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的投怀送抱,帕什自是来者不拒,嘴角的笑容更深了几分。他没有低头看我、嘲弄我,而是以胜利者的微笑、姿态,向卢西恩示威。
“……”
哎哟,我该怎么吐槽这些为我争风吃醋的男人们啊!
我得意洋洋地长吁短叹之时,帕什旁白解释道:“皇长子殿下邀请伯爵夫人去皇宫做客,你也要阻止吗?莫非……”他拖长了语气,语气变得危险起来,仿佛是手握重权的佞臣,正在为上位者审判不忠的臣子,“你是想现在便和皇长子殿下为敌吗?”
第二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风停,叶止,空间像是凝滞了一般。
比起刚才,当下的氛围更是焦灼。
——这已经不仅仅是争夺一个漂亮的女人,没错,也就是争夺我的问题了,而是上升到了政治的层面。
假如他们现在打起来了,大概不需要太久,甚至可能就是今天,开打的,便是两个党派了。
我眼里的卢西恩的脸上仿佛能滴下黑色的墨水,他直勾勾地盯着帕什,强烈的杀意几乎扼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喉咙。
而当我不由怀疑起今天真的是内战开始的第一日——我,露薇尔,将成为点燃内战的战火的传奇女人的时候,我以为本该会奋起杀人的卢西恩陡然笑了。
尽管他笑了,可由于神色依然没变,以致那往日看上去温暖如春的微笑,在此刻阴沉如风雨欲来,让我觉得格外陌生。
卢西恩侧过了身,让出了一条路,大气道:“请便。”
把卢西恩逼得妥协了的帕什笑得更是开怀了,像用卑鄙的手段搞垮了对手后笑得没脸没皮的讨厌鬼,毫无忌惮的姿态恍然根本不在意卢西恩可能在此之后因愤恨而对他降下的制裁、把他升职的事情搞黄。
帕什先是帮助我上了马,随后坐在了我的身后,驶动马匹,他并不怀疑这是卢西恩的诈降,甚至在与他擦肩而过时,速度更慢上了几分。
还停了下来。
“我说过了。”帕什停下了马,拥着我、侧过了脑袋,对卢西恩示威:“露薇尔是我的。而你,什么都做不到。”
“不要高兴得太早。”卢西恩不苟言笑地提醒对方,而他的话像是退让了,也像是没有,他晦涩地发出了预告:“马上,你就能看到我的态度了。”
帕什不以为然,只扯了扯嘴角,以逗弄小老鼠的口吻,漫不经心地敷衍道:“我很期待。”
就此。
小露争夺战落下帷幕。
卢西恩明明不甘于我挣脱了他的囚笼、离他而去,却依然笑着同我道别,目露眷念。
“再会了,露薇尔。”
他的口吻让我觉着我们也许真的会很快就能再会了。
而当对上我的时候,卢西恩阴沉的神色不再,只剩下如沐春风般的温柔和煦,好似连空气都能净化,仿佛方才对上帕什时的狠厉与强硬全是假象。
面对卢西恩的告别,我小小地纠结了下。
考虑他又没在帕什这里讨到好,还被用皇权压了一头,一定郁闷得要死,所以,我打算给他一点小小的安慰,便拍掉了帕什的手,回头,探出了身子,对卢西恩挥了挥手,送上一个迟来的道别。
帕什:“……”
我对卢西恩好了,辛辛苦苦跑来营救我的帕什不乐意了。
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他突然停下了马,伴随马蹄驻足,我的心脏一瞬僵直,随之停止了跳动。
帕什垂眸扫了我一眼,眼神冷得几乎要把我冻住,他似笑非笑道:“这么喜欢他,不如留下来陪他?”
“……”
我不就跟卢西恩挥挥手说再见了而已,又不是抱着他一顿猛亲,这、这也能吃醋?
不得不说,苟在两个男人之间,实在不是个轻松的活。
唉——
生活不易,小露叹气。
第69章 九三&九四 露露不要成为人皮母猪。……
不易的生活里危险四伏, 但小露,也就是我,还是得积极向上地过日子, 以免一时失足便落得被火化成灰的下场。
当听到帕什嘴里要把我留下的危险言论, 我被吓得立刻直摇头,忙不迭地拒绝:“不了不了, 我不想留下来陪他。”
我不仅头摇得飞快,还马上甜甜地笑着, 用虚假的甜言蜜语赶紧哄他:“再说了, 我现在不喜欢他了, 比较喜欢你呀。”
“呵, 谎话连篇。”
他表面上看似不吃我喂他的这口蜜糖,可从重新恢复行动的马匹来看, 我知道我又遇上了一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这也让我大胆了起来。
“知道我谎话连篇还让我承认爱你?”我轻哼一声,后娇笑着讽刺他,绵绵的话里像是藏了一百根针, “那你不就是自欺欺人吗?”
我的话压根收拾不了他,帕什连眼也不眨一下, 便答:“假如不找点借口自欺欺人的话, 我真害怕自己哪一天忍不住跑去掐死你了。”
“……”
不得不说, 比起我的口蜜腹剑, 帕什大刀阔斧的回击还是要强上不少的, 总能抓住我的弱点, 一击必杀。
我想了想, 为了保住脖子上的这颗脑袋,还是觉得不如自己先闭上嘴、安安静静地当一朵漂亮的壁花好了。
……
从希拉公爵的宅邸里出来后,我来到了皇宫。
帕什没有忽悠卢西恩, 他拿出的那张邀请函盖上了皇长子殿下的印鉴,确确实实是皇长子殿下邀请我到他的宫殿小坐。
即使是做一做样子,我也得到皇宫里走上一圈。
但现下,也不仅是为了做样子,我觉得,自己确实有必要见他一面。
我得见一见那位同样拥有一双玫瑰色眼瞳的尊贵人物。
此时此刻,当穿过了高高的宫门,走过被美丽鲜花簇拥的诗意长廊,由帕什领着在属于皇长子殿下的宫殿里兜兜转转,我站在了会客室外,静心等候。
帕什进去有一会了。
当我表面上一脸平淡优雅,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不耐烦地想着他哪有那么多废话要跟皇长子殿下说的时候,会客室的门终于开了,帕什从里面出来,侧过了身,让我进去。
我没有和他对上视线,甚至是看也不看他,完全无意和他提前打探皇长子殿下的态度和心情,当听见他的声音后,很理所当然地便走进了会客室,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的随意。
关上了门后,我转身,目光放直,与注视于我的皇长子殿下对上了视线,直呼了这位法定下一任帝王继承人的名字。
“米迦。”
米迦笑了笑,颔首致意,也直接喊了我的名字,语气熟稔得像是住在我隔壁的邻居,而非尊贵的皇长子殿下。
“好久不见了,露薇尔。”
他伸手指了指沙发,邀请我坐下。
我顺了他的意,略略提着裙摆便在红棕色的沙发上坐下,朝着坐在我对面的米迦莞尔道:“确实许久未见了。”
我第二次地和他的目光撞上。
也是第二次地不由感慨——尽管许多嫉妒我的人总说,我的眼睛是掺杂了粉红色颜料的石头,可实际上,无论怎么看,我的眼睛和皇长子殿下米迦的眼睛,是一模一样的,犹如色彩瑰丽的粉红水晶。
独特而美丽。
——夸一夸他,顺便夸一夸自……好吧,主要是为了夸自己好看。
我盯着米迦的眼睛出神,他倒毫不在意,只笑道:“听说你刚刚遇见了黛莉丝。”
黛莉丝是帝国的三皇女,是米迦同父异母的妹妹。
“啊,”我下意识应了一声,理解了米迦话里的内容后才再应道:“是。”
“觉得她怎么样?”
我终于舍得把目光从米迦的玫瑰色眼睛上收回,垂眸想了想,我答道:“不愧是在万千宠爱下长大的小公主。单纯愚……可爱,骄傲自……高贵。”顿了顿,觉得自己给了三皇女足够的面子了,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最后用三个字总结:“挺好的。”
挺好的,真的。
我最喜欢这样的女孩子了。
只要她一惹我不高兴了,我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她摧毁成我想要的样子。
问完我对三皇女的评价后,米迦又跟我探讨起作为公主殿下的生活。
他问我:“露薇尔想拥有她的生活吗?”
跟随他的话,我的脑海中自动描绘起三皇女的日常。
不是太难想象,因为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经拥有过类似的生活。
那是在遇见米迦、在他把我从漂亮庄园里带出来的生活。
……
我人生的起点,或者说,当我产生记忆之时,并不是帝都的白雪街,而是在一个漂亮的大庄园里。
我不知道漂亮庄园究竟有多大,也不知道它身处在帝国的哪一个位置,因为我从来没有能走出过漂亮庄园——不过,那也有可能是我那时候太年幼,腿太短的缘故。
漂亮庄园就像我给它取的名字一样,很漂亮,是以成年的我的审美去看,也无法否定的漂亮。
漂亮庄园里生活了不少的人。
有很多、多到数不清的下人,他们被一位从来不会笑的管家管着。
除此之外,漂亮庄园里还有一名漂亮的女主人,可在我看来,她更像是一头长了人皮的母猪。
管家会为她找来优质的公猪配种,让她一直反复经历妊娠、生产、妊娠、生产的过程,像是全年无休的生产线。
我怜悯她。
她也可怜我。
她说,发生她身上的事情,我以后也会经历。
要怪,只能怪我的运气不够好,和她一样,长了一双粉红色的眼睛。
我不是太认同她的话。
因为即使长不出粉红色眼睛的小孩子,运气也不见得有多好,反正他们最终也只会被掐死,然后埋进玫瑰园的泥土里,让拥有好看颜色的玫瑰花茁壮成长。
我觉得很寂寞。
虽然漂亮庄园里有许多人,可我总是一个人。
其他人不被允许接近我和女主人,哪怕有一次,我看到女主人用她漂亮的人皮,把花园里的园丁勾引到了她的房间里,可也只是过了一小会,马上便有一堆人冲了进去,把园丁抓走了,然后永远地消失了。
我也不被允许接近女主人,因为其他人担心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会发生他们意料之外的事情。
她也不想看到我。
据说她本来以为只要我出现了,她就能解放了。但很遗憾,并没有。
……
好寂寞。
而寂寞的尽头,是恐惧的萌芽。
大概是掐死了太多的小生命,女主人遭到了报应。
那一夜,她痛苦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庄园。
也是在那一次生产的过程中,她难产而死。
好像是由于胎儿一直不肯出来,而且还是脑袋向上,哪怕生产妇拽着他的脚,死命扯也扯不出,那胎儿甚至还朝子宫的深处爬,在她的腹部翻肠搅肚,咬烂了器官,血流如注,再之后,她就死了,
像是有无数个死不瞑目的死婴,来找她复仇了。
肯定是这样的。
我和她的直觉和预感都非常准,本能地可以规避危险。
可怀上那一胎后,她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我想,这或许是由于有无数双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耳朵,蒙蔽了她的心、她的大脑,让她对要命的危机浑然不觉。
女主人死了。
人皮母猪死了。
比起悲伤,我更多的是恐惧——因为我知道,很快会轮到我了,轮到我代替她的位置。
可能是十年,再快一点,可能是五年。
但所幸不是现在。
她死后,我得到了众星捧月的待遇。
可他们对我越好,我便越是恐惧。
我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这种恐惧感,我变得异常讨厌小孩。
而等我再长大了一点,是还不可以当母猪的时候,他们开始做一些在我看来,很是奇奇怪怪的事情。
他们带着形形色色的人来到我的面前,然后让我许愿。
从「他愿意奉献出所有的金银珠宝。」「他愿意为我做牛做马。」的简单愿望,到我根本不能完全理解内容的复杂愿望。
「他将永远拥护马利特安法。」
「他恨安格斯,他会倾尽一切去刺杀他,哪怕是牺牲妻儿,变得一无所有。」
对于愿望实现与否的结果,我不得而知,也不以为意,只把许愿当成了换想要的东西的兑换券。
直到某一年夏天的早晨,我被窗外叽叽喳喳叫着的小鸟吵得烦死了,「去死吧!」的心愿随即而生,然后叽叽喳喳的声响突然消失了之后——我才真正明白自己拥有了什么样的武器。
——是可以让生命从有到无的武器。
看着从枝头坠到了草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的小鸟,我才陡然意识到,有一些人,不,是很多人,可能真的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按照我希望的那样,惨然死去。
我并不觉得有多么愧疚,反而高兴了起来。
——它也许能帮我摆脱当母猪的命运。
但我的愿望不是万能的。
它有局限性,它没有办法同一时间对很多人实现,而且也不是次次都能成功。
我开始默默计划了起来。
一个能一击必杀的计划。
我想,大概是那些人总让我许一些特别坏的愿望,以致我也变得特别坏了。
不,也不是。
可能因为我天生就是一个坏人。
在学会帝国的文字之前,我最先学会的是怎么利用人、控制人、杀人——他们也是非常好的老师。以更好地实现愿望为由,我懵懵懂懂地向他们请教愿望里我无法完全理解的部分。
我一定是一个非常好的学生。
不仅他们高兴,我也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