯的眼神看我。
“伯爵夫人,请您节哀,劳莱伯爵确实……已经离开人世了。”
太好了!
不是鬼魂作怪!
我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萦绕在心头的恐惧终于散去。
我先是绝望地跌坐在了地上。
似仍不死心,我又爬了起来,悲痛欲绝地趴在棺木边,向我的二子乔洛斯高呼:“乔洛斯!快跟我一起祈祷。如果至高无上的神能听到我们的祷告,说不定就会把伯爵大人还给我们!”
拜托了!
请至高无上的神一定要继续装聋作哑,千万不要降下神迹啊!
面对我的呼唤,无比思念父亲的乔洛斯自不会拒绝。受我的悲伤所染,一直坚忍不落泪的他也终情不自禁。
而也许是觉得很有趣,莎拉也跟着扑上来一起祈祷了,表演得像模像样,让我觉得几乎找到了未来的接班人。
于是,连着被雷声吓哭的雪莉,整个黑色大厅里充斥着我们母子四人撕心裂肺的痛哭。
噢!
这该是如何一幕让人肝肠寸断的画面啊!
假使在见过这一幕后,仍有人将劳莱伯爵的死诬赖在我的身上,那他一定是没心没肺的鼻涕虫!
也正如我所期盼的一般,差些崩塌的局面再度往乐观的方向发展。
“唉,实在是太可怜了。本来劳莱伯爵的猝然离世便已是一桩悲事了,居然还有人用小道具开这种劣质的玩笑,实在不能原谅!”
“没了家里的脊梁骨,也不知道就凭柔弱的伯爵夫人和孩子们要如何还清那一千万的负债。”
……
我脸上流着悲恸的眼泪,心里却满意得点头连连。
不过。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正当我以为葬礼的局势重新回到我的掌控中时,又是根本让人始料不及的一幕发生了。恍如至高无上的神终于睁开了他的眼、实在看不过我卑劣的手段,接二连三地给我找不痛快。
只听有一道格格不入的男声越过人群,从黑色大厅的正门传来。
“看来你似乎不太喜欢我的礼物,露薇尔。”
我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叫遭。
猛地回头——瞧见来者以及跟在其身后面露难色的家族骑士,最后那一点的侥幸心理也烟消云散了。
真正的大麻烦来了。
瞪着百无一用的家族骑士们,我恨得牙痒痒。
你说你们有什么用吧?
既拦不住帕什,也赶不走流氓,现在还放了个宇宙级大麻烦进来!
要命。
简直太要命了。
要是再多上些什么变故的话,我想,我今天可以直接同劳莱伯爵一块下土合葬了。
怔愣只是一瞬,当意识到究竟是何等的灾厄降临在我眼前后,我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秒进入了战斗状态,神经的线绷得紧紧,戒备着任何致命的状况突生。
我站起了身,指腹抹掉了狼狈又虚伪的眼泪,静静地注视向我直线走来的身影。
当他渐近,于我前方站定,后头皆是垂下的头颅与错愕的神情,我轻提裙摆,颔首问候:“小公爵。”
跟前黑发绿眼、像是黑豹危险不可测的男人,是亚兰特帝国的公爵之子,广被尊称为小公爵的乌卡兰·马丁内兹。
同时,我有理由和证据相信,他——便是杀害劳莱伯爵的真凶。
对上一次见他已是半年之前。
当时,于红宝石学院的毕业典礼之上,我婉拒了他的求娶。他对此表现得十分洒脱,以致我根本料不到他居然会在我的新婚之夜杀掉了我的丈夫,并将他的死亡当作新婚礼物送给我。而此时,又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剑下亡灵的葬礼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