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15,实验室新研发的药剂,有刺激神经,致人抑郁,产生幻觉等作用,服下的人将会痛苦不已,困在混乱的意识里难以解脱,但触发某种情绪感官的体验后,又会产生极度愉悦的心情,从而对此上瘾,产生依赖。
这是一种相当复杂的体验。
另一头的单向玻璃前,闵玉和涂嘉世看得心惊肉跳。
“老变态这招到底要干嘛。”
闵玉若有所思,“这种药一般只给两种人,有钱人,有秘密的人。”
有钱人求刺激玩。
有秘密的,就找出弱点,迫使其再无隐瞒。这一点倒是与催眠有异曲同工之妙。
涂嘉世只觉沮丧,“你这说了当没说。”
商皑是有钱人,也是身负机密的人,能从他身上得到的太多了,以至于他们竟猜不透孟兰宴到底想要什么。
这边,纪湫凝望着胶囊,不由生出胆战心惊的感觉。
她知道,这个药剂对人体危害有多大,商皑要是吃了,将会承受多么可怕的痛苦。
孟兰宴见她未动,语调挑起,“怎么了?心脏跳得这么快呢。”
纪湫深吸了口气,“是啊,好兴奋。”
她此刻全然不知道该表现出什么神色,麻木地说着孟兰宴爱听的话。
“就是这么昂贵的东西,大哥真的舍得给我?而且还是用在这个人身上。”纪湫吞咽了一下,“我有一百种折磨他的办法,全然没有浪费一颗药的意义。”
耳朵猝不及防一痛,是孟兰宴捏了捏她的耳朵。
那种让她毛骨悚然的语调又响了起来。
“我愿意的。一颗药,比起你的好心情,根本不值一提,去吧,也让我看看,是这药的威力大点,还是商皑他更坚不可摧一点。”
白光通明的室内,商皑被四道边角垂落的铁索拷着。
他既没有震碎铁索的神力,也没有开锁的神通,这些招摇的的锁链,只不过是用来明晃晃羞辱他的。
商皑从未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纪湫拿着药步步走来,却让他轻易皱起了眉头。
商皑几天几夜没能休息过的眼睛,红得触目惊心,此刻望着她的时候,仿佛更滚热了几分。
面无表情的女子走到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又见面了,商皑。”
商皑干涩的唇瓣动了动,目光从纪湫脸上,又放到她手中的胶囊,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他瞳孔缩了下,沙哑的音节陡然堵在喉咙口。
他的内心,已经被震惊填满,抬起的眼睛里蒙上一层绯色水光,在白亮的光里,明晃晃的,只望向人的灵魂,从内心深处不可置信地质问着她。
纪湫无动于衷,“吃了它。”
商皑眉梢抽动,仰着头,波光颤动地看着她的眉眼,好像在疯狂寻觅着昔日那个自己熟悉的姑娘,但姑娘不见了,消失了,彻底从他的生活里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他从不认识的蛇蝎。
他找不到她,所以慌了。
“纪湫,这……是什么?”
他的表情仿佛看上去自然流露着困惑,问出的话,也忍着颤抖,勉力从容,似乎就真的不知道这为何物,需要纪湫来解答。
纪湫手心力道重了些,把药物往前递了递,不予与他多说的模样。
商皑眼角像是凝着一滴血,“你真心的?”
“不然呢。”
商皑直觉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他好像反应过来,不是他找不到那个姑娘,而是她原本就伪善,自始至终都是一场愚弄。
她原本就铁石心肠,要从这样的人那里得到一份善良对待,那得会是怎样一个人?
但商皑大概知道,至少不会是曾经苛待过她,让她委屈的人。
所以,是他不配,是他痴心妄想。
曾经那样伤她,如今又想要她爱他,求她成全。简直不知廉耻。
她从未变,一切都是他在自欺欺人。
商皑觉得自己真是糟糕透了,单枪匹马这么多年,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有会如此卑微地从别人那里奢望一份真心对待。追逐得一路泥泞艰难,伤了身伤了心,到最后还要落得一副这样的下场。
望着纪湫,嘴里发出一声冷笑,他觉得自己真是很荒唐。
纪湫狠下心,望向商皑的眼睛。
然而她还是猝不及防地心跳漏了一拍。
商皑从下方望着她的表情,脸上有笑,眼里却说不清是怒是悲,眉宇间又是一片心灰意冷。
但她没有退缩的余地,“与其两不相欠,我更希望你恨我,就像是之前我百般苦情,而你无动于衷一样。只要你痛苦了,煎熬了,无所谓是哪一种情绪,我都会很开心。”
她想自己大概脸上有着一种恶劣狠毒的笑,否则商皑的表情也不会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闵玉和涂嘉世看得一言难尽。
他们只见商皑含着淡然的笑,抬着一双已经发炎红肿得不像话得眼睛,望着纪湫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所以我没有选择对么。”
然后从容地从她手里摘下,吃尽了嘴里,边嚼边笑,那笑声低低的,在四周荡着,听得人心惊肉跳,恶寒彻骨。
而另一边的孟兰宴,却并没有意料之中那样畅快发笑,而是仅仅抓了抓身边的栏杆,转身黑着脸离去。
闵玉啧啧感慨,“老变态觉得这个人霸占自己的所有物,他不甘心,心怀恶气,就要折磨死他。商总这一世英名啊。”
凌晨三点的蓝蝎会基地里,死一般的寂静。
一束手电在漆黑的世界里晃了两晃,然后空气中响起两道开锁的声音,一道轻,一道重。
紧接着是长长的滚轮摩擦声。
“吱嘎——”
听得人头皮一阵发麻。
纪湫那束白光照到角落里的人。
似乎是不习惯强光,对方挡了挡眼睛,艰难地从指缝里看她。
“韦恩先生,是我。”
头发花白的男人爬过来,忧心忡忡地问她,“出什么事了么?”
纪湫:“出大事了,我们现在恐怕得再次去一趟实验室。”
韦恩显然眉头折起来,“为什么!?”
纪湫握紧了手中的铁栏杆,“那个人……逼我喂了H315,但是我换成了今天偷出来的E306,现在我们要赶在他发病后的四个小时以内偷出E306的缓释剂,不然那个人就会留下永久的神经性损伤。”
韦恩头都大了,“两种胶囊又不一样,你确定那个人没发现吗?就怕这个时候他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你说的那个人非救不可么!”
韦恩是书中男主夏树在组织里得到的一个机遇。
韦恩身怀绝技,最起初他被陷害欠债而加入组织,后又被孟兰宴以家人的性命作威胁,大约七年前他的妻女失踪了,韦恩逃出组织又被抓了回来,被终身囚禁于此做了打杂的下手。
他急切地渴望出去,寻找家人的下落。
纪湫从原书得知他是法式小羊排的传菜员,这才借着和余菲吃饭的机会,专程点了这道菜,故意打翻菜肴,将他“囚禁”于此。
原书中,夏树也潜入资料库查找档案,当时就是韦恩帮忙给监控造的假,纪湫在白天也做了同样的事,让韦恩帮忙黑了监控,自己则进了实验室盗取样本。
盗取药品样本的目的,无非是她为今后做打算,谁曾想药还没在口袋里焐热,就撞上孟兰宴要给商皑服下H315。
H315没有解药,吃下去就是终生残疾。
而她手里这款H306则是与H315症状反应差不多的同种药物,直白点来说,H306是H315的初代药品,H315相较于H306则更完美昂贵,而306则差不多已经属于淘汰那一挂。当初研制306的时候,实验室还出了对应的缓释药剂。
也就是有解药,和无解药的区别。
那时情况危急,纪湫想不了这么多,只能在悬崖边上走钢丝,在四道目光的注视下偷梁换柱。
面对监牢里有些狂躁的韦恩,纪湫摇头。
“韦恩,这药是我亲手给那个人喂下去的,他要是真的残疾了,我难辞其咎。”纪湫咬了咬唇。
韦恩困惑,“你为什么有这样强烈的道德感?你是被迫的,就算日后别人问起,你也有足够的借口开脱。”
纪湫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他。
“你说的没错,但我不想亏欠他什么,特别不想……跟他一辈子都断不干净。”如果有幸逃离这里,她不想被这些恩怨继续牵绊,永不安宁。
韦恩望着纪湫良久,“他是你爱人?”
纪湫赶紧否认,“丈夫!”她发现这跟肯定好像没有差别,于是又嘟囔这补充,“名义上的。”
韦恩闭了闭眼,脑海里划过妻女的面容。
韦恩在组织里待得太久,近墨者黑,他这些年也越发对生命感知淡薄了,然而此刻纪湫道出那人身份,他便忽然心下抽痛,想起了那生死未卜的亲人。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失去曾经朝夕相处过的至爱的滋味。
韦恩深吸了口气,“我们不是朋友,所以你需要付出代价,等今后出去了,你要给我一笔钱。我身无分文,没法找到我的家人,所以……”
没等他说完,纪湫边斩钉截铁地答应下来,“可以,你要多少都没问题,这是我应该的,韦恩先生。”
可能也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痛快,韦恩愣了半晌,他发现自己担忧这么多年的资金问题,竟然就这么解决了。
过了半晌,他咬了牙,“好吧,但我不得不提醒你,R博士也是个很狡猾的人,你最好小心一些。药品有严格的把控,少一颗都很容易被查出来,即便是已经废弃过的药品,那边的人都会定期检查。”
早晨,一抹红艳的朝霞自天边冉冉升起。
不过,密闭的基地有如铜墙铁壁,里面的套房几乎说不上有视野,能看到天空一缕自然光已是难得。
因此纪湫对白天黑夜几乎没有什么概念,一睡就睡到日上三竿。
喜娜一直恭候在外面不敢打扰。
纪湫醒来以后,她才敢敲门入内。
“今天我们穿红色的裙子好么。”
纪湫看了眼挂在衣架上的那条束腰裸背红裙。
“随便。”
大早上起来,她完全没心情思考穿着的事情。
喜娜乐在其中,见纪湫没意见,就欢快地给她选起了唇彩和眼影盘。
纪湫的头发应允孟兰宴的要求,换成了特具东方魅力的黑色。
长而卷的头发如海藻垂到后背,艳色的细腰裙设计精妙,并非过于大胆以至于风尘,而是如花朵一般轻轻地包裹着娇躯,半片衣袖松松地落着,圆润如玉的肩头羞怯探出,后面的半月圆弧露出后背,精致的蝴蝶骨在黑发中若隐若现,很是有一番清冷瑰丽的风情。
门口打开,一个羸弱萎靡的男人被粗鲁无礼地推了进来。
商皑的手脚已经被解开了,被推进来的时候几番险象环生,跌跌撞撞扶着鞋柜才站稳。
很明显,组织觉得一个意识混沌,行动迟缓,虚弱脱力到连吞咽都艰难的男人,已经不存在威胁。
男人的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一双眼睛黑雾雾一片,几乎看不到什么神采,当他看向面前的女子时,眼睛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到焦距。
像是打了一剂镇定,痛苦与不安顿时在脸上冷下去,商皑定定地从镜子里望着纪湫合目祥和的面容,无力地靠着墙边,慢慢地滑了下去。
像一滩烂泥,一地枯叶,颓丧又败落,毫无生命力。
仅仅只是几天,他已经饿得脸颊消瘦,下巴一圈青色胡渣。
然而他看什么都无焦涣散,唯独看纪湫时却目不转睛。
那眼睛黑洞洞的,凝着一层颤动的水光,像是在看夺他性命诛他心的仇人,势不两立同归于尽一般,狠意切齿。
纪湫睫羽垂落,仿佛对他的利齿和爪牙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喜娜这边正将纪湫乌黑的长发一点一点地梳顺,而后纪湫挑了一枚蝴蝶钗环,喜娜正要接过,哪知那只拆坏却从她指尖掠过,指向了墙边。
喜娜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然后不可置信地提出抗议,“主人……”
纪湫眼睛一闭,喜娜就不敢说话了。
似乎是忍了又忍,喜娜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商皑面前,把蝴蝶钗环给他。
商皑眉头慢慢地折了起来。
他喉咙刀割一样地疼,说不出话什么恶语,然他猩红的眼眸已明显表达出此刻的心情。
纪湫美目懒散,“你昨天本不该来找我。”
她之前向孟兰宴提出要商皑,商皑昨天又不惜代价要前来质问她,一来二去,两人都同时提议要见对方,无论是以何种目的奔赴,让孟兰宴都大大地被刺激到了,便非要逼着纪湫让商皑生不如死,才肯罢休安心。
然而她复又抬眸,却道,“虽然我本来对你没有什么想法,但昨天一见到你,我就又想起那些日子的不舒坦,看来他们说得没错,我确实是个记仇的人。”
女子认真地对着镜子涂抹唇釉,从镜子里看墙边的男人。
“所以商皑,我本就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你可不能侥幸一个恶人能从良呀。今后的日子,你就慢慢还债吧,说不定哪天我心情好,把之前你那目中无人的样子给忘了,就放过你了。”
说罢轻描淡写地瞥了一下,“还不过来?”
喜娜恶狠狠地把东西扔到商皑的身上,“你让我们主人不高兴了,你活该。”
商皑皱着眉,望着身上金灿灿的发夹。
明艳动人的璀璨,与他这一身污泥何其不配。
见商皑愣了许久,早已观望多时的纪骁从二楼探出一颗头来,“妹妹~~~~我来帮你出气!”
说罢就屁颠屁颠,连滚带爬地从楼梯上滚下来,然后又迫不及待地拍拍身上的泥土站起来,气势汹汹地走向商皑,“今天不给你点教训我……”
无动于衷的商皑忽然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把试图动粗的纪骁一推,晃悠虚弱地稳住身子,脸色苍白地在镜子里与纪湫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