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不止一次劝国师大人续弦，均被对方以他们门中人生来孤苦，越是亲密的人命运越是凄苦，他一个人日子也能过，又何必连累他人？
或许真如国师爷所言，小千金五六岁年纪，粉雕玉琢一个粉团子，明明衣食住行都亏不着她，却是各种大病小病不断整日里药罐子缠身差点儿人就没了。
最终，还是国师爷忍痛将掌上明珠送去江南。
也是奇了怪了，据闻小团子去了江南，吃好喝好身体倍棒，更是修得贤良淑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称江南第一美人。
当然那些都是之后的事情，小明珠送去江南不久，国师怕自己的煞孤命格累及府中下人，将所有人的卖身契尽数归还。谁知道那般铁骨铮铮的神仙人物，死后竟还被这些人背叛了。
裴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当然回忆不过瞬间便在脑海中划过，令她意外的还是刚刚从信里看到的笔锋。
国师的墨宝至今依旧是达官显贵们想要临摹，却半分风骨都临不出的景象。然而今日，她却从这封信里看见了那种俗人一辈子都临摹不出的相似意境。
搞不好真如信上所说，这人十有八九是国师的…
“什么？国师爷有儿子？”裴亭安翻开拜帖一看，那反应比自家夫人颗药大多了。
甚至不顾及自己一向在儿子面前装出来的震惊形象，直接就照着信上给围观的夫人儿子进行同声翻译。
“什么？那孩子竟和国师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
“什么？那孩子掐算到地龙翻身，救了一个村的村民？”
“什么？…”
裴亭安越念越激动，人也站不住了，差点没把在他脚边绕来绕去的小儿子给一脚绊倒了。
差点被他亲爹绊倒，小团子一点也不气恼，反而先是礼貌的谢过接住自己的大哥，后又绕到裴亭安身旁，好奇的问：“爹爹爹爹，那个哥哥真这么厉害吗？”
“厉不厉害？叫进来看看不就好了！”裴夫人好笑的看着父子几人的互动，招招人让下人去将人请进裴府。
要见客人，自然不能继续在练武场了，裴亭安回屋换了一身常服，这才去了花厅。
自家夫人出于好奇也跟了上来，至于同样好奇的两个儿子，裴亭安见是在拦不住，就让他们藏在屏风后，这才让人将纪笙二人带进花厅。
“你就是纪沉风？”裴亭安看起来好像是板着脸瞪着眼怒瞪纪笙，但眼底深处却是被这张与国师大人极为相似的脸给惊住了。
只消一眼他就敢断定眼前这人，必然是国师儿子。
“老爷，你就别装模做样了，别吓着孩子。”裴夫人也被纪笙这张，侧脸同国师爷六七分相似的脸，给惊住了。
见孩子抱拳行礼后，迟迟不站直身体，这才注意到自家老爷这是在为难别人，当即就看似无意的靠近裴亭安，隐晦的再其腰间，狠狠的拧了一把。
“嘶~”裴亭安痛的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听到自己似乎痛呼出声，连忙轻咳两声掩饰，“小侄不必这般客气，请坐，福财，给纪公子上茶。”
主人家总算是发声了，纪笙又顺势站直身体，她这个身体目前代表的可是国师府，跪拜自然是免了，但这次毕竟是有求于人家，礼数却是要进的。
纪笙神色淡然的冲着盯着她某瞧得京兆尹夫妻二人点了点头，也不就坐，再次冲着二人一报拳，就准备诉说今日来意。
谁知好奇的裴夫人没等她开口就率先询问：“听说你掐算到地龙翻身，还救了整整一个村得村民？可是在撒谎？”
第57章 国士无双（6）
裴夫人自是知道自家夫君好奇,但又及好面子，对于这些神异色彩的事儿，做不出主动开口的举动，作为对方的贤内助,裴夫人自是要主动站出来为夫君排忧。
听见裴夫人温和柔软的嗓音,纪笙点了点头：“句句属实。”
说完又招手,让带自己进来的福财,将虎子也给带进来。
早前在大门口以及花厅中等的那几遭,加之亲眼目睹帮他们报信的门房青着一张脸放他们进门,虎子就认为他们这次不请自来且还赖在大门口不走的行为，已经得罪了京兆尹大人。
小国师本是神仙转世，不怕活阎王还说得过去，他虎子虽说有些抖机灵,但侯在花厅外，腿早就软的快站不住了。
本以为不过是小国师被训斥几句，活阎王就会让人将他二人赶出府邸,但虎子万万没想到这才过多会儿,他竟然也要进去了。
虎子刚跨进门槛,抬眼看见正坐在正前方威严霸气的那个熟悉身影，当即便是脸色一白，脑海中顿时想到昔日隔着人群后方，看见京兆尹大人扔出一跟火签令，一排的人头滚落在地的场景。
虎子脑袋空空,胸中只有一个‘小命休也’的念头,瞬间便脚下一软，重重得跪倒在地。
本是见虎子机灵，才将人带过来,好让他见机行事。但纪笙万万没想到，虎子竟然会这么怂！
看见自己钦点的跟班，见到攻略对象立马就匍匐在地，还一副瑟瑟发抖的画面，纪笙简直不忍直视。
当然纪笙也明白，古代社会奉行着一条民不与官斗的社会心态，且不管犯没犯罪，见到穿着官服的大人，肯定是要双膝触地的，虎子现在这副表现也是正常。
纪笙抬头，看着裴亭安穿着一身胸膛顶着一只花里胡哨的大孔雀，料子还硬邦邦的官服，忍不住想吐槽。若是老管家说的没错的话，今日是半个月一次沐修日。
也就是说，眼前这位下面有人的大户人家，好不容易放一天假，下班还穿着工作服，简直敬业的可怕。
再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要不是临走之前老管家怕她拜访京兆尹失礼，另找了一套原主的国师爹生前置办，还没来得及穿就凉凉的便服换上。
她继续之前那副装扮，搞不好会被这位敬业京都城管给识破了她的鬼把戏。
当然了，纪笙这次明显是想多了，谁愿意沐修日也穿官服？分明是她的那封拜帖信息量太多，裴亭安压根不信，这才穿了一身正式衣物，以此来威慑纪笙实话实说。
这衣服的比较，不过是就发生在一两眼时间内，眼见虎子这一进屋就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不仅如此还被人一眼就吓得浑身抖啊抖抖啊抖的趴着，根本都没有如自己所料那般，进来就帮她吹一波彩虹屁，方便一会儿借人之举。
若是让自己说，多少有些黄婆卖瓜的倾向，纪笙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脸皮子极薄的好姑娘，只是不愿自卖自夸。
便往虎子的方向挪了挪几步，伸脚踢了虎子一下，示意自己在他旁边，之后就抬头向着裴亭安一抱拳：“拜帖只是简略的做了介绍，此人是是京郊三里外稻香村的一位村民。”
介绍完虎子的身份后，纪笙再次隐晦的给了虎子一脚：“虎子，你给大人讲一讲，你们村的具体情况。”
纪笙自以为给了虎子□□，这会儿虎子只需要顺着回话就成，然而她没料到，虎子这会儿心中脑海中只有一个‘吾命休矣’的念头。
来自纪笙的这连续两脚，总算是让他回过神来，但纪笙之前的暗示以及刚才的□□，虎子是一个也没接收到。
回过神来的虎子，趴伏在地，试探性的抬头，正巧就和那位头顶能掌管人生杀大权的乌纱帽，身穿正红色孔雀图腾对襟朝服，看起来就威严无比的京兆尹一对视。
当下便是身体一个激灵，脑袋一埋，再度深跪在地，一句话也不敢说。
对于虎子这翻表现，人称京都活阎王的裴亭安倒是见得多了，在京都的城民知道他只砍该死之人，还好一些，稍稍远一点的村民们，见到他随便一个，都是虎子这种反应。
裴亭安非常满意自己竖起了威严，虽然每次回家自家夫人都会想方设法让自己别板着张脸吓着孩子，但在公务上，裴亭安为了提高破案效率，脸色就从没好看过。
当然了，现在不是抖威严的时刻，他倒是好好问问，这小子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裴亭安条件反射的，伸手往旁边一抓，准备拿起惊堂木狠狠一拍，结果这一抓却什么都没抓到，还险些将案几上得茶杯给撩倒了。
所幸裴夫人早就看到了不对劲，一只手扶住了茶杯，避免了裴亭安这次的正威失败。
眼见茶杯并没有真的被掀倒，裴亭安悬着的心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对着自家夫人投了一个感谢的眼神后，便又再次看向战战兢兢跪在地面的虎子。
“虎子是吧，抬起头来。”
裴亭安都发话了，虎子再也没办法靠着埋着脑袋掩饰心中的恐惧了，只得抬着头，怯生生的看向对方。
“你是京郊城外，稻香村人氏？”裴亭安凝着眉头，询问。
活阎王开口了，是生是死这次都躲不了了，虎子只能努力给自己打气。
他可是整个稻香村唯二被小国师留下没赶回村子里的两人之一，小国师能留下他就是看他机灵，若他还是继续恐惧京兆尹大人，小国师怕是要对他失望。
再有裴亭安这一开口，他也注意到小国师就站在他身边。
正前方活阎王旁边那位长得跟个女菩萨一样的夫人，正温柔的用眼神鼓励他。这一看就不是要被杀头的仗势。
很明显是自己想多了，活阎王叫自己进来，不是取自己小命，只是例行询问。
虎子神色一凛，故作镇定：“启禀大人，小人王虎，三里屯，稻香村人氏。”
裴亭安仔细的辨认了一下虎子的神色，确定其没有说谎后，又继续问：“这次地龙翻身，稻香村伤亡如何？”
果然不出他所料，活阎王真的是在例行询问，虎子底气越来越足，人也从刚刚的五体投地的回答，开始慢慢的跪直身体。
虎子跪在地面，抱着拳头认真的回复道：“启禀大人，稻香村此次地洞，无一人伤亡！”
从信中看到是一方面，从眼前这位真村民口中得知又是另一方面，但裴亭安依旧不相信，当即一拍桌面便站了起来。
作为京都城的地方官，城外的悲剧裴亭安怎会不知道？就在事发第二日，城里突然涌入几个流民，裴亭安就得知了城外的惨况。
然而他这边还没来得及处理，朝廷便做主封了京都城不让任何流民出入，最初的那几日城里还有富商出门施粥，这几日城外的情况裴亭安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情况。
然而身为龙国京都掌管城内治安的区区京兆尹，他那里有权利去干预直隶于兵部尚书手下的守城军去留。
当然事发当日，他也差衙门里的捕快去打听消息，捕快们快马加鞭赶去查看情况，见到的只有一片废墟。
按照捕快回来禀告的消息，附近的村落所有的房屋山石田地树木庄稼，全都如同他家岳丈封地那边的饮食习惯一样，搅和在一起了。
在这种情况下能活下来，根本就不可能。
裴亭安并不清楚，纪笙一早就告知了大家该如何逃生，稻香村有麦场，其他的村落自然也找得到相似的安全场所。
且出于信任纪笙的关系，地震之后大家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开始重建家园。
这也导致他们那些捕快们得知消息立马就冲去，接过连个生还的人都没找到。
虽说裴亭安也确实没从捕快口中提到找到死人，但事态都恶化到那种情形了，不可能有人生还。
“这，不可能！”裴亭安重重的再次拍桌，以示不满对方撒谎。
即便是国师在世，也没办法保证天灾之下，无一人伤亡，更别提眼前那位毛都还没长齐的少年。
即便裴亭安承认，这孩子的字迹确实有国师的几分风骨，但并不觉得这个叫纪沉风的小家伙，能和顶天立地的国师爷，相提并论。
“简直一派胡言。”简直越想越气，裴亭安简直坐不住了，当即边站直身体，几步上前，指着虎子的鼻子，厉喝道，“王虎，你可知，欺瞒朝廷命官，可是会犯诛连九族的大罪！”
裴亭安着突然走进，迎面对上暴怒的活阎王，说不怕肯定是假的，但他虎子凭良心说话。
虎子当即便是对着裴亭安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启禀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大人若是不信，可派人去小人的村里查勘，小人所在的村落，现已开始陆续…”
虎子本想说村子开始重建了，立马又想到一两个时辰前，他们在京都城外分别时，小国师又让大家暂时不急着重建，要帮忙进山给灾民们找肉的行动，当即又是话音一转。
“不仅是小人的村落无一人伤亡，隔壁的杏花村李花村，也无人伤亡。”更远一些的，有些是山路封了去不了，有些则是没和他们村里人联姻。
然而虎子不知道的是，他们村有人上回娘家报灾难，娘家村自也有其他村的娘家人，这传闻嘛毕竟是人传人，越传越夸张。
京都城外至少是方圆十里内所有村落，甚至还包括城内某些大臣的农庄等等地方，均因听信了神仙下凡，逃过了这一劫。
至于更远的地方，这个没有网络的时代，流言也跑不了这么快，这才导致了流民滋生。
不仅是京兆尹有派人查看，那些得知消息的大臣富户们自然也乘机差人去看了。
但就是那么巧，没有一拨人，真的碰见逃出生天那些人。
在之后，京都城就已经封锁了，城外的消息没办法传进城，城里也没人赶出去，这就导致了所有人都以为，京城城外全死干净了，这一误会。
虎子不知道这个误会，看出京兆尹大人依旧不信自己那番话，又再度解释：“小国…”
虎子条件反射的想要叫出平时的称呼，但是立马又想到出发前王大夫口中警告当即便改口：“纪先生提前掐算出地龙翻身，让我们收拾好了贵重物品和粮食，去了安全的地方避祸，其他村子里的人也是有村里人去告知，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还望大人明察！”
虎子的诚恳语气，裴亭安又不是没长眼睛，当然看得出来，但是这怎么可能？
照捕快以及禁卫军传来的消息称，京都城外的农庄村落情况可比外面那些流民所在的城镇，要严重得多了。
那些地动情况轻微的人，都已经成了流民，为什么这些人还能毫发无伤？这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裴亭安如此想。
“是纪先生，纪先生提前预料到了地龙翻身！”虎子再次强调。
“不可能！”说是这么说，但裴亭安此时已经紧张到开始不停的在花厅里走来走去，怎么可能会有人预测出，并让这么多人提前避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