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可能想攀上皇上的高枝,和皇上旧情复燃,皇上要是脑子一热,当真同意了,搞不好还能撼动太子殿下的地位。
晚上入睡前她将这事说了,太子殿下不以为然,对他的父皇信心十足,“从前父皇可能确实对她有情,这么多年过去,物是人非,父皇也有了母后,我不信他会做对不起母后的事,无非是不想瞧见昔日的旧人落魄,帮把手而已,再多的不会有。”
他语气轻描淡写,实则捏紧了手里的奏折,心中多少有些忐忑,“再等等看,父皇会处理的,他要是不管,我再管。”
他还是觉得,“父皇肯定会解决的。”
放出风声的人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干?很容易猜到那个女人主使和目的,他可以,父皇老奸巨猾,自然也行。
父皇一定会搞定的。
*
刚过完十五,吃过团圆饭,圣贤殿内的彩灯还未取下,从这头,一直挂到那头,将整个院内照的通明。
虞丹丹跟随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一道走在廊下,步伐不慢,很快便到了圣上的门口,大太监示意她进去。
她犹豫片刻,抬脚迈入,几乎前脚刚踩上殿内的瓷砖,后脚便听到关门的动静。
大太监退了出去,屋里也没人,整个寝宫似乎只有她和——皇上?
皇上正坐在里间,半隐在黑暗中,只能隐约瞧清大概的模样。
岁月并没有过多的摧残他,除了头发有些灰白之外,一如当年,还是那么俊美。
她理了理头上的发簪,几步走过去,刚要行礼,便是一把剑‘啪’的一声丢在她面前。
脸上还没完全展开的喜悦收了回去,她抬眸,疑惑的看向不远处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喊他,叫皇兄?还是别的?
小时候一直喊的都是皇兄,皇兄脾气不太好,老爱欺负她,经常踩坏她的裙子叫她出丑,揪她的辫子,弄坏别人送给她的礼物。
她那时候很讨厌皇兄,觉得他恩将仇报,明明小时候帮过他很多,结果这人长大后坐上高位便时常对她冷嘲热讽。
直到她成了亲,有了小孩,亲眼瞧见自己的孩子欺负别的女孩子,她问为什么要伤害她?讨厌她吗?
虞晏说不讨厌,还很喜欢。
她后知后觉才明白过来,原来有些男孩子喜欢女孩子会欺负对方,不停的招惹她,吸引她的注意力。
当年的皇兄也是如此吧?
只不过那时候她不懂,一直以为皇兄很讨厌她,所以想都没想,嫁给了文贤王。
成亲那天记得皇兄哭的好厉害,她问为什么?皇兄说终于把她嫁出去了,以后不会再有人跟他争这个争那个,开心的。
真的是开心吗?
她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是难过,一份暗恋的无疾而终。
“给自己留个体面,自裁吧。”虞玄卿的声音很冷,已经少了些怜悯和惋惜。
大概在几个月前,他潜伏在文贤王身边的人给他回信,说是文贤王最近有大动作,想假死回京,再一举造反。
为了演戏演全套,彼时他会服下龟息丹,吃下和真死一模一样,那厮料定他会揭开棺木查看尸体,安排好了一切。
先用龟息丹瞒过太医和仵作,等到了他身边时,正好龟息丹药效过去,一揭盖便暴起刺杀他。
然而刚服下龟息丹,进入假死状态,已然被人几刀解决。
是他安排的,也是他联系上虞丹丹,他曾经的皇妹,后来的假公主。
虞丹丹小的时候胆子大,因着抱胎不易,又险些失去,母后很偏爱她,养的她一身的自信和娇贵,和她比起来,小时候的他又不起眼,还笨,经常被虞丹丹拉到身后保护着。
少年不会表达爱意,虞丹丹又特别受欢迎,几个哥哥弟弟都喜欢她,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时不时干一些蠢事,非但没拉近关系,反而叫俩人越行越远,直到后来她嫁给文贤王,他娶了妻子。
俩人各自拥有了幸福,结果没几年文贤王造反,各奔东西,再见都难。
到底是小时候站在他身前保护他的人,不忍心看她余生草草了事,他安排了一切。
给她洗清了嫌疑,还成了杀了反贼的大英雄,等那二十万大军去了边疆,便给她恢复身份,还是尊贵的公主,货真价实的真公主,她的儿子为郡王。
然而一切都被她自己断送。
她不搞那些小动作,还有回圜的余地。
虞玄卿闭上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终究是不一样了,这么多年过去,什么都变了,现在的虞丹丹,也不再是小时候护着他的那个虞丹丹。
那时候的虞丹丹干净,单纯,不含一丝一毫的杂质,现在的虞丹丹满心满眼里皆是算计和谋略。
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屋里很静,静到掉一根针都能听到的程度,寂寥的寝内突然传来女子的大笑声,先是很小,慢慢的响彻整个大殿。
虞丹丹拿着那把剑,看剑身上自己的倒影,被高桑的天气和冰冷折磨的,老态尽显,而对方依旧如二三十岁的青年,自然看不上她。
她心里明白,但她还是想问,“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她不解,“哪里不满你的意?”
其实心中早就有了答案,“是我叫人传出去的谣言吗?”
她解释,“那些无非是点儿扯虎皮的手段而已。”
怕他不信,多说了几句,“你在宫中,又身居高位,自然不晓得我们的日子有多艰难。”
她拍了拍胸口,“现在整个京城都在说我们是反贼之妻和反贼的儿子,叛徒,杂种,贱人,怎么骂的都有,我倒也罢了,宴儿还小,他才十六岁,他不该承受这些。”
她声音定了定,“有了那些谣言,起码他们会忌惮一些。”
若真是皇上的私生子,哪日叫皇上接进了宫,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子,彼时与他们一算账,有几个能吃不完兜着走的?
她就是想拉一张虎皮,狐假虎威罢了。
虞玄卿摇头,“丹丹,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他当然不可能那么小气,因几句谣言去杀自己幼时的恩人,即便没了情,也有恩,他不会忘的。
“你在京城外的小动作我都知道,让那二十万大军挖地道进城的事我也晓得。”
为什么要偷偷的挖地道进城,为了造反。
第93章 准备坦白 他俩。
虞丹丹一愣, “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派人监视我?”
虞玄卿反问,“你值得我信任吗?”
是,他确实从来没有信任过她, 毕竟是二十万大军,还是曾经参与过谋反的队伍,被反叛头头带出去那么多年,耳闻目染, 谁知道他们此刻抱着什么想法?
经历过那么多事, 谁又晓得虞丹丹怎么想的?
就像她说的一样, 她和虞晏处境艰难,难保不会存什么反叛的心思, 好一举解决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说是他的私生子, 和他有奸情,无非是为了将来儿子好顺利登基。
她已经做好了一切, 策反的所有准备。
“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受过什么折磨,造反终究是造反,那二十万大军我已经派神机营和镇国营夹击在中间, 不日便派去边疆上阵杀敌,至于你, 朕给你留个体面, 自裁后朕会说你是为了给朕挡箭而死, 追封为永宁公主,你的儿子什么都不会知道, 依旧是郡王。”
他劝道:“给你的儿子留一条后路,收手吧。”
虞丹丹望着他,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五年没见,他们确实已经是个陌生人,互相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已经完全没有了小时候的默契。
她忽而觉得眼酸,眸里控制不住流了泪水,越来越多,堵了视线,糊了景物,叫她什么都瞧不清,只凭着记忆向不远处坐着的人摸索探去。
她碰到了他的膝盖,慢慢的攀了上去,搂住他的腰,“皇兄……”
她莫名就想这么叫,因为小时候皇兄太笨,老是被人欺负,都是她保护他,因此从来不尊他敬他,都直接唤他的名字。
她知道,每次喊他‘皇兄’他都会偷偷的高兴很久。
“还有别的路吗?宴儿还小,我想看着他长大。”
她哀求着,“我知道错了,是他们怂恿我的,你知道的,我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虞玄卿低头看她,一眼便瞧见她头顶的两个漩,一个漩是好,两个漩是坏,虞丹丹倒不是坏,她是胆大,小时候便什么都敢做,长大后更甚。
她还学会了撒谎和背叛,这些年在高桑真的没少吃苦,他知道,他一直有搜集她的消息,只是越来越少,从十天一次到一月一次,最后一年一次。一开始瞧着心里会有点难受,后来全然皆是平静。
淡漠的看完,淡漠的烧掉。
也许是观的太多?也有可能是心里搁了别的人,便显得她无足轻重?
“放手吧。”他想给她留点尊严,但显然她不想要,“把剑拿上。”
那剑叫她丢在了地上。
“你死了,你儿子便是为朕挡箭英雄的儿子,将来再有人敢非议他,朕会为他做主。”
他给她最后一丝顽强支撑的理由和借口都弄没了。
虞丹丹跌坐在地,满眼皆是悔意和悲凉,她抽泣着,终是不甘的拿起地上的剑,架在自己脖间,“皇兄,我这辈子,后悔跟了他,如果有来世,我希望遇到的人是你。”
剑往纤细的颈部抵了抵,一抹鲜血横流,从白皙的地方滴落,瞧着颇是触目惊心。
虞玄卿扭过头没看。
“皇兄再见了。”
噗!
大量的嫣红液体狂喷,飞起一尺开外,溅到了不远处的屏风上,却不是她的,是他的。
*
亥时对于东宫来说不算太晚,里头还点着灯,姬玉和太子殿下都没睡。
正批阅奏折呢,春节这会儿休息了那么长时间,结果就是事件堆积,沐休日一过,各地远比平时多了几倍的折子蜂拥而来,感觉不眠不休改个三天三夜才能看完。
怕有什么大事错过,她俩当真开始熬夜批折子。
反正也没事干,姬玉手里写着写着,开始召唤她的神兽。
膝盖一曲,神兽看这个姿势方便他,几乎没有犹豫爬过来,趴在她腿上,舒舒服服的改奏贴。
这是姬玉最近新发现的,只要她往哪一坐,姿势顺他,神兽自己就过来了。
如果想让神兽主动来,把不顺他的姿势改顺就好。
召唤神兽大法。
今天召唤神兽也很顺利。
姬玉一边批折子,一边撸她的神兽,手顺着他的后颈,一路抚到他尾骨。
神兽最受不了这个动作,叫她撸的整个人软成一团烂泥,大抵是想起还有公务,不想贪恋别的,艰难的想反抗她,没成功,反而叫她连前面也一起撸了。
小肚子被揉,这厮不太甘心,还想折腾,整个人忽而一怔,继而捂了胸口,疼的蜷缩起身子。
姬玉也精神了,搁下折子去看他,“怎么了?下手重了?”
虞容摇头,“不知道,就是突然疼了一下。”
毫无预兆,突如其来,莫名其妙。
虞容摁了摁心口,没当回事,刚要继续趴着,忽而一愣。
他想起来了,当年他母后去世的时候就是这样,玩着玩着突然毫无防备胸口一疼,沉闷的像压了一块石头。
和现在的感觉一模一样。
他莫名有些慌乱,“姬玉,你陪我去看看……”
他没说看什么,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就是想看看。
姬玉也没问,一口答应道:“好。”
她起身,去拿衣裳,她一套,太子殿下一套,穿的时候他一直心不在焉,还系错了衣妗,姬玉直觉有事,自己这边理好,安抚一样握了握他的手,“殿下别怕,姬玉在呢。”
太子殿下这才回神,眼中有了焦距,“姬玉……”
“嗯。”姬玉松开他,去涂让自己变黑的东西,动作很快,匆匆抹匀便拿了笔点痣,不放心,从镜子里瞅了瞅还站在原地的人,问:“怎么了?”
很少见他这幅模样,有点像那天喝醉酒,知道弟弟说不想要他这个哥哥的时候,失魂落魄,遭受打击的模样。
虞容声音里有一丝颤抖,“我母后那年,我也这样过。”
姬玉一顿,手上更快了,几下易容好,拉着太子殿下朝外跑,比他还急,边奔边问他,“先去哪?找长央长白?还是皇上?”
他只有三个在乎的人,因为在乎,亦或者说亲人之间血脉相连,所以出事的时候,他会有感应。
当年他母后没的时候,他正在宫外玩,本来很开心,忽而疼的站不起来,那是一种身上一块肉被人生生撕走的感觉,她没有经历过,但是她看过太子殿下的日记。
那次他没有赶上,这次……
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
虞容跟在她身后,望了望俩人交握的手,心中不知作何感觉,总觉得姬玉那边仿佛有无尽的力量,悄悄地传递给他,让他也不那么慌了。
“先去看看长央长白。”
今儿是十五,刚吃过团圆饭,长白没走,还留在宫里,住在母后的凤翔宫,长央也是,俩人喝多了,直接便在偏殿睡下。
他把俩人打发了才回的东宫,往年都是三人一起睡,今年不行,他要陪着姬玉,无论再晚都必须回去,姬玉一样,无论再晚都会等他。
俩人已经不用专门告诉对方,就是知道对方会这么干,姬玉晓得他绝对会回来,他晓得姬玉绝对在等他。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回家,怕姬玉等不到他失望,姬玉也是吧?怕他回来她没等失望。
两个人默默守着无形的规矩,或者应该说,有一种名为温暖和爱的东西促使他俩干出了这种事。
不讨厌,还很喜欢,完全都是自愿的,互相的,你需要的时候必须有我,我需要的时候你也是。
就像现在,姬玉晓得他心里的不安,从刚刚开始一直拉着他,给他传递着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