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小书生——少地瓜
时间:2021-03-20 09:49:46

  那些未知的世界是多么辽阔,多么令人心驰神往呀,光看着前人们在话本游记中的描绘,就足够令人陶醉了。
  他想要攀缘高山,想要畅游大海,想去看令白姑娘又爱又恨的江湖……
  只是这么想着,他就浑身充满了干劲。
  白星对一切陌生的事物都有着浓烈的好奇心,在围观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开始毛遂自荐,要求打下手。
  孟阳也没有客套,琢磨了一下,大胆把劈竹片和打磨这些零碎的活儿交给她:她玩起刀子来简直熟练得吓人!
  好像指间拿着的并不是什么锋利的刀片,而是本来就长在身上的另一节手指一样,灵活精准的不可思议。
  普通的四角灯笼满大街都是,既不打眼,又不容易卖上高价,孟阳便只做精致些的十二生肖。又因明年是猪年,剪窗花小猪仔灯笼做了二十只,其余十一种生肖的都只有十只。
  只要固定下来款式,哪怕数量多一些也很省事。他把各个细节的尺寸都确定下来,然后取相应数量的纸张摞在一起整体裁剪,搭建框架所需要的竹片也是大同小异,剩下的就只需要组装和单独彩绘了。
  正所谓熟能生巧,做一百只同样的灯笼,远比做五十只不一样的灯笼更省时,更快捷。
  白星听他要做这么多盏灯,难免有些不解,“那庙会的地点在距此十多里处,这一百多盏灯笼,你要怎么带过去呢?”
  就算能带过去,又怎么摆呢?足足一百三十只,都够挂满一条街了!
  孟阳得意一笑,当即取过一只已经做好的小猪仔灯笼,将底部交叉固定的两支长竹签取下,然后双手轻轻一捏,原本圆滚滚的小猪灯笼竟瞬间变成了一副扁平的纸片!
  嘿嘿,没想到吧?
  里面有机关!
  因为过度惊讶,白星直接站了起来。
  何等的巧夺天工呀。
  她忍不住拿过那只小猪仔来反复的看,发现它的所有关节都像小狮子一样,可以摇摆,唯独小猪肚皮底部有两根相互撑着的长竹棍,既是烛托,又是固定整体大骨架的支柱。
  只要拔掉这两根,原本很占地方的灯笼,立刻就会变成几张堆叠在一起的竹框纸片,轻轻松松就能拿走。
  白星反复拆装几回,赞叹不已,啧啧称奇。
  “如此一来,不要说一百三十只灯笼,就是再多些也无妨呀。”孟阳轻松道,“到时我只需要立一根木杆,单挂十二只灯笼供人观看,谁若想要什么样的,直接从包裹里取新的就好。”
  他已经提前问过了,因为王大娘家里新添了小孙女,大家都不舍得撇下她出去逛街,所以并不会参加庙会,自己正好可以再借她家的小毛驴和驴车用。
  白星恍然大悟,不由肃然起敬,“这也是书里说的?”
  孟阳点头,“算是吧。”
  书里可不讲怎么扎灯笼,不过这种事看多了,琢磨透了也就会了。
  一通百通嘛!
  他取过十张纸铺好,才要下剪刀裁剪时,却忍不住往白星头上瞧了几眼,“白姑娘,你的手艺真好呀,这头发编的跟王太太的手艺几乎一模一样。”
  白星忽然沉默。
  孟阳好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他想到一种可能,试探着问道:“呃,你该不会昨天晚上就这么绑着辫子睡的吧?”
  白星点了点头。
  编辫子真的好难啊,她今天想了一上午,都没想明白到底应该怎么弄。一旦拆开的话,又要回归原貌了。
  孟阳真诚地发问:“不硌得慌吗?”
  白星犹豫了下,还是认真点头,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出很小很小一条缝隙,“有那么一点点。”
  然后她又马上补充道:“不过只要趴着就没事了。”
  捕猎本来就不是什么轻快的活计,许多时候为了等待出手的最佳时机,猎人需要在大树上、雪窝里、草丛中等各种各样危险或难以忍受的地方长时间等候,无声忍受蛇鼠虫蚁的滋扰。
  只不过是趴着睡觉而已,算得了什么呢?
  孟阳:“……”
  他眨巴着眼睛,有点不太确定的问:“可是编辫子这种事不是很简单的吗?看一看应该就会了吧?”
  何苦要如此为难自己呀?
  白星:“……”
  她虽然没有开口,但整个人都在散发着一种混杂着哀怨和嫉妒的情绪。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孟阳忙捂住嘴巴。
  过了会儿,他又将功补过的说:“没关系的呀,你不会我可以教你啊,真的很简单的。”
  白星幽幽瞅了他一眼,勉强同意了。
  毕竟趴着睡也不是长久之计,因为总要洗头的呀。
  有人帮忙之后,速度明显提升。最近孟阳几乎每天都要花将近一个时辰在这上头,可今天才过了大约一半,就已经赶上了昨天的进度,真是可喜可贺。
  他素来就是个见好就收的人,于是当即叫停,拉着白星像往常一样来到院子里,搬了个小板凳,在屋檐底下排排坐着晒太阳。
  松弛有度,松弛有度嘛。
  今儿是个难得的大晴天,瓦蓝的天空一碧如洗,只有偶尔几朵棉絮似的白云,懒懒散散飘过来,明艳的色彩叫人感动得想要流泪。
  每次像这样看着天空时,白星总会本能的放空头脑,但也不知孟阳想了些什么,突然低声嘀咕了几句。
  耳力如白星这般过人,都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只是将疑惑的目光投过去。
  很快,孟阳就自己帮忙答疑解惑了:
  他脸上突然涌现出一种兴奋和期待的神采,直接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兴致勃勃地提议,“白姑娘,我们来捣糍粑吃吧!”
  白星茫然:“……什么八?”
  不过到底是什么八还是什么九的,根本就不重要,只要好吃不就行了吗?
  其实孟阳本身并不多么热衷于糯米类食物,可是刚才突然看到天上的那片白云蓬蓬松松,朦朦胧胧,极其像自己记忆中某一次煎糍粑的形状……
  哎呦,想吃呀。
  难得做一次,那就多做些,送给街坊四邻尝尝鲜。
  孟阳看了看米缸,发现里面只有寥寥几粒糯米,已经能够看到黑色的缸底了,于是两人又立刻抓了钱袋子,往镇上的粮店跑去。
  结果出门一拐弯,正好碰见吴寡妇从那里买了黄豆回来,对方老远就冲他们打招呼:“哟,急急忙忙的,这是要去哪呀?”
  白星和孟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矛盾。
  他们两个现在是真的很急啊!急着去买糯米捣糍粑,但是长辈打招呼不回应,似乎又有点太过失礼。
  两人并不敢停下脚步,原地踏步的向她大声回答道:“您好,我们要去买东西。”
  好像只要维持着奔跑的样子,时间就不会被浪费掉一样。
  吴寡妇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看着他们这火急火燎的样子,当即摆摆手,干脆道:“罢了罢了,瞧这尾巴着火的样儿,不留你们说话了,我也家去做豆腐了。”
  这俩孩子还真有意思,原本觉着小书呆子孤孤单单,言行也有些不大合群的样子,谁知如今多了个更不合群的白姑娘,俩人凑一块,倒是意外合拍呢。
  嗨,这就是缘分吧。
  不过说到缘分,吴寡妇难免又想起来那个死瘸子。
  哼。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衣领,想着那件正在做着的红袄子:你说到底是要高领还是低领?
  论好看俏皮,那肯定是低领,可以显示出她的脖子来嘛……
  但是,也是真的冷!
  吴寡妇犹豫半天,最终狠狠心一跺脚,低领!
  管他什么冷不冷的,好看最要紧,回头正好自己冻坏了,难不成那死鬼还会眼睁睁看着吗?说不定还会赶紧邀请自己进屋呢!
  只是想到这里,吴寡妇脸上就热辣辣的,一颗春心砰砰乱跳起来……
  走走走,赶紧家去做袄子去,她的脚步瞬间变得跟白星他们一样急促。
  再说白星和孟阳一路冲进粮店里,一口气要了十斤糯米。
  粮食本来就压称,其实十斤也没有太多,往相熟的人那里挨着分一圈下来,自己也剩不下多少了。
  糯米的质地十分紧实,需要先在温水甚至热水里泡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上锅蒸熟。于是两人回到家之后,立刻就把那十斤糯米淘洗干净,然后用一个巨大的木盆泡上了。
  第二天一早,白星炸着头发就过来了。
  去给她开门的孟阳直接被吓了一跳,这是哪里来的茅草怪?
  白星抿着嘴,把那条用了好多年的鹿皮筋圈递过去,“编辫子。”
  该是他兑现诺言的时候到了。
  是书生昨天说编辫子很简单的,所以自己昨天晚上犹豫再三,还是忍痛把辫子拆开打散洗了头,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今天早上其实她本来想自力更生的,然而不管怎么梳,头发还是炸得厉害,根本没办法像王太太那样驯服……她的手上是不是有什么法术呀?
  孟阳缓了缓神,又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羞愧,忙把人让进来,又搬了一条小板凳摆在阳光最好的位置。
  “坐吧。”
  白星乖乖过去坐好,两只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
  有小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着,她盯着脚下矮小的影子,觉得阳光像前两天一样好。
  自己真的能够重新拥有麻花辫子吗?
  在看到结果之前,白星的心中难以克制地涌起一点忐忑。
  从孟阳这个角度看过去,视野中充斥的全都是张牙舞爪的黑色长发,根本看不到人在哪里。
  他叹了口气,非常疑惑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把头发睡成这个样子的?
  难道昨天晚上洗完头之后,根本没有梳理就躺下了吗?
  无意中窥破真相的书生尝试着用梳子拉了一下,没拉动,有点尴尬。
  他搔了搔额角,转身去端了一小盆温水过来,先把头发微微打湿,梳的又顺又滑。
  “白姑娘,有空的话,你可以去买一点头油呀,用那个的话,头发会服帖很多的,这样你梳起来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头油?那是什么东西?白星疑惑地想着,头还要刷油吗?那么会不会也变得香喷喷?
  说起来,吴寡妇和王太太身上好像都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不过前者是豆腐味儿的,后者是桃酥味儿的,那些都是头油吗?
  书生的手指真的灵巧到不可思议,白星就觉得好像只是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头发间轻轻点了几下,原本嚣张的头发就立刻收敛许多。再然后,竟然真的规规矩矩排好了队?
  你是王太太吗?
  在孟阳自己看来,其实绑绳子和编辫子根本没有什么不一样,本质上都是让长条形的东西变得结实又美观,所以只要窥见了其中暗藏的规律和法则,别说照搬,就算创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于是他几乎立刻就创新了。
  几根细长的手指在乌黑浓密的波浪长发中灵巧跃动,像海水中的白色游鱼。
  他很快就摸出一点规律,于是像在案板上分割面团一样将长发分成几大缕,从斜后方绕到前面来,一路捡拾着散发,最后又重新绕回后面去,首尾相接,用鹿皮筋绑成一个小包包。
  这么一来,编发本身就起到了装饰作用,哪怕不带任何头饰,也不会觉得太过寡淡。
  快过年了,本来就该喜庆一点嘛。
  倒不是麻花辫不好看,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普通,而且垂在胸前的头发太长,白姑娘经常会无意识地把它们拨开,显然是有点不方便的。
  看着镜子里全新的自己,白星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很可怕的念头:
  嘶,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这个书生随身携带呢?
  稍后捣糍粑时,白星几乎立刻就发现了新发型的好处:终于不会再有头发在眼前晃来晃去遮挡视线了!真爽快呀!
  捣糍粑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技术要求,只要不知疲倦就好,在这一点上,白星和孟阳都非常有信心。
  向着美味的食物,努力进发吧!
  “吧嗒!”
  “吧嗒!”
  “吧嗒!”
  两根木棍有节奏的在石臼间起起伏伏,将热气腾腾的糯米从颗粒分明捣成模糊一片。
  说来也怪,两人应该算是初次合作,但竟然十分有默契,也不必额外嘱咐什么,就已经配合得很好了。
  在两个人坚持不懈的努力下,足足十斤糯米终于都变成了米糊,孟阳弯下腰捏起一点来,细细感觉一下,觉得差不多了。
  他将糯米糊糊转移到案板上,仔细整理成方方正正的形状,又在表面上薄薄刷了一层油之后压上菜板:这样可以让形状固定的更扎实,如果有多余的水分也能挤出来,方便更长时间的保存。
  寒冬最喜欢抽取“别人”的暖意,那一大块热糍粑很快就变冷变硬,表面泛起米类特有的半透明的莹润光泽,好似上等白玉石。
  孟阳迫不及待拿刀来切,然而古人曾用糯米汁筑城墙,可想而知,这玩意儿冷硬之后会是多么的坚固。
  他刚吭哧吭哧砍下来一条就把脸都憋红了,掌心也陷下去一条深深的刀印。
  白星:“……”
  我还是不带他走了吧?这明显不行啊。
  孟阳:“……”
  就是很惭愧。
  稍后,按照孟阳的要求,白星将整整十斤糍粑硬块都切成均匀的手指大小的长条,几乎分毫不差,精准得犹如没有灵魂的切糍粑木偶。
  割完收刀,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轻松的表情宛如刚才只是拂去最不起眼的一粒尘埃那么简单。
  这种事情,难道不是看一眼就会的吗?
  孟阳羡慕地看着白星的双手:真是一双充满力量而富有魅力的手啊!
  渴望,想要!
  在白星切糍粑条期间,孟阳也没闲着:他快手快脚的炒了一大把黄豆,又把这些黄豆反复碾碎研磨,弄成粗粗的黄豆粉。
  然后起锅烧油,把十根糍粑条炸成表面金黄的软塌塌的样子。
  糯米完全不能跟热油对抗,几乎刚一进去就被严重烫伤,周身迅速鼓起来一层密密麻麻的“燎泡”,金灿灿的,非常香酥可口。但它的里面却还保持着原有的软糯醇香,因为糯米特有的粘性,能拉出来好长呢。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