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奕以为自己又要挨顿训,谁知闻鹫开口,竟是叮嘱他在宫里谨言慎行,莫要贪玩闯祸。虽然言辞间还是会带上些闻鹫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嘲讽,但总比他认认真真损人杀伤力要低。
本还蔫头蔫脑的闻奕顿时就精神了:“姐姐也在呢,她都能做好公主伴读,皇长孙还比我小几岁,不会有问题的。”
闻鹫:“不一样。”
闻奕不懂:“姐姐是公主伴读,我是皇长孙伴读,那不一样了?”
闻鹫反问他:“陛下明知我从不参与党争,也一向支持我的做法,为何会选你去给皇长孙做伴读?”
后知后觉的闻奕傻住了。
闻鹫看着自家傻弟弟,轻叹:“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们,你们也该学会自己去看去听去想。”
闻鹫说的是“你们”,不是“你”。
窗外偷听的闻素颤了颤,默默压低了自己的身子。
闻鹫又叮嘱了闻奕几句,方才起身离开。
等闻鹫走了,闻素从窗户那探出头,和闻奕一块看向桌上那樽小瓷马,正寻思要不要把这瓷马供起来,闻鹫突然去而复返,吓得闻奕笔直站好,也吓得闻素立马又蹲回到了窗下。
“愣着干嘛?还不去吃饭?”闻鹫边说,边伸手拿走了桌上的小瓷马。
第二天,宫里传来消息,皇帝下旨,立嫡皇长孙李文谦为皇太孙,并于年末大典上进行册封,待来年东宫重建完毕,便入主东宫。
第三十七章 李文谦看着他的眼神渐渐冷……
知道李文谦被封为皇太孙的时候, 李余正窝在屋子里啃书。
既然决定要好好读书一雪前耻,那她就一定会投入精力去学,会不会学成之前就先死亡回家她不知道, 但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她就一定会学下去, 不会让自己在楠木殿丢的脸,就这么白白地丢了。
桂兰嬷嬷过来告诉她李文谦被册封一事, 询问要不要备些贺礼送去延英殿, 李余点头:“去准备吧。”
可怜的孩子熬了三年终于熬出头, 是该好好恭喜。
桂兰退下后,李余转头望向窗户, 还记得自己刚到这个世界,花了两天时间, 趴那把系统给的《母仪天下》给看完了, 当时窗外那颗枝繁叶茂的大树,如今已掉光了叶子, 只剩光秃秃的枝丫。
李余正看得出神,李文谦突然从窗户那冒出来, 把李余吓得一愣。
李文谦和李余关系好, 这事儿琅嬛殿上下都知道,况且李文谦现在已经是储君了,在确定李余方便见他的情况下让宫人们不吱声,自己悄悄进来躲窗户外面吓唬李余,并非难事。
“姑姑发什么呆呢?”李文谦成功吓到李余, 笑得见牙不见眼。
李余起身走到窗户前:“没什么,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啊。”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还是夏天,转眼就要入冬了。
李余伸手, 想把李文谦从窗户那抱进来,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臂力,试了几次都没能把长胖不少的李文谦给抱起来,最后只能放弃,揉着手腕面无表情道:“你自己从门口绕进来吧。”
李文谦见李余没能把他抱进去,很是苦恼:早知道就少吃点了。
不过他也没从门口绕进来,而是手脚并用,爬起了窗户。
李文谦身后跟着的太监宫女们都虚扶着他,生怕他把自己给摔了。
李余看宫人们如此紧张,也不好袖手旁观,便在李文谦翻进来的时候搭了把手,还问:“海溪呢?”
李文谦身边跟着的人比原来多了一倍不止,但却没看见海溪。
李文谦道:“他还在延英殿,这两天好多人来见我,还带了贺礼,我觉得麻烦就把他留在那,自己跑出来了。”
李余听了也没训他胡闹,甚至来了句:“你提醒我了,我这边也准备了贺礼,你待会走的时候顺便带走,免得桂兰又要跑一趟。”
给李文谦送礼的那些人,即便是辈分比李文谦高的宗室,也都是礼数周全,就没谁会像李余这般,为了不让身边的嬷嬷多跑一趟,就让李文谦自己把贺礼给带回去的。
可李文谦却半点不在意,一口应下,开朗又随性的小模样和李余印象中那个腼腆的小孩判若两人。
李余看着这样的李文谦,越发清楚地意识到——这孩子如今已是储君了。
李文谦成了储君,那么接下来,林之宴的目标就是弄死皇帝,扶李文谦登基,好趁幼主根基不稳,把持朝政。
按照书中所写,林之宴弄死皇帝的先决条件之一就是确保闻鹫不在京城。
李余特地打听过,闻鹫本该在年前回北境,如今推迟到了年后,也就是说,他们至少可以过个安稳年。
等过了年,她就想办法跟着皇帝,努力当个替死鬼,替皇帝挡掉林之宴投来的杀招。若是能死在皇帝面前就再好不过了,临死前告上林之宴一状,这么一来哪怕没有证据,皇帝也会开始警惕林之宴,或者再乐观点,用她的命让皇帝狠下心,宁可杀错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直接弄死林之宴,那李余就能彻底安心,不留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
李文谦不知道李余的想法,一边吃李余这儿的点心,一边和李余商量:“姑姑,我准备过几天去看我娘,你陪我一块去好不好?”
话音才落,李余就被茶水呛了个正着,咳嗽止都止不住。
开玩笑,书里的太子妃除了预谋要杀李文谦那段日子,其他时候就没给过李文谦好脸色,虽然李文谦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去看望他的母亲,但能拖一天是一天,小孩子忘性大,说不定拖着拖着就给忘了。
李余暂时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先把这次的会面给搅黄了。
李文谦见李余呛到,伸手给李余拍背,帮李余顺气:“姑姑慢点喝。”
“嗯。”李余好不容易顺了气,清清嗓子,问:“什么时候去?”
李文谦:“明天!”
李余:“……不是说‘过几天’吗?”
李文谦晃着他那双够不着地的小腿,嘟囔道:“之后几天我都有事,就明天可以出宫。”
那就好,李余心想,只要让李文谦明天去不成,之后几天就不用愁了。
李余对李文谦说:“我明天有事,出不了宫。”
李文谦强压下心底的失望,正想说他自己去也行,李余又道:“可我真的挺想和你一块去探望你娘的,不如你把时间再往后推推,挑个我们都能去的时候一起去?”
李文谦眨了眨眼睛,点头应下:“好吧。”
李余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拈了片猫耳朵送到李文谦嘴边:“尝尝这个,我叫尚食局做的新点心。”
李文谦张嘴吃下,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察觉。
翌日,李余怕李文谦忍不住偷偷跑去找太子妃,特地赶到延英殿,借口询问功课,在延英殿待了许久才离开。
李文谦让海溪去送李余,待李余出了殿门,一个太监上前,边为李文谦沏茶,边道:“殿下,安庆公主昨日还说今天有事出不了宫,今儿又巴巴跑来您这待了大半天,显然昨日那套说辞是假,就为了不让您去见太子妃呢。”
李文谦闻言,看向那太监。
因为成了皇太孙,李文谦身边伺候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许多,那太监是新来的,和海溪不同,他存在感特别强,年纪也比海溪要大,常常觉得海溪只比自己早来一些时日,不如他厉害聪明会拉帮结派,迟早会被他挤下去。
李文谦有心把他交给海溪练手,顺带还能给海溪树立树立威信,却没想到这玩意儿比自己想得要聪明些。
也是,要不聪明,怎么能得了机会到他这来。
李文谦仰着小脸,用一句:“姑姑为什么不想我去见我娘?”鼓励那太监继续说下去。
果然那太监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奴婢瞧着,公主殿下许是怕您见了生母,就把她给忘了。”
李文谦也是这么猜的,但他并没有因此感到生气,反而有些开心——原来不止他会害怕失去姑姑,姑姑也会害怕失去他。
李文谦能原谅姑姑因此撒谎骗他,阻止他去见娘亲,甚至愿意为了让姑姑安心,以后都不再提这件事,反正他偷偷去皇家别苑见娘亲,不让姑姑知道不就行了。
李文谦道:“不会的,就算见了娘亲,我也不会把姑姑给忘了的。”
那太监一脸“我的殿下你怎么这么天真”的表情,对李文谦道:“即便殿下您这么说,公主她也未必会信啊。再说了,今时不同往日,人人都上赶着巴结您呢,安庆公主仗着早先的情分对您颐指气使,如今回过神,发现姑侄再亲也亲不过母子去,自然是会心慌的。”
这太监话术了得,若李文谦真如八岁稚童一般不谙世事,此刻多半已经被带偏了。
要说这太监倒也不是谁派来的钉子,纯粹就是心胸狭隘,因为李余昨日问起了海溪,仿佛李文谦身边只有海溪这么一个得用的太监一般,让他记恨上了李余,这不逮着机会,便忍不住在李文谦这上眼药,想要挑拨李文谦和李余之间的关系。
李文谦看着他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正好海溪送走李余回来,就听见李文谦开口,稚嫩的声音带着与其年龄不相符的冷漠:“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杖责三十。”
那太监整个人都傻了,虽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还是跪倒在地,即便被闻令而动的侍卫制住,依旧挣扎着磕头求饶。
李文谦坐着没动,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太监涕泗横流,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的样子像极了平时的李余,说出的话语既是说给那太监听,也是说给殿里伺候的其他宫人们听:“我能容忍你们在我面前卖弄聪明,但不能容忍你们挑拨我与姑姑之间的关系——都把这句话给我好好记住。”
那太监因李文谦的话愣住,随即又想挣脱侍卫爬到李文谦脚边为自己辩解。海溪及时出声,将人押了出去。
……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天亮得也越来越晚。
但求索斋的上课时间不变,因此天还没亮,闻素和闻奕就已经入了宫。
因为李文谦会先去李余那,再去求索斋,所以姐弟俩一块朝着琅嬛殿走去,只是今日,他们比平时更早遇到了李文谦。
“闻姑娘。”李文谦同闻素打了声招呼。
闻素和闻奕停下行礼:“见过皇太孙殿下。”
李文谦单刀直入:“闻姑娘,我有事想拜托你。”
被全程忽视的闻奕:习惯了。
之后三人一起朝琅嬛殿走去,李文谦对闻素道明了来意:“姑姑最近没什么精神,我又没时间陪她解闷,你带她出宫玩玩吧。”
这对闻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当天闻素就和李余约好,过几天两人捎带上闻奕一块去道观上香。
李余还邀请了李文谦:“文谦去吗?”
李文谦闷闷道:“那天正好有事,去不了。”
李余安慰他:“没关系,我会多给你带些好吃的好玩的回来。”
李文谦点头:“好,那你可一定不能忘了。”
李余捏捏他的小脸:“当然不会。”
李余不知道,等到了她和闻素约好的那天,在她离宫后不到半个时辰,李文谦就带着人出宫,前往太子妃居住的皇家别苑。
第三十八章 “你知道父皇选了我来代替……
闻素约李余去的道观坐落在城外的一座小山上。
那道观虽然地处偏僻环境清幽, 香火却是格外的旺盛。
李余没有摆公主的架子带上人马去清场,独享一座只为她服务的道观,而是换上寻常贵女的衣着打扮, 和闻素一块乘坐马车出了城。
同行的闻奕骑了匹马,跟侍卫一块走在马车前头。
每次李余掀起前面的车门帘子, 都能隐约听见闻奕和侍卫们天南地北闲聊瞎侃的说话声。
虽然基本都是闻奕在说,但要知道, 那些侍卫可都是神武军, 虽然换了一身行头, 人却还是那些人,按照李余的印象, 他们俱都是些干起活来就不爱说话的性子,也不知道闻奕是怎么撬开了他们的嘴, 让他们愿意时不时就应上一句。
同时李余还感到奇怪:“你弟话挺多的呀, 怎么在宫里都没听他开过口?”
何止是没开过口,简直就像是透明人一样的存在。
提到这事, 闻素也很头疼:“殿下有所不知,在他入宫前一天, 我大哥特地叮嘱他在宫里谨言慎行, 大约是语气太重吓着他了。而且……”
闻素微微一顿,稍加衡量后觉得应该没问题,便说道:“而且皇太孙殿下似乎不大喜欢他,弄得他越发战战兢兢,话都不敢多说。”
“文谦不喜欢他?”李余意外, 她仔细回想后发现,李文谦确实没怎么主动和闻奕说过话。
李余眼中的李文谦绝对是这个世上最可爱最讲道理的孩子,因此她觉得李文谦不会无缘无故去讨厌一个人, 闻奕也不像坏孩子,所以两个人之间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又或者李文谦不是不喜欢闻奕,而是……害羞?慢热?
李余戴着一副三千米厚的亲姑姑滤镜而不自知,还寻思下回上课要不要带着李文谦多去和闻奕交流,毕竟日子还长呢,两小孩总不能一直这么不冷不热的处着。
打定主意后,李余提醒闻素:“都出城了,你也别一口一个殿下,被人听见不好。”
闻素迟疑:“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国姓是不能用的,安庆两个字也很招眼,李余干脆道:“叫我阿余。”
闻素点头应下,之后适应了几次,才逐渐习惯这个陌生的称呼。
同车的桂兰听见李余就这么把自己的闺名诉之于口,嘴唇蠕动几下,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道观在山上,需要走过一条长长的阶梯才能抵达,一行人下车后,桂兰询问李余要不要坐小轿子上去。
小轿子是人力抬的,山脚下有许多三大五粗的轿夫做这门营生,也有许多来上香的高门大户会选择坐小轿子上山。
李余调整了一下头上戴的幕篱:“走上去吧,就当强身健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