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别人,一定会被顾衣的真诚打动,乖乖听话,但小太子哪里是常人。
他把项圈戴上,豪爽摆手:“不累不累。你头上那么多首饰,都不嫌累,我一个孔武有力的男儿,还差它这点份量?”
顾衣吓唬他:“太沉了容易压个儿,长不高。”
本来还笑嘻嘻的小太子,被戳中痛点。他脸色变了变,却没有发火,反而盯着顾衣瞧,“本王明白了,你送本王东西,就是想把玉佩拿回去。这玉佩虽然瞧着不是凡物,但也不至于让你紧张至此?这莫非是哪个野汉子送给你的?待本王摔了它,断了你的念想!”
“等等等等!”顾衣的心都悬在嗓子眼了,半真半假道,“那是臣女娘亲留给臣女的遗物。”
小太子忙收回手,又挂回胸前,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玉佩:“原来是咱们母亲的遗物,那小王更要替你收着了,免得你丢了、摔了。”
顾衣知道忽悠不过他,踮脚,伸手:“殿下,您把臣女拉上去吧。”
小太子手不够长,顾衣就把鞭子抽出来,让小太子抓住鞭子,把她拉上去。
等小太子的手抓稳鞭子,顾衣猛然用力,小太子猝不及防,直接被她拉了下来。
小太子也摔得不轻,坐在地上,咬着牙,神色痛苦,左手抓着自己的右臂。
顾衣吓一跳:“你怎么了?”
“没事,旧伤复发罢了。”
顾衣纳闷:“旧伤?那日从墙上抱我下来,未见你吃痛,我还以为你断胳膊也是装的。”
小太子瞪她一眼,气乎乎道:“哪个都不是装的!断气是真的,胳膊断了,也没作假。”
伤筋动骨一百天,顾衣狐疑:“才几日,哪儿能好的这么快?”
“本王打小就是,什么伤痛都好的比旁人快。”
那倒是。顾衣记得,去年梁温一只脚都快迈入鬼门关了,才养了几日,就有力气嘴贫了。
“不过这次是真摔断了。”小太子忍着怒气,可怜巴巴地看着顾衣。
到底是养过的崽子。顾衣也无法不心疼,她蹲下来,捏了捏小太子的胳膊,后者额头立马沁出了细汗。
真断了。
这底下除了杂草和土,连个树枝都没有。顾衣便抽了一条金砖,扯下小太子的腰带,将金砖固定在小太子断掉的胳膊上。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有旧伤……”顾衣赔礼道歉。
小太子不依不饶:“疼死小王了,你可知罪?”
顾衣揪住他衣角,扯了扯。
“看你认罪态度良好,就不治你死罪,但活罪难逃,就罚你……”
小太子不怀好意地看着顾衣,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顾衣摸了摸鞭子。
小太子立刻收回眼神,别别扭扭道:“那就罚你把这块玉佩放在小王这里,不许找小王要。除非,你嫁给小王。”
“想的美。”
小太子不悦,眯着眼威胁她:“你再说一遍?”
又差点忘了这主儿不好惹。小太子总是能把她脾气给激出来。
顾衣讨好地拉拉小太子的衣角:“别生气嘛。要臣女嫁给殿下,也不是不可以。”
她踮起脚,伸长了手,努力去拍最上面的金砖,“等殿下长到这么高,臣女就嫁给殿下。”
大皇子被刺一案,在十多天的满城搜捕后,顾争凌终于抓住了刺客。
皇帝痛失爱子,不顾病体,亲审刺客。那些刺客痛快认罪,但无论怎么严刑拷打,都不肯供出幕后主使,反而对着当今天子痛数大皇子的罪过,气的皇帝当场晕厥,命人活活打死了其中两个刺客,方才解气。
皇帝不信素来仁德的儿子,会贪墨赈灾银,会卖假药材,会走私黑火。
“可怜朕的皇儿,死了还要被人如此造谣!这帮刺客,训练有素,不可能没有幕后主使。再给朕狠狠拷问,朕就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
“陛下,臣也觉得这些刺客分外可憎。但人言可畏,不如查查他们说的事情,让他们死的心服口服,也好止住风言风语。”
皇帝闷咳了两声,点了点头:“说的对,朕不能看着皇儿带着污名下葬。不瞒你,朕打算追封他为仁德太子,他的德行,岂是一个皇子或一个亲王位,能匹配的了?”
顾争凌送了皇帝回宫,他再回去,却见张管事在门口候着,给他带来了几身换洗衣裳。
“家中可还安好?”
“一切都好。”
“衣儿没惹什么麻烦吧?我听说她在南市开了个药铺,日日待在那处。你多盯着她些,别让人欺负了她。还有任姑娘那里,家里什么东西都先紧着她,别让她受委屈。”
张管事笑道:“是,老爷放心。”
“姑娘此刻还在南市?”
“姑娘去了码头,说是要去看一批药材,好几船呢。姑娘不放心,要亲自去看。”
顾争凌心里想着,他家姑娘的买卖竟然做的这么大。才开张的药铺,就敢买几船的药材?
他心里不放心,让张管事一会先去看看顾衣,莫让她着了别人的道。若是顾衣需要银钱,只要不是什么太大的数目,让薛氏直接从府中走公账给了顾衣,不必再来问他。
“姑娘似乎挣了银子,最近出手阔绰的很。老爷放心,我这便去瞧瞧姑娘。”
等张管事到了码头,远远瞧见顾衣上了一艘船,那船等顾衣上去,便向江心驶去。无论他怎么招手叫喊,船夫只是冷冷看着他,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在岸上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船才慢慢靠岸,看见顾衣平安无事地下船,他长长松口气。
“姑娘好大的胆子,只带着两三个人,便敢随意上他人的船?”张管事后怕道,“以后可千万不能再这样做了。”
顾衣点头。
“姑娘可买到好药材了?”
顾衣从袖中掏出一把药材,这是她偷偷藏起来的。
“看着都是上好的药材。而且给我的价钱,没有高的离谱。那些药材商联合起来针对我,我要是能买下这几船药材,就能少受他们一分掣肘。”
“姑娘买下了?”
“不急。天下哪有掉馅饼的好事,我得先查查,这其中可有什么古怪。”
顾衣带人回了圣心堂,她把偷来的药材交给许多口,请他去对面卖了这些药材。
“姑娘意欲何为?”
“我就想看看,这药材的品质到底如何。买卖药材的行家,还得是对面。”
许多口失笑:“您直接说,让我去请对面帮咱们瞧瞧药材不就得了。他们正跟咱们较劲儿呢,怎么会买咱们的药材?”
“有劳许掌柜了。”顾衣叮嘱道,“有一点,容我多嘴说一句,不管他们态度如何,万万不可与他们发生争执,最好能化敌为友。”
“姑娘做事,我真是看不懂。您唱这么一大出好戏,难道不是为了让圣心堂取代慈心堂,而是为了和慈心堂的人交朋友?”
顾衣痛快承认:“是。”
许多口震惊:“您要想交朋友,直接去便可,何苦花这么些银钱,先得罪人家一番?”
“直接去交朋友,要到能差使人做事的地步,还不知道要多久。不如这么做快。”
“怎么个快法?”
“你请好了慢慢瞧呗。”
许多口拿着药材去了对面,过了近一个时辰才回转,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怎么,没办成?”不应该啊,许多口那张嘴,什么事忽悠不成?
“办成了,只是我觉得奇怪。他们听说我的来意后,马上就要赶我走。但我想法子让他们瞧了我手中的药材,他们的脸色却变得古怪起来,把他们店里所有的大夫都叫了过来,瞧了半天,还把方太医给叫回来了。他们不但说要买下咱们这些药材,还一直追问药材是从哪儿买的。我觉得不对劲儿,便随口胡诌了几句,跑了出来。”
确实奇怪。慈心堂怎么对这些药材如此感兴趣?
她从船上拿下来的这些药材,并非什么珍贵药材,都是寻常用的,哪怕品质再好,慈心堂也不该如此失态?
这里面难道有什么古怪?
她招手叫来大福,轻声叮嘱:“你找人盯一盯码头那边的药材商,这可是一大笔钱,咱们可别中了什么算计。”
大福虽然是个家仆,但自小在将军府长大,身手眼力都要比常人好些。顾衣很信得过他。
“哦对了。”大福脚都迈出去了,又折回来,“姑娘爱吃的郭家乳酪,今日没买到。听说是整个皇城的牛乳都被宫里要了去,没了牛乳,便做不成乳酪了。晚上姨娘想煮牛乳地黄粥,怕是也吃不成了。”
无非是些吃食罢了。顾衣不在意:“明日再买便是。”
大福走了没多久,又来了几个宫人。进门便问掌柜:“听说你们这里的药材最多最全?”
许多口忙躬身请几位宫人上坐。
“不敢不敢,只是有几味寻常药材罢了。”
“找的便是寻常药材。”宫人态度倨傲,斜着眼吩咐许多口,“把你们店里的骨碎补、续断,还有牛膝,都找出来包好。”
许多口不敢有二话,忙命伙计去包药材。他一边给宫里来的大爷们添茶,一边佯作随意地问道:“宫里药材不都是从慈心堂采买吗,怎么今日几位大爷愿意赏脸来我们圣心堂了?”
“那边的药也买光了,否则哪里轮得到你们。”
“哎哟。”许多口故作讶异,“怎么宫里要买这么多续断和骨碎补?这可都是断骨重生的药。”
断骨重生?
在屏风后喝茶的顾衣,默默竖起耳朵。
“不必问那么多,天家之事哪儿是你这种贱民能问的?银子不会少了你的就是,动作麻利些。”
“是是是。”
许多口和伙计一起将宫人们的药材迅速打包好,送上了马车。
待人走了,顾衣才从屏风后出来,“这些多药材,几百条胳膊腿儿都够用了。”他们家小太子一个人可用不了这么多。
“谁说不是呢。”许多口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同顾衣说笑道,“他们这般,倒是让我想起小时候的趣事。我八岁时,怎么也不长个,母亲不知从哪儿听的偏方,给我买了一大车的续断、骨碎补、牛膝,熬了水,让我每日泡上一个时辰。”
顾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问:“管用吗?”
许多口摊手说:“若是管用,今日我能同姑娘一般高?”
“……也是。”顾衣抿嘴偷笑,不知道太子殿下用了这个偏方,能不能有点作用?
被顾衣惦记的太子殿下,此刻正泡在用骨碎补、牛膝等药材熬出来的水中,他泡的时候,嘴也不肯闲着,喝一口牛乳,再吃一口奶酪。
贴身伺候他的宫人,叫贤乐,忧心忡忡道:“殿下,可不敢再吃了。这东西不好吃的太多。”
“确实不宜吃的太多。”太子沉思一番,“不如你把牛乳煮了,本王直接泡牛乳,应该也能有些作用。”
贤乐道:“殿下莫说笑,牛乳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吃上的东西。您怎么能用来沐浴?”
“少废话,快去煮。还有,让宫人都退下。”
贤乐带着宫人退开。他们走后,从房梁跳下来一人。
“殿下这药味,熏的属下差点就掉下来了。”
太子努力将药水往身体里拍,上拍拍,下拍拍,手酸了也不肯停下来,“本王的大皇兄都要封太子了,顾将军还没调查清楚?”
“按您的吩咐,张三他们把大皇子的罪过一一说了,陛下和顾将军也去调查了,但大皇子做事向来严谨,事毕不留丝毫线索。顾将军查来查去,也找不到实证。”
“本王那大皇兄若没有两把刷子,也做不到今日人人称赞的地步。”太子笑了一声,“这事僵持太久了,若再找不到证据,那就只能看着他以太子的名义带着千秋功德风光下葬了。”
暗卫道:“本来是没什么进展。但就在属下进宫前,却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说。”
“年初江州瘟疫,陛下命大皇子带了几十车药材送往江州。这些药材却在半路被换成假药,服用了这些药材的百姓,全部惨死,江州门户几乎断绝过半。”
太子叹息:“大皇兄狠起来,本王自叹不如。”
“这事大皇子做的干干净净,谁也查不到他头上。但唯一他没有抹掉的痕迹,就是他换下来的几十车药材。他本来想卖掉,但发现这些药材出自慈心堂,上面都有记号。若去掉记号,不但费时费力,被损伤的药材也就不值钱了。所以这些药材,他一直没能找到出手的好时机。”
太子忽然有了预感:“这事莫非牵扯到了姑娘?”
暗卫点头:“大皇子死后,藏着这些药材的人,更不敢出手,想把药材沉江。但他们听说有个傻子老板高价收购药材,就想把药材卖了,拿上银子逃命。姑娘把药材拿给圣心堂瞧了,那边立马报了官,这会药材大概已经在官府手中了。”
虽然江州瘟疫蔓延,百姓惨死,但皇帝还是大力嘉奖了大皇子冒死送药的仁德之举。等这些药材又出现在众人面前,大皇子的仁德面具,就戴不上了!
太子趴在桶边,眉眼敛了戾气,尽是笑意:“姑娘还真是本王的小福星。”
大皇子一案有了新进展,顾争凌将证据交给当今天子,就不再插手。
皇帝愿意公开证据,降罪已死的大皇子,为惨死的百姓报仇也好,愿意藏下证据,护着大皇子也罢,都不再是他能管的事了。
他只恨自己懦弱,但他有美妾,有娇女,实在不敢掺和到其中。
回到顾府,同家人吃了顿饭,便坐在一处说体己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