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我就知道她也不是个好的,之前还假惺惺地说什么楠哥儿跟着祖母她很放心,但私底下却打探婆婆的行踪。”
“却是在这里头使着坏呢!”
“她人呢?”田氏扭头四顾,“你让她出来,我倒要看看这儿媳妇的胳膊肘往哪儿拐的,竟敢爬到婆婆的头上来了。”
“娘!”
曾淑见她顾左而言他,实在是没法沟通,心里头是又急又气,“你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明明是您自己做错了事,怎么又推到大嫂的头上来了?”
“这么多年了,您怎么还是如此?!”
“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是自己做错了?”曾淑回想起近些日子家里发生的事情,便气冲脑海,“都说了田家不安好心,你却仍由她们觊觎二妹和二哥,还硬生生地塞一个二哥不喜欢的人过去!”
“您想过后果吗?”
“您可知道我们家答应了唐家什么条件?”
曾淑的胸膛起伏着,“田三姑娘不是什么好货色,她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要了!怎么一提到祖母,一提到你的亲儿媳妇,你就一副她们要害你的模样,但是一提到田家的人,你就迷了心窍?!”
“谁对你好,你的眼睛都瞎了吗?”
“她们给了你什么?你一车车的东西送过去,她们回了什么?你给她们置办了那么多的衣裳首饰,但是她们却把家里搅和得一团糟!”
“你,你,你住口!”
田氏同样的情绪激动,指着曾淑道:“她们都是你的亲人,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这是大不孝!”
“我没有这样的亲人!”曾淑脱口而出,“我没有这种整日里只知道索取,却不懂得付出的亲人。但凡她们懂得半分廉耻,就不应该在亲戚家里做出这样的事来!有这样的外祖母,我觉得羞耻!”
“啪!”
曾淑难以置信地捂着脸回头,然后对上了一双同样难以置信的眼睛。
田氏怔怔地看着她的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打了女儿一巴掌,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双眼圆瞪的曾淑,然后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她,但却被退后一步的曾淑躲开了。
“淑姐儿,我……”
“你打我。”曾淑摇着头,眼睛使劲地眨着,唇也紧紧地闭着,“你自己做错了事,不但不知悔改,还胡搅蛮缠。”
“罢了,你不想听我也不想说。”
曾淑觉得心都凉了,她看向田氏的目光很是失望,然后取出大嫂给的银票放在桌上道:“这是大嫂给的,你可能会觉得和你有血缘关系的,天天捧着你,顺从你的才会是好的。”
“但其实不是,是当你遇到了难处却还是和你站在一处的才是好的。你若真的还想这个家好,就听我的把东西赎回来吧。”
这话说完,曾淑脚步不停地就往外走。
待曾淑走了一会儿后田氏似乎才从茫然中回过神来,她看了看桌上的零散银票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转身冲了出去。
“淑姐儿——”
“淑姐儿你等等——”
“哎呦……”
“大太太!”一直悄咪咪躲在门外,先是看到大姑娘冷着脸出来,然后又看到大太太慌慌张张追出来结果被门槛绊得摔了一跤的钟妈妈大惊失色,连忙跑过去把人扶起来担忧地道:“天啊,您的鼻子流血了!”
“快!”田氏跌得泪眼朦胧,不但鼻子流血了,腿也觉得不太灵便,但她却顾不上这些,指着快要消失在门外的身影道:“快去追!”
“快把淑姐儿追回来!”
钟妈妈犹豫着,“可是大太太您……”
“不要管我,”田氏狠狠地推了钟妈妈一把,把人推得跌了个屁股着地,“你快去追啊!快去把淑姐儿追回来!”
田氏悲痛地哭了出来,“可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啊!淑姐儿啊,娘知道错了,娘知道错了啊……”
疾步离去,走着走着又跑了起来的曾淑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她只想要赶快地离开,片刻都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她这幅模样不但把身边跟着的几个丫鬟吓了一跳,就连不放心想要来看看的童氏远远看见了也目瞪口呆。
“淑姐儿这是怎么了?”童氏惊讶道。
“不知道呢,”她的丫鬟犹豫道:“但好像是很生气的模样,大奶奶,我们现在要去哪儿?是要去大太太处还是追上去看看大姑娘?”
童氏仔细想了想,“还是去大太太那儿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吧,看淑姐儿那个方向应该是要回去了,没准是侯府里有什么事呢。”
丫鬟点点头,于是主仆两人就继续往前走。
但两人来到田氏的住处,还没走到门口呢就看见钟妈妈扶着满脸鲜血,一瘸一拐的田氏出来了。
田氏还伸长着手一个劲地喊着曾淑的名字。
童氏看到这情形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扶住田氏的另一边,惊讶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别管我!”田氏焦急道:“你看到淑姐儿了吗?她去哪儿了?你快去追,你快去追她啊!”
童氏不知道这母女俩发生了什么事,于是老实地回答道:“刚刚我看见她往大门口走了,这会儿怕已出了二门上了马车,母亲您是知道的,侯府的马车快得很,恐怕是追不上了。”
“追不上了……”田氏的表情变了好几下,然后猛锤了胸口好几下,大声哭道:“我的淑姐儿啊——”
……
曾淑流着眼泪,沉默地坐在马车上。
左边脸颊微微泛红。
旁边的侍书和晴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骇然。作为丫鬟的她们,实在是太明白夫人脸上这是什么了。
侍书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安慰的话,但被稳重的晴雁瞪了一下,于是两个丫鬟低着头一言不发,仍由马车穿过嘈杂的街道驶进了内城,停在了侯府门口。
“直接进去!”
晴雁不等马车停稳就掀开帘子的一角,冲外头喊道:“马车在二门上停,再让抬轿的在那候着,回正房。”
轿子在晴雁的指挥下一路进了正房,然后停在了房门口,过了一会儿曾淑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下了轿,穿过低着头的侍书和晴雁回到了房内。她随意地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然后用沙哑的声音,对跟进来的侍书道:“你去把我装压箱银子的那个匣子找来。”
侍书顺从地应了,然后从某个箱子里找出了那个自从嫁过来之后就许久没用过的匣子,“夫人,就是这一个,里头装着您的压箱银子以及地契等物。”
曾淑实际上的嫁妆并不是很多。
虽然她是曾家的嫡长孙女,但曾家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所以她的嫁妆公中也只出了三千两。另外就是侯府给的古董、大件摆设等聘礼、曾老太太邹氏给的地契以及银子,还有就是曾淑的亲娘田氏从牙缝里抠出来的一千两银。
出嫁的时候虽然有八十八台,但现银并不是很多,曾淑抓起来数了数也只有三千多两。她把零碎的拿开然后将这三千两塞到侍书的手里,道:“你把这些银子拿,拿去给大嫂。”
“跟她说今天的事就托给她了。”
“祖母身子不好,受不得激,这件事请她捂紧一些,不要传到祖母的耳朵里。另外就是,”曾淑停顿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最近都不会回去,请她多担待,如果祖母那边有什么不好,再派人来告诉我。”
侍书大惊,“姑娘,这是您的嫁妆啊!怎么要拿给大奶奶?”
这件事侍书迟早都会知道的,于是曾淑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低头心灰意冷道:“她是我亲娘,我总不能不管她。这三千两银是家里给的嫁妆,你都拿回去吧,也算是我最后尽了做女儿的一份心了。”
第五十八章 侍书见曾淑终于高兴起来,……
最后尽了做女儿的一份心。
这话说得极重, 俨然夫人如今是心灰意冷,往后再不想管大太太的事了。侍书见状丝毫不敢劝说,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夫人脸上的巴掌印是大太太打的。
在侍书看来, 自家夫人知书达理待人温和, 那是什么错都没有的。更何况今日的事情也不是夫人的错,明明是大太太的错,可大太太竟然清白不分。
这让她气愤不已, “夫人你为什么还要送银子过去呀?就应该让大太太吃了这个教训才好。”
“然后就全家都知道了,她自己领了家法,然后气病了祖母,惹怒了祖父和父亲, 大哥大嫂,二哥,我还有三妹几个都被连累吗?更何况若是受此刺激, 祖母的病情加重了怎么办?”
“人活于世间,不能逞一时之快。”
“你去吧,”曾淑挥了挥手,“我想一个人……”说到此处, 她突然停顿了下来。
“夫人?”
侍书不明白夫人怎么突然间停下来了, 疑惑地问道。
曾淑犹豫了一下,然后道:“这银子你不要交给大嫂了,她既然执迷不悟,连我的话都不听,显然也不会听大嫂的,给了也没有用。所以你待会儿就守在衙门口,亲自交给我爹, 如今也只有爹说的话她才能听进去了吧。”
“跟我爹说务必要把东西都赎回来,另外不能惊动了祖母,她如今身子不好,万万不能动气的。”
侍书郑重地答应了。
待她走后,曾淑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慢慢的走到床边倒了下去,扯过被褥把头蒙住一动不动。
曾淑这边因为母亲田氏的举动心灰意冷,但是曾家大房却是热火朝天。田氏那个破了相以及瘸了腿,还有哭肿了双眼的模样,不管怎么说,见过了的人都不会觉得没发生什么事。
曾家大郎率先不敢置信地问道:“娘,您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没有了银子您怎么不说?大妹妹让你赎回来你也不听,还,还打人!”
田氏也是懊恼不已,“我就是一时猪油蒙了心,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她就是听到女儿说不想做田家的外孙,所以这才一气之下打了她。
但打完之后她就后悔了。
曾家二郎一甩袖子,“娘,您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上回的事还不能让您吸取教训吗?你险些毁了我的亲事不算,如今又想毁了大妹妹?”
田氏语无伦次,满脸的懊恼之色,“我,我对不起淑姐儿啊,都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好,我要去向她赔礼,我要去向她赔礼去……”
“不用了!”
曾大老爷迈着大步,满脸阴沉地走了进来,“从今日起,你哪儿都不用去,好好的在屋子里反省!家里的脸你丢得还不够吗?”他啪地将一叠东西甩在了桌子上,“你看看这是什么?”
田氏睁开红肿的双眼想要去看。
但有人比她更快了一步。
曾家大郎捡起桌面上的那叠东西,数了数惊讶道:“银票!还是三千两,爹您哪儿来这么多的银子?”
曾大老爷狠狠的瞪向田氏,怒气冲冲地说道:“这是淑姐儿的丫鬟送来的,说是家里给她准备的嫁妆,如今都给了你,以全了这母女情分,让我们务必要把东西都赎回来。”
“你,你,你这个败家的,我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曾大老爷用颤抖的手指着田氏,若不是如今儿子儿媳妇都在场,他恐怕就要出手打人了。
天知道,当他今天与往常一样在同僚们的招呼下走出衙门,看到门口等着的人的时候是多么的困惑以及惊讶,而在听到那丫鬟板着脸一五一十地述说之后又是多么的恼怒和羞愧。
田氏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然后还把去劝说的女儿训了一通,这一路回来他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你……”他越想越气,左右看了看然后看到了同样很气愤的儿子和媳妇们,转头对田氏道:“这个家你也不要管着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往后就交给老大媳妇管,你就去佛堂给母亲多念念经!”
“要不是淑姐儿说要低调从事,不要惊动了正在养病的母亲,我非让人给你上家法不可!”
“老爷——”田氏不敢置信。
……
“夫人,您吃些燕窝吧。”侍书端着一盅燕窝走了进来。
“这燕窝……”
“这燕窝是咱们府里的,”侍书不等曾淑说完就连忙解释道:“今早上刚刚从库房里拿出来,奴婢仔细地挑了半个时辰,保准一点儿燕羽都看不到!”
“你不用这般战战兢兢,把我当做泥塑的看待,”曾淑笑了一下,经过一夜之后她的眼睛还有一些红肿,但说出来的话却透着几分释然,“事实上,我昨晚睡得挺好的,就好像解脱了一般。”
这样的话曾淑对着侍书说了一遍,然后又对着一大早就上门来的大嫂又说了一遍。
“我以前,一直夹在祖母和我娘之间,她们两个的关系时好时坏,我时常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祖母看不上田家,觉得那是一屋子的坏人,其实我都知道的,她也看不上我娘。”
“觉得她笨。”
曾淑苦笑了一下,“我小时候刚刚搬到祖母的院子,下人们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在我面前的时候便口无遮拦。也因此我知道了许多祖母和田家的事,以及,以及我娘刚到京城来的时候做的一些蠢事。”
“她理所当然的觉得,她是先田祖母的亲侄女,又嫁给了曾家的嫡长子,那么就应该管着这整个家。但其实不是的,虽然我当时年纪小,但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要听我的,最起码我就使唤不了祖母屋子里的下人。”
“但我娘却不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