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了骆驼,是要在罗布泊停留一段时日。
遗宝出世被传得沸沸扬扬。
池藏风不能充耳不闻,她查的就是百晓生,既然到了楼兰就要弄一个究竟。
先是穿梭在人群中,听得各种各样的消息,判断有几分真假。当然,也会遇到一些看到她的鬼脸就一副厌恶嫌弃神情的人。
这就是恶趣味了。
如今越发理解黄药师为什么会想出要进行丑陋易容。
“哎呀,那真是太丑了。”
一个镖师隔着几丈远瞧见半边面具的池藏风,“同样是遮着脸,真是云泥之别。早上的那位就是仙子,这个就是修罗在世。”
“行了,少在背后说人。”
镖师的同伴扯了他的衣袖,“找地宫入口要紧。”
池藏风耳力太好,将此对话一字不差地听全了。
扫了一眼镖师,他有点印堂发黑。不是晦气缠身的发黑,而是望闻问切之中以望字论,这人的脑袋像是出了点问题。
那又如何?
假设是遇上可夸奖恶鬼易容做得妙的同道,或许她还会多管闲事去提醒一句,而对这位镖师是没有医患的缘分。
值得注意的是,镖师提到的蒙面仙子?
池藏风在扎营区域转了几圈却没发现特别的人物,那仙子会是谁?
先不管了。算着日落时间,今天还能去较远的地方转一圈。脚下不停,是以轻功飞掠而走。
那头,镖师正要和同伴掰扯一番,但再转头却看不到他所谓的修罗了。
“奇怪了,人呢?不好!我该不是真的遇上阎罗殿的索命无常了吧?真是怪了!”
怪的地方,又岂止何止一处。
夜色渐深,池藏风在旧地的荒僻处寻觅了一个多时辰,正准备结束收工明天再找时,忽然觉得脚下开始了震动。
地动来得毫无征兆。
尽管不算太剧烈,没有到让沙地四分五裂的地步,但也将几棵胡杨树震歪了。
是地震?
并不像。
仔细听,地下传来模糊的炸裂声,像是藏宝地宫被炸了!
说时迟,那时快。
前方不到五丈之处,突然有一道身影破沙而出。
石观音遮脸薄纱掉了,脸上有几缕血丝,是发髻散乱,身着的锦衣绣袄更被刺得破破烂烂。
刚刚用内力破开了一扇甬道顶部的门,一跃而出,不料看到近处有一个半面遮挡半面如恶鬼的女人。
“很好!丑东西还敢在外埋伏!”
石观音不由分说直接发动攻击,以掌成爪,使用的是毙命死招。
池藏风:……
她是什么运气啊?招谁惹谁了?就是随便走走,为什么半途会撞上一个疯子?这人长得好看,但下手忒毒辣,脑筋似乎有点不正常。
“我没有埋伏你,只是路过。”
池藏风绝不可能傻站着,但也不忘在反击时也表明来意,“真是路过,再找地宫入口。”
石观音听此一句的语气,再观眼前人的招式便知是自己弄错了,但是下手更加凌厉了。“长得丑如地狱恶鬼,你就该死!”
池藏风:……
还能说什么,是她天真了,真的天真了。
本以为遇到的思路不正常者够多了,哪知一山还比一山高。
比起邀月尚有一套完整逻辑要杀了拔刀的三峰,今天这位真是一眼不合就杀人了。
狭路相逢,一场激战说来就来。
石观音却有自圆其说的杀人理由。
时间往前退半个时辰。
当闯过了重重险恶的机关阵法,七弯八绕之后,她终于抵达藏宝室。
藏宝室内有不少失传的书籍,可那些不是她感兴趣的,她要的是让人荣光焕发越来越美的药膏。
一路闯来,她注意到了前一批闯入者的血迹。
在中心藏宝室内,除了书籍只有一口正中央的大棺材。而再凭着敏锐观察力,她确定了室内的棺材曾被开启过。
一切都与传言吻合。
地宫死过一些闯入者,有的尸体被仁义山庄运走了,而幸存者从棺材里取走了那些药膏。
因此,石观音抛出一根绸带,掀开了沉重的棺材盖。
棺材内,摆放着四五只琉璃瓶,装着半白半黑的药膏。另外,还有一面异常精美的手持镜。
镜子镜面朝上。
石观音探身去看,一眼就被吸引了。
一面精美异常的铜镜,映照出一道美到无与伦比的身影。不管这面镜子是不是被握在棺内所葬的死者手里,她一定要将其占为己有。
一拽,把镜子从躺着的死者手中夺了过来。
蓦然却听到了窸窸窣窣声响,紧接着只见原本死去的尸体惊坐而起。
诈尸见过吧?
尸体是一位女性,戴着一张鬼王面具,双臂就朝石观音的脖子掐了过去。
惊变,忽至。
石观音面上不显,到底有了一丝的惧怕。
她与尸体有过一瞬的接触,确定了那是死人没有脉搏,更听不到其心跳,也感知不到一分呼吸。
可以不怕活人,但在一个不见日光的地宫,作为闯入盗宝者谁敢说完全不怕墓地的死者主人?
是不是因为拿走镜子才惊扰了尸体?
对此场景,很多人可能会第一时间把镜子扔回去,但对于石观音来说是绝无可能交出铜镜。
于是,一人一尸在藏宝室打斗起来。
那些装着药膏的琉璃瓶被打碎了。瓶子碎裂后,药膏接触空气不久就挥发成为雾气。
争夺铜镜之战没有停止。
石观音朝着藏宝室外跑去。
她发现自己触动了地宫死阵,仿佛感觉到整个地下世界活了,成为了一个吞噬人的怪物。
地面移动,墙壁不断冒出各种暗器,更不提头顶时不时的机关偷袭。
除此之外,那具鬼王女尸紧追她不放,嘴里发出哧哧的叫声,像是呼朋引伴,是有一群极丑的鬼面女尸冒了出来。
一路战,一路逃。
石观音自从学武有成,杀了华山仇敌后称霸西域一方,九年以来再也没有如此狼狈不堪。
她把一些承重的石柱给击碎,也不管身后甬道的坍塌会不会引起连锁反应,是将整个地宫夷为平地。只要抓到一丝生机破土而出,重见天日才是最为重要的。
生机来了。
她重回地面。
没有想到刚刚出来,迎面撞上一张恶鬼脸。
这下怎么能忍,她以为是女尸追了上来,当然要出招就往死里打。
即便石观音很快意识到认错了又如何,依照她的逻辑,来者有一张恶鬼就该死。正如她从前的杀人毁容标准,只要对方比她美就不行,没有其他任何理由。
这些事,池藏风暂且不知。
两人的战斗却已经趋于白热化,眼看就要朝不死不休的方向发展了。
‘唰——’
只见池藏风手里的刀,径直劈向石观音的身前。
“啊!”
石观音忽而惊呼,但突然想起怀中的来之不易的铜镜,绝对不能让照出过她绝美容貌的镜子受损。
这就慢了一拍。
石观音侧后方退了一步,确保镜子要完好无损,然后才出手去攻击。
高手过招岂容失误。
一步慢,则失时机。
就见一大把头发被削落地。
石观音的发髻被弯刀切落,只差几寸就要变成地中海式秃顶。
凛冽的刀光不仅伤到了她的头发,更是没入其身体,直接震伤她的肺腑要害。
“啊——”
石观音再度惊叫,看到一地乱发,精神真的有点崩了。
到底还是及时控制住了心神,知道不能恋战,该撤退时跑得比鬼还要快。头也不回,往西边大漠深处飞掠而去。
给她等着!这个仇一定要报!
石观音心底恨到极点。
当她飘出很远,远到已经完全看不到古楼兰的踪影,才开始认真思考一件事。
今日之仇,该向谁问责?
同样,池藏风有着相似疑惑。倒霉催的,她刚刚遇上的女人是谁?
弄清其来历不是为了躲着疯子走,那绝无可能的。如果下次再遇上,必须把疯子给收拾服帖了,以而悼念她逝去的面具。
是的,半张金属面具成蜘蛛网状裂开。
两相对战,池藏风正面迎接对方的掌风。哪怕运功抵挡,也势必受到了冲击。
精心制作的半面易容糊了,用心打造的半面金属面具裂开。亏得石观音没回头,否则可能被那场面辣瞎眼睛。
当下,池藏风也受不了糊一脸的感觉。只能先取出随身携带小瓶药水与水囊清水,先把脸给整干净了。
也就是三两下的功夫,这头刚恢复一张正常的面容,则听那个地面破洞又传来动静。
不会吧!
可别再窜出来一个疯子。
下一刻,却见一抹白衣跃出。
看脸很熟悉了,是把搞了一张恶鬼脸的黄药师。
“你怎么冒出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异口同声,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上。
黄药师目光一扫,地面是飞沙走石过境的残迹,池藏风脚边还有碎裂的金属面具残片。联想到逃出地宫的那个女人,他大致猜到此处发生过什么。
池藏风瞧着黄药师的易容,与她之前的半边恶鬼状仿佛同出一脉。
隐隐约约有了一种猜测,她刚刚被疯子攻击,很有可能与眼前这位逃不开关系。
黄药师先发制人,“每次见你,你仿佛难享安稳日子。嵩山,少林寺之劫;淮安,牢房之遇;下运河,官船被截杀;封刀村,更是不必说遇上了移花宫的追杀。这次,似乎也不太平。”
“这运气,别人求不来的。你遇上我,是帮助你长见识了。”
池藏风说得理直气壮,她也道出了怀疑,“何况,为什么就是不是你自己的运气古怪,我也有被受牵连的可能。阿黄,你得好好想一想。”
对此说辞,黄药师淡淡一笑。
叫,再让你叫一会阿黄。很快,你就会改心甘情愿地改称呼了。
池藏风眨了眨眼,总觉得这个笑容有古怪。她上前几步,试着伸出手,真的很想扯一扯黄药师的脸。
“你想做什么?”
黄药师拦下池藏风作怪的举动,握住她的手腕。
“阿黄,你真是你吗?”
池藏风觉得有诈,“你的笑容不对劲,太和善了太宽容了,完全不像以往的讥笑或冷笑。”
黄药师:好得很,合着他的形象一直是孤高桀骜又锱铢必较的。
“你的意思,我小肚鸡肠?”
黄药师语气过于平静,更是目光平静地看着池藏风等答案。
如果让他听到一个字的肯定回答,那很快让池藏风体会一下什么叫现世报。
池藏风:不好。考验说来就来了。
她到底是遵从良心说实话呢?还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第41章
关键时刻, 正确选择很重要。
池藏风选择了万分真诚地睁眼说瞎话:“阿黄,别自我怀疑。你,宽宏大量, 豁达大度, 这是千真万确的。”
黄药师满意了。
哪怕实际上也很清楚他和这些形容词与没多少关联,但听一听诚实的瞎话也好。
“你知道就好。”
黄药师决定偶尔顺应被赞誉的宽怀性格,不与池藏风再做计较。“先去东北方向的小镇,楼兰旧地今晚要乱一乱了。”
流言里的藏宝地宫不久就会彻底坍塌。
地下的动静不大不小, 却也瞒不过大批在寻找地宫入口的武林人士。
听到这话,池藏风确定黄药师知道地宫传言内情。
她也不急于必须当场问个究竟,很配合地一起奔向百里之外的小镇。
两人没有骆驼只能用轻功,都是刚刚结束了一场战斗,再要赶路一两个时辰,可想而知不会轻松。
好在小镇的客栈仍有上房。
夜虽深, 依旧提供热乎美食、热水澡等舒适的住宿环境,不必面对在大通铺与柴房里二选一的艰难抉择。
大可不必深夜会谈。
瞧着黄药师的神态,地宫塌就塌了, 一切仿佛早在意料之中。
池藏风也心大, 有事等明天起床再说。
她不是救世主,并有接下任何救援地宫的任务。
和上回的封刀村事件被骗进去杀不同, 这次人们都提前明确了地宫很危险, 并且知道地宫不欢迎任何外来者, 还往里面闯的人该有会死的觉悟。
翌日,时近正午。
难得享受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池藏风吃过午饭后随便逛逛,发现小镇上陆续有灰头土脸的武林人士出现。
人们瞧着都似错失一亿黄金,基本全是面色不佳。
和他们稍一打听,地宫塌了, 几乎不见伤亡,但传言里的秘籍草药等等都随流沙旋涡消失。
对此,作何感想?
郁闷,是无以复加的郁闷。原来藏宝地是真的存在,却在眼前活生生地毁了。好似煮熟的鸭子,还是金灿灿的肥鸭快到嘴边却飞了。
等池藏风再回客栈,向黄药师抛出猜测:
“楼兰遗迹的地宫是不是一个圈套?先有镖局幸存者带出灵药,再有仁义山庄为之背书,皆是做局。你也掺和了重要一环,对吧?”
黄药师不置可否,“何以见得?”
“因为是做局,才会几乎不见伤亡。那需要有人主控地宫阵法,否则必然伤亡惨重。”
池藏风说着怀疑此局是特意针对某个人布置的,冷不丁想起昨天不分青红皂白要杀她的疯女人。
“搞一个如此庞大的地宫,说动隐世许久的仁义山庄,前期投入巨大。如果特意针对某个人,那人必定武功高深且很难接近。”
池藏风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接近真相,而她的运气要诡异到何种程度,正巧撞上如此庞大棋局想对付的疯女人。“是不是为了对付那个长得像仙女一样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