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涂嘉世也把贺初序拉着,小声嘀咕,“你话也别说太早了,跟他能破解似的。着什么急。”
贺初序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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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湫懒懒散散一觉睡到正午,喜娜一看见纪湫醒了,忙殷勤地递上热水巾。
“主人,806那位主子早上来找过你。”
纪湫热敷着眼部,“二姐?”
喜娜拿起一把鱼齿梳,“说是中午亲自下厨,准备让你过去尝尝新菜色。那位主子也是等了您好久,天天嚷着说做的东西都找不到有品位的一同分享,很是无聊。”
说着一脚踹了踹地上顶着盆的纪骁,纪骁连忙靠近了几步,估算着纪湫刷牙的位置,好精准地接住水。
喜娜这时又找了把密集一点的木梳,“主子您今天想穿什么颜色。”
纪湫打了个哈欠,说了句随便。
简单整理好,纪湫敲开了806套房的门。
里面三个侍者守在圆桌边,而余菲则系着一条围裙,在开放式厨房里忙活。
分别有两个女佣帮忙清洗蔬菜和处理一些零碎的杂工。
但切菜的工作余菲却并未让给他人。
纪湫走进厨房的时候,余菲正在切韭菜,寒芒熠熠的雪白刀刃,一下一下地从头落到底,节奏均匀,速度缓慢,妩媚的脸上是狂热的享受。
兴奋到甚至有些忘情,以至于纪湫走近,余菲才有所察觉地抬起头。
“啊呀,你来了。”她眼睛像月牙般挂着,舌头似在齿间舔了舔,“来,番茄留给你。二姐知道你最喜欢把它们剁得粉身碎骨了。”
纪湫看着玻璃器皿里几个红艳艳的番茄,听她这样形容,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忽然有了画面感。
余菲眼睛很漂亮,但此刻由于内心高昂的情绪,那双美目睁得很大,眼白留出不少,眼仁圆滚滚地放在正中央,如果不看她勾起的唇,她给人感觉更像是受到了某种惊恐。
此时纪湫正被她这般注视着,接过她热情递来的刀子。
不负她的期待,纪湫拿出一颗番茄来,一刀切成了两半。
余菲在旁边贴心地鼓励称赞,“对的,就这样,把它切碎成肉饼……哦不,番茄饼。”
纪湫捏紧了刀把手,冲她挤出一抹笑去。
起初纪湫听喜娜那番话,还以为余菲是个狂热的烹饪大师,然而时间过了半个多小时,纪湫看她还在切菜。
这大概是个打着做饭的幌子,实际上享受切煎炸的变态。
哪里是在切蔬菜,完全是在杀蔬菜吧。
因此余菲把黄瓜、卷心菜、大蒜等凌迟过一番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为了契合主题,余菲十分随意地出锅了一盘糖醋生蚝,优雅地放在桌子上,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纪湫坐在一端,接过余菲递过来的菜谱。
所以这顿饭,大概就是一道亲手做,其他全靠点。
余菲换了一套衣服,坐在主位上,摇晃着红酒杯,“随意点,别客气。”
纪湫翻了几页,选了有四五个菜,确实也没客气。
当第一道菜黄油北极贝上桌的时候,余菲眼睛眯着,兴致勃勃地问纪湫有关于A城的事情。
“听说这一次你收获不小,把商氏那个高高在上的额继承人都给坑得半死不死,我真好奇,你都用了些什么手段。”
纪湫嘴里嚼着食物,“我哪有二姐懂得多啊,二分运气,八分还是二姐教得好。不过还是太笨了,最开始的时候做错了好多事情,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大型社会性死亡现场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是我没错了。”
余菲听着纪湫的夸赞,笑得花枝招展,但很快她的笑容从唇角慢慢冷了下去。
“那你就跟姐姐讲一讲,我都教了你什么?”
纪湫拿着刀叉的手一顿。
她抬起头,看见对面余菲一脸的高深莫测。
“比如……欲拒还迎,看人下碟,当时听着好像简单,但实际上真正要做到还是挺艰难的。”
纪湫观察着余菲表情,发现她不以为意地摇头一笑。
“宝贝,像商皑那种男人,阴沉寡淡,恰恰就喜欢你这种张牙舞爪的小可爱,你只需做你自己,他自动就会被你吸引。你不要不信,二姐我可能比商皑他自己还要懂他哦。”
纪湫心里松了口气,“我相信二姐看男人的眼光。”
——只要你不再问题刁钻,你说我凶神恶煞我都没意见。
余菲喝了口红酒,幽幽道,“说不定你现在这种原形毕露,凶神恶煞的样子,他更喜欢哦。姐姐我就很吃你这种——天真残忍的小姑娘。”
纪湫:……
您还真说啊。
属实有感觉被冒犯到。
“我哪有啊……”纪湫原本想谦虚一下,然而笑出声来,却有种诡异的娇嗔,听得自己个都汗毛倒竖。
门再次被推开,送餐员推来法式梅汁小羊排。
余菲在对面说着这些年的在情感方面做的“市场调研”,纪湫听得内心不住地握草草早早早,说得正欢,忽然出了意外。
盘子从肩头一斜,汁水全部洒在了她的白裙子上。
纪湫几乎是第一时间站起身来,望着自己一片狼藉的裙子,大发雷霆。
“我饶不了你!”
底下跪着的是个头发花白的男人。
面对纪湫的怒火,他只是逆来顺受,沉默地把头埋得更低。
这里的人进来之前都会进行残酷的培训,让他们从生理上就得习惯被打骂和虐待,届时犯了错才不至于求饶闹到主人的耳朵,另其烦乱而坏了心情。
纪湫忍着心头恶气,“我这条裙子,你死多少次都赔不起。”她捏紧了拳头,“给我带下去关着。”
几个黑衣人得令,很快就把地下的男人拖走了。
喜娜得知了消息,风风火火带着一条裙子给纪湫换上。
她便又和余菲继续美好的饭局。
直到两点,纪湫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余菲,往自己的套房里返回。
此刻,天空已经下了点小雨,不见天光的房间不开灯便一片漆黑。
纪湫躺回床上,手盖在额头,深深叹了口气。
此刻她不知,直线距离两百米的密室里,商皑戴着脚铐手铐,坐在一张办公桌前。
他的面前是一个电脑,头上悬挂着一颗早就坏了的灯泡。
电脑屏幕的白光照得商皑脸色更为苍白了几度。
贺初序在旁边看着,表情渐渐变了。
等商皑又走了几步,涂嘉世很是不可置信地捏了捏贺初序,对他一阵挤眉弄眼,表示内心的遗憾和讶异。
贺初序心有不甘地把涂嘉世的手拂开,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承认自己确实刚刚出了破绽,这才没有进得去。
两人看得越来越专注,不断倾着身凑前,恨不得把电脑盯穿的模样,像极了观看大神解题的学生。
闵玉看不下去了,在旁边轻轻咳嗽了几声。
涂嘉世和贺初序这才意识过来,赶紧摆正姿态,把不断惊喜睁圆的眼睛合上,重新换了副见过世面的不屑表情。
商皑大功告成,双手从键盘撤下。
他的脸上并不见多少攻克难关的喜悦,亦如平常的散漫和疏离,在安静的空气中低低说道,“好了,该你们兑现承诺了。”
贺初序得了闵玉一个眼神,上去敲打几番,最后朝他点头示意。
商皑确实破解了。
成了闵玉先前口中那除了郑惊渡以外的天下第二人。
是以闵玉也颇为荒唐,不知是何心情地笑了起来,“不愧是少年班的神童啊,智商和手段果真没令我们失望。”
商皑面无表情,对闵玉的捧杀充耳不闻,只淡淡提醒,“过奖,我不过只是在破解的同时,还安了一个小玩意,如果你们敢把我当傻子戏弄,那这个东西一个小时以后就会自动报警,同时把内部资料全部销毁。”
男人抬起暗芒流转的眼眸,有所强调,“绝对会让你们,满盘皆输。”
闵玉听了顿时头两个大。
贺初序在身边束手无策到只好翻白眼。
涂嘉世也只能把商皑望着。
三只狐狸,在此之前自以为把商皑阴得百无一漏,谁曾想,他却是他们的一着不慎。
没办法,被商皑反将了一军,闵玉只好兑现承诺。
他那终日挂在脸上的孟浪笑容,于商皑转身的那一刻,也不忍咬牙切齿了一番。
贺初序在身后很是闹别扭,嘴里嘀嘀咕咕。
“我不同意,这家伙就是个定时炸·弹,六姐跟他有仇,他这次去指不定要对六姐做什么。”
“都已经是不会再有交集的人了,他这么做根本无济于事,我看人早就该杀了,根本也留不到现在来让人恶心。”
……
贺初序跟涂嘉世忘情地叭叭,没注意前面的男人停下了脚步。
商皑面朝着走廊,良久沉默。
贺初序一时捉摸不透,心头蓄着的火气正要找借口发,却突然听见商皑沉静无波的声音。
“我可以答应你们,只进去二十分钟,话问完我就走。但是你们不许进来监视我。”
贺初序哪里愿意,“谁知道你要对我六姐做什么!”
“我已经让过最后一步,也给了你们余地。劝你们也不要得寸进尺。”
商皑的声音很平淡,但却让贺初序急火攻心。
“你现在什么语气?敢威胁我?呵,你一步一铃铛的声音,没有提醒你自身难保么。”
商皑没有回头,“你们尚且连程序密码也破解不了,现在难道妄图去摘下我埋下的那颗炸·弹?你们可以不讲信用,不讲规则,但恐怕没办法无知无畏吧。”
贺初序捏紧拳头,吃瘪吃得恼羞成怒。
涂嘉世怕贺初序冲动,将他擒住,“还是看看情况吧。”
商皑独自迎着昏暗的光线步步而去,在一间套房前站定。
他合目沉吟良久,终于抬手敲了两下门。
很快,门就开了。
里面露出半颗脑袋。
陌生面貌的女佣面色狐疑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大概是很久没听到声响,里面传来另一道声音。
“喜娜,怎么了,来的是谁啊。”
名叫喜娜的姑娘松开门,露出款款前来查探的身影。
纪湫目光从喜娜挪向门外,瞬间凝固住。
商皑身上仍穿着当日那件衣服,上面脏兮兮皱巴巴,他应该从来没有过把一件衣服穿得这么久过。
男人的头发凌乱不堪,细碎垂下的发丝从额头垂下,甚至遮住了眼睛。
他双手双脚带着镣铐,铮铮地反着锐利的光,周身的束缚给他添上一层阴戾气息,如今他就在门外站着动也不动,连放在人身上的目光也是冰寒彻骨的。
纪湫也不知是震惊还是如何,没忍住退后一步,然后就在原地生根似地僵硬了。
两相对峙间,他们彼此谁也没有先一步开口。
直到又有一个人好奇走近。
纪骁看见商皑的时候,也是意外不已。
他看着商皑手脚的东西,大吃了一惊,“商总你怎么也来了,还这幅模样?”
喜娜闻言,顿时明白过来了。
“这就是商皑吗?”
纪骁狂点头,嘴角是掩盖不住的欣喜若狂。
“商总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真的是太惨了。他们怎么对你了,打你了,还是骂你了,骂了的话骂了些什么?你快跟我说说,让我开心开心啊哈哈哈哈。”
如今当真应了那句话,虎落平阳被犬欺。
纪湫的声音自旁边响起,“纪骁,你越来越把自己当回事了。”
冷静的声音立刻熄灭了纪骁得意兴奋的火焰。
喜娜作为一个恶仆,将仗势欺人一词发挥到得淋漓尽致。
他走到绩纪骁跟前,“今天楼上的地板都擦完了吗?主子的头发都是捡起来洗干净的,要是少了一根,你就别想活了。你以为现在还有命活,都是因为谁。”
纪骁吃瘪,眉目低垂了半晌,对着纪湫却又忍不住戏谑道,“妹妹,哥哥真心为你好,还是忍不住多一句嘴,你现在要准备换身份,多半国内也不待了,没有必要再和无关人等牵扯关系。”
商皑眉头微动,“换什么身份?”
纪骁迎着商皑的眼睛,“F国政要儿媳的名头,可是比你商皑之妻的名头响亮得多,我们湫湫今后的日子风光去了,哪像之前在你们家尽受窝囊气。”
他憋足了劲,仿佛要将过往在商皑哪里失去的尊严都给找回来。
“那些大资本政治家哪里是你们商氏比得了的。从前你们对我妹妹多有不屑,现在你们根本高攀不起她……”
纪湫咳了两声,却见身边喜娜不仅没有打断的想法,反倒听得兴致勃勃,她敛着眉头忍无可忍,不能让纪骁继续嘚瑟下去。
“够了!”
纪骁吓得心惊肉跳,一下子回过头去,看到的是纪湫阴沉的脸庞。
之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妹妹,如今仿佛原形毕露,一个眼神就能主宰人命似地可怕。
“谁叫你不经允许跟他说这么多的。”纪湫走过来,站在纪骁身前,话锋朝着商皑,却只是目光冷漠地扫过。
纪骁听纪湫这话的意思,不是想当着商皑打他的脸,立刻又乐呵起来,不知羞耻地往自己脸上打了几个耳光。
“是妹妹想的周到,我错了,命都是你给的,我去给你擦地板。”
说罢就狗腿地溜了。
喜娜看得不过瘾,走到纪湫跟前憋着嘴,“主子,你就该让纪骁继续说下去啊,这个男人之前让你吃了不少的苦头,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面铁索似乎有所动静,冷咧咧地发出了一些毛骨悚然的声响,把喜娜听得不由骨头一寒。
商皑已走了进来,却只是停在五步开外。
他的眼里暗淡一片,分明看着人,却让人并没有被注视的感觉。