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问闻素:“你能走吗?不能就坐轿子,先上去等我也行。”
闻素毕竟是将门女,身体又健康,只是长相看起来柔弱罢了,不至于连徒步爬山都做不到,因此她也选择和李余一块步行上山。
山道宽敞,除了往来的香客与道士,偶尔还能遇见挑着担子在石阶两侧卖东西的小贩。
坐着轿子往上走的贵女夫人也不少,像李余和闻素这般戴着幕篱,领着一群侍卫丫鬟却不坐小轿子的姑娘反而少见。
李余淡定自若地走着,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呼喊:“前面那两位姑娘!你们掉东西了!”
李余和闻素同时停步,朝身后望去,就见方才开口喊停她们的人正站在一卖板栗的小摊贩面前,喊住她们后先是把板栗的钱给小摊贩付了,然后才拿着刚买的板栗,走到她们面前。
那人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圆领长袍,作男子打扮,身边也就带了一个侍卫,但从对方的面容与身形不难看出,对方是个女子。
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李余正想问对方她们掉了什么,身旁的闻素和桂兰先一步朝那人福身施礼,桂兰更是道了声:“四姑娘。”
四姑娘?什么人能被桂兰称作四姑娘?
李余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四公主?
书中只说轩王有个龙凤胎姐姐,封号尚鸣,除此之外就没有提到过别的。
女子见李余没啥反应,稀奇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余点了点头:“嗯。”
“看来不是装的。”尚鸣说:“你若还记得以前的事,现下多半已经扭头走了。”
李余:“看来我们以前的关系很不好。”
尚鸣走到李余身边:“边走边说吧。”
山道虽宽,但她们一行人就这么堵在半路,还是挺容易招来怨言的。
李余同尚鸣一块朝山上的道观走去,期间尚鸣解答了她的疑惑:“你以前脾气不好,经常责罚下人,我看不过眼总要插手去管,所以你见到我就烦。”
“原来如此。对了,”李余好奇:“你方才是怎么认出我的?”
李余和闻素都带着幕篱,身边的嬷嬷宫女乃至侍卫都是李余穿越过来后才换上的,即便尚鸣认识原主,也没道理一下子就认出她来。
“这还不简单?”尚鸣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中泛起笑意:“但凡我见过一次的女子,即便是蒙住脸,我也能认出来。”
看李余不信,尚鸣还给她露了一手:“你身旁那位便是闻家姑娘对吧?我曾在齐南侯府的诗会上见过她。”
李余看向闻素,闻素应道:“是,我确实是在齐南侯府见过四姑娘一次。”
所以她能才认出尚鸣。
李余:“就一次?”
闻素想了想,确定道:“就一次。”
李余惊叹:“厉害啊,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尚鸣从未想过自家六妹妹还能有如此讨人喜欢的时候,便告诉她:“只要记住身形声音,走路方式,还有举手投足间的习惯和气韵,很简单就能认出来。”
李余记得她方才说的是“女子”,于是问:“男子也能这样认出来吗?”
尚鸣带着笑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很是轻蔑道:“怎么可能,臭男人如何能有女子那般的仪态万千。”
李余隐隐觉得尚鸣这话有些不太对劲,偏巧她们已经走到了山道的尽头,看到了那座香火鼎盛的道观,只能暂且放下这个话题,进去走一趟流程先再说。
李余原还期盼能不能遇到一位厉害的道长,像小说里的高人一样一眼就看出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最好是能给她提供一下新的离开这个世界的办法。
可惜一圈下来,三清也拜了,香也上了,签也解了,钱财拿出不少,能看出李余乃世外妖孽的道士却一个都没有。
就很遗憾。
尚鸣全程陪着她们,直到看见李余没了兴致,她才提议带李余到茶室坐坐,说有些话想同她说。
闻素聪明,当即便说自己还要在道长这待一会,还让闻奕留下来陪自己,给两人留出了空间。
“闻姑娘当真是蕙质兰心,善解人意。”来到茶室,尚鸣也不说自己想跟李余说什么,先把闻素夸了一遍,还说:“早知道去求索斋就能体验一番红袖添香的滋味,我还没出宫那会儿就该在求索斋赖着不走,让父皇也允我入求索斋读书。”
尚鸣和轩王同岁,都是二十六,但却至今不曾婚配,不肯嫁人的公主老在宫里待着也不是个事儿,皇帝就在宫外给她建了座公主府,把她撵出宫住。
李余摘下幕篱:“你想和我说什么?”
尚鸣答非所问:“你如今的模样倒是比原先好看许多。”
光说不够,还朝李余的脸伸出了手,想要捏一捏。
李余躲开,作势要起身:“再不说我走了。”
“别别别。”尚鸣这才收敛了自己那副登徒子的做派,告诉李余:“想见你可不容易,父皇本就烦我不让我随便入宫,我还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打听到你今日会出宫来这。”
也就是说,她们在山道上遇见并非巧合,而是尚鸣刻意等待。
桂兰给两人沏好茶退出去,茶室的门轻轻合上,尚鸣才终于道明了来意:“你先前帮了十一,后又帮了阿景和惊羽,小侄子也是从遇着你开始就走好运,我就寻思,你说不定也能帮帮我。”
李余端杯喝茶:“先声明,我其实没什么能耐,你最好别对我抱太大期望。”
尚鸣笑道:“听你这么说,我反倒觉得自己找对人了。”
尚鸣问李余:“你知道父皇选了我来代替你去和亲吗?”
李余“噗”地一下,把才喝进口的茶全喷了,她顾不上擦嘴,瞪大眼睛满是惊讶地看着尚鸣:“你说什么?!!”
尚鸣赶紧拿出手帕给她擦嘴和衣服:“你果然不知道。”
“不是、”李余抢过帕子自己擦,边擦边问:“闻鹫不都要回北境去了吗?怎么还要人去和亲?”
尚鸣奇怪:“他回不回北境,和我要不要和亲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李余:“可是……”
“再说了。”尚鸣打断李余,轻声道:“即便过了年,他也未必能回去。”
李余愣住,她明白了,皇帝还是和书中一样,不想放闻鹫回去,所以要想保北境安宁,就必须将谈和进行下去。
可林之宴就等着闻鹫离京,若因为谈和成功闻鹫离不了京,林之宴就会像书里那样,弄死被送去和亲的公主,致使谈和失败,边境开战。
李余无法忍受书中的结局落到自己头上,也没办法看着别人代替自己去受苦,那会让她的良心备受煎熬。
她拍了拍额头:“等等啊,你让我想想,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可以继续和皇帝做交易,可皇帝不知道有林之宴从中作梗,和亲必然会失败,所以皇帝只会觉得她想保尚鸣是出于姐妹情谊,还会觉得用尚鸣和亲换边境安宁是件于国于民都有好处的事情,所以要想保住尚鸣,她需要拿出更多、更有用的东西和皇帝交换才行。
李余在心中列了个表格,抬眸发现尚鸣正单手支着下巴,定定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悚然一惊:“干嘛这么看着我?”
尚鸣感叹:“你真的变了好多啊。”
李余憋出一句:“哦。”
尚鸣笑了笑:“本来我只有这一件麻烦事想找你帮忙,看你这样,实在有些忍不住,想把我心里藏着的另一件事也拿出来和你说说。”
李余往后挪了挪屁股:“我不是特别想听。”
尚鸣自顾自道:“我原也一直想着,定要想法子留下,决不能被父皇送去和亲。直到不久前有人给我写了封信,信上说我们公主自出生就拥有寻常女子所没有的荣华富贵,因此为了边境太平去和亲是我们应尽的义务。你、我、小十,我们三个人中任何一个人被送去和亲那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该有怨言,也不必因为被送去的是另一个就感到愧疚。”
尚鸣轻叹:“我竟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
李余:“……”
问题在于,林之宴铁定会让这战打起来,你去了就是送死啊。
李余无法将答案说出口,可李余有预感,这个问题不解决,尚鸣心里留下心结还是次要的,就怕最后她这出了岔子,非要去和亲,那就白白给林之宴送人头了。
李余拿出自己在网上跟网友诡辩的功力,对尚鸣道:“我觉得这说法不对。”
尚鸣:“怎么说?”
李余:“皇室宗亲,哪个不是生来就享尽荣华富贵?又有多少至死都一事无成?干嘛非要让公主去尽义务?”
尚鸣:“但总有几个能成为国之栋梁,就像公主,也不是每一个公主都要去和亲。”
李余等的就是这一句:“可他们要想报效国家,可以入朝为官,可以带兵打仗,总归是建功立业凭本事去搏,即便战死沙场那也怨不得别人,怎么轮到公主,就只能被送去和亲呢。你若想要报效家国,不如试着如男子一般去谋个一官半职,那不也是为百姓谋福祉吗?”
尚鸣微愕,隐约间,她仿佛被李余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第三十九章 娘亲认得出他,娘亲就是想……
李文谦怕李余去而复返, 等确定李余已经出城,才出宫前往皇家别苑。
皇家别苑位于京城南郊,李文谦和李余一样选择微服出宫, 他的马车出宫后不久,便有探子将消息传到了东平侯府。
不巧的是东平侯林之宴正在私下接见一位朝中大臣, 探子没办法进入书房传递消息,只能在书房外等着。
不多时, 萧若雪提着点心朝书房走来, 见到那探子正在等候, 又见书房内林之宴在忙,便将探子叫过来, 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若是着急, 她可以找个借口把林之宴叫出来。
那探子深知林之宴对萧若雪的爱重, 早先还曾出过林之宴的手下怠慢萧若雪,被林之宴重罚的事情, 因此那探子也不敢隐瞒,告诉萧若雪皇太孙已经出宫, 应当是往南郊的皇家别苑去了。
“南郊?”萧若雪立刻便想起, 南郊的皇家别苑里关着皇太孙的生母——太子妃。
太子妃的年纪虽然比萧若雪大上不少,但在太子妃被指给太子以前,两家姑娘阶层相当,也算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因此多少有些来往。
但毕竟是重生之人, 上辈子的记忆早就盖过了幼时的点点滴滴,因此萧若雪对太子妃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个靠着儿子当上太后的疯女人恨毒了自己的皇帝儿子。
萧若雪也不知道太子妃对李文谦哪来这么大的仇恨,只知道太子妃疯起来根本不顾场合, 大声咒骂也就罢了,最过的一次还曾试图用簪子刺杀李文谦,幸好被人给拦了下来。
萧若雪回忆着上辈子的事情,又想起李文谦今年不过八岁,过了年也就九岁,正是懵懂天真的年纪,好不容易转了运被封为皇太孙,着急想要去见久别的娘亲,结果却被娘亲辱骂厌弃,心里定会难过万分。
她若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细心温柔地为那孩子开解……
安庆公主不就是在皇太孙最失意的时候接近皇太孙,获得了皇太孙的信任吗。
想到这,萧若雪略微有些不甘。
她拥有上辈子的记忆,也知道李文谦最后能登上皇位,但因林之宴是摄政王,与李文谦立场相对,她怕自己和李文谦太亲近会惹林之宴忌惮,所以她在两人之间选择了林之宴。
最初的她哪里想过林之宴会对她动真情,不过是想抱紧林之宴这条大腿,远离三皇子,彻底摆脱上辈子的下场罢了。
如今林之宴对她用情至深,她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只希望自己也能帮林之宴一把,若能借此获得李文谦的信任,对林之宴来说也是件好事。
萧若雪将手上的点心交给丫鬟,着人备上马车与送人的礼物,装成是去探望太子妃的模样,朝南郊赶去。
她生怕自己会去晚,却不想反而还比李文谦要早到片刻。
李文谦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他又感到紧张与忐忑,出宫前备了好几车的东西还嫌不够,一路上看到什么都要停下来买,好给太子妃送去。
甚至到了山庄附近,他又怕从宫里带来给太子妃的冬衣棉被不够,还想再回城去多置备些。
可他也明白,这都是借口,于是他强压下心底的紧张,并未开口让马车回去。
李文谦内心除了紧张忐忑,其实还有期待,他甚至没有理所当然地拿李余来和自己娘亲作比较,也不会希望自己娘亲能像李余一样关心他爱护他,仅仅只要娘亲能因为看到他而开心,就能让李文谦心满意足。
马车在别苑门口停下,李文谦下车后发现旁边还停了另一辆马车。
那马车门帘被人从里面掀起,一容貌出众的夫人扶着丫鬟的手从车上下来,见到他后抬手曲膝,行礼道:“见过皇太孙殿下。”
李文谦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东平侯夫人,便问她为什么会在此处。
萧若雪拿出早就想好的说辞,告诉李文谦自己与太子妃曾是旧相识,太子妃移居别苑后,自己时常会来这里看她。
李文谦意外,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虽然对方比他来得早,但无论是从身份高低来讲,还是从他们与太子妃的关系来讲,都该是李文谦先去见太子妃,因此入内后两人便分道扬镳,一个被别苑的管事太监带着去见太子妃,另一个则被领去花厅等候。
那管事太监原就是东宫的人,见着李文谦内心很是激动,说话间更是好几次落下泪来。
李文谦见管事如此忠心,多少松了一口气,不怕自己娘亲在这里住着会受委屈。
管事太监告诉李文谦,太子妃虽然得了疯病,以为太子还活着,时常对着空空荡荡的地方讲话,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不妥,只要顺着她的话说,当太子还在世,太子妃看起来就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只一点,决不能说太子已经死了这样的话,不然太子妃便会发病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