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小书生——少地瓜
时间:2021-03-20 09:49:46

  这被子来的突然,完全不在计划之内!
  原本她就那么点儿行李,如有情况卷起来骑马就跑,可现在?
  被子怎么办?!
  这是别人送的宝贵的礼物,意义非凡,所以要带着跑吗?
  白星下意识在脑海中想象:阿灰背上驮着她,而她背上则驮着巨大的小山一样的棉被!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觉得完全不行。
  这,这可如何是好?!
  稍后两个人照例凑在一起吃午饭,因熬夜而倍感疲惫的孟阳很意外地发现,邻居看上去竟也有点恍惚的样子。
  再三询问之后,白星才神情严肃道:“我挖了个坑。”
  孟阳:“……嗯?”
  大冬天的,你挖坑不累吗?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而是□□的,你挖坑做什么?
  白星瞅了他一眼,没做声。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为知道的人少,而一旦出口,就不再是秘密。
  她是不会说的!
  午饭的主菜是红棕油亮的红烧肉,副菜是白菜粉条炖豆腐,荤素搭配非常棒。
  红烧肉用的是野猪身上最肥嫩的部分,孟阳先用热水褪了一遍猪毛,又用火烧过,再眯着眼睛对着光影仔细搜索,若有漏网之鱼,就用特制的小镊子拔掉。
  这么处理的猪皮光洁如玉,只有毛孔不见猪毛,吃起来口感顺滑,不必有丝毫担忧。
  其实每道菜都没有固定的食谱,全凭厨师喜好,所以哪怕同一种菜,不同人做就有不同的味道。
  听上去似乎不够严谨,但恰恰就是这份随意,反而有种独特的人情味儿。
  他将五花肉切成约莫一寸的四方小块,先在烧开的油锅里滚一圈,这么做可以收一收皮,让肉更紧致。
  都说五花,意思是肥瘦肉相间多达五层,看上去犹如红白花朵,可这锅里的竟然多达七层!
  孟阳站在锅边感慨,这头野猪生前怕不是桃花山一霸,才养得如此膘肥体壮,连切出来的五花肉都格外漂亮。
  啊,美哉,美哉猪兄!
  待外层的肉稍稍变色后捞出,油锅降温后再放入冰糖炒糖色,之后入黄酒和大料调味放香。做完这一切之后,再把五花肉倒回去,放入大量黄酒小火慢炖。
  最好不加水。因为野猪的腥膻味本就比阉割过的家猪重一些,单纯用黄酒炖煮可以更好地去腥,而黄酒本身的香甜又可以进一步为红烧肉增色添香。
  最成熟的方法是一气呵成:一旦盖上盖子之后就不可以开。但孟阳独自过活后日子紧巴巴的,并没有多少机会实验,自问暂时还达不到这样的水平,中间开过两回……
  对了,一定要用沙煲!
  做好的红烧肉软烂细嫩,筷子稍微一按就透了。虽然有许多肥肉,但油脂被完全煮出,一点儿都不顶人,更因缺少纤维而拥有如琼脂一般柔顺的口感。
  猪皮是最劲道的部位,但这份劲道并不过分,只稍稍弹牙,齿尖儿略一用力,就会感受到突破屏障的成就感,肥瘦相间的味道疯狂涌入,叫人忍不住连扒一大碗白饭!
  最妙的是来一勺粘稠的深红棕色的肉汁呀,酱汁和油花完美融合,只在流动间闪烁出晶亮的星星点点的油光。它们仿佛有生命般爬过每一粒米,不遗余力地将自己的颜色、味道用力涂抹……
  白星先就着红烧肉狂吃一碗米饭,又去夹滑溜溜的红薯粉条。
  粉条吸饱了白菜豆腐汤,又软又弹,像个混账孩子不听摆布。她吃得急了点,还被荡在半空中的粉条甩了个“耳光”呢!
  被雪激过的白菜有多鲜就别提啦,绿色的菜叶泡在豆腐煮出来的乳白色的汤汁里,瞧着十足乖巧。
  舀一勺带汤的白豆腐,略吹一吹,呼呼呼,又浓又香又烫!
  孟阳竟然还做了糖蒜!
  白星试着吃了一瓣,酸酸甜甜的,很是清脆,配肉可真对味儿啊。
  孟阳对自己的手艺赞不绝口,将糖蒜往嘴巴里一丢,摇头晃脑道:“吃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嘿嘿!”
 
 
第19章 那书生和那女子(十)
  要想饭菜好吃,似乎总要放一点油,再加上多了一人用饭,孟阳家中原本至少还能用大半个月的豆油,此刻竟已见了底。
  白星要去老镇长家中拿脉换药方,孟阳便与她同去,正好送一些自己做的糖蒜,顺便回来的路上买豆油。
  邻居嘛,就是要有来有往,不然光拿人家的,心里过意不去的呀。
  看着孟阳将几头漂亮的糖蒜转移到巴掌大的小坛子里,白星眨了眨眼,径直翻过墙头,去自己屋子里挑了几个最大最好看的柿子出来。
  柿子已经放软了,柔嫩好似琼脂,只要剥开表面的薄皮,立即就能吸呢。
  进门时刘奶奶又在喂猪,见他们来十分欢喜,叮嘱了花仔不许抢食后,忙一手一个拉着进去,不由分说端了一盒芝麻棍糖出来,“尝尝,甜的呀。”
  孟阳送上甜蒜,看了白星一眼,后者忙如法炮制,两手托着三个红彤彤的大柿子出来,小声道:“给您和爷爷吃。”
  刘奶奶立刻笑眯了眼,欢喜地接了,赞不绝口,还特意隔着窗朝里面喊,“老头子,看两个孩子,又带东西来啦!”
  刘爷爷从里面唔了声,像高兴又像责怪,“小孩子家家的……”
  芝麻棍糖是用麦芽糖混了芝麻做的,中空且有又许多蜂窝状小孔,非常酥脆,若手上没个轻重,直接就捏碎啦。
  麦芽糖本就极其香醇浓厚,而芝麻又是出了名的喷香,这两者混在一起,真的想不好吃都难。
  刘奶奶对糖蒜很感兴趣,拉着孟阳交流心得。白星左手举着芝麻棍,右手伸出去给刘爷爷拿脉,咔嚓咔嚓一口接一口,腮帮子吃得一鼓一鼓的。
  屋子里炕火烧得极旺,稍微有点闷,今儿日头不错,刘奶奶就把窗子开了换气,从这里望出去,恰好可以看见小花圃。
  月季花遭了一场雪,竟也顽强地熬了过来,本就红红的花瓣越发如血般鲜艳,正随着瑟瑟寒风微微摇晃。
  这可能是它今年最后一茬花了,再到明年,盛开的又会是谁呢?
  管他呢!
  它浓翠到近乎墨色的叶子也摇摆着,花颈挺得笔直,仿佛对这点寒意不屑一顾似的。
  倒是山茶花提前就被搬进屋子:它们是耐不住北方寒气的。刘爷爷每天都往上面喷一点水,四周也摆了许多水盆,使空气不至于太过干燥。
  简直像照顾小孙子一样呀。
  而这些小孙子们也很争气,一个个奋力绽放,那红的黄的白的山茶花,花瓣又厚又浓,肉嘟嘟的可爱。
  白星正看得入神,冷不防一根带着老茧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抬头一看,刘爷爷有些无奈道:“把脉的时候先别吃。”
  瞧高兴的这劲儿,两条腿晃啊晃的,脉象都乱啦!
  花儿就那么好看?
  于是白星立刻不敢动了,活像一座木雕一般,嘴巴也抿得紧紧的。
  刘爷爷:“……”
  倒也不必如此,你这一紧张,脉象更乱。
  而当刘爷爷示意她换另一只手时,她马上将芝麻棍糖换到空着的手中,嘴巴也疯狂咀嚼,将已经微微融化的芝麻糖吞咽下去。
  唔,捂热了之后更甜了。
  临走前,刘奶奶还偷偷喊他们过去,笑眯眯往各自两边的口袋放了茶叶蛋,低声道:“那老货本就觉少,偏还爱喝茶,我把他的茶叶都煮了茶叶蛋,拿给你们吃呀。”
  两个人四个口袋,每个口袋里一只,好似瞬间多了四个圆滚滚的热源。
  正屋那边传来刘爷爷的咳嗽声,故意拉得好长。
  刘奶奶偷笑几声,摸了摸白星脑袋上的小卷毛,“去吧。”
  “哎。”
  两人出了门,对视一眼,忍不住各自掏了一只茶叶蛋出来。
  刚煮好,还热乎乎的呢,要是现在不吃,放凉了多可惜呀?
  鸡蛋外壳已经被染成可爱的茶褐色,表面有许多特意打碎的纹理,毫无章法地想四周蔓延,有香喷喷的热气幽幽散发,源源不绝。
  咕咚,白星吞了下口水,才要下口吃,却听前面传来一声嬉笑,“啧,那边两个小呆子。”
  两人下意识抬头,就见吴寡妇穿着件秋香色的绣花袄子,正探出半个身子来冲他们笑呢。
  “风口里吃东西,也不怕肚子痛,”她吐出嘴里的瓜子壳,“过来。”
  小孩子家家的,真是不知道厉害。
  两人乖乖过去,回过神来时面前又摆了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里面浇了一点酱油和油辣子,红的黑的白的颜色交汇,朴素又美丽。
  “刚学着做的,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帮我尝尝。”吴寡妇在旁边坐下,翘着二郎腿抬了抬下巴催促道。
  帮忙呀,这倒是不好拒绝呢。
  两人忙一手茶叶蛋,一手豆腐脑,左右开弓。
  吴寡妇真的是把做豆腐的好手呀,不管老豆腐嫩豆腐还是豆腐干,都那么的恰到好处。
  如今就连这传说中极难的豆腐脑,也很有模有样。
  真滑呀,压根儿就不是吃进嘴里,而是吸着的。只需要微微嘟起嘴唇,朝里一吸气,那被勺子切成一块一块的白嫩豆腐脑便“嗖~”的一下,乖乖钻到嘴巴里去啦!
  豆腐脑的汤汁混上茶叶蛋蛋黄一起吃,竟也很协调呢。
  孟阳还啧啧赞叹道:“刘奶奶的茶叶用得好呀,入口回甘,好茶,好蛋!”
  两人唏哩呼噜吃完,对旁边笑吟吟的吴寡妇竖起大拇指,“好吃的。”
  然后就被吴寡妇赶走了。
  出来时碰见康三爷,也不知他在人家门口站了多久,他神色复杂地盯着白星看了许久。
  白星面无表情回看,然后光明正大地打了个饱嗝。
  康三爷:“……”
  白星砸吧下嘴,忽然往旁边挪了一小步,直接让出大门口的位置,意思是腾地方给你看呀。
  康三爷:“……”
  走吧,赶紧的,这熊孩子看着就闹心!
  ************
  因硝制狼皮的料用完了,白星要去采购,还想顺道去皮货探探行情,若合适的话,回头就把那张狼皮卖掉。
  拿银票总比带一卷狼皮上路方便。
  孟阳要去打豆油,那油铺隔着白星的目的地不远,便一道走。
  真要说起来,其实桃花镇所有的商业铺面隔着都不远。
  这实在是一座很小的镇子,勉强可以被称一句“繁华”的也不过以中大道和中大街交汇的十字路口为中心,向外蔓延三两个街口的范围,即便全程步行,也不过大半个时辰就能走一个来回。
  本地最大,也是唯一一座二层酒楼就坐落在镇中央,矮矮的土土的憨憨的,一点都没有大都市那种华贵精致。
  反而……似乎有些憨态可掬的意思,像本地地主家的傻儿子。
  当初白星半夜趴在二楼屋顶观察情况时,时不时会产生自己在趴王八盖子的错觉。
  不少小贩就挤在酒楼外头摆摊,格外热情地招揽客人。大凡出入酒楼的,多是手里有些闲钱的客人,再不济也是能狠心攒钱去打牙祭,总不至于在这个当儿让家人失望吧?
  若说平时有三分可能会买,那么在酒楼门口,就可能有七成呢。
  临近年底,这样狡猾的小心思也显得有点可爱。
  除了本地人之外,还有不少外地行脚商人涌入,想赶在年前发一笔小财哩!
  骤然增多的摊子,商铺门口的披红挂彩,还有那些在外地读书、打工的游子,也都陆续赶了回来……好像就连大家脸上的笑容都更灿烂了。
  一切都让人逐渐意识到:新年将至。
  就是这一个个的不起眼人,一段段只属于自己的不起眼的故事,硬生生凑齐了小镇的烟火气。
  白星又看到了当初她刚来桃花镇时吃过的那家陕西面馆,斗大的墨字依旧显眼,盆装的羊肉还是喷香,只因天冷,空气中飘荡的白色水汽更浓了似的。
  而那小二似乎也没有再认出她来。
  可能是因为,当初的自己不过是匆匆旅人,而此时,也有那么一点点像长住客了吧?
  每走过一家店,孟阳都会介绍下店铺的招牌,有的是面好吃,有的是花卷揉得好,有的鸭子做得棒……甚至就连那个卖猪头肉的大爷喜欢额外多送人半勺卤汁,他都说得津津有味。
  好像在这个书生眼中,周围的一切都那样鲜活可爱。
  白星跟那个双眼半睁的猪头对视片刻,想起书生说明天要吃卤味的承诺,忽然有点口舌生津。
  天气渐冷,道路中间都被过往车辆压实,很容易滑倒,百姓们便都挨着路两边走。
  大冬天摔一跤可不是好玩的,尤其老人,那可是要命的事情呀。
  两人刚走过“方娘子针线铺”,就见对面酒楼里突然冲出来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儿,穿一身很讲究的细绸棉袍,外罩兔皮小短褂子,一看就是家境很好的孩子。
  白星见过这个小家伙,只不过对方应该没见过她。
  如果她当时没看错的话,这被裹得圆滚滚的小子应该就是酒楼王掌柜的儿子。
  叫小东?还是小冬来着?
  小孩儿一边跑一边扭头往后瞅,生怕有人来追,一心二用的结果就是不看路,一脚踩到路中央的冰疙瘩上。
  他瞬间失去平衡,哎呦一声就要摔倒。
 
 
第20章 那书生和那女子(十一)
  不过一晃眼的工夫,白星已冲到那小子身边。
  她反手拔下背后短棍,径直从他兔皮袄子的腰间下摆处穿入,顶着背心处朝上一发力,直接将整个人都挑了起来。
  虽然穿着厚重的皮裘,但她的身形步伐却轻盈得不可思议,路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人已青烟般吹了出去。
  小孩儿人矮腿短,倒得格外快些,被捞起来时鼻尖都快擦地皮了,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怎的,竟一动不动。
  他随着被挑起的动作在棍子头上晃了晃,宛如一头被吊着的小猪仔,突然哇了声,“我飞啦,我飞啦!”
  路边的小贩和行人们见了,齐齐松了口气,又纷纷赞叹白星好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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