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王妃最近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东平侯府的马车里,萧若雪的嬷嬷一边给萧若雪捶肩,一边说道:“夫人您好心提醒她,总算是让她有了些王妃该有的模样,她倒好,不过是和安庆公主去打了次猎,就跟喝了迷魂汤似的,又开始成天穿着男装到处跑了,真是白费了夫人您的一番心意。”
萧若雪听着,并未发表任何意见。
上辈子她虽为三皇子的正妃,不曾过问太多朝堂之事,但她也曾听说过,摄政王林之宴遇到的最大阻碍就是轩王和轩王妃安惊羽。
轩王身有残疾,但不妨碍他诡计多端,轩王妃虽为女子,但却会带兵打仗,还硬生生把闻帅死后的风火军给抢了过来,给林之宴添了不少麻烦。
所以她从未想过与他们为敌,只一心想要将他们拉入林之宴麾下,可她怎么都没料到,半路会杀出来个安庆公主。
这段时日轩王妃很少再来找她,她有心挽回,便主动找到了轩王妃,向她表示可以想办法让皇帝改变主意,换十公主来代替尚鸣去和亲。
知道轩王妃是什么性子,萧若雪怕她拒绝,还提前给在京城的尚鸣公主去了信,告诉尚鸣:十公主在山庄闯了祸,皇帝虽将事情压了下去,但却没有放过意图杀害手足的十公主,不仅斥责了十公主的母妃,还准备回京就将十公主过继给宗室。
公主过继可没皇子过继那么好听,可见十公主是真的招了皇帝的厌烦,若尚鸣愿意,她可以找林之宴想办法,让十公主替她和亲。
萧若雪把去信京城的事情同轩王妃说了,这么一来轩王妃就无法拒绝萧若雪的好意,因为一旦她拒绝了,轩王和尚鸣必定会恨她。
萧若雪算盘打得好,自认为必将让轩王欠下他们人情,却不想轩王妃态度坚定,看她的眼神也变得有些陌生。
同时尚鸣公主也给她回了信,竟是和轩王妃一样,拒绝了她。
萧若雪简直不敢相信,她想去找轩王,想着轩王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姐姐被送去和亲,但是林之宴拦住了她。
萧若雪一想起这事儿就心里不舒服,她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罢了,人各有命,随他们去吧。”
反正她相信,以林之宴的本事,输的一定不会是他们。
……
“安庆!我给你带了甜汤,你拿去趁热喝。”
安惊羽又来了,闭眼时间就没超过半小时的李余趴在窗户上,问安惊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拜托我?”
确实有事相求的安惊羽脸上扬起一抹大大的笑,接着从马上跃起,跳到了李余的马车车辕上。
安惊羽把自己那匹马的缰绳扔给赶马车的小太监,又把桂兰请到了马车外头坐着,然后才开口问李余:“你那轮椅还能做得再结实点吗?”
李余:“……就这?”
安惊羽:“就这。”
李余一巴掌拍到自己脑门上,后悔自己没早点看穿安惊羽的意图,不然早睡上好觉了。
她跟安惊羽提议:“你可以换成铁打的试试,不过那样会比较重,遇到台阶什么的不太好抬起来。”
安惊羽无所谓道:“没事,我早就往府里去信,给每个有台阶的地方都添建了坡道,至于在外,还是用木的就行。
李余愣了一会儿才听明白,安惊羽是要在家里用铁的轮椅,在外用木的。
李余迟疑道:“不是,在家有必要用这么结实的轮椅吗?”
安惊羽觉得李余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肯定不懂,便随口道:“就是在家才需要更结实的。”
李余怀疑自己困疯了,不然怎么会从安惊羽的话中隐约听出汽车引擎的声音。
送走安惊羽,李余身体困得要死,脑子却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精神。
可能是困过头了,也可能是被扰了太多次清梦,不敢再睡了。
李余生无可恋地趴在车窗上,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
她对着窗外东看看西看看,最后又把视线落到了自己的手背上。
那日她将十公主扑到在地,蹭伤了手背,如今手背上的伤已经好了,但还是留下了点痕迹。
她当时之所以这么干,除了生气,还有另一个原因,她突然想知道,当她内心满是怒火,系统是否能忽视掉她想要寻死的念头,让她钻个空子。
结果只成功了一点,之所以说是一点,那是因为在她抱着十公主在地上滚的时候,她以为她失败了,寻死的念头褪去,立刻她就擦伤了手背。
也就是说,系统的探测仅仅是针对她内心的想法,就像先前她替李文谦挡刀,那会儿她根本没反应过来,就是本能地保护小孩,这才让刀子扎了进来,所以只要她能让自己寻死的时候心里不想着“寻死”这件事,就能给自己造成伤害,从而死亡。
可具体要怎么做,她还没有头绪。
李余垂下手,继续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碰巧这时闻鹫骑马路过,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李余一般。
但是李余看到他了,开口喊了声:“闻鹫——”
闻鹫原本打定主意,无论李余说什么他都会当做听不见。
可偏偏李余喊他的声音很奇怪,带着点鼻音,听起来就跟准备和爹妈告状的小孩似的,于是他在走开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就看到李余从车窗里探出头,眼巴巴地盯着他。
闻鹫没有退回去,但他停下了马。
车队不断前行,很快李余的马车就走到了闻鹫面前,闻鹫驱马慢行,语气平淡地问李余:“殿下找我什么事?”
“我想睡觉,可总有人来吵我。”李余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委屈死了。
闻鹫:“……去睡吧,不会有人来吵你了。”
困到理智濒临崩溃的李余莫名地信任闻鹫,听了闻鹫的话放下车窗帘子,并得偿所愿睡到了中午。
期间闻鹫骑着马跟在李余的马车旁,从早上跟到了中午,有人看见传出去,就说安庆公主越发嚣张跋扈,竟以闻家姑娘做要挟,把堂堂风火军大元帅当做侍卫来使唤。
第三十六章 “你们能不能挑一次不被我……
圣驾刚回京, 有关安庆公主刁难闻帅的传言便在京城内传开。
当事人李余毫不知情,还在上完课后把从山庄带回来的小瓷马送给了闻素。
“白色这个是你的,棕色这个是你弟的, 黑色这个给你哥。”李余越看越觉得小瓷马可爱,隐隐有些后悔没给自己也买一个。
“谢殿下。”闻素礼貌道谢, 分寸拿捏得当,只能从脸上的笑容看出她很喜欢这份礼物, 并没人知道她正在心里尖叫——
太!!好!!了!!!
鬼知道她前几天夜里撞见她大哥在自家花园子里, 拿着块巴掌大的木头刻东西的时候有多怵得慌, 因为她哥有个破毛病——心一烦就喜欢刻东西来平静心情。
所以每次她哥拿起刻刀,都意味着她哥心情不怎么好。
后来她跟闻奕一块去周寻那打听才知道, 陛下借口过年,延迟了她哥离京的时间。
“能留下过完年再走不是件好事吗?”闻奕不解。
周寻苦笑:“怕就怕等过完了年, 陛下又要找别的借口, 将元帅留在京城。”
若是周寻没猜错,这其中必然是出了什么意外, 导致皇帝突然改变了主意。
到底是什么意外,闻素不知道, 但她知道京城里那些有关他哥和李余的传言。
作为亲妹妹, 她清楚她哥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格,哪怕有人用她做要挟,她哥也不可能就这么乖乖受着,所以旁人口中的所谓“强迫”,多半是她哥自愿的。
因此她有个大胆的想法, 她哥和安庆公主,说不定是两情相悦。
喜欢的姑娘给自己送东西,这不比大半夜坐花园里雕木头强?
闻素收好小瓷马, 一旁的桂兰来向李余禀报,说已经按照李余的吩咐,收集了不少鸭绒和鹅绒。
闻素奇怪:“殿下收集这些做什么?”
李余轻叹:“这不是要入冬了吗。”
李余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保暖措施有哪些,到时候又要每天早起上课,索性先弄件羽绒服给自己穿,免得遭罪。
她都想好了,到时候她一件,年纪小的李文谦一件,不得不和她一块上早课的闻素一件,剩下的羽绒她再给自己弄套羽绒被,完美。
知道李余要给自己准备冬衣,闻素颇有些感慨。
这些年家里没有女性长辈,所有事情都是她在管,要吃什么要用什么她也不必向谁请示,从来都是自己说了算,早就忘了有人帮着置备换季衣物的滋味。
因此面对李余的好意,闻素的心情实在是有些难以言表。
出宫后,她乘坐自家的马车回府,路上下起一阵秋雨,她心念微动,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
皇帝去避暑山庄之前,京城大街小巷各处的地面还都是被夯实的黄土,一下雨就满地泥泞,无论是行人奔走还是马车路过,都会溅起阵阵黄水。而今的地面被名为“水泥”的东西所覆盖,平整坚固,两侧还砌有水渠,可将水都引到附近的河里。
听说这水泥的方子,是安庆公主找出来的,此外还有能大大增加印刷效率的新印刷方式和酒精。
闻素打理的闻家产业里有两间书肆,所以她很清楚新的印刷方式究竟给广大学子们带来了多大的影响——印刷效率的提升让书籍产量增多,相对应的价格也大大降低,为安庆公主在读书人口中累积下了不少好名声,也让人渐渐不再提起她以前因为嫉妒东平侯夫人而干下的那些令皇室蒙羞的丑事。
酒精更是出现在了各大医馆的药架子上,原本只在蜀州才能喝上的蜀州酒也开始在京城贩卖流行。
可不知道为什么,安庆公主为难她哥的流言就是怎么都停不下来。
可能是因为这些流言打击范围不广,不曾牵扯到皇室颜面,也可能是因为闻鹫作为大元帅,名声太盛,太打眼。
但还好,相关的流言也不是一味地批判,更多的是在看热闹,安庆毕竟是公主,只要不是平白无故地害人,身为公主脾气差些好像也没什么。
马车在闻府大门口停下,闻素打伞入内,被迎上来的管事告知,她不在的时候宫里来了圣旨,说是让闻奕明日起去宫里给李文谦做伴读。
“隔壁魏家是一门三探花,咱们是一门三伴读,倒也别致。”闻素来到闻奕的院子,开口第一句话不是担忧,也不是高兴,而是这么一句感叹,听得闻奕屋里的丫鬟都忍不住笑了。
还在琢磨明天入宫要带什么的闻奕,震惊:“三伴读?大哥也给人当伴读去了?”
闻素在桌边坐下,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指尖轻点桌面:“你不知道?也是,那会儿还没你呢。”
“真的假的?”闻奕连收拾东西都顾不上了,赶忙把屋里的丫鬟撵出去,坐下问闻素:“哪位皇子这么可怜?”
闻素:“轩王。”
闻奕扳着手指头在那算:“大哥十三岁跟爹一块上的战场,他十三岁以前……确实还没我。”
闻奕好奇:“你说大哥给轩王当伴读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说话那么……”
闻奕在自己的词库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出个不算得罪人的词:“一言难尽。”
闻素想了想:“我那会儿年纪也不大,怎么记得住,不过应该不会吧,他要从小就这么说话,还不得被咱爹一天按三顿打。等等,”闻素想起来:“大哥小时候好像就是被爹爹一天按三顿打的,后来才打得少了。”
闻奕感到新奇:他大哥居然也有被人教训的时候。
同时也惊叹:不愧是他大哥,小时候被打得还多点,那不是证明他大哥小时候比现在还欠揍?
闻奕得出个结论:“要是没咱爹调.教,我们要面对的大哥岂不是比现在还要可怕?”
闻素愣住,跟弟弟逗乐说大哥坏话的心思慢慢淡去,她想沉下声说:哪啊,把大哥教成这样的才不是爹爹,是看不得我们闻家好的老天爷。
可还没等闻素调整出难过的心情,门口突然传来一句:“你们能不能挑一次不被我撞上?”
闻素愣愣地朝门口看去,发现闻鹫就站在门边。
他们刚刚说了什么来着?闻素回忆了一下,发现他们刚刚又说了大哥的坏话,还又一次被抓了个正着。
回过神的姐弟俩被吓得魂飞魄散。
闻鹫就在门口堵着,闻奕蹭地站起身往窗户边跑:“我我我我东西还没收拾好,对,我笔坏了,我去买支新的来,姐你和哥聊,我先走了。”
说着就要跳窗跑走,一只脚已经踩到了窗框上。
闻素追上去死命拉住他,绝不允许他一个人跑掉:“买什么买,家里又不是没有,就在库房我带你去找。哥你刚回来饿了吧,你先坐,我马上叫后厨给你弄些吃的来。”
闻鹫不紧不慢地迈过门槛,走到桌边坐下:“让你们走了吗,都给我回来。”
闻素和闻奕立马又从窗户边连滚带爬地回到了桌边,都不敢坐,就在桌边站着。
闻素反应快,刚站稳还没等闻鹫开口,立马掏出自己从李余那拿到的小瓷马,啪地一声放到桌上,跟她哥说:“哥你看,这是安庆公主送你的。”
黑色的小瓷马,半个巴掌大小,身圆腿短,憨态可掬,确实像是李余能送出手的东西。
闻鹫看着这樽小瓷马,想到那日他替李余守着马车,不让人来扰她睡觉,李余痛痛快快睡到中午,醒来后掀开车窗帘子,向他道谢。
那时正逢日头高照,明媚的阳光不似夏季那般毒辣,在凉凉的秋风中显得格外和煦。
沐浴在阳光下的李余双手扒着窗沿,大约是因为刚睡醒,披散的长发有些乱,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满足而又坦率的笑容,就如当时的阳光一般,暖得他无所适从。
闻鹫回忆起当时的感受,莫名的滋味涌上心头,将他那一身吓人的冷气斩杀殆尽。
他现下的心情显然已经不适合用来训斥弟弟妹妹,索性放走了闻素,独独留下闻奕。
闻素得了赦令,毫不留情地丢下弟弟,迈着优雅矜持的步子走得非常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