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道:“快赐席。”
苏淮安坐到萧琏妤身侧,在一旁伺候她喝茶。
台下徐淑仪和宝音公主比的正热闹,宝音公主领先,盛公公忽然来报:“启禀陛下,秦太史呈送天文历相表,等候召见。”
秦望。
秦婈与苏淮安默契地在空中交汇了一下眼神,又迅速错开。
萧聿笑道:“宣。”
……
观赏台左侧的尽头,锦衣卫在搜秦望的身。
五品官在京中常见,国丈却不常见,侍卫查完秦望的衣袖,毕恭毕敬道:“秦大人里面请。”
秦望脚步声橐橐,离地老远,秦婈就伸头去望,眼中尽是期盼之意。
“臣拜见陛下。”秦望拱手道,
“爱卿免礼。”萧聿道。
秦望将手中的天文历相表递上去,道:“近来赶上了雨季,这几日,已是最适合行围的日子,望陛下决定。”
萧聿拿笔,点了两个红点,交给秦望,又道:“赐席。”
按理说,这掌星历、灾异则记的五品太史令是没有资格得席位的,但人家女儿是后宫的宠妃,有国丈这个身份在,与旁人自然不同。
秦望道:“微臣,谢陛下。”
秦望落座后,朝秦婈投来慈父的目光,秦婈手里抱着孩子也去看他。
就在这时,打瞌睡的萧韫忽然来了精神,伸了伸胳膊腿,坐起身,回头,顺着秦婈的目光去看秦望。
四目相视,萧韫对这秦望展了个笑容,秦望下意识地眨了下眼。
萧韫在秦婈怀里蹦跶,指着远处道:“母妃,那是风筝吗?”
第83章 恩宠 断了线的蝴蝶。
萧韫在秦婈怀里蹦跶,四处张望,用手一指:“母妃,那是风筝吗?”
秦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远眺,北向的山上确有两只断了线的“大蝴蝶”。
秦婈看着渐行渐远的风筝道:“还真是风筝。”
这下,嫔妃的注意力都落在那两只大蝴蝶上。
何淑仪慢慢道:“北向也没人,怎么会有风筝?”
柳妃道:“北边虽无行宫,但山下也有人家,今儿天气好,估计是哪户人家放风筝时,没拉住线吧。”
话音甫落,长宁长公主手中的杯盏“啪”地一生落在地上,摔得七零八碎。
苏淮安连忙抬起她的手,帮她收拾,“殿下小心。”
萧琏妤反手拍开他的手,回头对婢女道:“扶我起来。”
萧琏妤起身道:“母后,长宁衣裳湿了,换一件再回来。”
楚太后看着她,点了点头,“去吧。”
长宁长公主转身离开。
楚太后慈爱地看了一眼萧韫,回首对嬷嬷道:“哀家记得,冯嬷嬷做风筝、纸鸢的手艺极好,等回了宫,嬷嬷多几个给大皇子玩儿。”
嬷嬷道:“欸,奴婢记住了。”
萧聿对儿子道:“愣着做甚,还不快谢皇祖母。”
萧韫立马起身道:“孙儿多谢皇祖母。”
楚太后对上孩子童真的眼睛,又道:“风筝有百样,蟹子、蝴蝶、大雁,韫儿喜欢何种样式?”
萧韫想了一下,道:“大雁!”
楚太后笑道:“好、好。”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萧琏妤归来,这时,徐淑仪和宝音公主的比试也结束了。
徐岚知虽瘦弱,但原地射箭,比的无非就是个准头,宝音公主在草原驰骋的经验并派不上用场。
最终,宝音公主只领先徐岚知三分。
虽然赢了,但宝音公主心里并不满意这个结果。
她努了努嘴,把目光放到这位大周的宠妃身上。
脸倒是美的不可方物,也不知有几分真本事,要是只会在夜里伺候皇帝,以色侍人,那可真让她瞧不起,宝音公主眯了眯眼睛,道:“昭仪娘娘可愿与宝音再比试一番?”
被点了名,秦婈抬眸看她。
宝音公主又道 :“方才只是射箭,实在无趣,昭仪娘娘不如同宝音比一回骑射如何?”
秦婈用余光扫过秦望,柔声细语道:“妾并不会骑射。”
她一个太史令之女,怎可能会骑马射箭?
宝音公主道:“那骑马如何?”
秦婈脸上浮起一阵红晕,语气里还带着一丝羞涩,“妾也不会骑马。”
闻言,苏淮安忍不住微微勾了下唇角。
阿菱现在说起谎来,真是谁都比不得了,也难怪瞒了皇帝那般久。
宝音公主蹙了蹙眉头,直肠子道:“娘娘可是不想与宝音比试?”话说的还算客气,但宝音公主的表情可谓是与“娘娘别不是怕输才不敢比试”无异。
秦婈摇头,柔声道:“公主误会了,公主若是与妾比些文玩、女红之艺,又或是琴棋书画,那妾还能奉陪,但这骑马射箭,妾当真是从未习过。”
听她如此说,宝音公主面上不禁有几分尴尬,她转眼又去瞄皇帝,男人脸上没有怒色,却也不见笑容。
她还是想听他哄自己,嘴角带笑,嗓音沉沉的,就像昨日那样。
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咄咄逼人,尽量用他们汉人的礼仪,对秦婈道:“我们草原一向是以骑射会友,宝音提出比试,只是想与娘娘亲近些,日后也好相处,没成想倒是更冒犯娘娘了。”
秦婈道:“公主一片赤诚,何谈冒犯。”
宝音公主笑了一下,道:“那日后,宝音教娘娘射箭,娘娘教宝音琴艺可好?来日方长嘛。”
她丝毫不觉得,这话,比方才那些话更冒犯。
萧聿对宝音公主的话不置可否。
通常来说,皇帝不说话,便是默许。
虽说后妃心里都猜到了皇帝此番会带人回去,但心里还是会有几分不舒服。就宝音公主这性子,只怕会日日在皇帝面前打转。
热情奔放的女子对男人来说,起初可能都没多大意思,但多数,贴着贴着就把心贴热乎了。
就在众人琢磨皇帝心思时,萧聿突然看向秦婈,郑重其事道:“宝音说大周重骑射,这话没错,亏得你兄长还是武举状元,这骑射功夫,你确实该学学。”
呦呵——
这话可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打盹的薛澜怡都精神了。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为了那蒙古宝音公主落秦昭仪脸面?
后宫永远都是看热闹不怕事大。
秦婈没指望他能替自己解围,但也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句话来。
她顿了顿,颔首道:“臣妾懔遵陛下教诲。”
这八个字,说的真是诚惶诚恐。
萧聿低低“嗯”了一声。
缓了缓,又道:“下围场,朕亲自教你。”
说罢,萧聿便起了身子。
皇帝起了身,她自然不能干坐着,秦婈把萧韫放到长宁长公主怀里,碎步跟了上去。
宝音公主看着皇帝的袍角,反复地想,这滋味,到底是砒霜还是蜜糖?
——
来到猎场,萧聿给她挑了把弓。
秦婈拿着弓道:“陛下,臣妾很多年没用过了,是真的不太会了。”
萧聿走到她身后,替她摆正姿势,在她的耳畔道:“那我重新教你。”
他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展臂拉弓,故意慢声道:“脖靠肩,肋靠弦,箭靠脸。”
“阿菱,箭杆要落在拇指背,撒放要迅速,不能太用力,轻扣为佳。”
秦婈怔住,往昔随着他的话在脑海中重现。
曾经,他便是这样教自己的。
山风吹来,旌旗左右摇摆。
下一瞬,箭矢直直地射了出去,“噗”地一声,毫无意外地扎入了圆心的正中间,由于受力过大,弓把不断发出嗡嗡的震颤之声。
烈阳照在他们身上。
他环着她,再度拉弓,但这回,箭头并没瞄向靶心,而是瞄向了远处,他低声道:“瞧见了吗?”
她顺着箭头的指向,瞧见了类似望楼又比望楼低矮许多的建筑。
她“嗯”了一声。这才恍然明白,为何他会突然说教她射箭。
“这是瞭台,整个围场共五十个。”萧聿的箭矢朝瞭台的左下角比去,“每个瞭台都有个双屉柜,里面有烟弹,用短弓朝天射便会引爆,只要起烟,山下的骑兵便会赶来,若有意外,你带着韫儿长宁先走。”
秦婈道:“那人可是要动手了?”那人便是指澹台易。
“嗯,极有可能在野猎那日。”
秦婈道:“锦衣卫最近都在明着排查火种,不会打草惊蛇吗?”
萧聿道:“这是密林,一旦起火就如同火烧连营,排查火种是锦衣卫的分内之事,反之,才会打草惊蛇。”
秦婈回头看他,有些担忧道:“可是,查的这么严……”
萧聿知道她心中所想,便道:“他若想纵火,必然有他的办法,静观其变就是。”
秦婈看着他道:“那陛下小心。”
萧聿“嗯”了一声。
说完正事,萧聿也不往回走,只握着她的手,继续发箭。
咄咄声不断地从她耳边擦过。
每射一箭,他就叹口气,也不说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酝酿了多大的怒火。
秦婈蹙眉疑惑道:“不回去吗?”
萧聿蹙着眉头,又叹了口气。
秦婈仰头同他对视,“陛下还有事?”
萧聿的喉结来来回回地动,他揉了下眉心。
思忖半晌,他还是把她的脑袋扳了回去。
果然,看着她的后脑勺,心里瞬间舒畅了不少,他俯下身,唇抵着她的耳畔,再次长吁口气,默了半晌,才硬挤出来五个字,“朕不会纳妃。”
她蓦地回头,眨了眨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轻声道:“什么?”
萧聿手里恰好有一柄箭,他忍不住轻抽了她的胯,道:“别跟朕装傻。”
此时风过树梢,四只耳朵,比天上的晚霞还红。
——
夜风习习,四周燃起灯火,章公公推开春熙宫的殿门,看着闭目养神的太后,挥了挥手,摒退了一室的下人。
小太监和宫女们匐着身子退下。
殿门“吱呀”一声,缓缓阖上。
太后绕着手上的佛珠道:“哀家让你查的事,查的如何了?”
章公公笑的十分谄媚,“太后果然英明。”
太后睁开眼,看着章公公手上的册子,道:“给哀家拿过来。”
章公公双手递上去,道:“这是工部送来的,长宁长公主三年来修葺骊山别苑的用料。”
太后看了一眼春熙宫修葺的痕迹,幽幽道:“用料对不上?”
章公公躬身道:“是,尤其是琉璃瓦和夯土,根据奴才这几日勘察的,确实对不上。”
太后眯了眯眼睛道:“苏淮安的踪迹,定然和她有关……先继续盯着她。”
第84章 前夕 一触即发。(一更)……
正值夏季,一连几天阴雨绵绵,空气中泛着黏腻的湿气,闷的喘不上气,小皇子中了暑热,秦婈为了照顾他,一直未出冬丽宫。
宫中唯一的皇子生病,不仅有后妃相继来献殷勤,那位宝音公主也来了。
宝音公主将药箱放到案几上,拿出一个乌梅似的药丸,晃了晃,轻声道:“这是草原祛热祛湿的灵药,我小时候起了热,阿娘就会让我吃这个,一个晚上就好啦。”
“多谢公主好意。”秦婈对竹兰道:“去给公主沏杯新茶。”
竹兰道:“是。”
宝音公主心知汉人讲究,她送来的药他们未必肯用,便也没再多说,只是静坐在墩子上去看萧韫的小手,看着看着,忍不住一笑,“他可真白。”
宝音公主家中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她是老可汗的幺女,鲜少与这般大的孩子接触,她见小皇子闭眼睛睡觉的样子实在讨人喜欢,忍不住伸出头摸了摸他的手。
这软糯的触感令人爱不释手,宝音公主又忍不住碰了碰他的指尖,“昭仪娘娘,他的指甲真薄。”
三下两下,萧韫就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环顾四周。
宝音公主看着他的五官忍不住感叹,“与陛下可真像……”
须臾,萧韫彻底醒来,看到眼前这张陌生的女人脸,嘴唇立马就抿住,抽了抽,像要哭了似的。
“阿娘……”
未出阁的女儿家,不太会哄孩子,看到小皇子的表情,宝音公主吓得立马起了身子,“你……你别不是要哭了吧……”
听到萧韫哼唧,秦婈这才回过神来。
宝音方才说话,她整个人心不在焉,脸色也不大好。
这两日皇上正与蒙古正商榷日后互市朝贡之事,涉及到利益,再加之蒙古部落向来不服汉化,自然就没有喝酒赏乐那般融洽了,萧聿晚上没来后宫,秦婈夜里都是从噩梦中惊醒。
三天,三场噩梦。
第一场她梦见澹台易将骊山全部烧毁,多人葬送于此,她带着儿子颠沛流离,澹台易整个人如参天大树那般高耸,目光咒怨地盯着她。
第二场到处悬挂着人皮面具,看着看着,手里的小皇子也跟着变了脸。
第三场就更奇怪了,四周都是哭声,一会儿是秦家,一会儿是苏家。
右眼皮一直在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