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鸿做了两辈子野生的崽子,脚踏实地安稳生活这应当是第一次,到处都是从未体会过的新鲜乐趣,虽然打定主意在成年之前赚够钱把自己赎出去不做精美温驯的笼中鸟,但是目前寄人篱下,该做的乖孩子还是要做的。
唯一的问题是,白鸿发现自己同母异父的哥要比想象中不靠谱。
她一开始,以为那句“分半碗饭给她吃”,是随口做个比喻,假的。
后来发现,是真的。
禅院甚尔似乎天生就有让别人不舒服的特质,作为咒术师家族出生的孩子却毫无咒力,被最重规矩的大房看着长大行事作风却像个无人管教的地痞流氓,因为对与家族来说毫无用处,所以也只能说是凑合着养大,生活物资和零钱之类的按照规定份额分配,不多不少,大概也就是能让人活得像个人样的程度。
但是因为白鸿那张脸,大房那边给了前所未有的关注——锦衣玉食的待遇自不必说,一些超过年龄的营养品不要钱一样的送了过来,最终目的就是务必要把那张脸养得花一样漂亮。
结果大部分落不到白鸿的面前,一股脑进了禅院甚尔的肚子,吃饭的时候少年大大方方端过属于白鸿的那份餐盘划到自己碗里,然后筷子在碗里精准一划,把饭菜全部一分两份,重新递给满脸震惊的便宜妹妹。
初见时的那句话禅院甚尔倒是贯彻地很彻底——
说半碗,就半碗,一个饭粒都不会多。
白鸿:……是人渣。
女孩面无表情接过饭碗,举起筷子的同时对着兄长竖起中指。
等老子长大了就弄死你。
她在这个家里唯一拥有血脉连接的对象就只有禅院甚尔,因为实在是很嫌弃大房那边各类冗规缀礼,跟着甚尔在他的破落无人的院子里住了几年,不知不觉间竟也成了和同胞兄长一样的透明人。
上面分下来的东西渐渐减少了,因为白鸿的不配合和消极怠工,而禅院甚尔分给她的饭菜无论多少仍然永远是之前他自己规定的半份,也能正正好好喂饱女孩子的肚子,这也是唯一能让白鸿没有半夜爬起来用被子捂死自己亲哥的唯一原因。
白鸿一个小女孩食量不大,架不住人渣亲哥最近正值成长期饿得快,盯着她固定的半份眼睛都冒着绿光,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不是没有道理,作为唯一一个靠谱点且兼职养家的幼崽,白鸿必须要想办法增加饭桌上的选择。
爬树摸鱼骗主家小孩糖偷家主禅院直毘人下酒菜,各类糟心事一样不落,但凡被人抓包就非常熟练甩锅个亲哥禅院甚尔,反正她脸好看,大多数时候说啥别人都会信。
白鸿十岁那年,正值五条家传说中的天才终于可以出来见人,术师们像是围观珍贵大熊猫一样涌入五条家,禅院家作为御三家之一自然有点特权,如禅院甚尔这样的小子也有资格出入五条家的宅院。
甚尔凑热闹一样想要去看看情况,第一反应是带着白鸿一起去。
他找到白鸿的时候,女孩正像是只猫一样蹲在禅院直毘人的房间后面,手里拎着一兜子不知道从哪个屋子里顺出来的蜜糖果脯。
她正如其名,人如鸿羽般轻盈,无影无形,无声无迹,古老院落里错落的阴影和林列廊柱成了隐匿身形的最佳庇护,也不知道这丫头是天赋出众还是天生的小怪物,禅院家那么多术师抓不住一个毫无咒力的小丫头——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毫无咒力,所以术师们才无从以残秽的方式辨认她的位置,而且就算是所有人盯着她,她也能轻轻松松从人群的视线网里面溜达出去。
甚尔和白鸿并排蹲着,熟门熟路从她手上拎着的小兜里摸出来几块扔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五条家的小子出来见客了,要去看看嘛?”
“别把人家说的像是准备游街的花魁。”白鸿随口吐槽一句,拽回自己的战利品三两口吃光剩下的一半,结果刚刚起身步子还没迈开,被亲哥拦腰一拎,夹猫崽子一样夹在胳膊下面,头顶上方传来禅院甚尔兴致勃勃的声音。
“走,哥哥带你去见见世面!”
白鸿:不去,不想,放我下来,老子见过的世面比你脑子里的水都多。
但是猫崽没有人权,禅院甚尔也不是爱心澎湃的萝莉控,他最后一点良心仅限于养活妹妹而不是养好,寻常小女孩这个年纪常见的婴儿肥也不曾在白鸿脸上出现过,再加上她不喜欢太冗赘的衣服,身上一点累赘的重物饰品都没有,夹起来就走方便得很。
禅院甚尔天生体质特殊力气极大,一只手夹着个小女孩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随手颠颠,对与自己手臂传来的重量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但凡再胖一点我就不带着你去了。”
克扣大部分伙食并增加自家幼崽工作量的罪魁祸首大言不惭的如此评价。
“接受吧,这是哥哥的爱。”
白鸿:“……”
不忍了,今晚就暗杀他吧。
她在脑内疯狂更新暗杀计划101,而禅院甚尔已经带(夹)着她去了五条家,好在人渣兄长多少还有点分寸,知道不比把他们兄妹俩当做透明人的禅院家,到了五条的地盘多少还是要守些规矩。
终于被放下来的白鸿也跟着做出温顺端庄的世家小姐姿态,垂眉敛目整理衣襟,默不作声地跟在兄长身后,廊道上三三两两聚集着陌生的术师,其中不乏有人将惊艳赞叹的目光投向禅院甚尔身后的女孩。
哎呀呀……
这可真是位美貌非凡的小美人呢……
将来定会让不少年轻人为她倾心吧……
这等美貌,将来与大家族的嫡子联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呀……
少年冷脸听了一会,忽然啧了一下,稍稍减缓了点步速,用力把白鸿拽到了自己的旁边。
女孩不发一声,只是立刻将自己藏身在了禅院甚尔侧身的影子里。
那些声音渐渐消失,毫无咒力的甚尔在他们眼中与透明人无异,少年带着女孩越过人群,不消一会便瞧见了此行的目的。
五条家那位传说中的六眼天才就在不远处的地方。
“六眼啊……”
白鸿若有所思,她想起来自己的眼睛。
按着之前母亲的态度,自己这双似乎正好是那个男人渴求的眼睛,只不过自己这双暂且还不知道用途,除了好看一些之外,没有什么别的特殊之处。
“那玩意很有用嘛?”
“是五条家部分术式的必备条件,有了那个很多东西都可以从传说变作现实了,”禅院甚尔在旁解释,仗着自己全无咒力又是毫无防备的背后方向,大咧咧带着白鸿凑上前去想要仔细瞧瞧那小鬼的模样。
几乎是在禅院甚尔向前一步的同一瞬间,被侍女环绕的白发男孩若有所查,毫无预兆地蓦地转过头来。
禅院甚尔脚步顿在那里,愕然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
“啊,被发现了吗?”
白鸿的声音冰冰凉凉,不带一丝讽刺的腔调听着却格外让人不快,“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诀窍呢……”
结果就是这么走过来?
哥,你好莽。
白鸿在旁边面无表情啪啪啪鼓掌。
男孩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却半点也没有寻常人间孩童天真可爱,冰珠一样的六眼情绪凉薄,连睫毛都是雪白,整个人如冰晶霜雪不含半分人间人气,凉凉瞧着禅院甚尔,有种比先前白鸿那句话还要让人受不住的嘲讽。
反正也已经被人看到了,白鸿索性从禅院甚尔的旁边走了出来,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传说中的六眼,她不是术师,瞧不出这双漂亮的眼睛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倒是男孩漠然开口,询问自己身侧的侍女:“他们是谁?”
“应当是禅院家的孩子。”侍女的记性明显不错,连禅院甚尔也对的上号:“之前和您说过,禅院家收留过一个特殊的女孩,是出走在外的妾室与外面的男人生下的孩子,除了生得漂亮一点却一丝咒力也无,比普通人还要不如……应当就是这一个了。”
五条悟这会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打量了一下白鸿,没什么兴趣的啧了一声。
“哦,废物。”
白鸿:“……”
她冷笑一声,然后做了一个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举动。
十岁的女孩大步上前,在侍女和五条悟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那一刻,抬手按在了五岁男孩的脑袋上。
“哈,矮子。”
女孩子发育本就要早于男生,更何况还有五年的时间差横隔其间,现在的白鸿比五条悟高了一头不止,她这么胳膊一伸把他摁在那儿,手脚被束缚在端正和服里的男孩踢腿都踹不到她。
五条悟:“……”
禅院甚尔:“……”
五条家的侍女:“……”
啊啊啊啊啊——!
侍女捂着嘴无声尖叫起来。
“你——!?”
五条悟先是愣住,随即脸上立刻显现怒火下意识就想伸手打她——结果此时白鸿这一行动的嘲讽巅峰才彻底显露出来,被按住脑袋的男孩用力伸长胳膊,却连指尖都没碰到她的衣襟。
五条悟:“……”
男孩终于流露出点鲜活人气,脸上染上愤怒绯色,暴怒着冲着白鸿咆哮起来:“我要宰了你!!!”
“哇。”白鸿不动如山的摁着五条悟的脑袋,居高临下低头俯视,微微一笑:“你加油。”
六眼愤怒睁大,几乎是被当做神子供奉着长大的五条悟哪里受过这种气,尚未成型的咒力立刻蕴于指尖,禅院甚尔见势不妙,熟练拦过自家猫崽的细腰,把她扛起来就往外跑——!
“你给我站住!!!”男孩挣开侍女的劝阻,冲着那个被禅院家的少年拦腰拎走的女孩咆哮起来:“你是谁!有能耐名字留下!宰了你——一定要宰了你!!!”
白鸿被拦着腰还想跑回去再和五条家的崽子互相嘲讽三百回合,结果禅院甚尔抓她很是用力,幼崽完全无法挣扎,女孩索性一脚踩在自己兄长的紧实后背上,一手撑着他肩膀抬起身子,遥遥冲着五条家的天才竖起中指,拔高嗓门留下让对方怒火更胜一筹的回应。
“——你爹!”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剧透:白鸿成年身高一米七
然后看有人觉得这里说废物是不是不对劲,补充一下吧,私以为咒术界其实分层和歧视很严重的,御三家本身就不是普通咒术师的环境,无咒力也被歧视的底层,白鸿这里还不是正统血脉是抛弃的妾室和外面男人生的孩子,传统家族观念来说身份低的不行还存了点侮辱属性,和嫡出还是千年难遇的六眼相比真的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5t5天生高度不同,官方也说过他是个除了性格以外完美的男人,指望他同理心强是不可能的。
这个时候两个人甚至没有被看做同一个阶级
第3章 孽缘
事实证明,没有后台,就不要装逼开嘲讽。
回家就因为惹怒了五条家天才于是被关在了小黑屋里反省思过并且不给饭吃的白鸿,盯着墙上的咒符陷入沉思。
相当阴暗糟糕的房间,不说用来吓小孩子,胆子小一点的成年人在这儿呆一会也要糟。
之前在禅院家无论如何胡闹大多数人也没有管过白鸿,也是因为她始终有着一个不错的分寸,闹来闹去也不过就是为了吃的,大房偏心没脑子也没本事压住下面胡闹的小崽子那是他们的事情,倒也不至于为了一点小事情做出什么反应。
但是五条家不一样。
这一次也算得上是白鸿失了分寸——可能那个五岁的男孩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禅院家乃至于大房这边多少也是要做一个态度出来的。
禅院甚尔因为是带着白鸿离开的,所以他得以逃过一劫不需要被关在小黑屋里,但是白鸿就没了他的待遇,那位高高在上的夫人第一次露出狰狞嫌恶的冷脸,白鸿漠然瞧着,任由她用力关上门,隔着一道薄薄的们极近刻薄地讽刺着她这个外来的野种,外来的就是外来的,终归还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白鸿安静地听着。
这儿不是她熟悉的故乡,没有广阔无垠包容一切的大海,没有会把她带在身边替她撑腰的恩师黄猿,也没有毫无底线纵容她的白胡子老爹和莫迪比克号。
重生十年,终于找到了自己不属于原本世界的真实认知。
——这不是她的归处。
有人曾经对她说过,你是注定飞向天空的鸿鸟,所以她才会叫白鸿。
少女抬起头,看着上方唯一一个用以通风的狭窄窗口,吝啬地流入一点外界的光。
此时有人敲了敲门,白鸿听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在叫自己,起身走了过去,门缝那边推进来半个馒头。
女孩盯了一会那半个馒头,衬纸旁边落着一朵初开的桃花,她伸手把馒头拿了起来,先问了一句:“甚尔?”
“叫哥哥。”门的另一端传来禅院甚尔懒洋洋的声音。“你今天的半份。”
白鸿沉默着,小口小口的咬着半个冷馒头。
禅院甚尔吃得比她快得多,三两口吞下半个馒头随意拍了拍手,这才问道:“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被大房盯上可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小妹妹要当个乖孩子吗?”
“——五十万。”
“啊?”
白鸿咽下一口馒头,慢条斯理地回答:“从我来到这里到现在,那边在我身上花的各种心思不多不少,我算了一下,乱七八糟的折合成钱,大概五十万,五十万是算上了我日后的抚养费,按着那个女人的态度,接下来应该不会再花太多的钱在我身上。”
“你都不担心她会彻底放弃你啊。”
“不担心。”白鸿吃完最后一口,小心把那朵桃花放入衣袖之中,这才慢吞吞的回答道:“沉船效应——她已经在我身上投入了预期之外的成本,那女人当初收留我目的本来就不单纯,终归来说有点手段,却也不是特别值得防范的类型——凭她的性格,短期内不可能直接放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