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望着他,神情还有些企盼和无辜,“今天住在驿站,房间里不会有外人。”
宋萤萤笑了笑,“你直接说不想我走就是了。”
谢未笙也跟着笑了。
宋萤萤于是留下来抱着他睡了一晚,在早上趁着他们出发前准备离开的时候,谢未笙还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今天预备什么时候过来?中午?”
宋萤萤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有时候准备过来的时候,你又正和外人在一起,我就只能再等时间了。”
“固定一个时间吧,”谢未笙说,“我把那个时间空出来,单独待在马车里。要不然我全部心思都在等你,没办法集中精力。”
宋萤萤一挑眉,“原来我这么重要,看不到我,你什么事儿都没心思做了对不对?”
谢未笙叹了口气,“对。”
“那就定在巳时吧。”
后来几天,到了约好的时辰,宋萤萤果然每每都准时过来,他们马上就要到旭国和景国的边界,谢未笙在马车里看书,宋萤萤枕着他的腿躺在那儿,剥着瓜子吃。
突然,宋萤萤疑惑地坐起身来,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周围太安静了一点,前几日他们行进过程中,外面还有隐隐约约的脚步和议论声,而此时此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外头好像只剩下了车辙滚动的声音,而且行车速度越来越快,马匹传来痛苦的哀鸣。
“爷,外面有些不太对劲。”
她转过头去提醒谢未笙,却见他半倚在靠背上,眼神模糊,昏昏沉沉,好像快要睡着的样子。
她骤然开口说话才把他惊醒。
谢未笙起身到一半却又跌了回去,这才察觉自己浑身无力,“我好像中了药。”
虽然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他还是拿出了一枚铜哨吹了三声。
他怀疑过太后安排他此次出使景国不怀好意,但原以为是阴谋设局,在景国等着一出好戏,却没想到,她已经不打算跟他在权谋上争个高低了,而是要直接置他于死地。
从半年前,他拔除了太后一脉的大部分人手之后,她已经安分了好久,也就平日里过过嘴瘾,犹如强弩之末,叫人提不起提防之心。都说咬人的狗不叫,却没想到,平日里叫个不停的狗,原来也会咬人。
这一路上他自然有安排暗卫在后头暗中跟随,但既然宋萤萤说要一路陪着,她平日里神出鬼没,谢未笙下意识地对她有种莫名的信任,便不过安排了寥寥数人。
如今情况危急,他们却还未出现,想必是无法再出现了。
宋萤萤拉开门帘往外一看,顿时瞳孔骤缩。
此时马车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前驶去,而前头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就是悬崖。
脑海里的念头不过一瞬间,宋萤萤转头便牢牢抱住谢未笙,抱着他跳下马车。
“轰”的一声,马车坠下悬崖。
宋萤萤以背为盾,把谢未笙护得严严实实。几个翻滚之后,他们恰恰停在离悬崖不过半米之处。
谢未笙抓着她的衣襟,艰难地问了句“没事吧”。
宋萤萤此时却根本没有心思回答他,她一抬头,便见无数箭矢朝他们急射而来。
看来,对方的设计一轮挨着一轮,没有准备给他们留半点活路。
看来,这场戏的结局要提前演了。
宋萤萤一个翻身,把谢未笙压在身下,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着。
毕竟她又不是真的剑灵化人,没有什么法术绝招,除了这个身体刀剑不侵之外,也就只会个瞬移了。
金属的碰撞声密密麻麻地响起,谢未笙的目光里满是愤怒与心疼,他微微抬了抬头,力发到一半却又无助地跌回在地。
第39章 39 再见了
谢未笙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 狠狠地划在了自己手臂上,伤口很深,血液瞬间流淌而出, 疼痛刺激大脑, 终于让他有了一点对身体的掌控能力。
不远处,一个黑衣男子站在一群弓箭手中, 看着悬崖边的情景皱紧了眉,“那女人是谁?不是说了马车里不是只有谢未笙一个人, 不会再有援兵的吗?”
他的手下们对视一眼, 纷纷摇头, “属下不知。”
“不知道这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身上似乎穿了护甲,箭射不穿。”
黑衣人一把拔出了身侧的刀, “什么护甲如此神奇,一箭射不穿,这都快上百箭了, 还射不穿吗?你们五个呆在这儿守着,别让他们有半点逃脱的机会, 其他人跟我上。”
他还就不信了, 他们做了如此万全的准备, 还杀不掉区区一个谢未笙!身上有护甲, 就直接把头砍下来, 看他死不死。
宋萤萤感觉到箭矢已停, 抬起头就见一群人拿着刀剑快步朝他们的方向奔来。
谢未笙此时终于有力量坐起身来, 他抓着宋萤萤的手臂,似乎感觉到她全身都在微微的震动。
是的,不是颤抖, 而是震动,以一种频率持续的振动着,那是一种很奇怪的触觉,通过接触点传导到他身上,带动着他的血液好像也跟着沸腾,心脏跳动速度开始加快,耳膜也嗡嗡作响。
他眼眶通红,却没有放开她,“你……你还好吗?”
宋萤萤回过头,表情有点难过,她俯身快速地给了谢未笙一个吻,“对不起,我太弱了,都不能好好保护你。”
说话间,那一行人已经奔至他们身前,他们一言不发,丝毫不与他们废话,直接提刀砍来。
宋萤萤只会点两脚猫的功夫,面对这些明显训练有素的杀手,根本无法招架。
但她还是把谢未笙推到一边,迅速地迎了上去,胡乱地接了几招之后,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一把刀,一个用力狠狠捏断,然后一脚将人踢飞老远。
另外一人紧接着猛攻而来,其他的人根本就不想同她纠缠,只派了两人负责缠住她,剩下的人都朝谢未笙的方向杀去。
谢未笙一个狼狈地翻身躲过当面一刀,另一侧却也有人等在那里拿刀挥来,这下他只能尽力躲开要害,刀锋落在肩头,他顿时疼得跪倒在地。
不行,这样下去谢未笙会死在这儿的。
宋萤萤在心里叹了口气,对系统道:“开启碎剑程序吧。”
这个身体是通过系统道具转换而来,强度也不可能突破世界规则的限制,充其量不过是一把剑罢了,剑论坚韧本就比不过刀,再锋利坚韧的剑,也总有破碎的时候。
思考间,宋萤萤又被一刀狠狠劈在脖子,“铮”的一声,她依旧毫发无伤,与她纠缠的两人此时已经惊恐万分。
“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另一人的刀被她折断,抬起一架手.弩,“啊,我就不信我杀不了你。”
弩.箭依旧没有破开她的身体。
宋萤萤没心情再顾忌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利用系统空间转移到谢未笙身边。
宋萤萤能感觉得到她体内负责维系身体的能量已经开始不断波动,从刚才到现在,她所遭受到的这些攻击,已经快要超过这个世界限制的身体强度了。
而这个身体,还有最后一个功能,就是使用者在自动选择碎剑之时,能有一个短暂的霸体无敌时间。
到了谢未笙身边,她一把抓起他,朝悬崖的方向跑去,跑至崖边,宋萤萤对着谢未笙露出了一个十分温柔的微笑,“本来以为还有两年的时间可以陪着你,现在看起来好像不行了。”
“闭上眼。”她吻上他的眼睛,抱着他朝着悬崖一跃而下。
他们两人的身影一眨眼就消失在崖边,黑衣首领急忙探身去看,底下烟雾缭绕,什么也看不真切。
“废物!”他恨恨骂到,也不知是在骂手下,还是在骂自己,“找找看有没有能下去的路,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半空中,谢未笙目眦欲裂,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你不要跟我说这些废话,你现在就瞬移离开,立刻,马上,我……”
话音未落,他们已经狠狠跌落在地。
尘土溅射而出,谢未笙下意识地闭上了眼,那一刻,他很奇怪的,没有受到多大的冲击力,但也就在那一刻,他觉得他身下的触觉变得奇怪起来。
他睁开眼,就见宋萤萤的身体已经如同晕开的水墨,氤氲成一团光线……
“不要,不要……”
谢未笙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恐惧狠狠捏住了他的心脏,他满脸苍白,浑身是血,迟疑地伸出冰冷的指尖抚摸而去,在他马上要触到她的一瞬间,宋萤萤的身体崩成无数银白色的光点,他甚至没来得及再对她说上一句话,就见那些光点四散而去,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再见了……”
耳边似乎听到了飘渺的声音在同他告别,他的眼睛好像都不会眨了,全身的机能在这一刻消失,他的手按在萤消失之前的地面上,没有力气坐起来,没有力气哭喊嘶吼,甚至没有力气再动一动指尖。
没事的,没事的。
他在心底对自己说。
不是早就做好准备了吗?萤总会有消失的那一天,现在只不过那一天提前了一段时间罢了。
对,没事的,他已经准备好了。
他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给自己止血,然后想办法逃脱那些人的追捕。
他知道,他们不会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他的。
快点起来啊,快点离开这里。
可他仍然僵硬得动也不了,直到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才发现他哭了。
他动不了,就这样僵硬在这里,浑身无力,一动也动不了。
好累啊,伤口也疼得厉害。
哭声怎么越来越大?他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小声地哀嚎。
“哎,真是个小可怜。”系统空间里,宋萤萤最后看了一眼谢未笙的画面,感慨到,“赶快振作起来呀,不然我不就白白牺牲了吗?”
系统也在旁边跟着叹了口气。
宋萤萤转过头瞪了它一眼,“不会是你捣的鬼吧?好不容易想在任务世界里留久一点,现在连两年时间都等不及了,非逼着我赶快结束离开?”
系统瞪大双眼,“我没有,虽然我是个菜鸡,但你不可以污蔑我!”
“好了好了,随口一说。”宋萤萤摆了摆手,画面里的谢未笙实在哭得太可怜了,她不忍心再看,关上了投影。
她对系统说,“已经结束的世界就不要再想了,开始下一个世界吧。”
第40章 40 番外——她离开后的第五年
叶落了一地, 又到了冬天。
谢未笙和左相秦巍然坐在一起喝酒,他们近来在朝堂上的关系还算平和,都算得上是改革派, 立场相同, 总算有机会不争锋相对的一起吃个酒。
秦巍然前几年刚刚娶了妻,如今妻子已怀了孕, 正是喜不自胜的时候。他们好像聊了些家长里短的闲话,秦巍然说起妻子怀孕后的诸多不爽, 颇有心疼之意。
谢未笙偶尔应和两句, 待话题告一段落, 他突然开口道:“我该回去了, 萤还在家里等我。”
“萤?”秦巍然动作一顿,面带惊色地望着他。
那表情似乎有些奇怪。
谢未笙反应了一会儿, 才想起萤似乎在几年前当着他的面断剑了。
但她今天的确有送自己上朝,还特地替他带了发冠,说了句等他回来。
是了, 萤刚回来不久,他还没来得及跟其他人说, 秦巍然不知道这事也正常。
在秦巍然的印象里, 谢未笙的说法是萤已经死了, 怪不得他看自己的表情这么奇怪, 像觉得他精神又不好了似的。
于是他笑了笑, 解释道:“她前些天才回来, 没机会同你说。”
“你是不是又……”秦巍然已经放下了杯盏, 安安静静地望着他,眸光带上了一丝怜意。
谢未笙知道他想说什么。这些年,他总是产生幻觉, 觉得萤回来了,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他不经意地表露出来几次,被人拆穿后,才知道一切不过是虚妄的想象。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他生怕又是自己的妄想,用多种方法确认过许多次了。
今儿个早晨,他握住萤的手,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触觉。
他让她保证自己不会离开,萤举着手指发了誓,还给了他一块信物,就挂在他腰间。
他还问过丫鬟,确认她不是自己编撰的幻觉。
丫鬟们有些好笑地点点头,“九千岁,您别再怀疑了,是萤姑娘回来了,在我们所有人的记忆里,她都已经回来了,不是您一个人的妄想,您放心吧。”
宋萤萤也朝着他笑,有些无可奈何似的。
谢未笙从腰间摘下那块玉佩,给秦巍然看,“你看,这是她送我的,你知道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以前从未挂过。”
秦巍然还是看着他不说话。
谢未笙皱了皱眉,铁了心地要向他证明,于是唤了身边一个下人,让他速速回府,把萤姑娘请来。
下人应了一声,快步走了。
谢未笙朝对面笑了笑,“稍等一会儿,她很快就来,你们也应当很久没有叙旧了。”
秦巍然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我们不是还在比赛,说今日谁先到马场,谁就赢了吗?赢的人这次蜀中之行便是主使。我不能等你了,我要先走了。”
他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诶?”谢未笙伸手唤了一声,想让他再稍坐一会儿,却不知他如此没有耐心,便觉得有些可惜。
看来今日是没法让他们两人见到面了,他不见到真人就总是不信,估计又觉得是自己在说瞎话了。
秦巍然走了,他还留在原地继续等,一边等一边算着时间,这里离千岁府并不算太远,走一个来回半个时辰也该到了。
他刚刚喝了一杯酒,却发现天已经黑了,暮色在天际留下最后一缕余光,顷刻间整个天地漆黑一片,下人仍然没有回来,酒楼里除了自己,其他人也好像都消失不见。
窗外,没有点灯,也没有行人。
刚才还是午后,怎么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