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捏着卖身契,只觉得是捧着一份重若千金的真心。他欣喜若狂,想要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衣自己坐回床上生闷气。
过了许久,小太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扑倒床边,跪坐在脚踏上,抬头看着顾衣,眼睛亮的吓人。
“你怎么会对我这般好?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
“你还缺金子吗?我可以再送你金兔子、金蝴蝶,金山也成!”
“要不,我把我自己送你吧?”
“对对对,梁温的卖身契已经在你手上了。要不,我以温熙的名义,再给你签一个卖身契可好?”
“主人,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要不,我把身子给你吧?”
顾衣忍无可忍,拍了他一巴掌:“滚!”
小太子手忙脚乱地把卖身契再次塞回红木漆盒中,他将漆盒抱在怀里,嬉皮笑脸道:“我可听主人话了,你让我滚,我现在就滚,滚得远远的!”
这下连“小王”都不自称了。
太子出了顾府,侧门暗处有人在等他。
“殿下。”暗卫牵着马,陪他走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殿下怎么怒气冲冲进去,兴高采烈地出来?莫非……”
暗卫想到什么,捂住嘴,震惊:“莫非殿下占了顾姑娘便宜?”
太子给了他一脚:“胡说什么,姑娘还小。”他能对姑娘说点浑话,别人可不行。
“不小了。属下不是同您说了,陆府要来人了,明年开了春,顾姑娘就要嫁做人妇。”暗卫困惑,“一个话都没说过几句的方太医,您倒是紧张兮兮的,陆家都要迎娶顾姑娘了,您却这般放心。”
太子紧紧抱着红木漆盒,回头看了眼顾府东厢房的方向,不屑摇头,“虽然姑娘是见一个爱一个,水性杨花,不知自爱。但这个陆恩,她绝不会嫁。”
“殿下就这般肯定?”
“若是没有完全的把握,本王又怎会在顾府想和昌义伯府结亲之际,把陆恩迎入府。这半年,还真是多亏了我这个好哥哥,替本王把那些求亲的人都拒之门外。”太子遗憾道,“到了成亲这一步,这颗棋子就不能再用了,可惜。”
暗卫陪着他在皇城的大道上慢慢走着。
太子不知在想什么,一手抱着个盒子,一手背在身后,时不时仰望天空,偶尔还要低头思考人生。
暗卫在后面偷吃给太子准备的零嘴儿。
忽然间,太子转身,吓得暗卫将果脯的核也吞下了肚。
好在太子并没有看见他偷吃,而是兴冲冲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吓的跪地:“殿下尊贵之体,怎么能打自己?”
“起来起来。”太子还在体会那个巴掌的滋味,他炫耀地说,“杨裕,刚才姑娘不但戳了本王的脸,还这样轻轻地拍了拍。本王甚是喜欢这样的力道!”
“……”好轻哦!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好~明天会有双更哦~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33章 娘家兄弟
(一更)
因为调查二皇子中毒一案,迟迟没有进展,顾争凌被皇帝当朝训斥。这个案子交给大理寺卿和刑部主审,顾争凌虽然被罚了半年俸禄,但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他回到家,还来不得歇下,任娇柔便哭哭啼啼找了上来。
薛氏一脸恼怒,吩咐下人:“还愣着做什么,将她赶出去!就算天大的事,也要让老爷喘口气!”
“胡闹!”顾争凌低声叱责薛氏,“任姑娘孤身投奔过来,你怎可让下人对她如此无礼?你这般,日后让她在府上如何立足?”
薛氏被他一骂,一双美目瞬间涌上湿意。她转过身,拿帕子抹泪:“好好好,是妾的不对。妾不该心疼老爷,让人拦了任姑娘。你们主子的事,妾一个下人胡乱掺和什么呢?老爷要是没什么吩咐,容妾告退,给您守夜去。”
说罢,抹泪就走。
顾争凌慌忙拽住她,“好端端地,与我置什么气?”
薛氏在他胸前砸了一拳:“老爷只惦记她无法在府里立足,您这次要是让她进来,妾的颜面何在,妾又该如何立足?这许多年,妾在这府里,不上不下,立足何其艰难,老爷可有心疼过?”
被薛氏这么一闹,顾争凌也不敢让任娇柔进来了。他和薛氏很快歇下,第二日趁着薛氏未醒,他早早去了书房,让人把任娇柔唤来。
任娇柔来时,双眼哭的红肿,应该是哭了一夜的缘故。进了门,便跪在地上默默哭泣,也不说话。
还是顾争凌再三追问,她才不情不愿地开口。
“伯父,您的养育之恩,娇柔叩谢。只是顾府,娇柔实在无颜继续待下去了。”
“为何?”
娇柔又开始低声哭泣。
陪她来的黄婆子说:“我们姑娘不想嫁给昌义伯府的大公子,但若退了婚,就辜负了薛姨娘的美意。如此,哪还有脸面在府上住着?”
闻言,顾争凌脸色变得沉重。
任娇柔磕头道:“伯父,姨娘本是一片好意,想为我寻一门好亲事。只是娇柔身世孤零,万万不敢嫁去高门。”
“这你不必担忧。对外,你是我的义女,有我在,昌义伯府不敢对你不好。”
“可我家姑娘就是不想嫁到昌义伯府,昌义伯夫人并不喜我们家姑娘,嫁过去,我家姑娘岂不是要日日吃苦头?”
任娇柔忙叱责说:“放肆,你不要为我说话,再怎么不愿,还有姨娘的脸面在里面。姨娘已然答应了昌义伯夫人,怎好食言?”
她泪眼婆娑,柔柔弱弱拜下,对顾争凌道:“伯父,娇柔不敢高攀伯府,但也不想姨娘为难,毕竟姨娘和昌义伯夫人交好,食言怕是会断了交情。娇柔只求能剃了发,遁入佛门,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不要胡说。你是任弟唯一的女儿,我怎么会让你出家当姑子。”顾争凌道,“你若不愿意嫁,拒了便是。”
黄婆子道:“可我们姑娘几次求到姨娘头上,姨娘非说是姑娘自己愿意嫁,不肯退婚。分明是姨娘跟昌义伯夫人交好,昌义伯夫人来提亲,她又不舍得把顾姑娘嫁过去,就拿我们顶替顾姑娘。求老爷为我们姑娘做主啊。”
等黄婆子说完了,任娇柔才泣道:“快别这般说姨娘,姨娘不让我退婚,自有她的道理。我本来就是孤女,承蒙府上大恩,替顾妹妹嫁人又如何?能报恩,是我的福分。”
顾争凌震怒。他一边命黄婆子扶任娇柔起来,一边让管事把薛氏给他叫到书房来。
管事听顾争凌声音不对,差了小厮去告知顾衣。
等顾衣赶来时,还未进门,就听见薛氏辩驳的声音。
“老爷,不是妾不答应娇柔退婚。若对方是小门小户,咱们顾府舍了脸又如何?可对方是昌义伯,那是有爵位的人家,既答应了又如何能无缘无故就退婚?”
有个婆子的声音,“薛姨娘说的好听,若是顾姑娘不愿意嫁,恐怕是皇家的太子,您也会退婚吧。到底还是我们家姑娘无依无靠,任人欺辱!”
“你怎能如此说?”薛氏的声音也急促起来,“当初我可是问过你家姑娘,是娇柔说她愿意,我才应了这门婚事。她若不愿,我能逼她不成?”
“薛姨娘次次拿这谎话打发我们,如今当着老爷的面,还敢这般说!我们姑娘哪里愿意了?每次索公子来,我们姑娘都避之不及,难道你觉得老爷看不出来?”
顾争凌想起在华丰寺时,任娇柔待索轩文确实不亲近。他又想起昨晚薛氏对任娇柔的态度,看薛氏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薛氏忙道:“她说愿意时,衣儿和丫头婆子们都听着,她们可作证。”
“都是你的人,自然向着你。”
“你们……”薛氏哪里见过这般无赖的主仆,她被生生噎住,气的说不出来话。
顾衣推门进去,看了眼薛氏,却转过身,先扶着任娇柔坐下来。
“父亲,任姐姐不想嫁,不嫁便是,哪怕跟昌义伯府翻脸又如何,总不能委屈了任姐姐。”
顾争凌欣慰地看了顾衣一眼,“这次你还算懂事。”
“女儿平日任性了些,难免要父亲和姨娘为我多操心。任姐姐温柔端庄,不像女儿总是闯祸,父亲就该多疼任姐姐一些。这次谁要让任姐姐嫁到昌义伯府,我第一个不答应。”
听顾衣这般说,任娇柔愣了,薛氏也愣了。
“好,很好,你们姐妹就该这般。”
顾衣又说:“说起来,这事还真是姨娘的不是。姨娘确实和魏氏交好,也确实是姨娘让任姐姐嫁给索大公子。”
薛氏不敢置信地看着顾衣。
顾争凌看顾衣的目光逐渐柔和,他还以为顾衣会不辨是非地站在薛氏这边。
“我愚笨不堪,父亲和姨娘为我的婚事操碎了心。昌义伯府,本是姨娘为我千挑万选找出来的。整个皇城,都不会再有比昌义伯府更干净的人家了。姨娘原本想让我低嫁,也正是看中了昌义伯府,才改了念头。”
这一点,顾争凌倒是知道,他点了点头。
“后来任姐姐一直缠绵病榻,姨娘私下劝我,说任姐姐实在可怜,要是所嫁非人,这样柔弱的身体必然受不了折磨。让我把这门好亲事让给任姐姐,我起初不愿,还闹过,但姨娘苦口婆心,我这才应了。能为任姐姐做些事,我迟些亏也无妨。”
顾争凌欣慰地拍了拍顾衣的肩膀:“乖女儿。”
黄婆子见顾衣以退为进,几句话就把顾争凌的脸色说的和缓了,忙要说话,顾衣却骤然变了脸色,一巴掌呼在她脸上。
也不知道武将的女儿是吃什么长大的,黄婆子整个人被打的重重摔在地上,脑子像被一口大锅砸了,意识模糊,耳朵轰隆隆地响着。她挣扎着起身,吐出一口鲜血,里面夹杂着两颗黄牙。
“姨娘如此疼惜任姐姐,本来是长辈亲,晚辈敬,一家人和和睦睦。都怪这老婆子挑拨离间,哄我任姐姐着了她的道,这么好的婚事都要退!”
任娇柔哭道:“不是的,不怪黄妈妈……”
“姐姐!”顾衣佯作焦急,“你当这婆子害姨娘呢?她是在害你!让你丢了这么好的婚事不说,婚事一退,你的闺阁名声呢,还要不要了?日后我爹爹就是舍了老脸,恐怕也没有高门大户敢要你了,你只能低嫁!”
顾争凌被顾衣的话点醒,他起身,绕过书桌,快步走到黄婆子跟前,一脚踹下。黄婆子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断了气。
“这恶仆竟要害你,实在可恶。”顾争凌让人将黄婆子的尸首拉下去,不准埋,扔到荒郊野外喂狼。
任娇柔虽然早已不是刚出阳乐县时那个头脑简单的小姑娘,可她毕竟涉世未深,哪里见过一脚就将人踹没了的场面。
她吓到呆滞。
顾衣的脸色也骤然惨白。但她还提着一口气,继续说道:“不管这恶仆怎么样,任姐姐不想嫁,不嫁便是。再怎么样,都要让你过的称心如意。昌义伯府本就是姨娘的一片好心,还望任姐姐不要误会姨娘。”
顾争凌这才想起来还在地上跪着的薛氏,他忙将薛氏扶起,柔声安抚:“都是我的不是,误会你了。快坐下,吃口热茶。”
薛氏什么都没说,就着顾争凌的手闷声喝茶。
顾衣知道她自觉身份低下,不敢真同顾争凌翻脸,但顾衣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薛氏凭白受这么大的气。
“女儿怎么瞧着,姨娘精神不好。父亲,不如让姨娘搬到庄子养病吧。”
顾争凌哪里肯,“庄子怎么能养病?还是在府里好,我马上去请太医来,好好为你姨娘诊治。”
顾衣点头:“很该请个太医来。”
顾争凌见顾衣没有坚持带薛氏去庄子,松了口气,拿了手令给管事,“快去请太医。”
管事拿着手令走了。顾争凌抱着薛氏回房,顾衣看了眼还傻在原地的任娇柔,没说什么就走了。
“姑娘,姨娘受这么大委屈,您怎么不骂那狐狸精几句?”香草实在气极,对任娇柔直接骂“狐狸精”。
“骂她几句又能如何?我倒觉得我父亲最可恨,自己的女人不相信,反倒去相信一个外人?昌义伯府他自己也说过好的,怎么任娇柔哭两句,就成了不能嫁的虎狼窝?”
“那姑娘怎么不为姨娘说话?”
“我指责他一两句,又能怎么样?还不如让他去惊动那一位。”
香草纳闷:“哪一位?”
“那位人小脾气大,吃饱了就找事的小公子啊。”
太子的动作比顾衣想象中更快,顾争凌刚用了午膳,就有宫人带着一队禁军前来。
“奉旨请镇国将军入宫。”
顾争凌心中忐忑,他命人拿银子给宫人,宫人笑着退开了,不肯收下。
他更是惴惴,叫来顾衣叮嘱:“此次进宫,若我有事,不要乱了阵脚,安心在家等我回来。无论谁来说什么,都不要听。”
顾衣点头:“父亲放心。”
“还有……”顾争凌又回头,低声道,“是我对不住你姨娘,帮我照顾好她。”
顾衣没接话。
顾争凌被禁军带走,薛氏吓坏了,派了人四处打听。直到第二日,张副将才送来消息。
“将军被关在宫里,消息封锁的很严,我得到的消息也不甚牢靠。姨娘和姑娘听听便是。”
“你只管说。”
“听说是牵扯到二皇子中毒案里了。刑部抓到一个疑犯,那人昨日吞毒自杀前,血书了‘镇国’二字。所以陛下才会把将军叫到宫里问话。不过清者自清,不是将军做的事,相信陛下很快就能还将军清白。”
只是写下“镇国”二字,不代表顾争凌就跟凶手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