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看她不接,干脆将东西一股脑塞她怀里:“虽然你之前说不要,但该给的我们还是要给。”
“还有最后一件事,”杨崇说,“等对颜汶安的调查结束,你妈妈可以选择结束这段婚姻。”
提及余晚,南馥收紧双手,由衷感激道:“麻烦杨队了。”
“小事。”杨崇笑着摆了摆手,爽朗道,“我在这儿就先提前预祝你高考加油,得偿所愿,走了。”
直到杨崇的身影在转角消失不见,南馥扫了眼空荡荡的病房,忽然觉得,心也跟着空了许多。
就好像压在她整个人生里的责任和愧疚,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和南正诚离婚后,余晚带着余绵风餐露宿两年,才在颜氏企业找到了一份儿稳定的工作。
她和颜汶安结识之初,不过是基于老板和员工的身份,后来金岭会所生意做大,颜汶安逐渐起了上市的念头,但公司一旦上市,接受的监管也会随之增加,于是他未雨绸缪,看上了身为Omega又毫无背景,还有个拖油瓶软肋的余晚。
这是他为自己选择的替罪羔羊,他娶了余晚,给了她稳定的生活。
上辈子余晚在颜汶安的设计之下,成为了颜氏企业有名无实的法定代表人,所有的违法决定都出自余晚之手,可她自己却毫不知情。
等她发现这一切时,为时已晚。
她开始抵抗颜汶安,可颜汶安拿余绵要挟她,她不听话,余绵就会饱受折磨。
余晚彻底崩溃了。
想来是命运弄人,以南馥当时的成绩,可以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一个好大学,真正走向自己的人生,就在高考前一个月,余绵不知怎么从颜家逃出来了。
她不敢去找警察,暴露一切的话,余晚也会被抓走,她只能去找南馥。
南正诚那时不知去哪里鬼混了,彻夜未归,余绵一下一下敲着旧小区的门,哭喊着求南馥去看余晚一眼。
南馥没有开门。
那个时候的她根本没办法原谅余晚。
她就听着外面的响动,声声仿佛砸在她心头,她盯着书桌上的试卷,拿着笔,手却在抖,泪流满面,晕开了卷子上墨印的文字。
最终余绵放弃了。
南馥以为生活会重回正轨,可第二天随之而来的,是余绵出车祸的消息,伤势太重,人当场死亡。
第三天,余晚“畏罪”跳楼。
第四天,南正诚给了她一叠东西,是很多个印着“新年快乐”烫金字体的红包,里面已经没有一分钱,都被南正诚花光了;还有装饰着各种图案的贺卡,每一张上面都写着“爱你的妹妹和妈妈”。
有时候南馥在想,如果那天晚上,她给余绵开了门。
或许余绵不会死,余晚不会死,也或许她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但开了门的话,至少,她可以陪她们一起死。
然而那时,没有如果。
“幸好……”南馥伸手捂在心脏上,揉了下,撞了下,卸下了所有负担,这里却还鲜活地跳动着,她唇角缓慢又自然地翘了翘,喃喃道,“幸好这辈子,赶在一切噩运发生之前,就提前扼杀了那些如果。”
从今以后,她有江郁,还有妹妹和妈妈,她不再孤身一人,她会有家。
从今以后,春光灿烂,一切正好。
第68章 见家长 告别与告白。
大约中午的时候, 江老爷子终于清醒。
而他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吵着嚷着要见他的救命恩人。
江笠和许淮因连声应着,双双退出病房后, 相视一眼, 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奈。
昨晚的具体情况他们从警察那里了解了些, 说是警方的线人救了老爷子,但具体线人的名字却因为对线人身份的保护而未曾告知于他们,他们也不能强人所难。
两人正头疼之际,跟在他们身后出来的江郁忽然开了口:“我知道救爷爷的人是谁。”
江笠这才想起似乎江郁是他们中最早发现老爷子进医院的, 比警察还早给她打电话, 她黑眸微微眯起, 饶有兴趣道:“那个杨警官告诉你的?”
“不是,”江郁眼皮低下去,平静道, “昨晚我也在现场,正好目睹到她将爷爷从金岭会所里背出来。”
许淮因闻言, 皱了皱眉:“你一个学生, 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江郁没回答, 只是说:“救爷爷的人受了伤,现在也住在这所医院里。”
“那敢情好啊,”许淮因顺着话题转移,眼睛一亮,同江笠商量,“要不我们现在就去请她过来, 一定要好好感谢她,不能将恩人亏待了。”
不待江笠回答,江郁抢先道:“我去请吧, 我认得病房。”
闻言,江笠提了提唇角,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后者表情很淡,黑眸里却透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紧张。
她敛了眸子,也勾了勾唇:“行,那就小郁去请,别怠慢了人家。”
江郁“嗯”了声,转身时,嘴角的弧度都没压住。
江笠朝许淮因看去,他还沉浸在解决了难题的喜悦之中,江笠暗暗摇了摇头,揽着人的肩膀进病房和老爷子说这个好消息。
南馥的病房就在另一边不远,江郁推门而进,南馥刚从卫生间出来。
江郁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往外走,激动道:“跟我走!”
“去哪儿?”南馥一头雾水。
直到走出病房,江郁才说:“我爷爷想见你。”
“……等等!”
南馥反手拉住他,两人在走道停下,好半天,她才艰难地挤出一句:“现在就去?”
“对,”江郁笑了,“我爷爷可是刚醒就嚷着要见你呢,还有我母亲也在,我爸你见过了。”
南馥:“……”
“你这什么表情?”江郁拧了下眉,“不想见?”
“不是不想见,就……”
南馥张了张唇,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病号服的衣领:“你看我现在这样,脸上还有伤,穿着也不太正式,这就见家长,不好吧?”
“我觉得你现在这副样子挺好的,”江郁语气带了些冷意,“就是要让我爷爷看看,你为了将他从鬼门关救出来承受了多少,让他好好感谢你。”
“……”南馥哑然失笑。
算起来,这些伤也的确是因为江老爷子。
这么一想,她觉得江郁说得甚是有理。
如果现在不见家长,以后只会更难获得江老爷子的认同,除非她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但那也太久了。
拥有江郁家人的祝福,这对她来说,诱惑力确实很大。
南馥深吸一口气,朝江郁点了点头:“那……走吧。”
瞧见南馥上刑场一样的严肃表情,江郁没忍住,打趣道:“这么紧张啊?”
“嗯。”南馥没否认,她确实很紧张。
“别怕,”江郁的手指从她指缝里挤进去,轻轻扣住,他黑眸带着笑意,稍稍偏头,在她耳边道,“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我会保护你。”
南馥一愣,目光落在他线条利落的侧脸,也不由笑了:“好,你保护我。”
两人在快到病房门口前松开了交握的手。
房门是开着的,江老爷子在闭目养神,气血看着恢复了许多,江笠和许淮因就坐在病床边的沙发上,听到动静,屋子里的视线几乎同时朝向了这边。
在看到南馥的一瞬间,许淮因猛地瞪大眼,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江笠见到这一幕,心里顿时也猜到了七七八八。
江老爷子最是兴奋,他抬起输液的手招呼江笠将自己扶起来,而后对南馥道:“哎哎哎你……就是你……这位小姑娘,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这还是南馥在分化后,第一次被人叫小姑娘,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但碍于对方是江郁的爷爷,她还是安静走了过去,喊了声“爷爷好”。
顿了顿,她又看向江笠和许淮因:“阿姨好,叔叔好。”
江笠不动声色打量了南馥几眼,微笑着点了点头,等了几秒,却见许淮因脸色不大好看,盯着江郁道:“小郁,你怎么把她……”
话未说完,江笠将手搭在他腰侧,轻轻按了按,而后凑近他,用只有彼此才听得见的声音道:“你儿子的一片苦心,就不要拆穿了,嗯?”
许淮因腰际的肉敏感,被她这么一碰,又羞又恼,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干脆直接别过头。
对面的江郁将他母亲这番动作尽收眼底,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暗中竖了竖大拇指。
江笠含笑朝他眨了下眼。
江老爷子视线不在他们这边,只拉着南馥的手,嘴里不住地道:“真是多亏你救了我这一把老骨头,那个颜汶安真不是个东西,骗取我的信任不说,差点还让我将整个江家拖下了水。现在想想,只怕当时你在台上也是故意输的吧?瞧瞧这身伤……哎,是我拖累了你啊。”
“都是我应该做的,举手之劳而已,”南馥笑了笑,“您没事就好。”
“真是善良的好孩子,”江老爷子拍了拍她的手背,鬼门关走一遭,他变得尤其感慨,越看她越顺眼,“孩子,你知道我姓江吧?”
“知道。”南馥应声。
“这样,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江老爷子带着些傲然道,“不论什么,钱,权,还是别的东西,我们江家都可以满足你。”
听到这话,南馥微微愣住。
不止南馥愣住,许淮因也愣了,他没料到江老爷子报恩会报得如此大度。
他看了眼眉头紧皱的南馥,又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江郁,一时之间有些焦躁,拼了命地给南馥使眼色。
可惜南馥视线扫过他就很快收了回去。
紧接着,她动了动嘴唇:“既然老爷子都发话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许淮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想这孩子不会当真蹬鼻子上脸吧?
如果她提出的要求让江家为难……
与此同时,南馥后退一步,敛了神色,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牵住了江郁的手。
她看着懵然的江老爷子,缓慢开口:“我想等到法定年龄后,和江郁结婚。”
声量不高,却很有分量。
一石惊起千层浪。
许淮因气得胸口发疼,他怎么也没想到,南馥真干了挟恩求报这种事,才多大年纪,结婚这话她也说得出口!
江笠反而挺欣慰地笑了。
江老爷子缓了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他指着南馥,满脸错愕:“所以你就是小郁的Alpha女朋友?”
“是,”南馥正色道,“刚才没来得及说,我叫南馥。”
这话一出,好半晌,都没人再说话。
见气氛陷入尴尬的境地,江郁适时开了口,乖巧地喊了声:“爷爷。”
江老爷子瞪着他,没应声。
江郁毫不躲闪地迎着他的眼神,慢吞吞地问:“爷爷,您也是商界泰斗了,刚说的话,不会是骗人的吧?”
江老爷子脸都绿了。
可让他反悔在众人面前夸下的海口,他也做不出这么丢面的事。
许久,江老爷子一摆手,咬了咬牙:“随你们便,我不管了!”
……
出了病房,南馥和江郁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走出一段距离,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一齐笑了起来。
江郁弯着唇:“以我对我爸的了解,他估计现在正在心里骂你不要脸。”
“没事,骂就骂吧。”南馥不以为意,“如果要了脸,老婆就没了。”
听到这个称呼,江郁心头微动,他目不转睛地睨着南馥:“你叫谁老婆呢?”
南馥:“叫你。”
南馥亲了亲他的唇角:“你爷爷都同意了,盖过章认过证,这下你就真是我家的了,不能再反悔。”
江郁小声嘟囔:“谁要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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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馥出院前,简一言踩着点来看望了她。
简一言来的时候,她正在收拾东西,江郁在楼下帮她办出院手续。
“这么久才来看望你,你不会怪我吧?”男人还是穿着一件宽松的白毛衣,语气仍是吊儿郎当的,“知道你那小室友陪着你,我不好来。”
“不存在怪不怪,”南馥没所谓,“那你今天怎么又来了?”
简一言:“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南馥掀了掀眼皮:“你的金主呢?不要了?”
简一言:“她看不上我。”
南馥觉得还挺新奇:“就你这条件,还有看不上你的吗?”
简一言低低地“啊”了一声。
南馥笑道:“看来她的眼光不怎么样啊。”
简一言也跟着笑了:“也许是吧。”
病房外拐角处,刚从楼下上来的江郁脚步微顿,眸光一暗。
简一言稍稍往南馥走近一步:“这回是真的后会无期了,我不会再回榕城了。”
南馥惊讶一瞬。
不待她说话,男人轻声道:“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能给个离别的拥抱吗?”
南馥褐眸一抬,干笑了声:“AO有别,好像不太合适吧?”
话音未落,简一言已经伸手抱了过来。
半秒的时间都没到,南馥甚至没来得及推开他,他自己又先放了手。
这个拥抱短暂得近乎没有感觉。
病房里静了好一会儿,简一言的声音才慢慢响起:“小祖宗,我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