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拙觉得自她搬出去后,事情的发展比她想像的还要糟,可她不后悔,表面光鲜亮丽,内里满是浓疮,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唯一后悔的是,自己没更勇敢些,更早些醒悟。
最后看一眼屋内情景,她先前还想着,把她婚姻生活中的暗疮挤掉,敷药,最后痊愈,现在看来,是她想得太过理想,恐怕坏死截肢才是结局。
如来时一样,安拙的离去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顿饭吃完,仝玲抢着要收拾,戚莹尽力阻止,但仝玲态度坚决,戚莹不喜这种争执,由她去了。
闫圳去而复返,倚在橱台边,语气凉凉:“仝玲,你爹妈最近没事吧?”
仝玲不知他什么意思,问道:“阿圳,你什么意思?”
闫圳:“我意思是,你有意思吗,我家明明有阿姨,这些活,我妈自己都不做,用得着你来干。你爹妈不是好好的,有这心回家好好孝顺孝顺他们,别把孝心用错地了。”
闫圳只有在他毁婚时跟她说过恶语,这些年,他从来没跟她说过重话,对她的讨好与靠近他一直是默认的。
与闫圳的婚事泡汤后,她上闫家门,感觉得出来,戚莹并不欢迎她,那时对她的态度比现在要冷得多,是她把脸皮一扔,经年累月地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人心都是肉长,时间一长,戚莹对她的态度慢慢好了起来。虽然还是不热络,但至少不再吃冷脸。
而今天打从闫圳一进门,就开始给她脸子看,餐桌上偶尔瞥向她的眼神,也令人不安。此时,更是直接对她进行嘲讽。仝玲也是众星捧月般长大的,富家小姐的自尊与脾气,她一样不少,只是在闫圳面前收敛了起来。
唯一一次丢弃自尊,就是在闫圳毁婚后,她依然贴了过来,一贴就是四年。可舍弃尊严,是因为对闫圳的不舍,更是为了重新嫁进闫家,以雪毁婚之耻。让当年那些笑话她的人看看,她仝玲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
可这些坚持都是在闫圳允许纵容她的靠近下进行的,如今,他开始对她冷嘲热讽,开始不想她上门,仝玲慌了,她觉得有些受不了,呆不下去了。
说完这些,闫圳把手里的杯子放进她刷碗的水池里,仝玲咬了咬唇,带着颤音问他:“我只是来看看伯父伯母,你不要说这种话。”
闫圳烦了,“非要我把话说明白,你算计我,你是女的,我不跟你计较,但你的帮手,有一个算一个,这笔账我记下了。”说完,他大步离开,留下一脸震惊的仝玲。
原来,他是为了这件事。仝玲心里七上八下,她急于想弄明白的是,闫圳如此生气,是单纯因为不喜被人利用,还是怪她破坏了闫圳与安拙关系。
仝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忍着收拾好后,第一时间跟闫父闫母告别。
戚莹看出来人是被闫圳骂跑的,她待送客后,不赞同地对儿子说:“你的家教呢?毕竟是客。”
闫圳没理,戚莹抓他到客厅,一副长谈的架势,“说吧,你跟安拙怎么回事?”
闫圳:“没怎么。”
“赵姨都跟我说了,你出差她人不在家也就不在了,怎么辛苦工作回到家,也不见个人影,她不像是这么没有分寸的孩子。”
闫圳不悦:“赵姨真是越老越糊涂,家里女主人天天不着家,也不知告诉主家一声,倒是在您这儿长了舌头。正好,让她回来吧,她既没管家的心,就不要占着位置了。”
戚莹点头,“这点是她不对,你有什么意见就说,别回头像你姥爷家,用了三十多年的老管家,就因为不好意思说,让他慢慢失了分寸,搅合到家事上来,最后善缘变孽缘,着实不好看。”
削了个苹果切好块递给闫圳,戚莹劝道:“回头我说她也行,还是让她跟着你吧,你们小两口年轻,平常不把调养当回事,等到我跟你爸这岁数就知道了,一身慢性病缠身,现多钱也没用。还不是年轻时太拼了,总觉得没事,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闫圳就是发泄下不满,赵姨从小看他大,是有一定感情的,他也并不是真心要赶她走,只是有些事办得不得主家的心,需要敲打敲打了。
既然他妈已经知道安拙跟他闹别扭的事,闫圳想着,安拙她妈最听他妈的话,奉亲家的话如圣旨,于是道:“您给她妈打电话问问,这总不回家是什么意思,还打不打算过了?”
戚莹心下厌烦,她最烦郭红丽了,小市民一个,做事从来没体面过。可还是说:“你别管了,我去弄。再吃点。”
闫圳吃了一块不再动手,“不吃了,我回了。”
戚莹送儿子到门口,关门前,看着闫圳的背影,想着他工作的辛苦,三餐的不定时,作息的不规律,心疼了起来。本以为,娶了安拙那样的底层女孩,她能知道感恩,把家庭打理好,老公照顾好。没想到这才四年,也开始心浮气躁了。
越想越来气,没等白天,戚莹回屋就打了电话。
郭红丽看到来电显,马上对着屋里打牌的牌友比了一个襟声的动作,待环境安静下来,她才接听,“喂,亲家母。”
戚莹对这个称呼一直无法适应,她刻意忽略过去,直奔主题:“安拙在你那吧,”
“安拙?她,”
戚莹不爱听她说话,马上接着说:“你不用叫她,我直接找她,显得我做长辈的以势压人,但我跟你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郭红丽听得迷糊,一边抓牌一边说:“亲家母说得对,这死丫头又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还是惹女婿生气了?明天我就给她打电话,她不接,我就直接上门逮她去。你放心啊,交给我。”
电话那头一下子没了动静,稍许,听到戚莹问:“安拙没在你那?”
郭红丽抓牌的手顿在半空,恨不得给自己一耳瓜,这猪脑子这臭嘴。
“不是,亲家母,那什么,她啊,”
没给郭红丽编的时间,戚莹直接挂了电话。行啊,该想说她开始心浮气躁,却不想已经躁成了这样,老公在忙打拼,老婆人不着家不说,现在身在何处都没搞清楚。
两位妈妈,电话同时打出。
一位直接骂骂咧咧:“死丫头,你在哪?你婆婆找上门来了……”
另一位语气平和,说的话却直捅人心窝:“以后先搞清楚你媳妇在哪,再让我打电话……”
第17章
安拙一看到她妈的来电,就本能地不想接。说起来,她妈也不容易,她从小没有爸爸,病死的。
爷爷奶奶那边的亲戚,别说帮衬,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郭红丽娘家也指不上,弟弟混得最好,却总是防着她们娘俩,怕她们哭穷,找他借钱。
年节的家族聚会上,郭红丽与安拙都要忍受来自家人的轻视,寡母带个孩子,没资源,对家族帮扶的价值一点都没有,是人人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穷亲戚。
可人就是这么矛盾,穷亲戚也有穷亲戚的作用,她们的存在,可以用来趁托并提高混得好的人的幸福感。所以,逢年过节,娘俩儿都会被叫上,还不能不去。
就是在这种自力更生的环境下,郭红丽一人带着安拙,日子虽过得辛苦,却也没让她少吃少穿,学也都上了,高中全供,大学安拙有打工,但郭红丽还是按月打钱过来。
所以,无论郭红丽多么粗俗不堪,多么不可理喻,多么跟自己三观不合,安拙还是放不下她,毕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电话接起,隐隐有些预感,果然,郭红丽一张口,就是质问她为什么不回家?她在哪?不给安拙说话的机会,郭红丽一通喷,安拙从中得到一个信息,原来,闫圳一直以为,她回娘家了。
等到郭红丽说够了,安拙才道:“我在外面住。”
郭红丽不知想到了什么,急道:“你给我老实说,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住男的家里去了?”安拙被她说得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这都哪跟哪啊。
安拙:“你瞎想什么呢,我租的房子。”
“你有病,放着有家不回,在外租房子。我又不是不让你进门,每次你跟女婿闹别扭回家,哪次不是我收留你。”郭红丽质问着她。
安拙:“你不要管了,我婆婆或闫圳再找你,你就说不知道,让他们直接找我。”
郭红丽嗓门更大了:“你放屁!你是我闺女,我不管你谁管,不管你怎么长大的,吃屁长大的?你别跟我费话,要么你自己回去,要么我送你回去。姑奶奶,你就不能安安生生过日子吗?”
安拙刚从别墅那边回到家,刚刚在闫家看到的情景,本来就令她情绪不佳,加上郭红丽没完没了的指责与逼迫,她终于一个没忍住,“妈妈,我发自内心地想问你一句,你就不问问我搬出来的原因吗,就没想过,你女儿可能受了委屈……”
安拙红了眼圈,问不下去了。
郭红丽的气焰灭了下来,“我这不是叫你回来,就是让你说清楚的啊,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还有,你说你也没个孩子,有个孩子就多了润滑剂的作用,说起孩子,”
“好了,不说了,挂了。”安拙挂了电话,把所有通讯方式都设置成了静音。
孩子,又是一个她不想触碰的话题。安拙不是丁克主义者,她喜欢孩子,可生孩子却不是她一个人愿意就行的。她跟闫圳从来没提到过这个话题,因为安拙知道他的态度,他不想要。
哪怕重欲如他,每一次的措施闫圳都做得好好。床笫之间,闫圳只有在安全措施上,能让安拙看到他的克制。
安拙有时候真想回那些问孩子的,你们怎么不去问闫圳?因为忌惮,因为不敢。而面对无需顾虑的女方,他们可以畅所欲言,想说什么说什么。
闫圳哄好了他妈,撂了电话后,一秒变脸。没回娘家,这四个字在闫圳心头变得清晰起来,那她这一周都去了哪里?她还收拾了行李。
闫圳快步走去卧室,他知道安拙把给她的卡以及珠宝等贵重物品,放在了衣帽间的保险箱里。
密码是什么?蹲在地上的闫圳一时想不起来。缓了缓情绪,慢慢地他记起来,安拙告诉过他,是结婚纪念日。他输入了年份,月份,却卡在了日子上。哪天来着?
闫圳站起来,去到床边,他记得安拙那边的床头柜里放着有结婚照,那上面印有日期。找到打开,原来是12号。
密码箱开了,里面的东西还挺多,放在前面有点挡视线的是一些破纸和本子,应该是安拙以前画画的东西,这玩意儿又不值钱,放这里占地方,闫圳一把拿出,随手放在了旁边衣架上。
保险箱空了许多,可里面的贵重物品都在。钱和东西都没拿,只带了一些基本生活用品,看来还是在跟他赌气。上次吵架回娘家,是他把她接回来的,纵容了她一次,她就蹬鼻子上脸,开始把回娘家这套玩得更溜,开始往外面疯了。
闫圳阴沉着脸,拨了安拙的电话,没人接。打了两遍,还是没人接。闫圳的脸色更沉了,打开微信的语音通话,依然光响没人接。
闫圳平静地把电话放在桌子上,手指一下又一下有规律地扣击着桌面。夜深人静,这扣击声说不出来的诡异,听得人心惊。
最近他的脾气可能是太好了,一个两个的来触碰他的底线。不见人,不接电话,人不知在何处……安拙,你这回可是真的惹到我了。
安拙这一夜睡得并不好,做了一宿的梦,醒来以后都忘了。吃点东西收拾完,拿起画笔,她却画不下去。她郁闷难过,却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脑中想起一个人,郝维亚。安拙拿起手机想要找到她的联系方式,这才发现,闫圳昨夜找过她。与先前想跟他快点说明白的心态不同,安拙现在不想理他了。
都多大的人了,成年人的问题为什么不能自己解决,怎么还找家长?他不跟她见面,成心约她到别墅,让她看到仝玲也在的一幕;他一周不回她电话,却找了他妈来沟通。安拙不知道他要干嘛,她现在很烦,打算学闫圳,也被动一把,凭什都是她上赶着。
郝维亚的电话没有变,在通微信与打电话上,安拙选择了电话。
校门口的冷饮店还在,只是老板换人了,装修也变了。安拙与郝维亚也变了。昔日的同窗好友,如今坐在学生时代同样的位置上,相顾无言,竟有些尴尬。
人是她约的,安拙先开了口:“亚亚,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郝维亚表情诧异,“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你这是……怎么了?”
安拙把她与闫圳这几年的过往都跟郝维亚说了,末了,她感慨:“当年,她们都说我有福气,嫁得好,只有你不这样想,甚至担忧我。慢慢地我越来越意识到你是对的,就更没脸主动找你了。”
“我以为是我越线惹了你不高兴,怕再烦到你,才没主动联系。”郝维亚也敞开了心扉。
说开后,两人马上回到了以前相处的感觉,舒服自在了起来。
郝维亚跟着安拙吐槽闫圳,同时也吐槽安拙:“你傻不傻啊,钱为什么不拿?”
“你不是最讨厌拜金吗,当年就提醒我不要因为钱随便嫁掉。”
“我那是知道你不是因为钱,你要是单纯看上他的钱,我举双手双脚赞成你嫁他。”
第18章
旁观者清,郝维亚其实也明白安拙为什么不拿钱,还是惦记着,没放下呗,不想自己在,在乎的人眼里有一丝瑕疵。这种事劝也没用,总要有个过程,好在小拙已经开始醒悟了。
郝维亚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那你什么都没拿就跑出来,以后的生活怎么办?”毕竟安拙毕业后就没工作过。
“这也是我现在的首要任务,挣钱。你还记得九团漫吗?”
“记得,你当时要是没走,现在怎么也混个股东了吧。”
安拙捂了下心口,“别提了,疼。”
安拙还在大学时就嫁了,刚够法定年龄,当时她还庆幸,在庙里接到学长电话时,她二十岁生日刚过一个月。上学时还好,看她小,也没人挑她不持家。
毕业时,安拙根本没想过当全职太太,她到处投简历,实习,忙碌又快活。九团漫就是在那时接触到的,当时的九团漫,只是几个年轻人创业的小作坊。
虽然小,安拙却很喜欢它的氛围,都是年轻人,认真做事,激情四射,慢慢地一点点做了起来。后来公司扩大规模,向所有员工发起集资倡议,安拙本打算拿出自己打工的钱入一小股的,可惜没等事成,她就被闫家叫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