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磨磨蹭蹭吃了很久,纪湫都已经吃饱了,他还在左戳戳右戳戳。
“我有事先走了,你待会直接放窗口的传送带就行了。”她特意为祝桑指了指方向。
谁知祝桑拿着纸巾把嘴一抹,一爪子就把她的校园卡摸到了手。
“你下午没课带我去打球吧。人都约好了。”
纪湫连忙拒绝,“不行……”
“有课?”
“没有。”
“那你犹豫什么,走吧,这会人都该到了,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吧,你们学校不刷卡进不去球场。”
他没给纪湫说话的机会,死皮赖脸地就拽着纪湫往外面走。
本来计划到时候去了球场,把卡给管理员看了就自己就先走,没想到他们一行人来了两个,都提议要双打,祝桑一个人死缠烂打的功夫就够深厚了,郁左宁和庄灿成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庄灿成,狗狗眼水汪汪的,拽着纪湫衣角可怜巴巴,非要求她留下来打两局。
纪湫盛情难却,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最开始说好了打两局,后来祝桑接到电话说又要来几个朋友,让纪湫帮忙撑几分钟。
十分钟又十分钟,他们打得很好,基本上都是对方捡球,把纪湫显得特别厉害,不知不觉她就打上了瘾。
后来祝桑的另外两个队友来了,祝桑带着纪湫下场休息。
球场边上,祝桑拧了一瓶水递给纪湫。
打过一场酣畅淋漓的网球后,两人之间逐渐有了很多话题。
“我前天晚上听了你们的演唱会,你们的歌真好听,舞也好看。”
祝桑深蓝色的短发被汗浸湿,白皙的脸颊透出运动后的潮色。
闻言,他望过来,喉咙咽下冰凉的矿泉水,眸子隐有闪动,睫梢有一层朦胧的水汽。
“你也能跳得很好啊。”
他前倾着身,侧头看纪湫,深意涌动的目光放在她的脸上,简单的话语背后似乎藏了悲凉,连带着有眼底也充血了。
纪湫毫无所察,支起身,来了兴致,“我可以学?”
祝桑有些吃力地牵起嘴角,让自己看上去应该在笑,“可以,我教你。”
学校球场后面的林荫小道上,祝桑在前面跳过一遍,纪湫很快就跟上了节奏。
不过才半个小时,她就已经学完整支舞蹈。
她欢欢喜喜地笑起来,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学得这么快,就像以前就学过一样,肌肉记得动作,跳了这个动作几乎不用脑子,手脚就会自动连着做下一个动作。
祝桑笑着看她,过了一会,才缓缓地说,“大概是因为你本身基础就很好吧。”
之后他过来为她抠了几个细节。
“在第三个八拍的时候,手臂要伸直一点。”他边说边绕到她的身后,将她的手臂往上又抬了几度。
纪湫连上前面两个八拍又跳了一次,祝桑亲力亲为,指导得十分细致。
此时正好下课,大批学生从教学楼涌出来。
学校里的小吃街忽然就热闹了起来。
蜿蜒伸展的长坡上方,刚制作完奶茶的店员,有些无措地朝离去的男人高声问道,“先生,奶茶不要了吗?”
那人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兀自进了轿车。
纪湫学得不亦乐乎,虽然总觉得心里面好像有牵挂,但怎么也想不出具体是什么,直到某一时刻,她突然回过了神,想起了这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摸出手机一看,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祝桑和几个朋友正准备吃饭,纪湫慌慌张张地跑过去,简单说了下有急事要处理,没等祝桑在说什么,纪湫就跑远了。
祝桑失神地看着落日余晖下,渐行渐远的身影,天空有块云影落在了他的身上。
边上的江玉收了拍子,单手搭在祝桑肩头,如有所叹。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啊。”
郁左宁摇头笑道,“但终归只是像。”
晚高峰,道路上一片拥堵。
纪湫坐在出租车上,翻看着手机。
她望着商皑的聊天界面,心里面悔恨不已。
上午她发了信息以后,商皑没有回复她,为此她还纠结了很久,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没想到这下子,自己却失信了。
她懊恼不已地望着外面连成了一片的火烧云,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
她以为是商皑来消息了,结果是李医生的回话。
之前纪湫找李医生要小猫的体检报告,以作为凭证发给朋友,李医生当时可能在忙,没看见纪湫的消息。
现在才有了回复。
【猫在我这儿呢,你过来接一下猫吧,顺便我把各项报告都给你一份。】
咦,猫怎么会在李医生哪里?
纪湫怀着这样的困惑,在堵车两个小时后,于七点半抵达了泓城数一数二的宠物医院。
李医生把一窝小猫带出来,“这几天天气太多变了,先是有一只感冒,后来其他几只都被传染上了,现在做了雾化,好多了。正好商先生每年的这个时候都在A城,顺便就在医院里多住了几天。”
纪湫听到后半句话,逗小猫的动作顿了下,抬起了头,但问出口的却有些词不达意,“商先生回A城了?”
李医生正忙着打印体检报告,边找文件,边回答,“嗯。他周一就回去了。”
打印机唰唰地工作了起来,在有节奏的机械声中,又说,“陈嫂应该在家里,到时候我把处方给你,麻烦你向她转达一下,按时给猫吃药,还有一些禁忌。”
纪湫答应下来。
陈嫂在家,李医生又托她把猫送回去,纪湫没什么可顾虑的,带着母猫和它的一窝崽崽乘车往商皑家去了。
原本东城区在整个泓城里便是交通压力最大的城区,主干道上又遇上了车祸,硬生生比平时多塞了一个小时。
纪湫抵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本想着快点把猫送到家,就赶紧回去,然而一进屋她就觉察到不太对劲。
房间的灯是亮着的,柜台上放着手机和文件,门口有双皮鞋。
纪湫抱着猫,走到宽敞的客厅,往沙发上一望,正好和抬眼看来的商皑目光相接。
桌上放着两个空酒瓶,杯中还有没喝完的酒,
男人的脸色红得有些不正常,半响才认出来她,撑着眼皮打量纪湫,眸子里醉意卷动。
黑色的衬衣敞了两颗,露出整截白皙脖子,双手放在膝盖上,醺醺然间,似乎都有点支不住上半身的重量。
纪湫从未见过他如此颓然懒散的模样,微窘之余又看见桌上摆放着一枚蝴蝶发钗,像是印证了猜想,她当即心头被什么一下子撞到,嗡嗡地荡开余音。
第104章 “你是在心疼我吗?”……
“不好意思, 我以为您不在家,我把猫放下就走。”纪湫鞋都没来得及换,抱起猫就上了楼。
关上门以后, 看着静悄悄的屋子, 纪湫才总算找回呼吸。
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A城。
醉酒,女人的发钗……
他看上去又这么痛苦。
今天一定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让他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纪湫心里闷闷的,像是有刀子一下下地割着她, 痛得她喘不上气来。
不自觉地眼底就湿润了, 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却很久也没迈出房间一步。
直到手机进了梁助理的电话。
那头, 他从李医生那里得知纪湫去了家里,有些慌张地打电话过来问她, 便知道了商皑喝醉了的事情。
“什么?喝酒?他不要命了么,他有胃出血,医生叮嘱说不能喝的!纪小姐麻烦你帮个忙, 让他别喝了,我现在就过来。”
纪湫怔怔地应了, 努力让自己呼吸变得顺畅了些, 调整好状态出去找商皑。
商皑摇晃着酒杯, 视线盯着里面的酒液出神, 漆黑的眸子盈着红酒的酸涩意调, 忽而涣散, 忽而凝拢, 像一片流光溢彩的湖。
正当他思索着什么的时候,忽然有一只细巧的手搭上了侧腕。
商皑有些迟缓地看过去,迎上一双带着水色的眼睛。
“您别喝了。”
纪湫有些谨慎, 有些紧张,只敢轻轻地碰着他,心里却有千回百转的涩意。
“对身体不好。”
商皑唇边勾上一抹笑,一双眼睛却红着,像是被酒精温透了。
“为什么?”
纪湫收回手,在他身边坐得得体又端正,十分认真地回答他。
“您有胃出血,喝多了不好。”
“你不说我还忘了,原来这里痛,是胃出血啊。”他单手压了压胃部,同时也倾身向她凑近了几分。
“你是在心疼我吗?”
语气带着些散漫,但眼睛却带着浓烈的探索,直直地盯着她,想要她的答案。
纪湫被问得有些脸热,惶然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如果她要是知道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一定会很心疼的。”
酒精让他的眼睛充了血,满眶都是红色,从眼角一路晕到了眼尾。
闻言后,商皑眉头紧紧抽了下,却看她越发专致。
“她要是真的心疼我,就不会离开我了。”
听到这话,她莫名受到一股触动,有些愕然地迎上商皑的目光。
他抬着眼眸,既盼望又绝望,意味那样的鲜明、浓烈、矛盾。
不知为何,纪湫颤动的心弦余音弱了下去,忽然有了些感同身受的笃然。
她暗暗捏紧了拳头,有些信誓旦旦。
“无论如何,她一定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损害自己的健康,世界上没有人会愿意看到自己的爱人受伤痛苦。她……或许没有离开你,只是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关注着你。请你不要失去希望。”
纪湫说完,又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得有些奇怪,她琢磨不出这种感受,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去,
“也许我说这话有些多管闲事了,但是我之前看过一本童话书,里面就是这样说的。”
“你在卧室里看书,她就在厨房洗碗,你在书房里工作,她就在沙发上小憩……彼此都在各自的小小的空间里安逸地相处着,只是一时见不到而已。”
“天外说不定还有天,这个世界以外兴许还有其他的世界,没有人能断论,离别的人就不能重逢,也没有人能有十全十的把握证明,某个人从所有人眼中的消失就是真的消失。”
商皑望着她一本正经地说着,一股酸意从鼻腔冲到了眉心,眼帘忽然有些重得撑不住。
终究还是忍不住动容了。
他心口疼了一阵,垂首吸了口气,才重新望向纪湫。
她有些茫然,有些忐忑,好像有点不知怎么应付他此时的情况。
商皑忽然笑开,“你对多少人说过这话。”
纪湫坐直了身,“从来没有对谁说过,只对你说过。”
商皑忍俊不禁,有些疲惫,却仍是勉力看了她半晌,之后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发顶。
“我信了。”
他笑着看她。
“你说得很在理。”
纪湫垂头,头顶传来他的温度,像有串电流在扎着她。
男人的手落下去,身子却倾过来,“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的眼睛就在咫尺之遥,有些直白而灼热。
纪湫看了眼就瞥去别处,“没有,还不至于被吓到。”
商皑目光如滕锁,缠着她未松动分毫,一动未动,好似连她的睫毛都能数得清楚。
“好了,别害怕了,今后我不会再逼你什么,我要的答案,你已经给了。”
纪湫听到这话,匪夷所思地看过去。
他逼问她什么了?
纪湫稍稍一想,便记起他先前的那个极荒谬又极大胆的提问。
——你是在心疼我吗?
她脸红了一片,直蔓延到了耳垂。
商皑眼眸深沉而明净,眼角拂起微风和暖的笑意。
纪湫一时间有些恍惚,忘了挪开眼。
她的心里又一次升起了那种奇怪的心情,但此刻她没有余力去关注它。
鬓角的碎发被勾在他的指腹间,随着他的动作缓慢地牵长。
拉扯感让她周身有了一片麻意,心绪被他漆黑的瞳眸勾得混乱了起来。
“商总,我来了!你又喝酒,我说过多少次了……”
梁慈站在门口,急切的声音戛然而止。
纪湫埋着头站起来,目光不知该放在哪里,尴尬了好一阵,吞吞吐吐地开了口。
“那个……梁助理,你们忙吧,我有事得先走了。”
梁助理咳了咳,也有些无措,“那……我……?”
商皑扫了他一眼,“去送送,大晚上的坐车不安全。”
梁助理如获大赦,“好好好!”
纪湫浑浑噩噩的,也忘了推辞,就跟着梁助理下了楼。
为化解尴尬,梁助理一路上滔滔不绝地乱找了很多话题,当纪湫听到梁助理说商皑喝醉酒,只是因为在宴会上贪了几杯以后,整个人就凌乱了。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能有什么特殊的?又不放假又不加工资的……”以及今天下午的老板格外暴躁。
但这话他不能说给纪湫听,毕竟作为一个助理,不能在姑娘面前损害老板英明神武的形象。
听到这话,一记晴天霹雳降临到了纪湫头上。
那她刚才各种担心和难受岂不是在自作多情?
收拾收拾连夜离开这个星球吧。
时至晚上十一点,路上灯火通明,酒吧林立的江畔才刚刚开始热闹的盛宴。
纪湫望着窗外发呆。
她不免回忆起当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