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小书生——少地瓜
时间:2021-03-20 09:49:46

  她重新扭过头去,作势要打阿灰:你掉毛啊!
  阿灰缩了缩脖子,眼睛下面两道深色的水痕,风一吹冷飕飕的。
  而且,渐渐有要冻住的迹象。
  白星吸着鼻子,心疼的替它擦脸,又小声嘟囔着什么。
  阿灰乖乖让她擦,又讨好似的伸出舌头,用力去舔她的脸。
  白星躲避着,自己胡乱去抹,“脏死了!”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破涕为笑,一双异色瞳内都是闪亮亮的笑意。
  孟阳带着满口的栗子香,开始呱唧呱唧鼓掌。
  旁边的小毛驴见了,也眯着眼咧着大嘴,“昂航~昂航~”的叫了几声。
  真好呀,自己不会再被欺负了吧?
  稍后,白星重新骑上马背,孟阳再次驾起驴车,大家快快乐乐地往桃花山走去。
  刚才的那点不愉快就好像晨间薄雾一样,现在日头一照,就都烟消云散啦。
 
 
第25章 香煎饭团、杏子酱和鲜鱼汤 第三更!……
  折腾了那一出之后,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正笑眯眯挂在半空中,温温柔柔地放着光。刚才发生的一切, 它一定也都瞧见了吧?
  日出之后, 夜晚的死寂逐渐退散,整片大地都跟着苏醒, 道路两旁的枯树林中叽叽喳喳响成一片,那是留在本地越冬的麻雀们。
  一颗颗灰褐色的毛球在枝头蹦着跳着, 时不时拍拍翅膀飞一段, 努力寻觅着可能残存的种子、果实。
  鸟儿也要吃饭的嘛。
  它们的声音不算多么清脆悦耳, 但自带生气, 好像只要听见鸟叫,就让人觉得萧瑟的寒冬也并非全然没有指望似的。
  两人一马一驴沿着山间小道上了桃花山, 这会儿白星和孟阳已经落了地,一边走,一边捡拾着地上的枯枝。
  这些细碎的枝干虽然不耐烧, 但却是引火的必需品。
  小雪已过,真正的严冬终于降临大地, 曾经在白星眼中遍布浆果山货的桃花山也秃了, 剩下的唯有光秃秃的枝头。
  以及, 潜伏的危机。
  今天书生也一起来了, 她并不准备深入桃花山, 但这并不意味着一定不会有危险。
  因为野兽也要吃饭, 饿坏了的动物会被迫离开家园, 扩大搜索范围,攻击所能遇到的一切,也包括活人。
  严酷的表象之下也有生机, 向阳面路边丰厚的枯草下,仍有些许尚未枯萎的绿色,小毛驴飞快地嚅动两片厚嘴唇,将枯草拱开,努力啃食下面的鲜草。
  毛茸茸的尾巴在它身后欢快地划着圈子,一双长耳朵也时不时抖两下。
  冬日里的嫩草是多么美味呀。
  阿灰诧异地看着小毛驴的举动,复又震惊地看着被它翻出来的绿草:
  这个时节的关外早已是一片荒芜,没有哪匹马儿会做这样的无用功!
  可这片小小的土地上,竟然还有嫩叶?
  短暂的迟疑过后,阿灰也学着小毛驴的样子,低下高贵的头颅,开始在路边翻捡。
  就算草料美味,可干草哪里及得上鲜草的肥美多汁呢?
  一马一驴收获颇丰,那边的白星和孟阳也有了重大发现:
  他们找到一颗已经歪斜,从内里开始丧失生机的大树。
  那树约莫有一人合抱粗细,将近三四丈高,原本深埋地下的根系也被歪倒的树身扯出,露出下面庞大而狰狞的巨大树根……
  若真能将它拖回去,至少能烧两个月呢!
  孟阳赶紧从驴车上取下锄头和铁锨,开始清理泥土,准备将树根挖出来。
  树根质地坚硬结实,远比地面以上的树干还要耐烧,绝对不可以浪费。
  白星弯下腰,带着几分怜悯的抚摸着粗糙的树干。
  她记得前段时间来时,这树尚有两分生机,但是现在,它已然彻底死去。
  它没有机会看到明年的满山桃花、沐浴夏日雨露了。
  两人分工合作,一人挖树根,一人砍树身,一时间谁也不说话了,只剩下“吭哧吭哧”的劳作声。
  冬日的树干格外冷硬,用力敲一下,反而震得人手疼。但白星不怕,她举起斧头,气沉丹田,只抡圆了这么一下,那斧头刃就深深地嵌入钢铁般坚硬的树干内。再这么来几下,粗壮的树干就应声而断,在地上滚几圈,颓然停住。
  她的动作简单至极,也有效至极,举手投足间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奇韵律。
  孟阳不自觉就被吸引,趁着擦汗的工夫抬头瞧了眼,然后就被这充满力与美的一幕深深震撼。
  好厉害呀!
  那副瘦削的身躯内,竟蕴藏着如此惊人的力量……
  他好像忽然就理解了冬冬迫切拜师的心情!
  干起活来时间就过得飞快,寻常猎人可能要忙活一整天的,白星不过半日就弄完了。
  她甚至还撵走孟阳,弯下腰去,双膝微屈,两手拉住凸出来的树根,用力一扯!
  弯曲的树根瞬间绷直,深埋在地下的部分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粗壮的尚且能够支撑,而那些细小的则纷纷断裂,接连不断响起噼啪声。
  几乎有两个白星那么大的树根被她硬生生抬起!
  黏在上面的泥土迅速剥落,土坑不断扩大,原本坚硬的土壤拱起、翻卷……而这棵大树的底下全貌,也随着崩断的树根末端一起,慢慢浮现在两人眼前。
  撇开过于细小的部分不谈,光是树根的主干部分就有半棵树那么高,足有一二百斤的样子。
  它身上还裹着来自地下的新鲜泥土,张牙舞爪根须无数,犹如一只地底巨怪。
  可就算是巨怪又如何呢?总敌不过活人的。
  孟阳高兴坏了,围着看了又看,开心道:“有这么多,大半个冬日都不用犯愁啦。”
  两人先将柴火转移到驴车上去,撒开两头牲口,让它们在附近放风,然后也寻了个向阳背风的位置坐下歇息。
  干了大半天活,五脏六腑早就唱起空城计,该填补填补啦。
  卖力气的活计不中用,孟阳表示做饭的事儿必须让我来。
  他麻利地在地上刨了两个土坑,将柴火丢进去,又选了几根粗树枝立在周围,一个架上小锅烧水,一个铺上小河边挑的石板。
  这么一来,简易的双眼灶台就搭好了。
  打开火折子吹几下,暗红色的火苗就扭扭捏捏地飘了起来,用枯草引火,逐步加入细树枝、粗树干,一堆篝火也慢慢稳定下来。
  他翻开随身携带的布包,从里面陆陆续续掏出来一把冷掉的炒栗子、几颗白果、三个核桃、一小块油纸包着的猪油,以及几个压成圆饼状的饭团。
  简直像个百宝囊呀!
  白星沉默着交出自己带的冷土豆。
  孟阳愣了下,惊喜道:“哎呀,这可是好东西!”
  他正要去打水,半路却被白星夺了锅,“我去。”
  北方水源本就不丰,冬半年更是雪上加霜,桃花山内的小河也已干涸大半,附近一段仅存一点水源都在河道中央汇成一潭。水面已然结冰,只有凿开表面的冰层才能打水。
  露出的河道底部皆由大小不一的碎石沉积而成,有的已经被长年累月的水流磨平了棱角,有的却还十分锋利,崎岖难行。
  所以这一路要么是凸起的石头尖儿,要么是细小的零碎的冰面,考虑到孟阳的身手,白星觉得自己现在直接过去打回来,远比等会儿半路前去营救划算得多。
  孟阳在自尊心和现实情况之间疯狂而短暂地挣扎片刻,最终还是乖乖交出铁锅。
  不过到底不放心,眼巴巴站在河边翘首眺望,哪怕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也要看着对方安全往返才安心。
  河岸两旁的大树早已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或许比那桃花镇的年纪还要大吧,几个成年人都抱不过来。
  它们每年静赏花开花落,每日坐看云卷云舒,不知迎来多少过客,也不知曾送走了多少旧人。
  遒劲嶙峋的枝干奋力朝四周伸展,底部根系主动探寻水脉,一年又一年,造就了它们如今从两侧用力往河道中央倾斜的姿态。
  那几株最粗壮的大树顶部枝丫早已纠缠在一起,夏半年时会形成天然伞盖一般的巨大树荫,完全笼罩附近的一整段河道。
  但此时树叶早已全部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构成一张庞大而复杂的黑褐色大网,遮天蔽日。
  河道中的卵石表层也冻了一层薄冰,踩上去滑溜溜的,但白星却如履平地,不多时便到了水源处。
  刚才砍树、拔树根,她的手都脏了,这会儿倒也不急着打水,先一拳打破冰层,就着清澈的河水清洗起来。
  水很凉,但她的血气旺盛,正午灿烂的阳光晒得后背暖洋洋,倒也能撑得住。
  大约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又或者桃花山的冷意不过尔尔,约莫一指厚的冰层以下还是流动的,她这么打破之后,温热的阳光柔和地洒落下来,不多时,竟吸引过来几条小鱼!
  白星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观察片刻,待到那几条小鱼彻底放松警惕,将圆溜溜的小嘴儿探出水面大口呼吸时,突然出手如电!
  成了!
  前后也不过眨眼的功夫,白星缩回来的指间就多了一条水淋淋的小鱼,还在拼命挣扎呢。
  这银白色的小鱼不过女子巴掌大小,只脊背上一条青黑色的细线,瞧着还挺有劲儿,甩得她大半条袖子上都是水滴。
  她也不忙着收拾,只随意往冰面上一丢,不多时,那小鱼就维持着扭动的姿态冻僵了。
  稍后,白星如法炮制,又顺着阳光洒落的位置,在水面上砸了许多个窟窿,陆陆续续抓了十多条小鱼。
  而这个时候,千疮百孔的冰层已然承受不住,咔嚓嚓的断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最后汇成一声悠长不甘的呻/吟,彻底化为满池碎冰。
  浮动的水面重见天日,落下去的碎冰浮浮沉沉,搅碎了一池日光。
  白星啧了声,很有点瞧不上的意思:这就不成了?
  哼,算什么冰封的河面呀!
  真正北方的大河,冬日冰封后是能跑马走车的呀。
  她从岸边拔了一些枯草,在手中飞快地搓成草绳,从十多条小鱼的嘴里探进去,鱼鳃里抽出来,弄成一串,这才打了水回去。
  从她空手提着锅来到满载而归,前后也不过两刻钟罢了。
  “哝,水,”距离岸上还有几步路时,白星将锅子和鱼递过去,“这个能做鱼汤吗?”
  然而孟阳好像被什么东西夺走魂魄一般,愣了下才回过神来,如梦方醒地接了。
  白星拧了下眉头,直言不讳道:“你的脸有点红。”
  这呆书生,别这么会儿工夫就着了风寒吧?
  孟阳啊了声,似乎有些赧然,胡乱嘟囔几句就扭头做饭去了。
  无人知晓,就在方才,他仿佛看到了神女。
  阳光投过树枝之间的缝隙漏下来,温柔洒落在河面上,而水波又将光反射到她的身上,形成一种神奇的流动的光膜,忽明忽暗肆意流淌,涟漪不断。
  她脚步轻盈,脖颈修长,像梦境中东来的神鹿,踏着水面上安静怒放的莲花,一步一步走向远方。
  神鹿离去,除了幽幽荡开的涟漪,什么都没留下。
  而当那涟漪彻底消失,一切恢复原状,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真的什么都没留下吗?不,孟阳觉得刚才那一幕已经深深的刻进心里,一辈子都忘不掉。
  稍后利落地给鱼开膛破肚时,孟阳脸上还火辣辣的。
  他枉读圣贤书,却直勾勾盯着人家姑娘看了那么久……
  真难为情呀!
  那些鱼虽然个头不大,但好像还挺肥,正好做鱼汤。
  他用猪油块在变热的石板上抹了几下,变得莹润的石板立刻滋滋作响,上面有细小的油泡舞动,时不时发出谨慎的炸裂声。
  他把鱼按大小个头排开,小心地翻动着,希望煎到两面金黄。
  等待的空档,水壶盖子也跳起舞,白茫茫的水汽呼哧作响。
  孟阳用棉袄袖子垫着水壶把手,先把水囊灌满,又变戏法似的摸出来两只木头杯子,往里面注满热水。
  “先喝点热水暖和下,”他把其中一只水杯递给白星,“饭马上就好了。”
  还是有点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呢……
  小鱼的肉不太多,很快就煎好了,孟阳将它们挪到开水锅子里,又撒了些盐巴,添了柴火慢炖。
  石板上还残留着猪油,他又抹了一层,将土豆按扁,跟饭团一起放上去。
  融化的油脂立刻渗入到厚实的土豆和米饭中去,将接触到石板的那一面煎得金灿灿的……
  过了会儿,原本清澈的鱼汤锅子逐渐变成诱人的白色,鱼肉的香气开始弥漫在这片空气中。因为有猪油和盐巴,所以汤水并不显得寡淡,反而因为多了一股油煎的香气而颇有点丰富。
  孟阳舀了一点尝咸淡,先是满意地点头,复又遗憾地摇头叹息,“唉,若是有点花椒就好了……”
  罢了罢了,能在野外吃到鲜美的鱼汤已算意外之喜,他实在不应奢求更多。
  又滚了两个开锅,鱼肉已经完全脱骨,孟阳仔细将鱼骨头全部打捞出来丢掉,这才连汤带肉一起舀到喝光了的水杯里。
  白星伸手接了,眼睛却注视着远方。
  孟阳顺着瞧了眼,就见枯林深处隐约升起一股青烟,显然有另一拨人也在用饭。
  “白姑娘?”孟阳哈着热气,将其中一个饭团递过来,“有什么不对劲的么?”
  白星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暂时还没有。
  希望没有吧。
  一共六个饭团,里面都慷慨地塞入足量内陷,有的是卤肉,有的是酸菜,有的则是酸杏酱。
  桃花山脚下有几棵枝繁叶茂的杏树,每年都会结很多,看上去又大又漂亮,但几乎没人敢摘:因为又酸又涩。
  孟阳眼睁睁看着它们落了一年又一年,心疼得不得了,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处置。几年下来,他翻遍杂书,倒真想出来一个法儿:
  先将成熟的酸杏洗净焯水,去掉涩味,然后晾晒,等晒到五成干时取出果核,与白酒、白糖一起小火熬煮,若手头宽裕的话,还可以加一点蜂蜜……
  这样熬出来的杏子酱酸甜可口,非但没有涩味,还带了些白酒特有的醇厚回甘,密封在瓷坛中放入地窖保存,小半年都不会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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