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松了一口气,斜眼一瞥,就望见桥下挤得严丝合缝的车流。
助理:“啊哈,我们马上也要加入他们的队伍了哦!”
商皑望着前面一脸兴奋的助理,十分想把他脑袋揭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商皑急中生智,在路边跳下车。
“你先去机场,我去坐高铁。”
这边不一定能坐得上飞机,但时间一定赶得及坐高铁,他不能把宝压在一个地方。
在助理瞠目结舌的表情中,商皑跳上了一辆出租车。
最近一班高铁比飞机出发早,飞机还需各种安检,再算上总路程,两者抵达目的地的时间应该是持平。
天色渐晚了,从云层间还浇下几滴小雨。
商皑下车的时候,雨雾浓浓。
在一片车流霓虹中穿梭,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候车室。
商皑找了个椅子坐下,歇气时望向眼前高挂的时钟。
算下来,飞机现在已经起飞了。
商皑靠在冰冷的铁椅子上,眼神逐渐涣散。
小肚皮咕咕叫了几声,他感到饥饿无比。
崽崽的身子骨就是弱不禁风,一点饥饿也忍受不了。
还好手机随身携带着,商皑跳下座位,敲了敲两条疲于奔波而酸胀的小肉腿。
走进一家便利店,千挑万选,艰难抉择以后,才总算拿了一个巧克力豆沙炸面包和一个金枪鱼蛋黄酱饭团。
实不相瞒,当商皑看到货架上满满当当的精致食物时,他没出息地两眼放光,如今提供付款码的时候,他已经心不在焉地想像起豆沙在唇齿间甜香四溢的感觉。
抱着这样美妙至极的期待,商皑面无表情地抓起塑料袋便往外走。
直至回到大厅,洗了手并乖巧坐在椅子上的商皑,打开神圣的塑料袋。
然后——
“我的饭团呢!!!”
便利店的店员困惑地望着气喘吁吁跑回来的小奶娃,“不是你的朋友……吗?”
她望向正悄悄咪咪含着饭团企图逃走的男孩。
商皑立即回头,与他打了个照面。
男孩看上去有八岁,头发湿漉漉的,脸颊红彤彤的,虎头虎脑,穿着一件自家织就大红旧毛衣。
商皑实在很佩服售货员的眼光,他这么气质高贵的孩子,能和这小土娃是朋友?
电光火石间,那小男孩知道自己被撞破,拔腿就开跑。
周围的群众一看就知道那男孩是做贼心虚,当即哗然。
而当他们回首准备用同情的眼神望向受害者时,却发现眼前这个三岁半的小奶崽子抱起肉手,叹了口气。
“世风日下。”
随即又转头另外拿了个饭团。
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商皑刚挪开步子,就听见外面响起一阵小喧闹。
“哎,这孩子——”
商皑以为自己听错了,朝门外看去。
隔着白亮的冷光,纪湫也抬起了头。
目光投来的瞬间,惊讶爬上她的脸。
“商皑,你怎么在这!”
“纪湫,你怎么在这?”
两道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商皑饭团还没来得及放回,就挪开小短腿走了过去。
纪湫对着他睁得圆滚滚的眼睛,惊奇到不知从头发问。
正待各种怀疑时,就听身边那个红毛衣男孩忽然大惊失色地道起歉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饿极了,对不起,我、我没什么钱赔……”
纪湫和商皑看向祝桑。
祝桑对视一瞬,连忙烫着手放开那一角红毛衣领子,五指分开地放在跟前,以表清白,“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把他扶稳了而已。”
商皑十分大度地对那个红毛衣男孩道:“算了,我也不差这一个饭团。”
男孩抬起一张满是泪水的红脸蛋子,怯生生地观察商皑,有些怀疑他话意真假。
商皑便立刻展示出了更加博大的胸襟,“还饿吗?这个也给你吃。”
小男孩泪眼汪汪,“真的么——”
商皑全身上下散发着乐于助人的正道之光,“是的。”
也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店员的呼喊:“小顾客,你还没给钱哦——”
万丈光辉瞬间就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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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车上,纪湫拧开一瓶水,“意思就是说,刚刚店员问你加不加热的时候,你没有听见,而店员又看你没回答,以为你是默认了,所以你拿着个没饭团的袋子走了,回来的时候,那个男生又冒领了你加热好的饭团,是这样吗?”
商皑咬着自己唯一的豆沙面包:“对,所以你给我点个外卖。”
纪湫:“到酒店都要十二点了,你确定你还吃得下?”
商皑:“我算过了,现在距离到达下一站还有五十分钟,点车站附近的外卖,可以准时送达。”
祝桑刚把行李放好,就看见商皑小脑袋瓜顶上冒出个散着热气儿的包。
崽崽痛得流下两条海带泪,很快又气不过地暴跳而起,奶凶奶凶地说,“可是我就是饿了嘛!”
身边有个妇女搬了好几次没有搬动,祝桑没来得及探索这匪夷所思的一切,就热心地接过大箱子,帮忙把行李给抗了上去。
刚扛完一个,对面的老太爷也难为情地叫住他。
祝桑朝对面而去。
商皑望着渐渐远去的青年,挪了挪身子,抱着热水壶喝了一口,慢悠悠地问纪湫,“你不是该坐飞机吗?”
纪湫:“害,这不是——恐高呢嘛……”心虚地抓了抓头发。
祝桑不知怎么就听到了。
他戏谑一声。
“还恐高呢,明明就是因为睡过了头,你自己问问她,给我杯子里放了什么。”
祝桑话音刚落,隔壁车厢的大娘也冲他挥了挥手。
“小伙子,麻烦了……”
待祝桑走后,商皑怀疑的目光从杯子后直直投向纪湫。
纪湫尴尬地“嘶”了下:“害,他三天没睡觉了,别人劝也不听,我这不就偷偷给放了点缓解失眠的保健品嘛。”
商皑;“哦。然后你就让他睡过了头,错过了航班。”
纪湫:“哎——”
商皑视线从旁一瞥:“值得嘉奖。”
纪湫:“就别再反讽了好么。”
商皑嚼着红豆沙面包,往后靠向座椅,合上眼,“真心的。”
纪湫托着腮,闷闷不乐地从商皑身上收回目光。
半晌,商皑伸出爪子从袋子里掏了个橙子出来。
“纪湫,早上留我一个人在家,你不怕我用电用火不小心把你屋子给掀了?”
纪湫:“我有交代过宥茗去照顾你。”
商皑:“哦,是么?我出家门找你的时候,宥茗还没到。”
纪湫一听,顿时瞪圆了眼,“糟糕!他没接到你肯定很担心!!”说罢赶紧拿出手机点开宥茗电话。
商皑剥着橘子的动作变慢。
对面传来纪湫惊慌的声音,“这才多少号,就没话费了,怎么回事?”
商皑低下头,笑了下,掰过一瓣橘子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了起来,脸上呈现出某种从容。
祝桑回来,纪湫用他的微信帮忙充好。
瞬间,宥茗的一百条信息就蹦了出来。
纪湫还没来得及点开,宥茗打来了电话。
才接通,对面就一阵劈头盖脸骂过来,“你儿子都不见了,你怎么不接电话!”
等她骂了老半天冷静后,纪湫才解释,“没话费了,亲爱的……不过你不用着急,那小崽子现在在我身边呢。”
对面商皑软在椅子上睡着了,一身狼狈的小孩,此时睡得正香,嘴里还含着没来得及咽下的橙子果肉。
今日的事,就这样轰轰烈烈地开始,平平淡淡地结束。
没有私奔,只有去乡间采风。
没有不在乎,因为欠了话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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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祝桑全副武装,口罩帽子围巾捂得严严实实,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往出站口走。
身后纪湫轻松地抱着小崽子,在寒风里打哈欠。
入住酒店已经是凌晨两点半,纪湫回到房间连衣服都懒得脱就卷着被子睡下。
好在床够大,商皑撅着屁股,占据很小的一块位置,两人互不打扰。
一觉睡到天亮,晨光哼哧哼哧,费了九牛二虎之里才总算从缝隙挤了进来。
白光恰恰好照在商皑眼睛上。
像是捣蛋鬼们用手上下拨弄他长长的睫毛,商皑不堪其扰地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为什么昨晚做噩梦逃命了一晚上。
纪湫一只手压着他的胸口,一条腿压在他的后腰上,而他差不多就是一只被海草给缠住的趴趴咸鱼。
难怪,被人当玩偶一样抱住,侧也侧不了,翻身也翻不动,如此无力招架,可想而知昨晚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绝望。
商皑不悦地眯着眼,用尽吃奶的力气去推她的手,对方死沉沉的,自俨然不动。
没办法,商皑只好寻缝钻。
纪湫半梦半醒间,感觉自己沉入了海底,有小鱼在啄她,没多久,又有一条体积大点的小丑鱼朝她怀里兴高采烈地蹭。
纪湫有点烦了,慢悠悠睁开眼,视野里模糊出胸前一团软发。
意识清晰过来,那颗埋在胸前的小脑袋又不安分地动了几下。
似乎觉察到纪湫身体产生变化,他停下动作,艰难地把脸挤出来,用一张血红的脸把她望着,
就在彼此对视两秒后,商皑被纪湫扇飞了。
“恶心!流氓——!”
早餐,商皑用冰袋敷着红肿的脸,死鱼眼看着对面气鼓鼓吃早饭的纪湫。
“可恶至极,明明是你大晚上没有睡相把我当玩具抱。”
纪湫大力把纸巾拍向桌面:“可我看到的明明是你在往我怀里钻。”
商皑那张往日无波无澜的脸上顿生惊怒,“往你怀里钻?我是在钻出去好么!分明我好不容易要解脱了,是你一下子把我又给按进去的,我闷得都快呼吸不了了!”
纪湫神色出现微妙的缓和:“有那么夸张,你都呼吸不了?”有这么……丰满么?
商皑:“不仅呼吸不了,还磕得慌!硬邦邦的,你肚子里装的是石头么!”
纪湫在原地险些自爆。
明明是她的胸,竟然认成装了石头的肚子。
祝桑从外面买了水回来,拉开椅子还没坐下,看见商皑时露出震惊表情。
“你另一边脸怎么了?”
商皑两只手抓着冰袋分别敷着左右两边,生无可恋地回答,“刚刚又去洗了个手,摔了。”说完不忘幽怨剜了一眼纪湫。
祝桑:“还是那张地毯?”
商皑:“……对。”
祝桑流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让商皑见了,眉头拧得快要出水。
又在这时,老板娘端了一碗叫不出名的东西放在商皑面前。
商皑望着碗里奇奇怪怪的东西,眉头越发蹙得深刻,甚至还表露一丝嫌弃,“纪湫,你给我点的这是什么东西。”
纪湫笑得兴致勃勃:“你拌拌,快拌拌,这是油茶,没吃过吧。”
商皑一听,“油茶……?”这里面的东西,有任何一件跟油和茶扯得上边儿吗?
在他各般怀疑的时候,一个勺子猝不及防地伸进了他的嘴里。
商皑还没缓过神来,口腔里就已经塞了满满当当的食物。
纪湫坐回位置,一脸狡黠地冲他笑,“快嚼嚼。”
商皑堂而皇之地低下头,朝向垃圾桶。
纪湫眼睛一沉。
祝桑只觉面前刮过一阵风,再看,已见纪湫不知何时瞬移而来,在商皑刚刚张了张唇,就给他把下巴一抬,牙齿重新关了回去。
商皑被纪湫两只手钳制住脑袋和下巴,听她在耳边冷幽幽地低语,“嚼,或者我用外力帮你,你知道榨汁机的原理吧?”
商皑惊恐地想象出自己被疯狂摇晃着脑袋的画面。
他呆呆地睁着眼,牙齿一下、一下地……动了起来。
“我这辈子跟这个叫油茶的东西结仇了。”
纪湫:“哦。”
十五分钟后,商皑在纪湫的监视下,吃完了一整碗油茶。
朝老板打探了路,祝桑在前面架起摄像机开始拍摄。
身后商皑百无聊赖地问,“你们难道都没点计划吗?”
纪湫:“有啊,祝桑说等会……”
话没说完,纪湫余光就看见摄像机架子朝旁边一栽,她连忙过去扶稳,没顾得上再回答商皑的话。
祝桑稳住摄像机,如释重负,“好险……”这设备高达六位数,是祝桑心头肉。
纪湫望着眼前各种抚摸摄像机姑娘头顶的祝桑,“你怎么回事?”
祝桑心有余悸,“刚刚不知道怎么了,一直调试不出来,捣腾的时候就没顾得上基座。”
纪湫伸手,“给我看看。”
祝桑这才小心翼翼将怀里的摄像机托付过去。
纪湫仔仔细细摆弄着,时而朝远处对一下焦,时而又退回切换模式,倒是折腾了好一阵子。
祝桑在边上心惊胆战地用手护着,凑着身认真瞧纪湫操作,偶尔皱眉反驳。
两人就这样边调试边争执,一如往常地意见相左。
正当两人为了一个删存而较劲时,摄像机大意被夺。
纪湫和祝桑手中一空,心尖猛跳,所幸望见摄像机平稳落入两只小小的爪子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