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小书生——少地瓜
时间:2021-03-20 09:49:46

  说完,还习惯性地往她背上瞧了眼,“是个男伢子吧,还这么小呢,几个月啦?怎么舍得把他带出来?”
  不问倒罢了,一问,那女人就微微红了眼眶。
  “九个月了,我男人前些日子上山砍柴时摔断了腿,看病抓药把家底都要掏空了,实在是没法子……
  也是老天给条活路,前儿我偶然间发现了这个野蜂窝,想着弄来换点钱。”
  她这么一说,其余三人就都明白了。
  九个月的婴孩还没断奶呢,偏她男人又断了腿,要出门讨生活,不带着怎么能行呢?
  孟阳就道:“嫂子,您的蜂蜜怎么卖呢?”
  他已决定,不管这蜂蜜成色如何,都要全部买下,好叫着母子赶紧拿钱回家,不要继续在寒风中受苦。
  那女人立刻放下挑着的桶,搓了搓青紫交加的手,打开盖子,有些不安的道:“你们随便看着给些吧……”
  桶盖子刚一打开,三人就立刻明白她为什么不去那些店铺里卖了:因为桶里装的并非市面上常见的已经摇好的蜂蜜,而是一个完整的野蜂巢。
  王大娘也是意外,又看她手上被蜜蜂叮起来的几个红肿的包,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唉,真是难为你了。”
  除非养蜂人,一般小型店铺和百姓手中并没有可以处理蜂巢的摇桶,若直接买了蜂巢来,一来根本刮不干净,二来里面有许多杂质,处理起来费时费力,就为这么点儿甜嘴儿的东西?还不够折腾的。
  这也是为什么店铺和前面几个问的人家都没有出手的缘故。
  穷老百姓家,谁赚钱也不容易,若咬牙花一大笔钱买个蜂蜜,却只能吃一半,谁甘心呢?
  见他们人面露难色,那女人顿时一阵绝望。
  她却也不以自己的悲惨经历强买强卖,只默默挑起担子,准备离去。
  可是,可是接下来应该到哪里去呢?
  她自己也清楚,这样的蜂蜜正常价格确实很难卖出去,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若要她一二百文就贱卖了,这会儿也实在舍不得。
  原本家里有几亩薄田,男人闲时还会打柴,一天怎么都能有二三十个铜板的收入,日子也很过得去。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前几天突降大雪,道路湿滑难行,她男人舍不得一天几十个铜板的进项,强撑着去打柴,结果不慎摔断腿。
  都说没什么别没钱,有什么别有病,当真是这个道理。伤筋动骨一百天,光是看病吃药就把他们前几年的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掏了个七七/八八……
  大夫也说了,她男人年轻底子好,吃些好的,养两个月也就行了。可,可去哪里弄钱呢?
  天气很冷,大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女人可以从这里一直看到前面酒楼旁边挂着的大红灯笼。鲜红的颜色耀眼夺目,可她却觉满腹悲凉,根本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来买我的野蜂蜜啊?
  “闺女,”却听刚才那位老太太忽然道,“给我来这一块。”
  女人一愣,难以置信的回过头去,“您,您要买?”
  王大娘点点头,用手指划出来大约四分之一的大小,“就要这些吧,你等等我进去拿盆。”
  她倒是有心帮衬,奈何家里新添了人口,又要预备来年春耕,并没有太多闲钱,买这点已经是尽力了。
  女人感激不已,小心地切下,连底下漏的蜂蜜也一并刮了进去。
  王大娘跟她商议好价格,又额外多给了几个铜板,“要不进去歇歇?”
  她肯买蜂蜜,女人已经感激不尽,哪里还好意思奢求其他?于是连连摆手,又急匆匆跟着孟阳和白星去他们门口交割。
  白星本就不在乎这点钱,孟阳也有心照顾,便说都要了,惹得那女人当场掉下泪来,一叠声的说着谢谢。
  孟阳直接提着装有蜂巢的桶回屋,准备倒腾到自己的盆里,顺便再帮她把桶刷了。
  而恰在此时,那女人背后的婴孩突然大声啼哭起来。
  她慌忙去哄,却怎么样也止不住哭声,急得不得了。
  说来,她在几年前也还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呢,如今头一回当娘,好多事情不懂。此时人生地不熟,孩子又闹腾,又是委屈又是无助,眼泪都要下来了。
  生活怎么这么难啊!
  孟阳就善意提醒道:“恐怕不是尿了,就是饿了。”
  经他提醒,那女人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眼底渐渐涨起水光,喃喃着说不出话来。
  她简直有点后悔,后悔刚才没有答应那位大娘的邀请了。这寒风四起的大街上,可如何是好?
  “进来吧。”一直没做声的白星忽然道。
  女人犹豫了下,到底是被儿子哭得难过,一边道谢,一边红着脸进去了。
  孟阳见状,这才回到自己那边。
  小院是两进的,推开大门左手边就是马厩,阿灰正在里面探头探脑,见小主人领了一个陌生女人进来十分好奇,努力把长脖子探出来瞧。
  哎呀,人,活人,声音好大的活人!
  白星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被舔了几下。
  “姑娘,我就在这儿就行。”那女人十分惶恐,死活不肯往里走,指着马厩对面的柴房道。
  她本以为这对男女是年轻小夫妻,如今看来竟是错怪了,既如此,自己怎好去人家姑娘的闺房里折腾呢?
  白星不大爱跟人叨扯这些,左右柴房里也有一套旧桌椅,也就随她去了。
  过了会儿,她端着一碗热水去而复返,“喝吧。”
  这女人的嘴唇都干裂了,一张嘴渗出细细密密的血珠,恐怕一大早滴水未进就出门了。当娘的都撑不住,又该如何喂养小宝宝呢?
  那女人嘴唇蠕动两下,飞快地掉了两滴泪,果然端起碗来将热水一饮而尽,又掀起衣裳来奶孩子。
  白星对幼崽有种天然的好奇心,忍不住低头去看,就见他虎头虎脑十分可爱,身上的小衣服也针脚细密,显然是个被父母疼爱着长大的孩子。
  虽然现在他们家很穷,但他有爹也有娘,娘宁肯冒着被蜜蜂蛰的风险,寒冬腊月顶着大风走街串巷卖野蜂蜜,也不丢弃他……
  她隐约有那么一点点羡慕。
  过了会儿,孟阳在外面敲门,“白姑娘,白姑娘,你出来下!”
  白星走出去,就见孟阳手里托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骨汤面,低声道:“才刚我听她隐约是北村口音,那里距此地可有三十多里呢,必然是空腹出来的。正好晌午我想做花卷,和了面,就临时擀了点面……她是个喂养婴孩的女子,我不便进去,劳烦你帮忙转交。”
  白星多瞧了他几眼,点点头,果然接了面进去,直接摆在那女人面前,“吃吧。”
  这书生,当真心细如发。
  这一大碗面刚端进来就觉肉香扑鼻引人垂涎,浓白的汤上又浮着几点油花……
  这,这莫不是肉汤炖面?
  那女人吃了一惊,才要推辞,就听白星又道:“不吃就倒了吧。”
  原本那女人见这姑娘戴着眼罩,又冷冰冰的,很不像寻常民间女子,还有些胆怯,此时见她如此行事,分明只是不善言辞,两行热泪刷的就下来了。
  她也才刚满二十岁,自己当门立户过日子没两天,偏家中出了这样的大事,娘家离得又远,正是满腹委屈心酸无处诉。
  本来一直憋着也就这么着了,毕竟谁的生活又容易呢?可如今碰上几个好心人,就好像突然有一把烧红的锥子往冰面上戳了几下,连日来所有积压的情绪都在此时喷涌而出。
  那小宝宝吃饱之后就不哭了,仰着小脑袋,正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乱看。
  小孩子的眼睛大约是世上最干净的东西,黑白分明,宛若水晶,看不到一丝阴霾和算计。
  白星觉得有趣,就伸出手指轻轻戳他的腮帮子。
  “啊~”
  那小东西晃动着手臂抓住她的手指,咧开嘴巴咯咯笑起来。
  白星看着那只比自己一根指头还要短小的手掌,几乎是倒吸一口凉气。
  多么小,多么细嫩,又是多么柔弱。
  她身体猛地僵住,本能地屏住呼吸,生怕一口气出重了,就把这小东西吹倒。
  女人在旁边吃面,一边吃一边偷偷掉泪,眼泪掉进面汤里,咸咸的。
  老天保佑,陌生人都这么帮忙,她男人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苦日子马上就要过去了……
  她要撑住,熬过去就好了!
  她一定能撑住!
  一碗面吃完,那女人抹了把脸,用力福了一福,“多谢姑娘,您和那位大娘那个少爷一定都会长命百岁,平平安安的。”
  一定会的。
  白星问她想要钱还是粮食,或者是其他什么?
  对方想了一回,咬牙道:“要钱。”
  她需要买药。
  白星点点头,数出对应的数额给她,递过去的瞬间,另一只手貌似不经意的从她衣服上一擦而过,一粒约么二两重的小银锭子便神不知鬼不觉滚入那女人的衣兜之中。
  二两银子于她而言不过是多打一两只兔子,可对有的人来说,却能救命。
  那女人歇了脚,喝了热水,吃了热汤面,脸面都好看许多,身上也重新有了力气。
  她收拾好行李,郑重朝白星和孟阳谢过,以与来时截然不同的精神面貌踏上归程。
  走,买了米粮回家!
  却说白星和孟阳守着那一大坨野蜂巢,也有点犯愁。
  那个蜂巢真的好大,体型几乎相当于一只成年大公鸡,沉甸甸的压手。
  这可怎么弄呢?
  两人琢磨了一回,决定先分层切开控几个时辰,流下来的蜂蜜仔细收好,然后再用平整的木板挤压蜂巢,尽量榨干所有。
  一夜过后,两人得到了约么三斤蜂蜜,还有几大块甜丝丝的蜂巢。
  只不过计划微微出现了一点变动。
  原本他们是打算挤压的,可是白星突然就想起来儿时和义父在森林中偷蜂蜜的经历,下意识掰了一块咀嚼,然后熟练地吮.吸、吐渣,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倒控了一晚上的蜂巢内已经没有太多残存的蜂蜜了,每次吃一小块儿就不会甜得齁嗓子。
  “滋~滋~”是吮.吸的声音。
  “呸!”是吐掉残渣的声音。
  孟阳一看,大喜。
  嘿,还怪有意思的,而且这样远比压榨来的更省时省力,也更彻底,遂果断抛弃原计划。
  于是当天下午,两人一边吮吸着甜丝丝的蜂巢,一边愉快地扎灯笼。
  “滋~滋~”
  “呸!”
  真甜啊!
  “白姑娘,既然有了蜂蜜,不如明天我们烤肉吃啊?”
  “好啊!”
 
 
第34章 烤肉,炒面 这又有什么法子呢?……
  烤肉到底好不好吃, 关键取决于三个因素,一是肉质,二是腌制, 三是火候。
  甚至肉质好的部位根本不必刻意腌制, 只需要稍微撒一点盐就十足美味。
  盐乃万味之首,不管什么味道, 只要撒一点点盐,就能将原来的五分香激发到十分。
  白星和孟阳他们手头的牛肉么, 虽然供应方面略有点紧俏, 但养牛人显然非常热爱自己的职业, 尽可能把每一头牛都养得膘肥体壮。
  那牛肉实在美丽, 切开的横截面上遍布着白的红的花纹,白的是油脂, 红的是细肉,鲜艳明快,犹如绝色舞女身上披着的红白华裙。
  不必什么额外的言辞肯定, 这种色泽就是好牛肉的标志,均匀散布在瘦肉之间的脂肪会滋润每一丝肉, 达到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的口感。
  只要把握好火候, 便可入口即化。
  啊, 还有专门留存到今天的肥硕的牛小肠啊!稍后烈焰燃起, 它将在铁板上跳起怎样热烈的舞蹈啊!
  天气也很好, 瓦蓝的晴空上万里无云, 浑圆的太阳光芒万丈。黑褐色的枯枝静悄悄的, 空气中一丝风也无……
  只是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白星表情复杂的盯着眼前半截高的小东西,双手双脚都摆成大字形,牢牢堵住门口, 一点都没有热情好客的意思,“为什么你总挑在我们做好吃的时候来?”
  狗鼻子吗?
  冬冬眨了眨眼,丝毫不畏惧她的冷脸,脆生生纠正道:“不是哦,是我每次来的时候哥哥姐姐都在做好吃的!”
  他今天穿了一套红袄,同色瓜皮帽上还缀着一串流苏,看上去非常喜庆,移动间宛如成精的大红灯笼。
  白星沉默片刻,真的开始认真思考:嗯,换成这种说法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错呢。
  不对,重点是你为什么又来了?
  大概是怕再被丢出去,一看白星要开口,冬冬立刻就大声喊道:“今天过来之前,我有跟爹娘说哦!我还带了礼物哎。”
  上次被打的屁.股做梦还痛呢,他也是会长记性的好吗?
  白星撩起眼皮,瞥了眼他后方站着的年轻小厮,非常不客气的嘲讽道:“哈,我还以为是来抓你的。”
  冬冬立刻噘起嘴巴。
  姐姐真的坏死了。
  等他们斗嘴的第一回 合结束,一直沉默着的小厮这才上前一步,双手捧上一个油纸包,客客气气道:“我们东家和太太都说叨扰了,两位若实在不愿意留,小的这就把少东家带回去。两位若……”
  他的话还没说完,白星就先熟练地吸了吸鼻子,突然充满警惕的开口:
  “要是不愿意的话,你是不是就要把这酱板鸭带走?”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味道应该就是之前去暗中观察时发现的王家酒楼招牌菜之一,酱板鸭。
  虽然没有吃过,但是单纯从每日的销量和食客们的评价来看,味道肯定不赖。
  一直没逮着机会开口的孟阳:“……”
  小厮:“……”
  小厮显然没料到这位白姑娘会如此语出惊人:就算心里在算这笔账,难道大家不都应该悄默声的吗?你这大声问出来算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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