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乱如麻,回过神来,却没想到,沈陵已经倒在了地上。
她连忙手脚并用的爬过去,将侧翻在地上的沈陵翻了个面。他被劫雷劈了那么久,刚才她下意识的伸手一推,对沈陵来说不止措不及防,更像是无妄之灾,他早已脱力,一口气吊着自己,再也坚持不住,已然晕了过去。
阮羡鸾看着此刻倒在地上的沈陵,还有他腹部的自己喷出的一大片血,一下子所有旖旎心思都消散了,愧疚取而代之。
守山人以为怒风崖陡生变故,连忙通知了各位长老,陆宴安和怀玉长老带着一帮门中弟子匆匆赶到此地。
众人见到阮羡鸾衣裳凌乱,面有灰尘,而内门弟子沈陵倒在地上。
二人一个比一个狼狈,众人见此,眼神都多了几分探究。
阮羡鸾看向乌泱泱的人群,觉得她好像一个登徒子,对沈陵轻薄在先,又翻脸弃之不顾,任人倒在地上。
她看着一帮人中为首的那个人,自己的师傅怀玉长老,连忙开口,嗓子都有些沙哑:“禀告师父,今日沈师弟觉得快要突破,疑难重重,听闻怒风崖最是磨练心志,便前来修炼,谁知方才似有所感,已然突破筑基,开始结丹,谁料竟引来劫雷,沈师弟便被劈晕了过去……”
听着前因后果,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心下掀起万丈波澜,沈陵此时只有十六七岁,竟然已结丹!更引来劫雷?!
修士结丹,甚少有人会引发劫雷,大多是步入元婴时才会引来劫雷,即使金丹引来劫雷的,也只有那位几十年的第一剑修无憾。
最震惊的不过陆宴安,沈陵天生天灵根、承了无憾剑、十六七岁突破金丹、引来劫雷。
桩桩件件,都代表眼前这个初入问仙宗的内门弟子前途无量,很可能成为第二个无憾。
一瞬间,他又悲又喜。
喜的是,问仙宗终于又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剑修了。
悲的是,那人竟然是自己看不顺眼的沈陵。
不止陆宴安,众人更是心情复杂。
连怀玉长老亦是如此,他走到沈陵身侧,有些不敢相信,这竟然是那个多年前自己四处游历收来的弟子吗?
但他又似乎觉得,就该如此,他一早便知道此子非池中物,昨日看到一行人归来至问心堂时,他元婴修为更是发现了门外有一只百年狐妖。
十六七岁降伏百年狐妖,已是惊才艳绝,这一波年轻人,真是太让他惊喜了。
“还不把这内门弟子抬回去?”怀玉长老发出指令,众人此刻如梦初醒。
“小心点,别弄伤沈师弟了!”
“金丹之身,已是可以重新锻造自己的身体,天道都干预不了的修士,怎么会被我轻轻就弄伤了?”
“仙道渺渺,沈师弟的资质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是啊,我此生死前若有金丹修为便已知足了,想都不敢想啊……”
“是啊,沈师弟才修炼了多久,陆师兄从小修炼也才金丹呢…”
“嘘——小声点,不然陆师兄听到该不高兴了……”
“才不会呢,陆师兄那么好相处。”
……
众人七嘴八舌,看向沈陵的目光殷切而又羡慕,修仙讲究仙缘、资质,更是有冥冥之中的定数,这份机缘、运气,他们求也求不来。
唯有羡慕。
此刻所有人都簇拥着沈陵,想要看看这个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内门弟子究竟长什么样子,又是何等人物。
只有陆宴安前来搀扶被挤出人群外的阮羡鸾,方才他察觉到雷鸣四起,猜测恐有变故,第一时间前来寻找阮羡鸾,却并未曾看到,当机立下前去禀告守山人,寻了内门弟子和长老来帮忙,如今看到阮羡鸾平安无事,才放下心来,:“方才雷鸣之时,我第一时间便来寻找表姐,却未曾寻到……”
阮羡鸾此刻也几乎,没有力气,任他搀扶,开口:“方才沈师弟引来劫雷,我为防止伤及四周,便布下结界,为沈师弟护法,谁知结界也没有支撑住,想来你来寻我时,恰好错过了.,…”
陆宴安心下更是诧异,一般来说,劫雷是根据修士本身的资质根骨来定的,若是资质根骨越强,劫雷便越厉害,阮羡鸾已是金丹修为,布下的结界都难以抵抗,这个沈陵根骨资质到底是有多么可怕!
自己如今和沈陵同岁,却是因为自己从下便跟着师姐来到问仙宗,门中人人夸他资质好、根骨好,但他从来只是浅浅一笑,继而撒娇蒙混过去,说自己是不过是仗着入门尚早罢了。
在夜深人静时,少年的心中却暗暗得意,连表姐都只是因长了他几岁才得以修为在他之上,他自是机器优秀的。
一直以来,门中长老的赞赏和目光都在他身上,此刻却被人猝然夺走,隐隐的,他心下都有些嫉妒,却也化作一阵叹息。
天下奇才,如过江之鲫,总有人比他更加优秀卓越,他只能努力修行,才可以成为所有人仰慕的存在。
他看向阮羡鸾,却发现自己表姐的目光很是欣慰,似是为沈陵高兴,他呼吸一滞,连心口都有些苦涩,几时起,她竟然也会欣赏别人了?
从那个内门弟子沈陵入门起,表姐的目光就被牵动,甚至为了那个沈陵,拔出了自己一直不肯用的妄念,还是将剑指向了自己。
那时候他以为是表姐不喜自己伤人,却是真真切切的为她欢喜,毕竟本命灵剑,意义不止是一把剑,更是修士的四肢手足,她接受了自己的剑,定是如虎添翼,往后的路定会一帆风顺。
表姐阮羡鸾向来高傲骄矜,是陈国最有名气、才情的女子,还是尊贵的长公主,在他心里是当之无愧的陈国第一美人。
那时从自己第一眼见她,即使她身着宫装,神色淡漠,睥睨四下,他都觉得她像是高高在上的九天神女。
如果不是那时候陈国式微,后宫内乱,皇后顾不得阮羡鸾,不得已将阮羡鸾送入修仙门派,继而要在世家选出一名有灵根的孩子作为伴读。
幸好自己出身世家,且怀有灵根,才得以和她一同入门,不然自己这样的人,在她眼前怕是连个目光都得不到。
更遑论其他?
他努力修行,慢慢靠近那个长了自己几岁的女孩子,有幸浅浅叫上她一句表姐都已觉得心满意足。
都说宝剑、美人配英雄,他自问不是英雄,却不甘心——凭什么那个沈陵一出现,就轻而易举的夺走了表姐所有目光!
“表姐,似乎很是开心?”他压下心中情绪,控制的极好,眼中戾气一闪而过,小心翼翼问道。
“尚可。”阮羡鸾转头,看向陆宴安那双有些低落的桃花眼,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宴安不必多想,你年岁尚小已是金丹,好好修行,来日不会比沈师弟差的。”
来日不会比沈师弟差的。
而不是,来日定会胜过沈师弟。
连她,也觉得自己不如沈陵吗?
他的心如坠冰窖,虽然扶着阮羡鸾,但众人七嘴八舌的话在他耳边响起环绕,像是最锋利的刀子插入他的心脏。
“沈师弟才修炼了多久,便金丹了…陆师兄从小修炼也才金丹呢…”
“陆师兄资质怎么比得上沈师弟啊,陆师兄那是从小修炼的呢,沈师弟可是半道入门的呢。”
“小声点。不然陆师兄听到该生气了!”
“怎么会,陆师兄那么好相处,怎么会介意!”
……
他默念清心咒,压下心中情绪,修士最忌讳的是大喜大怒,容易走火入魔。
虽然极其不想承认,但他陆宴安的资质根骨确实不如沈陵,什么好相处宽容大度,只是因为阮羡鸾不喜欢斤斤计较的人罢了!
“宴安、宴安……”察觉到陆宴安的情绪不对,阮羡鸾连忙问道:“怎么了?”
“无事,只是见沈师弟入门不过一两年,便是金丹,羡慕罢了。”陆宴安叹息一声。
阮羡鸾此刻不知如何安慰了,因为在她的认知里,陆宴安什么都好,只是差了一个“男主角”光环而已,但她没有办法说出来,只能继续安慰:“无妨,在这人间走一遭,也不必太过执着修行,及时行乐又何妨?”
阮羡鸾看着陆宴安的脸,上面写了四个字——“鬼才信你”。
毕竟,原身在门中修为极是辛苦,每日在深夜里练剑的那种,此时这么说,好像就在掉马甲,阮羡鸾为了捂住自己的马甲,连忙亡羊补牢:“哈哈……开玩笑的,宴安不要当真,还是要好好修行的!”
“嗯,只是表姐为何如此疲惫,似乎还受了伤?”
阮羡鸾呼了一口气,淡淡的解释:“方才那劫雷劈向沈陵时,还劈到了我身上,也不知为何……”
话音刚落,陆宴安气的竖了眉毛,捏起拳头,大有拔剑之势,破口大骂:“好个道貌岸然的沈陵!竟如此卑鄙下作!我现下便去劈了他给表姐泄愤!”
“不、不是的,只是那个劫雷劈开了结界,恰好落在我身后罢了……”阮羡鸾拉住陆宴安的手,连忙解释。
但陆宴安还是抿着嘴,并未说话,叹一句:表姐还是太天真了,那劫雷最是能感应人的气息,为了防止误伤别人,更是道道精准,怎么可能出现偏差呢?
越发笃定了沈陵道貌岸然,当面一套、背地一套,表里不一。
沈陵被人抬回了自己的住处,醒来时,入目便是江婉婉,她支着双颊,一双杏眼干净澄澈,满满的担忧,见沈陵醒来,更是欣喜,连忙起身为他倒水,“太好了!陵哥哥终于醒来了,婉婉担心坏了!”
沈陵此刻觉得似乎恢复了一些气力,试图环顾四周,是自己半年前下山的那个院子,还是那些熟悉的陈设。
“我睡了多久?”沈陵开口,搜了搜自己的头,有些吃力的回想。
“三天,陵哥哥终于醒了,婉婉那天看你浑身是血,可吓死了……”江婉婉将他扶起,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
“三天啊…”还好,他想。前世他晋级金丹,躺了七天, “这几日我昏迷的的时候,可有人来找过我?”
沈陵接过杯子,三日滴水未进,此刻一杯水都甘冽清甜。
其实,他想问,阮羡鸾可曾来过,只是如此又显得有些突兀,便换了一种说法。
江婉婉点头,“自然有的,这几日,问仙宗上下传遍了陵哥哥渡至金丹的消息,所有人都夸你呢,在你没醒的时候,贺礼已经堆满了半间屋子呢……”
沈陵抬眼一扫,才发现屏风后堆了一堆东西,似山一般高,杂七杂八什么都有。
他忍住想揉额头的冲动,问道:“师姐可曾来过?”
江婉婉点头,一双眼如小鹿眼眸,清澈水润:“来过,来过好多师姐。只是大师姐却没有来……”
沈陵一听阮羡鸾未来,觉得心头有些空荡荡的,连嗓音都低了几分,垂下眼眸:“为何?”
见他喝得差不多了,江婉婉接过茶盏,为他续了一杯,继续:“大师姐那日意外为陵哥哥挨了几道雷,好像受了伤,最后还是陆师兄扶她回去的…”
门中的弟子都觉得是阮羡鸾离了结界,劫雷劈开了结界,误伤了阮羡鸾。
沈陵才想起,那天劫雷劈的土崩泥溅,他紧紧将阮羡鸾护在身下……
他记得,阮羡鸾的身子柔软温暖,在他怀里缩成一团,让他不舍得放开。
直到劫雷消散,他便晕了过去,连阮羡鸾是否受伤也不知道。
劫雷本不该劈阮羡鸾的,只不过是因为他,如今想来倒是他连累了阮羡鸾,受了七八道劫雷,白白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还好,没有人发现异样,一道两道是巧合,七八道就不是了。
沈陵这才放下心来,开口道:“待我等会梳洗过后,我亲自去感谢师姐。”
他还是想去看看。
“嗯,婉婉与你同去。”
“不必,你好生休息。”
不容拒绝。
此刻江婉婉觉得有些委屈,明明守了沈陵三个日夜,他一醒来却问起大师姐,全然不顾及她,但是转念一想,沈陵与她亲若兄妹,早已是一家人一般,又何必那么疏远呢?
若不是大师姐,沈陵不知要伤的多重,是应该的。
沈陵不知道江婉婉在讲什么,运转灵力,查看自己的筋脉丹田。
他清楚的记得一道道劫雷劈在他身上,初时疼痛,却实则一点点重新锻造了他的根骨,此时他体内的灵气比原来筑基时纯净充沛不少,已然脱离凡胎□□,正式踏上问仙求道的路。
其实此时,不止问仙宗,整个修仙界都传出了问仙宗有个弟子,入门三年至金丹,天纵奇才。
沈陵知道,和前世一般,他的名声已渐渐传出了问仙宗,再过几年,修仙界人人都会知道他这个人。
这一世,他依旧会是惊才绝艳、世无其二,人人尊敬的沈仙君。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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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怒风崖
“咚——”
“咚——”
“咚——”
不老钟又发出了三声鸣叫,涤荡在问仙宗上下的每一处。
与阮羡鸾那日回宗门的时候听到的钟声不同,这次不老钟的钟声明显严肃、正经了不少,显然是真的有正事要发生。
随之而来的还有脸上急切的海棠:“大师姐,我们快去问心堂吧!长老们在召集弟子有要事相商呢!”
海棠此时刚从问心堂赶来,特意前来知会阮羡鸾一声。
看着她气喘吁吁的脸,阮羡鸾点头,应了一声“好”,便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