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挨着血池的边缘,有一段向上的楼梯,通向了一个一人大小的祭台,祭台旁边有一个衣着华贵,手拿权杖的人,那个人的脸上同样也带着青铜面具,但是他给人的感觉明显地位要比那些跳舞唱歌的人要高很多。
他此时正拿着权杖对着天空中的血色圆月挥舞着,像是在召唤着什么。
裴泠泠想起沈瞳离开时说的话,他说这个村庄今天晚上会举行一场祭祀,所以这就是他们的祭祀吗?他们这是在祭祀谁?又或者说他们是在召唤什么东西?
天空上那一轮圆月让裴泠泠非常不安,她不能确定自己现在所处的这处空间到底是不是曾经她误入过的那个宇宙的暗面,她虽然隐约有这样的猜测,但又觉得可能不太对。
那轮圆月虽然和当初她在宇宙的暗面中见到的很像,但裴泠泠总感觉眼前这轮血色明月似乎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什么,没有真正地降临,就像两个
挨得很近的世界,但并没有完全融合。
裴泠泠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突然发现对面阶梯之上的祭祀台上竟然躺了一个人,刚刚那名明显地位比较高的祭司遮挡着,所以裴泠泠还没注意到。
那个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安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样,裴泠泠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她定睛一看,心顿时沉了下去。
祭祀台上躺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沈瞳。
裴泠泠现在已经有点儿懵了,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在做噩梦。现在的情况是不是说明沈瞳也被他们抓住了,她已经没办法指望沈瞳可以带着她一起逃离这里了。
裴泠泠告诉自己,先不要慌,她知道未来的事情,沈瞳是绝对不会在这里有生命危险的,她只要好好想出自保的办法,沈瞳肯定能逃脱的。
裴泠泠开始思考他们这群被绑在青铜柱子上的人到底是干什么的。青铜柱子排列得这么整齐,且每一根上面都捆绑着人,这感觉竟然有些像在......晾腊肉?
这个想法并没有让裴泠泠觉得多幽默,相反,她感觉到了一阵阵的心惊,是的,他们现在就像是被挂在一旁的食物,即将被拿上案板剁碎......
联系上现在的场景,裴泠泠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群人现在在举行祭祀,祭祀怎么可能会没有祭品,一般祭祀的祭品大多都是些猪牛羊等家畜,但是她看了半天也没在这里看到那些东西,所以,哪来祭祀的祭品就只剩他们这群被捆绑在青铜柱子上的人了!
那沈瞳又是什么情况,裴泠泠还是忍不住向沈瞳的方向看了一眼,只有他一个人躺在那个一人大小的祭祀台上。
裴泠泠正思考着这些,对面那名带着青铜面具的祭司突然大喝一声,手中权杖一转,直直地指向了裴泠泠这边的方向。
裴泠泠吓得一个激灵,这是要干什么?这个疑问只产生了片刻,很快她就明白了。
随着祭司的动作,从两边各分出一小撮人向他们这边走来,边走边跳着诡谲的步子,嘴里唱着让人无法
理解、甚至令人感觉很烦躁的歌谣。
很快,他们就到了眼前,裴泠泠被绑在斜后方的青铜柱子上,所以那群过来的青铜面具先接触到的靠前面的人。
他们三两下就将捆绑着那些人的麻绳解开了,然后将那些昏迷的人架了起来,裴泠泠小心地打量着,观察着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两个带着青铜面具的人一人抬脚,一人抬肩,迅速地将第一排青铜柱子上的人搬运到了长方形血池的旁边,然后没有丝毫停留地将那些人扔进了血池中。
裴泠泠的瞳孔都因为惊恐收缩了一下,她看到那些被扔进去的人,身体在接触到血池中的血水的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们剧烈地尖叫起来。更准确地说,是一种痛苦至极的嚎叫。
血水翻涌而上,仿佛有生命一般地将他们吞噬进去,顺着四肢向上爬,爬到胸口,爬上脸颊,像大张着的巨口,将人生生吞咽而下。
那血水仿佛带着某种侵蚀能力,迅速将人体融化,一具具身体融化成液体,并没有和翻腾着的血水混合在一起,而是漂浮在表面,像一层液体的人皮,但又能看清他们的五官和肢干,宛如被一股巨力瞬间压扁成了平面,更可怕的是,他们似乎还活着,他们还张着嘴,瞪着眼睛痛苦地嚎叫着。
漂浮在血水之上的一滩滩人体构成的液体流淌滚动着,仿佛在某种高温的作用下彼此融合,很快就融合成了一大滩粘稠的肤色液体,痛苦地在血池中滚动着。
血池中的动静很大,那些赤着脚跳舞的人却因为这些痛苦的惨叫和疯狂的挣扎变得无比兴奋,他们的念动歌谣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种令人胆寒的渴望情绪。
而还被捆绑在青铜柱子上的其他人,就好像早就已经死亡了一般,竟然没有一个人被这地狱一般的景象吵醒。
裴泠泠被这骇人的一幕惊得屏住了呼吸,她几乎在一瞬间就想起了当时自己在那艘商船上遇到的东西。
所以那些化成了液体的人也是遭遇了这些才变成那副模样的吗?所以
那艘船并不是无缘无故沉底的,船上的人是无意间到达过这个地方吗?
那么现在这群人也是像那艘船上的人一样是无意间误入这个地方的吗......不对!裴泠泠突然瞪大了眼睛,有些吃惊地看着她的斜前方。
那里的青铜柱子上同样捆绑着一个人,那是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的衣着和相貌都非常的眼熟,裴泠泠仔细一看就认了出来,那正是裴泠泠之前在船上见到过的那个小男孩的母亲。
她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明显比那个时候正常了许多。
裴泠泠有一瞬间的错乱,很快,她产生一个猜想,她怀疑现在她旁边这些被捆绑在青铜柱子上的人正是那艘船上的船员,而这个地方的时空跟她来时的那个时空是不一样的,在这个时空里,这些船员在这一刻变成了怪物,而在她来的那个时空里,这些船员是已经变成怪物的形态。
裴泠泠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想法,她正在经历的这些既是过去,又是现在......
对面台阶上的祭司又挥舞起了他的权杖,吟唱起了满怀亵渎的歌谣,裴泠泠紧盯着他,心中不受控制地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恐惧感来。
她必须得想出脱身的办法来,否则她也会被扔进那个血池里面!现在唯一的办法似乎就是等到那些戴着青铜面具的人来解开捆绑着她的麻绳,然后她再趁着那个机会迅速逃跑。
可问题是那些来将他们扔进血池中的人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性,她不能确保自己一定能在他们眼皮底下逃跑,而且血池旁边还有那么多人,到时候自己逃跑的时候,那些人全来追她的话,她能成功逃脱的胜算也不高。
她更不可能一口气冲到沈瞳那里去,沈瞳现在也是受制于人。
这么想着,裴泠泠向着沈瞳的方向看去。祭司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舞蹈,他将权杖放在了沈瞳旁边,此时他的手里拿着的是一把小刀,裴泠
泠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那把刀,那分明就是沈瞳的那把。
裴泠泠看见祭司握住了沈瞳的右手,抓着他的手抬了起来,然后一道割在了沈瞳的手腕上。沈瞳的手腕上顿时多出了一道血线,裴泠泠皱了皱眉,好在这一刀并不算深,否则割在那个地方,血应该会喷涌而出才对。
祭司拿了个小碗放在了祭祀台旁边的地上,沈瞳的手自然地垂落了下去,血线顺着他手腕的弧度一点点地滑落而下。
裴泠泠看着第一滴血缓缓地滴落在了碗里,那一瞬间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她说不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在这一刻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裴泠泠捏紧了拳头,全身的毛孔都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恶意,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种注视,一种无法形容又令人抗拒的目光,落在了这片土地之上。
裴泠泠似有所觉地猛然抬头看向天穹之上的那轮圆月,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轮月亮竟然变大了,不!并不是变大了!而是......变近了!
祂在一点点的靠近,像一双恶毒的眼睛,终于将目光投掷到了这里,祂冷漠地注视着,被鲜血的味道所吸引。
裴泠泠剧烈地喘息着,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这群人难道是在召唤月亮吗?
可是天边这轮明月根本就和裴泠泠认知里的月亮是不一样的,月亮本该是皎洁无暇的,怎么会有着这么妖异而血腥的色彩。
祭司重新拿起了他的权杖,他变得更加激动,舞步也更快了,他发出了晦涩难懂的音调,像是一种魔咒,又像是在疯狂地呼唤着什么。
血池旁边的其他人也和祭司一样变得无比激动,他们踩着混乱的舞步,仰头对着天边的红月吼叫着。
祭司舞动着他的权杖,突然再次猛地向裴泠泠这边一指。
裴泠泠的头皮一阵发麻,又开始了。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步骤,可怕的嚎叫声,在血池之中挣扎着的人,融化重组后的肤色液体,裴泠泠从骇然到麻木的状态比她自己想象得
都快。
再用不了多久,就该轮到她了,她的手心里已经开始冒冷汗了,却又因为恐惧而手脚冰冷。如果逃跑失败,她一定会死得很惨。
此时,血池里的那一大滩人体构成的液体已经汇集成了非常大的面积,他们似乎还有着意识,随着他们痛苦地嚎叫声,那液体在血水之上蠕动着,抽搐着......
裴泠泠下意识地抬头再次看向天空,果然,那轮血色的圆月更近了,几乎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步。浓郁的深红色在月亮的斑点中流淌着。
沈瞳似乎还处于昏迷的状态,他的手无意识地吹着,血滴从他的手腕上一滴滴递进地上的碗里,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积攒了小半碗了。
裴泠泠前面的青铜柱子上的人已经都被扔进了血池之中,在祭司又一次将权杖对准他们这边的时候,裴泠泠知道,终于轮到她了。
能不能活就看这次机会了,她用力握紧了拳头,慢慢调整着呼吸。
很快,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就走到了她背后,给她解绳子。麻绳勒久了,她的手腕有些发麻,她悄悄活动着手指来让自己的血液流通起来。
不一会儿,绳子就松了下来,那名青铜面具开始慢吞吞地一圈圈地将麻绳从她身上扯下去。
裴泠泠的呼吸都急促了,再有几秒,她就可以冲出去了,机会只有一次,她必须抓住,不管胜算有多少,她都要试试。
正在这时,她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一会儿你向前跑,跑到对面去。”
裴泠泠正全心全意地做着准备,此时乍一听到这个声音,吓了她一跳,她有些诧异地侧目望去,刚刚跟她说话的正是这个给她解绳子的青铜面具。
他让她一会儿冲到对面去,也就是通过血池之上的那座青铜拱桥跑到沈瞳那里去。
青铜面具见裴泠泠要回头,一巴掌重新把她的脑袋拍回去了,没好气地道:“动作幅度小一点儿!”
裴泠泠被拍懵了,青铜面具说话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但她愣是想不起来是谁。
“你是什么人?”裴泠泠压低声音
问道。
“我是你爷爷!”
裴泠泠:“?”
要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裴泠泠会以为对方在骂她。
“听到我刚刚说的话没有!”
“你真是我......”
青铜面具打断了她的话:“一会儿再说,我数到三后你就朝对面跑。”
“等......”
“一......二......三!”
裴泠泠来不及多问,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去,距离并不远,她转眼就跑上了青铜拱桥。
事发得太突然,那些赤足的青铜面具显然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