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裴怀已经把落败的红枝镖局一行人留下的遮挡物都搬了过来, 白星和廖雁倒也淋不着。
淅沥沥的雨声响个不停,落在耳中, 说不出的恼人。
地上已经出现了好几个水洼,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往里砸, 溅起来一朵又一朵水花。
熊熊燃烧的篝火驱散了寒意, 也赶走了恼人的湿气, 廖雁的心情总算舒畅了些, 用胳膊肘碰了碰背后的白星,“星星, 你在想什么呀?”
白星轻轻摸着手/弩,非常诚实的回答道:“我在想书生,想他现在在干什么?”
他有没有担心呀, 有没有老老实实搬到新客栈去?如果自己三两天内回不去的话,会不会按时吃饭睡觉?
真是奇怪, 以前她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有人记挂, 有人等着, 出门前有人千叮咛万嘱咐, 让自己注意安全……
白星忽然觉得这个乏味的世界又多了几分色彩, 忍不住就想活的更久一点。
她也有想回去的地方了呀。
廖雁大怒, “跟你并肩作战的是老子啊, 你凭什么不想我?”
白星诧异道:“你不就在这儿吗,还用想?”
廖雁一怔,摸着下巴一琢磨, 哎,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哈。
嘿嘿,臭书呆子狐狸精,看看,最后跟星星并肩厮杀的不还是我吗?
他的心情忽然神奇地好了起来,又多了几分好奇心,“哎,你说裴怀马背上驼的是什么?”
来之前他就想了好久,死活没想明白究竟是什么。
“你管它是什么,”白星浑不在意道,“裴怀是出了名的足智多谋,虽然功夫不济,但本事很多,既然他都带到这儿来了,想必是保命的吧!”
但凡能在江湖立足的人,都非泛泛之辈,一定有一两样压箱底的绝招。
雨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外头也没有人要过来的迹象。
白星眯着眼睛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感觉这雨可能要断断续续一整天。
山谷内地形复杂,又有很多被废弃的矿井和坑道,别说藏三两个人,就算二三百人也易如反掌。
这里毕竟是长江以北,论地形地势,袁明一方自然更熟悉,想来会选择以逸待劳保存体力的埋伏战,难怪红枝镖局的人宁肯撒出海量银子雇人围困,也不愿意进去找。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阵急促而尖锐的哨音划破雨幕,白星和廖雁立刻循声望去。
“是南面!”
哨声一长三短,想必是事先约定的联络讯号。
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位于绥山州城的西面,却是兰和山谷的东面。
白星和廖雁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郑重的神色。
来了。
廖雁骂了一句,“大意了!”
刚才就该盘问盘问的。
白星看出他的心思,平静道:“也未必。”
双方已经结了死仇,你又怎么能保证对方说的是真话?万一给的不是真讯号,反而借机通风报信又当如何?
廖雁砸吧下嘴,“倒也是。”
他本就是性格粗豪的洒脱人,才刚也不过随口一说,现在见白星都是这个意思,立刻就丢开不管。
南面的哨声落下之后,北方立刻响起回应声,但这哨声却并不是同样的一长三短,而是两长两短。
白星微怔,不同的?
是他们已经发现了端倪,还是为了防止被识破,所以提前编造的?
北方的哨声消失后,兰和山谷上空迎来漫长而诡异的沉默,世界又重新被刷拉拉的雨声占据。
白星和廖雁挑了挑眉毛,看来第三个吹哨的本该是这里,奈何已经被一窝端……
想必敌人很快就会意识到出问题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更西面才吹响哨子,此时又是另一种组合。
廖雁嗤笑出声,“啧啧,还挺警觉。”
四队人马的口令各不相同,这就从根源上杜绝了一组被绞杀后,对手潜入伪装的可能。
“准备干活吧。”白星沉声道。
既然对方已经觉察到出问题了,那么肯定会派人来查看,但那三面也不可能失于防范,所以来的只是小股。
如果三方分个先后倒也罢了,若集合之后同时过来……那还真是有点麻烦。
想到这里,她又往黑洞洞的入口处看了眼,空无一人。
被雨水打湿后越加漆黑的道上空荡荡的,两边高耸而蜿蜒的山脊仿佛猛兽大开的嘴巴,随时准备着要吃人。
白星缓缓收回视线,慢慢吐了口带着白雾的水汽。
既然已经做下承诺,那么今天就算是死,也要守住了。
过了约莫两刻钟,忽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山谷后面绕过来,白星和廖雁嗖地站了起来,手握兵器,随时准备厮杀。
可惜这附近植被稀疏,地势平坦,根本藏不住人,不然还能利用手/弩搞一搞埋伏。
又过了会儿,一行十多人出现在视野中,都是一色高头大马,手持兵刃凶神恶煞,显然来者不善。
虽然经过雨水长时间冲刷,但空气中的血腥气还是很浓,尤其那几具死尸横躺的地方,土地都被染红了。
那十多人一见,都是神色大变,其中更有人喊出几个名字,想必就是躺在地上的,只可惜再也没人回应了。
白星和廖雁看见了来人,来人也看见了他们,当即喝住马匹,站在雨幕中高声喝问道:“哪里来的小杂种,敢伤爷爷的人!”
白星和廖雁的五官都明显要比纯种中原人来的深刻,眼睛也不是纯粹的黑色,而且当初被捡到的地方恰位于两国交界处,所以如无意外,身上多少都有点外族血统。也正因如此,两人才能因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触和平相处。
而也因为这个,两人行走江湖时没少被人揪住这点不放,肆意羞辱。
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如今说过这些话的人,怕不是坟头草都老高。
杂种……
廖雁突然阴恻恻笑起来,他磨了磨牙,用刀尖遥遥指着对方,“孙子喊谁呢?”
很好,你今天别想留个全尸。
喊话那人刷地拉了脸,才要动手却被身边的人拦住。
此人三十多岁年纪,出手阻拦的人却顶了天不到三十岁,二者年纪相差颇大,但奇怪的是,对方却很听话。
“瓜娃子,”那人操着一口带有浓烈口音的官话道,“年纪轻轻地这么嚣张要不得,你们看这雨楞个大,不如回家烤烤火吃吃肉,那才安逸!”
廖雁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听不懂!说人话!”
西南口音?红枝镖局的人?难怪都听他的。
任谁被这样当众落了面子,脸上都不会太好看。
他冷笑一声,迅速收起假笑,“看来今天这闲事,你们是管定了哈。”
白星将斩马/刀重重杵在地上,任凭雨水顺着下巴流淌,“袁明,我保了。”
廖雁哈哈笑了几声,指了指她,“她,我保了。”
才刚说话那人不再多说,刷地抽出长刀,“动手!”
第80章 大战告捷!
带队的红枝镖局成员打了个手势, 十多匹马立刻分开三路,一路迎敌,左右两翼包抄, 显然是想来个瓮中捉鳖。
这时候被分开就是个死, 白星和廖雁立刻背靠背站立,前者飞快地掏出手/弩, 一言不发抬手就射。
来人尚未来得及查看尸体情况,只知白鹞子擅长近战, 何曾想到如今她也手持弓/弩?有两人躲闪不及, 胸膛上炸开一团血花, 当场哀嚎落马。
多人打马战有个很要命的弊端, 那就是一旦有人坠马,后方人员很容易躲闪不及, 所以白星根本不用射中要害,只要那人落下马背,给同伴的马蹄踩上几下, 整个人也就废了。
“这小娘皮有弩!散开!”
东面据点人数众多却被悄无声息地端掉,前来支援的人自然不敢轻敌, 都非乌合之众, 此刻见己方有人受伤, 非但不乱, 甚至还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正确反应, 显然战力非同一般。
距离一旦被拉近, 手/弩就再无用武之地。
白星填装好第二波箭矢时, 马背上的人已经开始有意识的躲闪格挡了,再想射中难如登天。
不过,射不中人, 还怕射不中马吗?
又是三支箭飞出,现场立刻有三匹马儿吃痛,要么直接噗通一下倒地不起,要么嘶律律叫着,高高扬起前蹄,将背上毫无防备的骑手掀翻在地。
有经验丰富的人立刻半路调整姿势,在泥水中滚了一圈后安然无恙的起身;经验不足、机变不够的就惨了,大半边身体都被压在马身之下,随着清晰的骨骼断裂声,瞬间面容惨白,成了废人。
白星收起手/弩,在斩马/刀长杆上一踢,下一刻就如流星般冲入马队,宛若狼入羊群。
她身体俯低,避开迎面劈来的刀锋,腰腹用力一拧,抡起斩马/刀舞了个大风车!
惨白的刀刃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就听咔嚓嚓几点脆响,三五条马腿齐根而断,喷出来的热血浇了她满头满脸,热辣辣的腥气。
稍慢一步的廖雁如鬼魅般从她身后出现,在她刀杆上轻轻一踩,速度骤然提升,长短双刀洒下两团银光,瞬间将雨幕斩断,趁那几人还在半空无处借力,用力将刀尖送入他们心窝。
一个冲锋过后,红枝镖局那头就折了四五匹好马、三五个好手,眨眼伤损近半,带队之人面色不虞,越加凝重起来。
虽然来之前就猜测点子扎手,但谁也没想到对手竟然会是白鹞子和折翅雁,不是说这两人多在关外活动么?今天怎么忽然在绥山城外出现!
也不怪他们消息闭塞,江湖之大、好手众多,红枝镖局又不是专门干情报买卖的,自然不可能将所有人的动向掌握得一清二楚。且西北和西南一南一北,相距何止千里之遥,即便不对脾气也打不到一块儿去,无需日日防范,所以难免疏忽。
雨还在下,落在刀锋上,将上面尚未来得及干涸的血液冲开,汇成一股淡红色的血水沿着刀面滑落,将地上的水洼染红。
“哈哈,痛快,痛快!”廖雁将双刀在手里挽了个刀花,把上面最后一点血迹甩飞,凌乱的碎发下,一双雪亮的眼睛竟微微泛起绿光。
像雪地里的狼。
其实他现在已经很累了,刚才一场恶战消耗的体力尚未完全恢复,此时冰冷的雨水不断打在身上,迅速带走热量,让他的双手渐渐失去知觉。
胳膊和后背的几道伤口被雨水浸泡、发胀,隐隐作痛。这痛意绵绵不绝,逐渐深入,仿佛要啃到骨髓才罢休。
有温热的血水顺着衣摆滴落,是他自己的。
但他不想认输,也不能认输。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若能轰轰烈烈的死,自然是好过窝窝囊囊的活。
“唐爷!”有个人眼尖,忽然对操西南方言的汉子喊道,“哈哈,这两个小崽子都受伤了!又下着雨,想必坚持不了多久!”
众人闻言定睛一看,果然发现端倪,都是精神为之一振,齐声大笑起来。
是啊,凭什么我们的人都没了,你们却还能安然无恙?
就算磨,也磨得死你们!
唐爷狞笑几声,一抬手,“再打!不必留手!”
此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何必讲什么江湖道义,自然是要一拥而上,将这两个小崽子彻底砍死。
“老子就是断了一条腿,也照样砍得死你们!”若论对自己狠,无人胜过廖雁。别人狂,他更狂,当下抄起双刀,冲破雨幕,呼啸着朝对手劈去。
白星已经许久没打过这么惨烈的仗了。
江湖中人好名声,爱面子,除非歪门邪道,很少搞以多对少,她几乎都要忘了上次类似的情况是在什么时候。
现实容不得多想,实际上,她的脑海已经放空,也什么都顾不上想了。
一柄斩马/刀在她手中如有神助,端的是神出鬼没,冷不防就从刁钻的角度刺入对手的身体……
“妈的,谁吹的哨子?万一是调虎离山怎么办?”
“放屁!这里都快守不住了,就算调虎离山又如何?”
四方把手听着威风,但也不可避免的造成兵力分散,一旦其中一处失守,整个计划也就宣告破产。
在生与死的边缘,时间变得毫无意义,谁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白星只模模糊糊地记得对手又吹了一次哨子,喊了一次增援,而她和廖雁身上,也多了几处新伤。
大量失血和低温让人的神志模糊,昏昏欲睡,但伤口不断传来的疼痛却又一遍遍刺激着,叫人不自觉打起精神。
坚持下来,或许也要死;但就此放弃,一定不可能活!
“唐爷!”忽有人大喊,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惊诧,“风,风筝!”
“放屁!”唐爷头也不回,暴躁地吼了句,“大雨天哪个狗日滴龟儿子放风筝!”
“不是,是真有风筝啊!”另一人也指着阴霾的天空大喊道。
“你个龟儿……”唐爷还没骂完,剩下的后半句就硬生生咽了回去,因为他也看到了高空中那只巨大的风筝。
真的有?!
山谷多风,风筝自然是吹得起来的,可这个时节、这个天气,谁这么别出心裁跑来放风筝?
“是山谷里升起来的!”有人顺着风筝线看了一回,大叫道,“看,上面好像绑着什么东西!”
“看看看,看个锤子!还有个鬼东西,那分明是个人!”唐爷眯着眼睛一看,脸色大变,“分明就是袁明那个龟孙!”
风筝?
白星和廖雁一怔,终于明白了裴怀马背上驮着的是什么。
那是一只巨大的风筝拆分后的零件。
袁明或许已经受伤,饿了几天后仅剩的体力肯定不足以支撑他一路拼杀出来,比起与人正面交锋拼运气,倒是这种法子高效便捷。
“给老子射下来!”唐爷气急败坏道。
没想到除了这两个小崽子之外,竟然还有人不怕死,竟直接进去山谷里面了。
奈何唐爷这波人挑的就是近战好手,竟无一人手持弓/弩,只能仰天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