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余看那下属一脸憨厚,也不像是牙尖嘴利的,便换了个问题:“那位疾风营的将军在哪?我想问问他去哪能见到闻大元帅。”
下属越发蒙圈。
李余的话恰好被赶来看李云岑热闹的疾风营将领——顾柏之听见。
顾柏之作为闻鹫的亲信之一,自然是听说过李余的,可惜听说的渠道不太好,和许多人一样,他以为李余跟他们闻帅关系很差,还曾多次拿闻帅的妹妹来要挟闻帅。
闻帅明明在避风城,却不曾出席接风宴的事情他也听说了,愈发笃定眼前这位安庆公主不怀好意,不然元帅怎么会刻意躲着。
顾柏之想为自家元帅出口气,同她说道:“元帅早些时日便去了避风城,怎么殿下竟不知道吗?”
李余愣住,她还真不知道,没人和她说,她见闻鹫不曾出席接风宴,便以为闻鹫不在避风城。
如今看来不是不在,而是刻意躲着她,不仅躲着,还授意了避风城上下的官员隐瞒此事,不然她不会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顾柏之拍着后脑勺:“我记得元帅不日便要从避风城出发去青州,殿下要是想见元帅,那可得抓紧了,出营后走南边那条路,回去能快些。”
李余来不及多想,给李矜留下几个人,自己带着剩下的人往避风城赶去。
顾柏之说的那条路确实是近路,来时之所以不走,皆因哪路太过崎岖,用来赶路会比较危险。
“殿下。”随行的侍卫正要劝李余不要走那条危险的近路,话还没出口,李余已经调转马头,朝着来时那条虽然绕远,但足够安全的路走去。
开玩笑,错过这次还有下次,反正闻鹫又不会离开北地,但她的小命可只有一条,死了就只能回家了好吗。
李余走了几步又回头,指了其中两个侍卫,对他们说:“你们俩走南边,慢慢走不着急,注意安全,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出营后走了南边那条路。”
说着,李余还把李矜认哥哥时摘下的幕篱扔给他们,叫他们其中一个戴上,假装是她。
那俩侍卫领命而去,李余快马赶回避风城。
有了之前两个月的艰辛旅程做历练,短短几天的连续奔波竟没让李余感到辛苦不适,于是她来不及休息,直接找人询问,得知闻鹫先前果真在避风城,可前几日她离开后,闻鹫也带着人离开了。
扑空的李余喝了口茶,问眼前接待自己,却向自己隐瞒了闻鹫在避风城一事的官员:“你可知闻帅出城后去哪了?”
那官员当然是说自己不知道。
李余退一步问:“那你知道他出城,可是有什么急事要办?”
官员:“这、这下官如何能知道。”
李余放下茶盏,叹息:“还好我备了一手,只希望他没什么要紧事,不然怕是真哄不回来了。”
官员听不明白李余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听见李余对身边的侍女道:“出去请大夫,就说我回来路上贪快抄近路,不小心摔下了马。”
官员瞪大了眼睛:“什、什么?”
李余还补充了一句:“多请几个大夫,务必叫外头的人都知道,我摔得很惨,非常惨。”
吩咐完,李余又转向那官员,笑着道:“大人是专门来接待我的,想必没什么要紧事,就请大人在我这,多待几日了。”
第六十六章 我还不至于连这点担当都没……
李余不知道, 顾柏之说的一堆真话里,藏了一句假话——闻鹫没有要去青州。
本来顾柏之会在林州营,就是跟着闻鹫来的, 以往每逢闻鹫去见京城里来的官员,风火军中都会出一位或两位将领, 带兵挑上个不近不远的州军营待着,以防生变。
可见闻鹫忠诚归忠诚, 却也不是愚忠。
几日前李余离开避风城, 闻鹫紧随其后也出了避风城, 不同于李余的安全第一,闻鹫抄近路, 只花半天时间就到了林州营。
他本想把顾柏之一行带走,然后该干嘛干嘛去, 反正李余身边有皇帝派来的人跟着, 不会让李余为所欲为,等到了时间, 李余见不到他,自然就不会浪费时间留在北地。
可到了林州营后, 顾柏之和林州营的将领向他汇报, 说林州近来不太平,总有不明身份的队伍在城外流窜,不确定是不是境外部族的人。
闻鹫留下探查究竟,一拖就拖到了李余抵达林州营。
闻鹫有心躲着李余,却不曾言明原因, 他手下的人难免会有自己的猜想,觉得元帅同安庆公主关系恶劣,这才避而不见。
顾柏之就是其中最行动派的一个, 他撞见李余要找闻鹫,想也不想就决定让李余吃点苦头,顺带还能把李余从林州营支走,一举两得。
后来闻鹫问起,他也只说了一半的真话,并未说起自己还曾提议李余可以走近道。
毕竟那是近道又不是黄泉路,万一李余骑术高超,无惊无险地回了避风城,提前说出来岂不显得他自作聪明。
没过几天,林州异样查出眉目,一伙人正在营帐里说着话,忽然有避风城的消息来报,说是作为督运官的安庆公主在回避风城的路上坠了马。
这消息本是报给还在林州营跟李云岑不死不休的李矜的,顺带就报到了闻鹫面前。
营帐内静了一瞬,紧接着响起顾柏之的声音:“真摔了?”
众人齐刷刷看向顾柏之,顾柏之本也不是个心眼多的,直接说道:“我就随口提了句,说抄近路能快一点……”
顾柏之的声音在闻鹫的注视下渐渐消弭,闻鹫站起身,冷冷道:“自去领罚。”
说完便出了营帐。
人高马大的顾柏之脸色煞白地问身边的人:“元帅真动怒了?”
周寻走过来,插话道:“蓄意谋害公主,元帅不当场劈了你就算不错了,知足吧。”
顾柏之还想为自己争辩:“可这事儿只要不传出去,谁又能……”
周寻在京城待过些时日,也听说过李余和闻鹫不合的传闻,打断他说:“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你别忘了,那些个酒精、望远镜,还有火.药都是谁的手笔。元帅若要在北地整治谁,还用得着你来替他?”
顾柏之哑然,明白自己这次怕是给元帅捅了娄子,想想还是决定在领罚前先随元帅跑一趟,免得公主把罪过都怪到元帅身上。
闻鹫出营后带人抄近路往避风城赶去。
因是边境,城中并不限制快马,城内百姓常年在风沙战乱中摸爬滚打,早都已经习惯了,反正城中道路够宽,轻易撞不到人。
闻鹫一路奔驰,最后在都护府门前停下马,无需通传,直接进去根本没人敢拦他。
快到李余居住的院子时,院外守着的侍卫拦了一下,闻鹫身后跟着的人立马上前,刀都不带出鞘,就制住了那些侍卫。
那些侍卫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遇见训练有素拿命换功名的北境士兵,竟毫无防抗之力,也是被震撼得不行。
闻鹫焦心李余的情况,径直入内,却不想才进院子,就停下了脚步。
只见那宽敞的庭院之中,李余正好端端地躺在竹子制的斜榻上,怀里抱着本书,闭着眼睛在凉凉的风中晒着太阳,边上还备了几碟点心和一壶热茶。
……
李余是来哄人,不是来气人的,所以她早就遣了人去市集买鸡血,准备到时候往身上缠些纱布,再往纱布上弄点血,装装样子,免得闻鹫一看她安然无恙,气得掉头就走。
等她把闻鹫哄好了,再和闻鹫坦白自己并未受伤,闻鹫要是又生气,她就再哄一次。
问题是,她信了顾柏之的鬼话,真以为闻鹫去了青州。
她算过了,兵贵神速,短短几天闻鹫怕是已经走出很远的路,多少得花上些时日才能得到她摔下马的噩耗,而李矜就在林州营,得到消息的时间肯定比闻鹫早,回来得也会比闻鹫快,所以她可以等李矜回来了再开始装重伤。
可她万万没想到,闻鹫会比李矜先回避风城,还不经通报就闯进了都护府。
起初她只觉得有些吵,被扰了清梦,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扭头望向院门,就看到闻鹫站在那,沉着脸看着自己。
李余懵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当机立断拿出曾经在避暑山庄骗桂兰的演技,抱着头叫唤:“哎呀哎呀哎呀,我头好疼啊,大约是摔到的地方又疼了,大夫呢?快叫去大夫。”
一旁想将闻鹫赶出去的侍女们手足无措,也不知是该先把人赶出去,还是该先去请大夫。
原本焦急的闻鹫反而淡定了下来,他深深地看了李余一眼,转身便要离去。
李余余光瞄见闻鹫转身,顿时不装了,连忙从斜榻上起身,喊道:“闻鹫!”
院外候着的顾柏之等人皆被李余这中气十足地一嗓子给吓了一跳,随即就看到他们元帅脚步不停地走出来,丝毫没有要理会公主的意思。
李余昨晚走台阶的时候不小心扭了脚,如今脚踝还肿着,她怕自己追不上闻鹫,便拿出系在手腕上的哨子,吹了一声。
哨声响亮尖锐,竟比李余那声呼喊有用,让闻鹫停下了脚步。
然后顾柏之等人就看见,那位据说坠了马,生命垂危到处找大夫的安庆公主一瘸一拐地从院子里追了出来。
李余跑太快没刹住脚,眼看着就要撞到闻鹫后背上,闻鹫及时转过身,让李余撞进了他怀里。
李余这一下可撞得瓷实,鼻子都酸了,疼得她忘记自己理亏,抬手就往闻鹫胸口打,一边打一边骂:“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走这么快干嘛!干嘛!干嘛!”
闻鹫由着她打,还问她:“脚怎么了?”
闻鹫的声音和初见李余那会一模一样,疏离淡漠,李余听后想起如今的状况,停住动作,收回手,小小声道:“大概是咒自己咒的,不小心扭了。”
李余说完后,闻鹫没再接话。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李余不太习惯这样的闻鹫,她组织了一下措辞,正要打破沉默,闻鹫突然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
李余双脚离地,吓得赶紧环住闻鹫的肩膀。
闻鹫抱着李余回院子,回过神的李余很是不可思议:原来扭个脚就能叫闻鹫心软吗?
早说啊!
李余看闻鹫走向斜榻,生怕闻鹫待会放下她就走,抓紧机会对闻鹫说:“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闻鹫脚步不停,只说:“让她们出去。”
她们?
李余缓了半拍才明白过来,闻鹫说的“她们”是指院子里的侍女。
李余让侍女们都出去,一时间院里只剩下了他们俩。
闻鹫把李余放到斜榻上坐着,自己在李余面前蹲下,伸手托起李余扭伤的那只脚的小腿,说道:“继续。”
李余点点头,正要继续道歉的话,突然反应过来:“你让她们出去,是不想我在她们面前丢脸?”
闻鹫垂着眼不看李余,另一只手将李余的鞋子脱下:“你是公主,且这是你我之间的私事,不需要外人围观。”
李余笑道:“没关系的,本来就是我的错,不小心玩弄了你的感情,若要道个歉还顾忌自己的脸面,那也太没诚意了,我还不至于连这点担当都没有。”
李余口中的“玩弄感情”四个字叫闻鹫的手顿了顿,他朝院子外头看了眼,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李余很是郑重地对闻鹫说了声:“对不起。”
说完院子里又是一静,握着李余脚踝的闻鹫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没了?”
李余飞快接上一句:“你愿意原谅我吗?”
闻鹫看李余真的就是来道个歉的,只能主动问她:“你还想死吗?”
李余定定地看着闻鹫,片刻后摇头,说:“不了。”
闻鹫低头去看李余肿成馒头的脚踝,又问:“怎么不擦药?”
李余:“这儿的药酒味太难闻了,我迟点拿热毛巾敷一下,它自己会好的。”
闻鹫:“药酒呢?”
李余满脸不情愿地朝自己房间指了指:“就放在里头的桌子上。”
闻鹫放下李余的脚,起身去拿药酒来给她擦上。
温热的手掌带着药酒覆上脚踝,李余瑟缩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闻鹫怕她把脚收回去,就用另一只手从下握住了她的脚掌。
李余双手撑在榻上,视线根本不知道往哪放好,索性说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谁知她那破嘴不中用,磨蹭半天竟问出句:“你之前说的那什么,喜欢我的话,还作数吗?”
李余说完就咬了咬唇,却并未把话收回,等着闻鹫回她。
闻鹫眼都没抬:“我要说不作数呢。”
李余嘀咕:“那我试试能不能让你重新喜欢上我。”
为让药效散进去,闻鹫手上用了力:“不必”
李余疼得倒抽冷气,当即就要把自己的脚抽回来:“我要做什么你管不着!”
闻鹫抓紧了李余的脚掌,继续给她抹药,并无奈地解释道:“我是说,不必试,那些话还作数。”
李余动作一顿,随即卸了脚上的力道,愣愣地:“……哦。”
闻鹫继续擦药,李余抬头望天,总觉得不太真实,遂又低头看向闻鹫。
也不知道是环境的问题,还是衣着打扮的问题,在北地的闻鹫和在京城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在京城,闻鹫经常穿朝服,身上的气势也是刻意收敛过的,虽然收得不太好,但也仅仅是让人敬畏,不像眼下,回到北地的闻鹫换上了军服,满身都是火与血的气息,不仅叫人敬畏害怕,还让人不太敢直视。
李余想了想,撑在榻上的手稍微用了点力,身子前倾,用离榻的双手捧起闻鹫的脸,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李余本意是想有点实感,却不想这一啄,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在拉开距离的时候被闻鹫追上,还被他压在榻上好好重温了一番曾经被亲到缺氧的滋味。
第六十七章 当初在公主府,你胆子不是……
顾柏之从闻鹫转身接住李余开始, 就有些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