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兰宴一顿,回过头来看他。
原以为局面似乎有所转机,却不想他却是讽意十足地弯了下唇,“没关系,你还有救你女儿的机会。”
缇古巴托面容蓦然凝固,阵脚大乱。
想必此刻他应该无比后悔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
得罪什么人不好,非要得罪一个睚眦必较的变·态。
变·态可没有正常人那么讲究,有时候他杀人,仅仅只是想让你明白吐他一脸口水的代价,即便他对你还有所求。
纪湫表面上还算镇定,但却是再也没法找回呼吸的节奏,藏在腿侧的拳头捏紧,眼睛定定地平视着前方,极力压制住自胸腔涌起的颤意。
几乎是毫无悬念地预见接下来将发生的可怕事情,小女孩的哭声从平板里传出来,声声撞着纪湫耳膜。
眼见着那枪口就对准了墙角的女人,身边缇古巴托变了调的哀求突然间转变为了悲愤交加的嘶吼。
“不——”
瞬间,
屏幕突然黑了。
孟兰宴兴致勃勃的目光一僵,转头看向亚伦。
亚伦也不知怎么回事,连忙联系那边的人。
然而亚伦还没走开三步,会议室的大门却忽然被人大力撞开。
三个蒙面黑衣人冲了进来,为首一人威胁,“都给我抱头……”
“蹲下”一词还未说出口,就看屋子里四面八方总共十几杆枪对准自己。
他原本雄浑的尾音顿时没了气势地弱了下去。
孟兰宴保持着坐在桌面上的动作,动也没有动,挑着眉问为首的人,“干什么的?”
那人虽然蒙着面,但可见其下目光的慌张。
“抢、抢劫的。”
话音落下后三秒,安静的会议室里响起低低的轻笑。
孟兰宴虚握着手,忍俊不禁,之后才压了压唇角,抬起面来看门口的三人。
对方被看得心惊,神色茫然无措。
亚伦看了眼孟兰宴,朝劫匪们开口,“信号是你们掐的?”
劫匪们恍然大悟,戒备地点了下头。
亚伦得知了故障原因,一言不发地低头处理技术问题。
孟兰宴则目光幽深地审视着这群劫匪,不知在思考着什么,直把这群恶徒望得心惊肉跳,忍不住率先开了口,“对不起打扰了,我们就先回了。”
说着就往后挪,甚至还准备把门也一同带上。
动作之迅速,亦有逃之不及的架势。
眼见那门就要合上,孟兰宴忽然开了口,将人叫住。
“等等。”
蒙面男人不敢不停下,从半边门里支出一颗脑袋来看他,小声地询问,“还有事吗?”
屋子里这情形,就算是看过些港片的都能明白,更别提这群有组织有预谋的专业劫匪。
没有人会傻到寻这群大佬不开心。
孟兰宴搭在腿上的手指好整以暇地搓了搓帕子,“你们其他人在哪儿。”
三个劫匪面面相觑,虽然不解孟兰宴这话什么意思,却还是如实回答。
他们来的人不少,计划周密,动作敏捷,从事发到现在不过才五分多钟,就已经把船员和游客都控制在了六楼大厅,除此之外还分别派了四队人于邮轮各处进行最后的清理和确认。
这间会议厅位于邮轮高层,位置比较隐蔽,即便是行动之前已经摸透了邮轮各处分区的劫匪,也是靠了几分运气才发现这里的。
但显然,这运气还不如没有的好。
纪湫一下子就联想到当时和韦恩在房间里开登船监控的场景。
想来,那群神出鬼没的人应该就是他们了。
真没想到,这艘邮轮上会潜藏着这么多势力。
亚伦很快处理好了信号问题。
一时间,数条信息传输过来,皆是蓝蝎会派去驻守在邮轮各处眼线对这场突如其来变故的报告。
孟兰宴收回视线,没再搭理那群在门外战战兢兢的蒙面劫匪。
只见他垂着眼睫,手指轻巧一扬,亚伦就切进了蓝蝎会藏在六楼的监控。
可出现的画面,却大大出人意料。
不是穷凶恶极的劫匪看管人质的紧张场面,而是被另一队势力包围在大厅中央,抱头蹲在一起的劫匪们。
孟兰宴眉头一皱,眼睛斜撇至门外那三个劫匪。
那三人看到这幅画面,也是吓得不知所措。
就近的两个男人上前一把揪住了为首劫匪的衣领,将他扔到了孟兰宴的脚边。
他正欲爬起,孟兰宴就一脚踩到了他的脑袋上,“怎么回事。”
他吓得满头大汗,“不知道啊!”
劫匪的声音颤抖如筛,满头大汗,心急如焚得模样不像是在撒谎。
亚伦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妙,赶紧要联系六楼那边的眼线。
但事实上,想也不用想,蓝蝎会的眼线组织大概已经被这群突然闯入的陌生势力破坏了,否则也不会在他们看到监控画面才知道六楼危机。
孟兰宴显然早已想到这一步,遂直接下了命令,“把人全给我调回来。”
然而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这话音还没落下,走廊就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被踢飞进门内的劫匪。
那大门被洞开,风卷着冰冷的子弹嗖嗖窜进屋内。
火力来势汹汹,把屋内的蓝蝎会打得措手不及。
长桌被掀翻在地,成为格挡子弹的盾牌,纪湫和几个高层蹲在长桌的背面,子弹打得厚重的桌板咚咚作响。
不知何时,屋内的枪声停了。
安静的空气里,响起了清脆的高跟鞋声响。
纪湫透过桌幔,从透明的白纱里看到一枚熠熠闪烁的红宝石戒指,她心间陡然一跳。
这分明是Belinda的东西,可穿进这枚戒指的手指,却并非苍老松弛,而是细腻年轻。
“好久不见啊,孟兰宴。”
年轻的声线飘了过来,纪湫听得悚然一惊。
但身边的人却比她反应更大。
詹妮弗面露惊恐地坐在地板上,嘴里呐呐念了一个名字。
她声音微弱且伴随着颤抖,但纪湫离她近,隐约听她是在念“Helen”。
Helen是谁?
纪湫心里生出困惑。
下一秒她的疑问就从孟兰宴的口中得到了解答。
孟兰宴持枪半蹲在距离纪湫两人的中央,朝对面的女子笑了一声,“是有很多年没见过了,Helen,看来那场火还不够大,没把你烧死,真是遗憾。”
Helen环手抱胸,反唇相讥,“托父亲的福,他老人家还不想我这么早上去陪他。”
说话间,Helen的视线斜落在死去的三个劫匪身上,瞧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我才是真失望,还以为你早就认出我了,没想到只是意外,呵,看来我又自作多情了一次呢。”
孟兰宴短促地冷哼过一声,“你这演技没话说。”
他咬了下牙,眼角闪过一抹阴戾。
孟兰宴想不到,纪湫更是想不到,那个老态龙钟的Belinda皮囊里,装得竟然会是年轻的Helen。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化妆技术属实堪比电脑特效。
那个A,估计也想不到吧。
自以为套路的Belinda,却是Helen,算错了人,自然就算错了目的图谋。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A,到底会是谁呢?
纪湫扫了眼身边的几位高层。
屋内的硝烟味道呛鼻,气氛剑拔弩张。
纪湫前不久才从岛屿上死里逃生,没想到船舱里还会有一场更大的灾难等着自己。
她很累,累到已经都蹲不稳了。
她甚至在担心,如果待会有一线生机,她还有没有力气放手一搏。
思及此,纪湫感到一种心灰意冷,她细细地喘了口气,闭眼咽了咽。
就在这时,纪湫又听到了由远及近的哭泣声。
门外冲进来两个人,朝着缇古巴托奔过去。
是曾被孟兰宴囚禁在船舱密室内的缇古巴托的妻女。
如果蓝蝎会手里还有缇古巴托,说不定能用他来牵制Helen。
但遗憾的是,缇古巴托身强力壮,刚刚在枪火交锋混乱之中,不要命地甩掉了蓝蝎会保镖们,被Helen解救了过去。
Helen也早在之前信号断掉的空档,救下了孟兰宴用来威胁缇古巴托的妻女。
Helen看着这一家子团员的画面,唇角淡淡地勾起,“缇古巴托先生,我早就说过了,跟这个垃圾合作,没有好下场的,事实证明,我说得没错吧?”
缇古巴托闻言,从劫后余生的喜悦里回过神来,满眼猩红地望向了对面。
之前被蓝蝎会包围住的缇古巴托人马也被放了出来,此时也陆陆续续进入屋内,将那张长桌围得水泄不通。
缇古巴托朝中间走了几步,吐出一口血沫子,咬着牙关笑起来。
“孟兰宴,现在没有退路的,换成是你了。”
缇古巴托的眼睛睁得跟铜铃一般大,从身边下属手里抽出枪来。
纪湫只听见“啪嗒”一声清脆声响,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知道这是枪支拉开保险的声音。
缇古巴托就要走近,Helen忽然上前一步,在他跟前提醒道,“亲爱的朋友,那个男人留给我,其他的人随你怎么处置。”
缇古巴托把孟兰宴恨得牙痒痒,怀疑地看了眼Helen。
他大概以为Helen会放过孟兰宴,Helen看透了缇古巴托的想法,却觉得嘲讽,“我不能让他就这么轻易死了,还有好多债,我得一一清算。”
缇古巴托收回审视的目光,算是默认下来。
此刻他怒火中烧,势必要拿几个蓝蝎会的心腹出来泄愤,就像之前孟兰宴拿他的妻女那般。
眼看缇古巴托就要走过来,桌板后面的蓝蝎会员不可能无动于衷,他们这方除了几位高层,包括亚伦还剩下四人。
此刻殊死一搏,激烈的战斗一触即发,但毫无悬念,他们支撑不了多久。
纪湫手脚冰凉,正心惊肉跳,抬眸就看见一个蓝蝎会的会员被子弹仰冲到面前来。
子弹穿过背脊,一串血花溅到纪湫脸上。
屋内小范围地乱作一团,大多数人都朝孟兰宴袭去,即便亚伦拳脚功夫不错,但攻击密集,孟兰宴也不得不出手抗击。
几个高层手里都有武器,格斗技术都还不错,尚且能争取短时间自保,纪湫就不一样了,无论是原主还是现在的她,都只能在夹缝中靠着战术挪位来掩饰行踪。
纪湫努力缩小存在感,鸭子走到墙边,一抬眼就和人群后的Helen对上目光。
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Helen的模样。
立体的五官,性.感的身材,金发碧眼的尤物,很是艳光四射。
无论如何也让人联系不到昔日坐在屏风背后那个嗓音嘶哑的老者。
惊艳之余,更多的还是惊慌。
Helen显然注意到了纪湫是谁,那英气十足的眉毛一挑,让纪湫心生不详。
果真下一刻,Helen手指一掀,身边两个大汉出阵,朝纪湫大步而来。
纪湫头皮拔凉,反应过来迅速往回鸭子走。
她来不及筹划,只想着如何才能不落入敌手,视野里出现一双脚,她感觉到是蓝蝎会的人,伸手就把他裤腿抓住。
那人显然没有料到,身体陡然僵了下,纪湫小脸抬起,对上一双碧绿的眼睛。
孟兰宴眼里还腾烧着杀意,纪湫也没想到抱的是孟兰宴的大腿,但她来不及错愕和解释什么,看见跟前忽然追来一只手,要把她拎抢过去。
纪湫鸭子腿儿一扭,转身躲在孟兰宴身后,大喊一声,“大哥!”
千钧一发,那人伸手袭击,孟兰宴没有犹豫,一脚踹到那人胸膛,那人就这么从半空飞了出去。
远处Helen眉头一皱,吩咐手下,“把那个女人给我抓过来!”
那句话有些反常地失去从容,把纪湫听得惊疑不定。
她在这群人当中什么也不是,除了鸭子走得快点,身无一技之长,她不懂Helen这个女大佬怎么就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先前一波一波派过来的人马并不多,他们只是为了消耗蓝蝎会的体力,好整以暇地等待孟兰宴出现精疲力竭的狼狈模样,但现在对方拿不住性子去侮辱对手,全面出击而来,势必要把蓝蝎会所有人拿下。
一时间,屋内的火力爆发到极致。
敌人有如黑水决堤,漫漫掩来,那子弹也如雨点擦着头皮而过,把后面的墙打成了马蜂窝。
Hans中弹,歪倒在地上,蓝蝎会仅有的防线崩溃,敌人朝着战线豁口一脚踩上长桌边跳下来。
那长桌经不起重力,哐当横倒在地板上,撞出漫天的灰尘。
纪湫被这震耳欲聋的巨响冲击得脑子发瓮,醒过神来就看见凌空而来一只胳膊,随后她后脖子一紧,就被揪了起来。
她惊得全身汗毛倒竖,心想自己八成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对面墙壁的珐琅孔雀画框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地转动起来。
Helen神经紧绷,即可转眼看去,恰见左后方的墙纸忽然被冲破开来,里面鱼贯而入一队武装人员。
这些人有如神兵天降,Helen和缇古巴托始料未及,火力全开对准了新的敌人。
孟兰宴在掩护下被带离了屋子,Helen和缇古巴托在蓝蝎会的援兵面前无暇分·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鸭子飞走。
纪湫整个过程都是蒙的,她看见孟兰宴从身边经过,往屋外走,一时间什么也没想,颠颠地爬起来,忙天抢地往防护壁里钻。
但很快,Helen和缇古巴托的队伍就追了上来。
在出了会议厅的走廊间,再一次爆发了小规模的枪战。
人人自危的情况下,大家都顾不得他人。
混乱之下,纪湫被逼到了后方。
刚好手边就是一扇门,虽然不知道这里将通往何方,但她必须要立刻离开这里。
因此,纪湫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钻了进去。
屋子里一片漆黑,她摸着墙壁探索地往前走,直到走到尽头,摸到冰冷的门把手,她贴耳听了听,外面没什么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把门慢慢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