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偏偏田老太太来了那么一出。
曾淑非常的生气。
不单单是曾淑,实际上全家人都很生气。但田氏是大房的主母,是曾二郎以及其他三个嫡出子女的生母,曾二郎都不追究了愿意为母亲担下此事,那其他人也只有罢了。
这让后来醒悟过来的田氏很愧疚,于是想要弥补。
她弥补的方式也很直接,就是给他们好的。所以直到现在都一直送去侯府的燕窝以及给曾二郎炖的补汤,还有曾老太太那边提了一层的用度都是田氏做的。而等她意识到不对的时候,账册上只剩下不到五百两了。
曾淑听着听着,短促地笑了一下,“所以,这还是我的错了?”
把娘家的最后一点银子都花光了?
她吃那些燕窝的时候,真的没有想过会是母亲用她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银子给买的。因为侯府不缺燕窝,比那更好的都有,之所以吃的是曾府送来的也是因为那是自己亲娘给的。
她虽然对母亲之前的所作所为很生气,但也没到断绝往来的地步。
谁知道这里面竟有这样的内情?
“淑姐儿,这并不是你的错。”童氏听得也是无奈之极,她现在对老太太之前一直都不让婆母管家的事情,半点疑惑都没有了。“为今之计,我们要商量一下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如此下去并不是个办法啊。”
曾淑也明白这个道理,她的目光又落在了跪在地上的钟妈妈身上,严肃道:“你继续说,后面怎么就当东西了?”
“你都给我说清楚!”
第五十六章 吃了她几口饭你就看不起娘……
田氏初初发现银子不够的时候, 是有些茫然的。
她可是有五千多两银子的人,怎么现在就没有了呢?她哐啷哐啷地把匣子里的银票、金子、银锭、碎银子、铜板等都倒了出来,一个个的数着。但无论她怎么数, 都只有五百多两。
最后她不信邪地翻箱倒柜, 甚至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银子来。但她的嫁妆本来就没有多少, 每年的进项就更少,这些年还陆陆续续的用去了一些,如今就只剩下两百多两了。
全部加起来也就七百多两。
田氏这下子可急坏了。
她把钟妈妈喊了来, 然后怒问她银子都花到哪里去了?
钟妈妈只是一个管事的,从田氏这里接过银子拿去花用的时候,自然不会计算着大太太还剩下多少。所以被叫来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她还以为大太太是想要查账, 于是一五一十的把花用的地方都说了,还拿出了账册以佐证。
然后主仆两人就傻眼了。
田氏是没想到这些日子居然花了这么多,而钟妈妈是没有想到居然只剩下了这么点。
两个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田氏先坐不住了, 她忧心忡忡的道:“老爷昨晚跟我说,今年重阳家里要大办一场。让我盯着点,不要再出什么事了,可是我刚刚一看这银子没有了, 没有银子又如何办得起来?”
“大老爷说重阳要大办一场?”钟妈妈惊讶地问道:“以前家里没这样的规矩啊。”
“是啊, ”田氏苦着脸说:“老太太愿意把家交给我管着,老爷其实很高兴,就想趁着重阳这个时机,对老太爷和老太太表一表我们身为子女的孝心。可是我刚刚一看,居然没有银子了!”
没有银子自然什么都办不成。
田氏就慌了起来。
“要不,和大老爷说明白,咱们明年再大办?”钟妈妈小声建议道。
“不行!”田氏坚决地摇头, “这件事一定要办好了,之前因为二丫头和老二的事,老爷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觉得我没做好,这几日一直在柳姨娘那儿待着呢,可不能再让他失望了。”
“可是没有银子了啊。”
钟妈妈道:“这不管办什么事,都得有银子才行。既然要大办重阳节,这上上等的席面是少不了的,并且还要给老太爷、老太太都准备一身体面衣裳,大太太您和大老爷身为长子长媳也得备礼啊。”
“若能请一个戏班子来唱两台小戏,再体面没有了。”
“但只五百两,怕办不出个名堂来啊。”
田氏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曾大老爷一说她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数一数家里还剩下多少银子,结果发现所剩无几了。
“这可怎么办啊?”
她焦虑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若这件事办不成,老爷定会很生气。”最怕的是不但老爷很生气,如果再被家里其他人发现了不过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五千两的银子便所剩无几,她可讨不了好去啊!
事到如今,她也有些后悔买了那许多东西了。
“对了!”
田氏想到了一个主意,然后就急急忙忙走到了梳妆台前,在上头翻找着,半响抱了个红色匣子走了过来,在桌子上打开,肉疼道:“这是我刚买的头面,只在二郎中举的那天戴过一回。”
“你,你拿去当了吧。”
“换点银钱回来。”
“真,真当了啊?”钟妈妈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可是上好的红宝石头面,如此大小和色泽的很是难得,别的地方都没处寻去啊。”
“让你去你就去!”田氏不舍地别开脸,将手拢在袖子里,抿着唇道:“找个口风紧的铺子,当个活的,等有了银子再,再赎回来。”
……
曾淑面无表情地听完,然后问道:“所以,母亲把她新买的头面当了?”
钟妈妈瞄了眼曾淑,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止,大太太的那套头面,买的时候要六百多两银,但是当铺说活当只给三百两。所以,所以后面又当了一套金的,得了一百两。”
“后,后面又当,又当了几个摆,摆件。”
“都是库房里,库房里不常用的。”
童氏追问道:“都是活当吗?总共当了多少银子?”不怪她这般关注,活当和死当是不一样的,活当到了日子可以去赎回来,但是死当人家恐怕已经转手了,追都追不回来,如果是这样那就麻烦了。
钟妈妈连忙回答:“都是活的,都是活当。这些东西总共当了两千两银,如今都在大太太手里头呢。”
童氏听完想了想,然后转头对曾淑道:““淑姐儿,事到如今,这些东西都得赎回来才好,不然恐怕没办法交代啊。”
“是啊,”曾淑叹息一声,合上了手里的册子。
“都得赎回来。”
不然曾家大房恐怕就要换一个人主事了。
步履沉重的曾淑,一边从大哥大嫂的小院子里出来,一边往母亲的院子走去。她这是要去和母亲摊牌,从她手里把当票拿来。
本来大嫂童氏也想要跟着一道的,但是曾淑想着日后大嫂和母亲要日夜相对,这种类似于逼宫的事情恐怕会引起母亲的反感,这样对大嫂并不好,于是拒绝了。童氏见状只好叹息一声,然后塞过去八百两银票。
童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高门,这八百两恐怕是大嫂手上所有的现银了,曾淑只觉得怀里沉甸甸的。
她走在路上。
感觉这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府邸,前所未有地陌生起来。
可她出嫁也才半年多而已。
“淑姐儿,”田氏见女儿进来先是一喜,就要招呼她坐下吃点心,但随即发现她神情严峻并无丝毫笑意,于是这心里头就咯噔了一下,顿了顿道:“你,你这副模样,是怎么了?”
曾淑先是让屋子里的人出去,等她们把门关上之后她才缓慢地,一步步地走到了已经开始紧张的田氏身边。
“淑姐儿?”
田氏先是慌张四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侧过身子拉着曾淑的手道:“出了什么事?”
“你不要吓娘啊。”
“娘,”曾淑没和她打马虎眼,直接道:“我都知道了。”
田氏心头乱跳,“知,知道什么?”
曾淑直截了当地说:“我已经知道了,您缺银子,然后把家里的东西拿出去当的事情了。”
田氏瞬间瞪大了眼睛,半响呵呵了两声把手缩回来,干笑道:“你,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呢?”她忽地站了起来,“你快回去了吧,娘给你收拾东西去……”
“娘!”
曾淑大喊一声,“您不用再瞒我了,钟妈妈什么都招了。”
田氏的背影僵住了。
曾淑继续说道,不过这一回她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哭腔,“娘,我都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您先是给外祖母她们置办了许多东西。然后又,又给你和爹还有我和二哥买了好些,所以如今银子就不够使了。”
“没,没有。”
田氏没有回头,有些慌张地说:“娘还有银子呢,”她快步走到藏银子的地方把匣子取了出来,然后抱紧着走回到曾淑的面前,打开给她看,“你看,有银子呢。”
曾淑见她到现在还想瞒着,心里头真是万分的复杂,红着眼眶道:“那您把二哥中举那一日戴的那副红宝石头面找出来给我看看,如果您能拿出来,那我就信,如果拿不出那您也不要再想着瞒着我了。”
田氏能拿得出来吗?
自然是不能的。
她目光躲闪,啪地一声把匣子的盖合上,紧紧地抱着,“淑姐儿,这事你就别管了,娘自有办法解决的。”
“你乖啊,这事娘都已经解决了!”
“娘!”曾淑实在是看不下去她这般的执迷不悟,质问道:“您说的解决办法就是当东西吗?您今日当了头面首饰,明日当玉器摆设,那再过一些时日没有银子的时候是不是就要当家里的田契了?”
“您可曾想过这件事若是被别的人发现了,您会是个什么下场?”
田氏语塞,她当然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监守自盗的不肖子孙,失去管家权,被责骂一番都是轻的,最怕的是被送去庄子上或者老家,甚至是被休回娘家去……
但她还是抱着几分侥幸的心里,对曾淑道:“淑姐儿啊,你爹说重阳要大办一场,然后府里的月例也差不多时候要发了,这些都是费银子的事。”
“娘之前是大手大脚了些,但现在已经改了,等撑过了这几个月家里有了银子娘就去把东西赎回来!”
“你放心,不会被发现的。”
曾淑无奈地看着她,然后道:“已经被发现了,不然我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娘,您把当票和银子都给我,我让人去赎回来……”
“赎回来做什么?!”
田氏脸色变换,然后停留在涨红上,她冲着曾淑大声地道:“你,你这孩子,你是不是见不得你娘好啊?娘活了这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才得了这管家权,你是不是要折腾没了才甘心啊?”
“办不好这重阳节,你爹定是会生气的。”
“再说了,”田氏瞪大了眼睛,“没有了银子,往后家里要怎么过日子?啊?要怎么过日子?”
“你祖母,你二婶,她们要怎么看我啊?”
“明明过两个月便能解决的事,娘都说了,到时候你祖父你爹他们的俸禄到手之后娘就去把东西赎回来,神不知鬼不觉的。你怎么就这么的听不进娘的话呢?怎么就这么的见不得娘好?”
“非要娘丢尽了脸才甘心是不是?!”
“我没有,”曾淑争辩道:“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你就有!”田氏赤着双目,羞愧、恼怒、不甘等等情绪在身的她开始口不择言,“你就是见不得娘好!”
“从小到大你都向着你祖母,什么事都向着她!你在她的身边养了十几年,吃了她几口饭你就看不起娘了,你就看不起了!觉得娘给你丢脸了是不是?娘没有嫁妆,娘家也拿不出手。”
“亲侄女还做出那样的丑事来,听听她们是怎么说的,说田家总是扒着曾家不放恨不得把所有女儿都塞进来,没脸没皮的!”
“你们都是这样想的是不是?”
“是不是?!”
第五十七章 也算是我最后尽了做女儿的……
田氏这副无理的泼妇模样让曾淑惊呆了, 她深吸一口气道:“娘,我没有看不起您的意思,您是我的亲娘, 我怎么会看不起您呢?您出了事我也不能不管, 唯有尽力去描补。”
“总之这件事非同小可, 绝对不能按照您的意思来,那些东西尤其是从库房里拿出来的,都必须尽快地赎回来。”
“您把当票和银子都给我吧。”
曾淑语重心长地道:“娘, 两三日都能发生很多事情,更何况是两三个月?重阳往后是冬至、腊八,您当的都是贵重之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用上, 到时候您怎么拿得出来?”
“您就听我的,把当票给我!”
但这话不知是戳到了田氏哪儿的痛处,她脸色的难堪之色一闪而过, “你,你还说你不是看起我这个做娘的,你这是做女儿的样子吗?”
“我都说了再过两个月这事就解决了,你却偏偏要插手, 我是你娘啊, 你却这般的不听话!”说完了这话,她又放柔了些许音调道:“淑姐儿你听话,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娘自有主张。”
但曾淑却没法不管的,她怒道:“娘,你怎么就这样执迷不悟呢?如今这事只有你和我,钟妈妈以及大嫂这四个人知道, 我们只要把东西赎回来祖母她们也就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后只要您诚心改过……”
“什么?你大嫂也知道了!”
自从这件事发生后田氏就一直有些忧虑,表面上看不太出来但实际上她夜里都睡不好觉,也梦见过东窗事发之后自己的凄惨下场,如今一听说大儿媳妇居然也知道了顿时就面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