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贺眠点点头,“那你是挺诚实的。”
周临安,“?”
贺眠将题目递给对周侍郎满怀希望的邹大学士看,有些为难的看向周侍郎,“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毕竟吃人家的嘴短。
林芽听着这熟悉的话,指尖微动,颇为怜悯的抬头看了眼周临安。
他对谁有兴趣不好,非要喜欢他家向来耿直不解风情的姐姐。
周侍郎可不了解贺眠,听她这么说不由满头雾水,“但讲无妨。”
这可是你说的!
贺眠这才表示道,“就这种难度的题都不会写,那说明他是真的不适合学算学,不如趁早学点别的。”
周侍郎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的这么直白,表情一时间有些尴尬,周临安更是僵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
他本就不懂这个,就这题还是为了接近贺眠找人出的呢。他想着就算题目简单,可贺眠作为女人自己又是男子,她总会耐心教自己。
谁知道她说话丝毫不给人脸面,看都不看他发红的眼眶。
周临安低声说,“我就因为不懂,才找贺姐姐你教我。”
教是不可能教的,别说喊姐姐了,就是喊亲娘都没用!
对于算学来说,攀关系只会耽误她做题的速度。
林芽听着周临安的那声姐姐,嘴里难得酸了一下,故意开口替他说话,“姐姐别说的这么直接,周家弟弟怎么说都是男子,不会也是正常。”
“这跟性别有什么关系?”贺眠嫌弃扎周临安心扎的还不够疼,“你也是男子啊,怎么随便学学都比他学的好。”
一个是随便学学,一个是“天天钻研”,两相比较,就跟周临安原本想的一样,只不过被比下去的人不是林芽,而是他自己。
毕竟刚吃完人家的饭菜,贺眠安慰他,“你以后要是实在想学,就多买两本邹大学士跟我合出的书——”
周临安本来如坠冰窖的心听到这儿怦然跳动两下,颇为期待的看向贺眠。
莫非她终于懂得怜香惜玉了?
还没等周临安心底的火花重新点燃,就听她继续说道,“买来留给后代打基础。”
他是不行了,但将来他女儿说不定可以。
看着周临安那如遭雷击的表情,林芽侧眸别开视线,不忍直视。
如果说以前坐在高头大马上让他惊鸿一瞥的贺眠是周临安这几年的梦,那现在这个梦碎的相当彻底。
他怕是怎么都没想到,彻底让他放弃的并非是怎么都比不过的林芽,而是贺眠本人。
果然一些人就只适合远远的想着。
从周府出去的时候,贺眠还跟邹大学士吐槽,“说什么对算学特别喜欢,他连懂都不懂,是怎么喜欢的?”
邹大学士也甚是失望,她本以为周侍郎多少会懂些,结果母子两人一样。
跟邹大学士分开后,贺眠和林芽坐马车回府。
路上林芽将微凉的指尖塞她掌心里,被贺眠顺势握住。
他闲谈似的,跟她说,“周家弟弟长得可真好看,穿着打扮跟几年前的芽儿倒是有些像。”
“像吗?”贺眠倒是没注意这个,不过她觉得周府的糯米藕是真的好吃,早知道应该把贺画也带上,“回头等我沐休,我也带你跟小棉花去八宝酒楼吃饭。”
林芽侧眸看她,见她想的不是自己就是自己跟贺画,眼里染上笑意,侧身倚进她怀里,“芽儿觉得别的菜也不错。”
贺眠赞同的点点头,“周侍郎点菜的水平比她算学的水平高多了。”
今天出去赴宴,整体来说贺眠还是挺满意的。
她是高兴了,周侍郎却截然相反。
谁能想到贺眠说话这么直接,净挑人的肺管子扎,周临安气的哭了两天,周侍郎也不好过。
旁人见她不仅请贺眠吃饭,还请了邹大学士,以为周侍郎跟两人攀上关系,一时间求她办事的也有,嫉妒使绊子更多。
要说惨,还是周侍郎最惨,算盘落空不说,还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不管她怎么解释,旁人都不相信贺眠跟邹大学士真是去她府上单纯的吃了顿饭。
现在开春以后人家师徒两人从兵部拍拍屁股回翰林院了,她身上一堆的鸡毛。
周侍郎有几个私交甚好的朋友还问她请朝中新贵吃饭感受如何。
周侍郎肥硕的身子为之一颤,抬手抹脸差点哭出来。
怎么说呢
别问,问就是后悔。
相当后悔!
第111章
反正自从兵部侍郎之后,轻易没人再敢请贺眠吃饭了,对此不仅林芽觉得高兴,就连皇上也甚是满意。
皇上跟邹大学士说,“贺眠不愧是朕从一开始就看中的人。”
这几年就完全没让她失望过。
贺眠办事能力极强,又不跟旁人打交道,哪怕有上赶着巴结的,也总能因为各种原因在她那儿碰鼻子灰。
这种人就适合当孤臣,将来把皇女皇孙女教给她完全放心。
先前皇上故意让邹大学士劝贺眠多学学如何为人处事,实际上是对她的考验。
贺眠要能力有能力,这种人要是再善于交际处事圆滑,皇上对她最多只是欣赏,却完全做不到信任跟喜欢。
通过周侍郎请客吃饭这事,皇上是彻底放下对贺眠的那点顾虑,毫不保留的培养重用她。
等结束兵部的事情之后,皇上又找各种借口跟理由分别送贺眠去了吏部刑部,最后是礼部。
贺眠这三年里,几乎没怎么在翰林院的椅子上坐过,偶尔矫情把的时候,说自己还挺怀念午后阳光下在树荫底下给那群小侍书说书的日子。
但那种轻松悠闲的日子,现在怕是没了。
她能感觉到皇上想让她熟悉六部的运作流程,掌握各方面知识技能的意图,所以学的格外认真,每次任务结束都会总结出很多东西出来。
连陆霖都禁不住感叹,说幸亏朝廷没有农部,否则贺眠从那儿回来肯定能出一本《公猪的产后护理》以及《论如何养肥一头猪》。
贺眠去刑部跟工部还好,总能跟算学沾点边,最让人疑惑的是她被派去礼部。
按理来说礼部负责朝廷的各种庆典跟大小活动,是擅长文学的人去的地方,完全用不着数字,贺眠个修算学的,去那儿干嘛?
听到这儿礼部尚书摇头笑了,手背在身后问大家,“贺学士是什么出身你们可还记得?”
有人脱口而出,“那当然是状元出身啊!”
当年她打马游街的时候几乎是万人空巷,多风光啊,谁能不记得。
正因如此,她才进的翰林院。
说完那人自己先愣了愣,恍然点头,“对啊,贺学士可是状元出身!”
“现在知道她为何能来礼部了吧,”礼部尚书说,“她这些年一直忙于算学,倒是让人忘了,贺学士可是正儿八经的状元出身,文学功底并不差。”
当年就是她奉旨引贺眠进宫,因为状元榜眼探花三人之中,就数贺眠最为年少,所以礼部尚书还多看了她两眼,对贺眠印象挺深。
谁成想一晃五年过去,当初那个年轻状元如今已经成为当朝学士了。
是的,贺眠现在已经从正五品的直学士升为正三品的学士,离她老师邹大学士越来越近了,甚至有股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味。
要知道,贺眠如今也才刚二十出头啊!
她年纪轻轻就爬上这个位置,这是朝中多年来都没出现过的事情。
之前还有人觉得贺眠升官升的太快了,免不得眼红嫉妒,想找点小毛病在皇上面前给她上点眼药。
奈何贺眠为人耿直,办事认真,她看起来得意又膨胀,可真做起事情来的时候,却是精细又踏实,半点错处都没有。
要说私生活方面,那就别提了,人家家里就一个夫郎,还是皇上亲封的县主,连个侧室都没有,与其说贺眠私底下乱来还不如说猪能上树更可信点。
就这样一个人,大家聚起来挑她毛病,挑到最后只剩一条:不会变通,朋友少,为人处事能力极差!
可贺眠站在她那个位置上,根本就不需要变通,现在该是别人变通自己去迎合她,而不是她趋炎附势圆滑世故。
至于朋友少,处事能力极差,这两条在绝对的能力跟实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通过圆滑交际处来的朋友,只能是锦上添花,根本做不到雪中送炭。
与其跟她们相处浪费时间,贺眠觉得还不如替她家芽芽写本《种花指南》更靠谱。
贺眠奉旨去礼部那天,礼部尚书再次引她进门。
礼部大小官员全都站在院子里,等贺眠见过。
宋荣跟沈蓉笙也在其中。
几年过去,宋荣已经升至从五品,而沈蓉笙则是从六品。
那次太君后寿礼没办好,停职反思数月,对于沈蓉笙来说还是挺伤的,尤其是再次返回礼部之后,旁人看她的眼神也带着讥讽,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跟她来往。
如今沈蓉笙已经成了家,娶的是正四品祠祭郎中的儿子,也因为她,才能得以缓慢晋升。
要问沈蓉笙喜欢她现在的夫郎吗,沈蓉笙可能自己也说不清,对方长得并不如陈云孟好看,但是给她生了个一儿一女,家四口日子过的很是平淡,如井里面的水一样,没有任何波澜跟趣味。
有时候沈蓉笙梦中偶尔还能看见那双明亮带笑的杏眼,梦醒总会恍惚许久。
她现在都有些分不清自己当初对陈云孟存在利用之心的同时,有没有那么丁点的心动。
可现在提这些全都已经晚了,对方跟着陈夫子陈夫郎回了莲花县,同她彻底断了联系。
自从她上回从娄府甩袖离开之后,沈蓉笙算是自己断了这份师生情分,如今也没有脸面放不下尊严去跟陈夫子主动联系,自然不知道如今陈云孟是否已经嫁人。
官场沉浮三四年,经过那么多的人情世故,沈蓉笙到现在才意识到当初的自己太过于轻浮年少,做的事情也不理智。
如果能重来一次,她定然比之前更能忍耐,不会因为小小的挫败就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跟陈夫子娄夫子撕破脸皮。
如今沈蓉笙抬头看着那个站在台阶之上连礼部尚书对她都要恭敬几分的人,原先的嫉妒到差点发疯的心思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然改变,成了如今的羡慕。
在官场里待的越久,沈蓉笙就越是羡慕贺眠。不是羡慕她升官,而是羡慕她那份对谁都不改的初心,坚持做自己。
沈蓉笙觉得,哪怕她跟贺眠颠倒过来,如果她是正三品的学士,贺眠只是个小小的从六品,贺眠都能活的比她这个正三品的学士还要开心自在。
她看贺眠的时候,贺眠目光扫过来,也在她身上短暂的停留瞬。
跟她视线相对,沈蓉笙神色不自然的低下头,头回对着以前觉得不如自己的人生出羞愧跟自卑的心理,有些无地自容。
贺眠的举一动旁人都观察的仔细,见她多看了沈蓉笙两眼不由记在心里。
随后贺眠入正厅休息的时候,有人就问她,“听闻您以前是鹿鸣书院的?巧了,我们这儿的沈蓉笙沈员外郎也是,还跟您是同届的进士,不知您可有印象?”
贺眠跟沈蓉笙当年都在娄夫子家里住过好长一段时间,两个人认识但关系并不太好并非是秘密,这会儿这人就是想试探贺眠的意思,想拿沈蓉笙开刀来讨好她。
来之前邹大学士就跟贺眠说过,礼部是六部中最为难待的部,倒不是工作上的事情麻烦,而是人际关系相处复杂。她们说话弯弯绕绕,讲个半天都不知道想说什么,得费心思去猜,否则容易掉进她们的语言陷进里面。
皇上之所以安排她最后才来礼部,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会儿对方就等着贺眠的回答呢,如果她说不熟悉,那沈蓉笙往后的日子,至少贺眠在礼部的时候她都不会过的太舒坦。
说实话,贺眠还真没听出来这里面的深意,听到有人问,也很自然的回答,“认识啊,那是我师侄女,不止她,还有今年刚回京的李绫,也是。”
她老气横秋的感慨道,“别看我年龄不大,其实都是当师姑的人了。”
岁月催人老啊。
对方,“……”
跟她聊天的这个其实今年都四十了,猛的听贺眠这幅语气说这话,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巴巴的说,“是、是啊。”
人家二十多岁不仅官居正三品,而且还是当师姑的人了,尤其是师侄女李绫今年回京就是正四品,因为在任时政绩好,明年可能还会往上升升。
跟她一比,自己四十来岁还在礼部打转,家中子侄女们个个不争气,亲的表的堂的全是糊不上墙的烂泥,越想越扎心。
就这,年轻气盛前途无量的贺眠已经感慨起来岁月无情了,让她顿时觉得无地自容。
她怎么就不吃兵部侍郎的教训呢,非得上赶着跟贺眠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然后自取其辱。
有了她的教训在先,反正贺眠在礼部过的还挺舒心,完全没有邹大学士说的那种弯弯绕绕的语言陷进。
也因为贺眠的无心之举,从贺眠到礼部后就战战兢兢,直担心自己被针对的宋荣跟沈蓉笙倒是逃过劫。
宋荣为人圆滑,正因为办事讨喜这才升的很快。
她本来都想好了,如何贺眠非要揪着她曾经差点逼亲林芽跟她使绊子,那自己怎么着也要咬下她的块肉来!
再说当年那事,她逼亲之后也得到了应有的下场,镇国公府名声一落千丈,连带着宋安都没能高嫁。
宋荣这些年忙着担起自己世女的责任,早已不同沈家打交道,完全是躲着她们走,就连先前沈家老爷子去世都只是礼节性的派人过去吊唁,自己都没敢亲自去。
贺眠如果小肚鸡肠蓄意报复,自己不好过的时候,也不会让她舒坦!否则等她爬的更高之时,自己跟镇国公府怕是更难立足。
宋荣都做好打算了,贺眠是头回来礼部,哪怕她状元出身也不懂礼部里面的这些弯弯绕绕,她跟沈蓉笙大本事没有,但小算计还是能用的!
贺眠要是对两人动手,那就是替自己织网。反正如今势头正旺的是贺眠,宋荣这个几乎光脚的不怕她这个穿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