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看呀,她美滋滋的想着。
正在揉酥皮的孟阳看了, 也跟着乐呵。
真好看呀, 他也美滋滋的想着。
做酥油很费牛奶, 上回白星带回来的两大皮囊牛奶几乎都留出来做了酥油, 可最终也只得到了那么一小块,这就显得尤为珍贵。
一丁点都不能浪费呀, 孟阳心想。
他用心计算,小心切割,最终得到十六只小圆饼, 红豆馅八只,绿豆馅八只, 谁也不吃亏。
只是大约当初泡豆子的时候红豆就多放了些, 此时包完酥皮点心, 竟还剩了一点红豆馅。
做酥皮点心的馅料不必煮得特别细, 里面还夹杂着零星豆皮和大颗一些的豆子, 这样吃起来口感会更加新奇丰富。而现在啊, 那点带着豆皮和豆粒的红豆馅就可怜巴巴的缩在盆底, 瞧着孤零零的。
怎么能剩下呢?白星觉得不行。
她舔了舔嘴唇,才要说“我来解决它”,却见孟阳忽然一拍巴掌, 开心道:“正好还有一大块南瓜,不如来做南瓜饼呀!”
之前王大娘送的南瓜太过巨大,刚好最近也没有它的用武之地,以至于这么多天过去,也才堪堪消耗了不到三分之一。
在寒冷干燥的环境下,南瓜可以保存很久,即便水分流失,也丝毫不影响它软糯的口感,用来做点心最好了。
白星:“……好叭。”
就是那个黄黄的甜甜的大南瓜吗?既然煮粥好吃,做点心应该也蛮好吃的吧?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孟阳先把酥皮点心放去烘烤,然后才去处理南瓜。
家中没有专门的烤炉,但当初砌灶台时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内部空腔极大且平整。
此时将里面的柴火都拨到两侧去,用湿布擦干净中间的空地,刚好可以将点心放进去。
里面的红豆沙和绿豆沙都是煮熟了的,所以实际上要烘烤的也只是表皮而已,并不需要太久。
他将一个个还很柔软的厚圆饼放进去,关闭灶台口的小门,这便起身去处理南瓜。
白星像往常一样蹲坐在灶边目送他远去,眼睛却很快不受控制地转移到小瓷盆上。
装有剩余红豆沙的小瓷盆!
小瓷盆丑丑的,就在那里安安静静的躺着,和此时却仿佛发散出无声诱惑。
我好香呀,我好甜呀,要来尝尝看吗?
白星本能地咽了下口水,心想,我就吃一小口,一小口而已,应该看不出来吧?
但脑海中的另一个声音却跳出来阻拦:
不可以吃呀,白星!这个要留着做炸南瓜饼的!
第一道声音又出来反驳:
可是,书生也没说不让吃呀!
白星右手握拳,用力敲了下左掌心,豁然开朗:
是呀,他只说做南瓜饼,但并没有不许我吃啊!
想到这里,白星就觉得什么都妥了。
她拿了一只小勺子,左手刚要去掀盖子,外面却突然传来孟阳的声音:
“不可以提前吃哦,白姑娘!”
白星嗖地缩回手,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怎么知道?!
她赶紧丢开勺子,重新在小板凳上正襟危坐,若无其事道:
“我才没有想要吃!”
孟阳在那头长长地哦了声。
也不知为什么,分明对方什么都没说,可白星还是觉得他知道了。
为什么呀?
她很有点苦恼且好奇地想着,他怎么会知道呢?
偷吃红豆馅的计划被提前发现,白星只好忍痛打消了这个念头,老老实实的等着。
孟阳很快拿着洗净刮皮的南瓜肉回来,走到她面前时,一伸手,露出掌心一小堆白色的南瓜子。
“要吃瓜子吗?”他笑眯眯的问。
白星点头,为什么不要呢?
南瓜子的皮很薄,而且紧紧贴在肉上,其实并不太好剥。
但白星觉得自己好像很擅长这个的样子!
前两颗她都剥的稀碎,只能从一块一块的瓜子壳上往下啃,但等到了第三颗,她就已经找到了诀窍,开始能够剥出完整的瓜子仁了。
南瓜子长得实在美丽,仿佛一颗白色的大水滴,脑袋尖尖,屁. 股圆圆。
它里面的仁带着一层膜,绿褐色的膜,可以吃。
瓜子仁很嫩,也很肥厚,吃起来香喷喷的,白星很喜欢。
她一边吃一边再次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好多东西其实以前她都见过,但都从未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吃法?
读书可真是了不起呀!
灶膛那开始有奶香味儿飘散出来,这是酥皮点心耐不住热的结果。
两人整齐地吸了口香气。
孟阳几乎可以想象点心们在暖融融的环境下舒展肢体,一点点变得蓬松起来的模样。
多么美妙呀。
他一边想着,一边搬出单独的小火炉,先把切成大块的南瓜肉蒸熟,然后加一点面粉揉成团,将剩下的红豆馅均匀包裹起来。
在一只深口小铜锅里倒油,烧到六成热之后放入南瓜饼,给原本就很美丽的饼皮再增添几分颜色。
圆溜溜的面饼在两人的注视下翩翩起舞,发出细微的滋滋的响声。
原本淡黄的颜色一点点加深,干瘪的身材也开始膨胀。
白星立刻很有经验的说:“鼓起来就代表好了!”
孟阳马上给予肯定,“是呀,白姑娘记得可真清楚呀。”
白星非常矜持地哼哼两声,又伸手去摸自己心得到的发辫。
这点又算得了什么呢?她记得的事情可还多着呐!
炸好的南瓜饼外酥里嫩,南瓜本来的香气和红豆味简直是绝配,非但不会相互冲突,反而相得益彰,叫人忍不住一吃再吃。
白星原本以为南瓜红豆饼就够好吃的了,可当她把热乎乎的酥皮豆饼放入口中,轻轻咬下去时,顿时又止不住的心神巨震!
这是什么好东西?!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要叫酥皮了,因为表皮真的是酥脆万分,就连拿的力气稍微大了一些,那无数层薄如蝉翼的表皮就会碎裂。
她不得不双手出动:一手轻轻托着点心,另一只手则在下面张开,以防止宝贵的酥皮偷偷溜走。
不光馅料,浸润着浓浓奶香味的酥皮,也真的是人间绝美!牛奶的味道!
她一口气吃了四只。
酸杏酱得到邻居的好评之后,孟阳前两天就取了一部分山楂熬制果酱,此时早已被低温凝成冻状,轻轻一碰就颤巍巍的抖动起来。
“白姑娘,要尝一点吗?”
白星飞快的点头,按照他的指示,用筷子尖儿挑了一点,放入口中。
唔~好酸哝!
口腔中瞬间充满了丰富的津液,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但是这感觉并不坏。
白星打了个哆嗦,忍不住又挑了几下来吃,然后就被制止了。
“哎,这个不可以空口吃太多,会倒牙胃酸呢。”孟阳道。
他用小勺子从里面挖了几下,放入热水中轻轻搅动几下。
暗红色莹亮的膏体迅速融化,将一整杯热水都染成淡红色的同时,也释放出丝丝缕缕的果肉。
空气中迅速弥漫开酸甜的香气,适时冲淡了一点奶香油香过重带来的粘腻,令人大为舒爽。
不同于酸杏酱带有白酒香气的回味悠长,山楂汁水更清新更直接,像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袒露在你面前。
真是不错。
第32章 果酱奶香饽饽、红糖糍粑 这是哪里来的……
在北方, 寒冷干燥的冬日本身就是最好的保鲜手段,所以人们经常会一次性做许多主食,随吃随取, 非常方便。
上次蒸的奶香饽饽还剩下几只, 孟阳一早就把它们装在干净的棉布口袋中,高高地吊在房梁上, 口袋和绳子连接的末端还穿着一个竹片编制的小斗笠一样的罩子。这么一来,就连最刁钻最讨厌的老鼠都无法逾越, 只能眼巴巴看着了。
果酱只能空口或者泡水吃吗?孟阳可以以实际行动告诉别人, 并不是。
他取下来四只奶香饽饽, 放在小笼屉里热了会儿。不多时, 原本坚硬如磐石的饽饽就在水蒸气的温柔抚摸下,重新变得蓬松柔软有弹性。
笼屉刚一打开, 积攒多时的白色水汽便汹涌而出,在火炉上方形成一大团蘑菇一样的白云。
然后白云渐渐散去,终于显露出下方隐藏的真相:四只圆滚滚的白色小馒头正乖巧地趴在里面呢。
轻轻用手指一按, 光滑的表皮就会凹陷下去,而当手指一拿开, 它又会倔强地顶回来。
怎么样, 奈何不了我吧?散发着牛奶香味的饽饽得意洋洋道。
把它们从中间平着剖开两层, 在夹层中均匀地涂抹上酸杏酱和山楂酱。带着浓浓牛奶味的热气不断侵蚀着果酱冻, 使它们重新变得柔软而富有水光, 原本被严寒封锁的酸甜味也随之苏醒。
水果香, 牛奶香, 面粉香,三股截然不同的香气互不相让,在嘴巴里你追我赶, 闹了一场之后,却又决定和解,于是轰然结合出一股浓烈的全新的美味。
白星贫瘠的文学修养和匮乏的语言已经完全不足以应付眼前的场面,她陶醉在全新的美味搭配之中,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可以形容的词语。
怎么还能这么吃呢?
怎么就还能这么好吃呢?
有人替我温柔梳头,有人帮我精心烹饪……我怎么这样幸福呀?
幸福来的太多太快,让白星甚至忍不住生出一点惶恐:我真的可以这么幸福吗?
但一切却又清清楚楚摆在眼前,让她知道不是梦。
吃掉两个夹着果酱的奶香饽饽之后,白星终于忍不住发出源自灵魂的疑问:“你怎么会做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啊?”
这双手是被神仙摸过吗?
孟阳的眼帘飞快垂下,黑压压的睫毛暂时挡去眼中神色。
片刻后,他抓了抓头发,抬头笑道:“这个嘛,可能是因为我爱吃吧!”
但这话是虚假的。
世上绝大部分事都需要经历,有那经历才能够想象,一个人若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头脑空空,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什么来的。
就如同一座空中楼阁,纵使想的再如何绚烂多彩,可若连稳固的根基都打不成,何谈建造?
孟阳会有今时今日的手艺,一多半源自于童年记忆中的味道和画面,另一半则来源于博览群书时获取的信息。
他有阅历,也有见识,自然能够举一反三,做什么都信手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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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悬挂在天空上的仍然是一轮月牙,但是星星格外多格外亮,像被老天随意抛洒在黑色幕布上的珍珠。
白星再一次翻上房顶,点燃小狮子灯笼,久违地仰望天空。
义父说人死之后会回到天上去,每当想他的时候,只要抬头看天就好了,所以白星想要给他看看自己的新辫子,她很喜欢呐。
桃花镇的深夜静逸无声,唯有无数璀璨的星子交相辉映,静悄悄地释放着属于自己的美丽。
有没有人看,又有什么要紧呢?我依然美丽啊!
听说它们来自浩渺无垠的宇宙,穿越千年万年,最终来到这一寸土地。
义父觉得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星星更璀璨更永恒,所以他给捡来的女婴取名为白星,希望她可以像天空中的星星一样,远离尘世的悲痛哀伤,永远闪闪发亮。
有人说星星像珍珠,可白星没有见过珍珠,听义父说是一种圆溜溜的珠子,产自海边或是大湖之中,深山密林之内是很难见到的。
最叫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珍珠原本是某种贝壳不小心吞进去的一粒沙子,夹在软肉里很痛很痛。
然后贝壳会因为疼痛而哭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它们的血和眼泪包裹着沙砾,一层又一层……最终那些曾经毫不起眼的沙子,就变成了圆润美丽的珍珠,身价倍增。
当时白星觉得很奇怪,卡在软肉里多么痛呀,它们不会吐出来吗?
义父也被问住了,摸着她脑袋想了会儿才说,大概是不会的吧。
她从未见过珍珠,也想象不出来一颗圆溜溜的小珠子,能好看到哪里去?更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东西会那样贵?
分明辛苦的是贝壳呀!
她替那些贝壳难过。
料峭的北风呜咽着卷过房顶,将小狮子吹的疯狂摆动起来,冷不丁一瞧,还以为活过来了呢。
白星爱怜的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反手抽出背上的布包抖开。
她开始擦刀。
刀锋很窄,雪亮,像月光下的一泓冰水,透着冷冽的寒气。
这把刀已经许久没见过人血了,作为一名刀客,听上去似乎有些悲哀,但白星却觉得很好。
不管是她杀别人还是别人杀她,只要见血,必定会有人死去。
而死亡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寒风的力度更大了些,她将短棍和短刀连接在一起,另一只手提着小狮子,一个鹞子翻身跃下房顶。
她把小狮子挂在一旁枯萎的柿子树上,然后乘着如水月色开始练刀。
虽然是姑娘家女儿身,但白星的刀法却走阳刚威猛的路子,大开大合,配合着她先天优势带来的诡异身法,当真令人难以抵挡。
刀势渐猛,初始还能看见刀的痕迹,后来就渐渐变成一团银光。
那刀锋刺破空气发出呜呜咽咽的响声,一时间叫人不能分辨究竟是这刀风更冷,还是北风更烈?
小狮子也被这刀锋带起的气流刮得疯狂摇摆,灯火闪烁,在墙壁上映出灯笼壁上的祥云图案,恰似一只雄狮在云间奔跑,好不威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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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五天就是冬至,孟阳开始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制作灯笼上,以准备这笔大买卖。
冬至过后很快就是除夕,除夕过后马上又是元旦,元旦又连着上元节……在这一连串节日的催促下,人们是很愿意多花点银子采买几只漂亮精致的灯笼增添年味的。
若是顺利的话,接下来卖灯笼挣的银子可能比他一年到头写话本还要多得多呢!
等攒够20两银子,他一定要暂时离开桃花镇,出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